第 152 章 第 152 章
第二天一大早,沈珠曦的房門就被砰砰敲響了。</br> “快出來!”小嘍啰在門外叫道。</br> 只睡了半宿就起來干等的沈珠曦整理了下儀容,把頭上的金簪往發(fā)髻里推了推,故作鎮(zhèn)定地走出了房門。</br> 兩個佩刀的小嘍啰站在院子里,虎視眈眈地看著她。門外還有三個小嘍啰的身影。等她在兩個小嘍啰的夾道看管下走出軟禁的小院后,隔壁的李鵲和李鹍也在小嘍啰的看管下走出了院門。</br> 李鵲受著傷,平山寨也不忘在他的飲食里添加軟筋散,更別提分毫無損的李鹍,被一碗蒙汗藥放倒昏睡了兩日,直到今早被人叫醒,還在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br> 門前停著一輛馬車,小猢站在車前,穿著竹青色的箭袖錦衣,一派倜儻少年郎的模樣。</br> “把他們的手給我捆起來。”小猢說,“捆緊一點(diǎn)——都是金子,可別在換之前先跑啰。”</br> 小嘍啰們紛紛應(yīng)是。</br> 沈珠曦忍著不適,任一個小嘍啰往她手上捆綁粗糙的麻繩。</br> “笨手笨腳的——你這綁法,老子半柱香的時(shí)間都不要就能掙脫!讓開!”</br> 小猢奪過小嘍啰手里的麻繩,一腳將他蹬開,動作利落地把繩子套上她的雙手。</br> 小猢的動作看似粗暴,捆的也好似很緊,但只有沈珠曦知道——只是看似。</br> 她配合地裝作疼痛的樣子皺眉,連李鹍也被她騙倒,原本困倦的面孔忽然急怒起來:“不準(zhǔn)欺負(fù)豬豬!”</br> 在李鹍暴走之前,小猢識趣地松開了沈珠曦的手。</br> “行了,都上車!別想搞什么小動作!”</br> 沈珠曦三人接連上車后,馬車一搖,小猢也跟著躍上了車。</br> “別愣著了,你們趕緊回原來的崗位上去——”小猢說。</br> “三少爺,你一人押送,會不會出問題啊?”有人問。</br> “你小瞧我?”小猢故作發(fā)怒道,“真當(dāng)老子手下沒人?”</br> “不、不不……小的怎么敢小瞧三少爺……”小嘍啰連忙賠不是,再也沒人質(zhì)疑她獨(dú)自押送人質(zhì)。</br> 馬車駛向他們來時(shí)的山寨大門。</br> 沈珠曦透過車窗,看見面面相覷的小嘍啰們漸漸遠(yuǎn)去。</br> “我們這就逃出去了?”沈珠曦忍不住道。</br> “等出了山寨大門再來說這話吧。”李鵲臉上警惕神色不減。</br> 李鹍打了個哈欠。</br> 和沈珠曦重逢后,他身上僅存的一絲警惕也沒有了。</br> “想睡覺了我……”李鹍揉著眼眶里的淚水,露出一絲委屈的表情,“天都沒亮呢,這是要去哪兒……”</br> 沈珠曦安撫道:“再忍忍,安全了就讓你睡覺。”</br> 馬車一搖一晃,緩緩前進(jìn)。</br> 李鹍的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眼見就要撞上車窗時(shí),馬車又一次停了下來。</br> 沈珠曦聽到小猢在車外和看守山寨大門的小卒交談:</br> “三少爺這是去哪兒?車?yán)镉质鞘裁慈耍俊?lt;/br> “寨主派我去用人質(zhì)換贖金,車?yán)锞褪巧洗螏Щ貋淼娜速|(zhì)。”</br> “還請三少爺開門讓小的看看。”</br> 片刻后,馬車門開了。</br> 小卒掃了一眼車廂,不解道:“只有三少爺一人押送?”</br> “當(dāng)然不止,”小猢神情自然道,“我的人在山下等著和我匯合。”</br> 小卒不疑有他,松開了放在門把上的手,退開一步道:“既然這樣,那就——”</br> “等等!”</br> 原本大好的形勢被突然沖出來的程咬金給打破。</br> 二虎搖著折扇,冷笑著從一抬四人的步輦上走了下來。他臉上被李鹍一巴掌掄出的腫脹還在,此時(shí)故作風(fēng)流,就顯得尤為可笑。</br> “小弟這不聲不響的是要去哪兒呀?”</br> 沈珠曦的心都提起了,小猢還能面不改色,不慌不忙道:“我奉了寨主之命,押送這三人去徐州交換賞金。”</br> “寨主都昏迷不醒了,你奉誰的命?”</br> “自然是寨主昏迷前下的命令。”小猢說,“我以為二哥耳聽八方,早就知道寨主選出少當(dāng)家后,又和我密談了一次呢。”</br> “寨主要你拿人去換賞金的事,怎么我從未聽寨主說起過?”</br> “既然是密談,二哥你沒聽過又有什么奇怪的?難道同一件事,寨主還有吩咐幾個不同的人去辦嗎?”</br> “寨主讓你一個人押送三個人?是以為你有三頭六臂不成?”</br> “誰說是我一人了?二哥怎么知道寨主就沒有分給我寨外的據(jù)點(diǎn)?”</br> “爹分給你了?!”二虎變了臉色。</br> “這你就等爹醒了,去問爹吧。”小猢說。</br> 二虎的每個問題,小猢都應(yīng)對得當(dāng)。</br> 眼見二虎一時(shí)說不出新的說辭,小猢漫不經(jīng)心地拱了拱手:“二哥既然沒事,小弟就先行一步了。等拿回賞金,寨主一喜,說不定就能醒了。”</br> “給我攔下他!”二虎一聲大喝,看守山寨大門的嘍啰們不敢直接對小猢動手,只好連成一排,雙手大張,堵住了離開山寨的必經(jīng)之路。</br> “二哥這是什么意思?違抗寨主之命?”小猢沉下臉。</br> “小弟莫慌——”二虎打開折扇,笑瞇瞇道,“二哥已經(jīng)有辦法讓寨主醒來了,所以呢,你也不用千里迢迢去換賞金了。”</br> “你有什么辦法?”</br> 大虎的聲音憑空響起,眾人回頭一看,大虎領(lǐng)著七八個親信從主院方向走來。他面色不虞,狐疑而警惕的視線在二虎和小猢身上打轉(zhuǎn)。</br> “大哥來了——”二虎搖了搖折扇,笑道,“小弟剛剛還說我耳聽八方,我看大哥才當(dāng)?shù)闷疬@句稱贊,我們在這里還沒聊幾句,大哥竟然就能從天而降,這才是真正的耳聽八方啊!”</br> 寨主病危,眼下大虎就是板上釘釘?shù)南氯萎?dāng)家。大虎臉上那層故作親和的笑意消失不見,原本就滿臉橫肉的臉在忌憚神色的加持下,顯得更加險(xiǎn)惡。</br> “二弟這張嘴真是厲害,怪不得寨主總是被你說動。我這是聽聞你們在寨子大門吵了起來,這才匆匆趕來,瞧你把我說成什么樣了——咱們是血脈相連的三兄弟,何必讓外人看了熱鬧?”</br> “大哥教訓(xùn)得是,是二弟小肚雞腸了。”二虎言不由衷地拱了拱手,說,“我和小弟只是爭論了幾句,說吵起來倒還差得遠(yuǎn)。大哥評評理,小弟獨(dú)自一人就想把價(jià)值萬兩黃金的三個人帶走,我多問幾句,不是為了寨子里的大家好么?”</br> 二虎含沙射影,句句暗示小猢想要獨(dú)吞賞金。</br> 大虎加入后,事態(tài)更加撲朔迷離,但顯然,他們想要離開山寨更不容易了。</br> 沈珠曦不由看向車?yán)锏睦铢o,他漠不關(guān)心地靠在車壁上看熱鬧,好似一點(diǎn)都不為出不去山寨而心急,一旁的李鹍呢,干脆躺在條凳上呼呼大睡起來。</br> “二弟說的當(dāng)真?你要一人去領(lǐng)賞金?”大虎看向小猢,目光帶著威懾。</br> “少當(dāng)家容稟,”小猢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我是奉了寨主之命,將這三人帶去徐州換取賞金。大哥若是不信,可喚菜頭過來對峙,寨主昏迷之前,確實(shí)對小弟下了命令。況且,小弟在山下也有幾個人手,幫著護(hù)送馬車綽綽有余,絕不是二哥說的獨(dú)自上路。”</br> 少當(dāng)家三個字極大取悅了大虎,他的神情松和下來,道:“小弟行事一向沉穩(wěn),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寨主如今昏迷不醒,大夫說他難以挺過這道難關(guān),要是有個萬一,小弟又只身在外,豈非鞭長莫及?還是等幾日再說吧——”</br> “我剛剛才聽二哥說他有辦法讓寨主醒來,”小猢一臉嘲諷笑容,“大哥不妨問問二哥是找到了什么靈丹妙藥。”</br> “你能讓寨主醒來?”比起驚喜,大虎臉上的表情更像驚嚇,然而他很快地掩飾了臉上的不情愿,像一個赤誠的孝子那樣,急切地追問道,“你要是能讓寨主醒來,怎么不早些說?!二弟,都這節(jié)骨眼上了,你可不能因?yàn)槲覀冎g的縫隙,而耽擱了寨主的身體啊!”</br> 這三兄弟,句句暗藏鋒芒,爭相恐后地給對方使絆子,像極了后宮中勾心斗角的妃子。</br> 沈珠曦竟然也忘了能不能出去這事,不知不覺就看得津津有味起來,不但看入了迷,她甚至還看出了一絲親切。</br> 尤其大虎這道貌岸然的樣子,竟然和淑妃有異曲同工之妙。</br> “大哥勿怪,我今日來此正是為了迎接這位‘靈丹妙藥’,在見到真人之前,二弟也不敢冒然向大哥引薦。”</br> “你找到了神醫(yī)?”大虎問。</br> “雖非神醫(yī),但也差不多了。”二虎說,“有一位游歷四方的蜀地高僧途徑平山腳下,正好被我的人探知,此人神通廣大,可溝通天地,據(jù)說蜀地就有被他起死回生之人——”</br> 大虎打斷他的話,冷笑道:“二弟,莫不是這位’高人’還能從油鍋里徒手取物吧?”</br> “大哥!”二虎不滿道,“你把我當(dāng)什么傻子了!我難道還會被這種把戲騙倒嗎?!你若是不信,我說再多也無用,不如等高僧來了,你親自審問他!”</br> 大虎問:“你說的高僧在什么地方?”</br> 話音未落,圓環(huán)叮當(dāng)作響的聲音從寨門外響了起來。</br> 一聲熟悉的蹩腳官話擲地有聲地說道:</br> “灑家在此!”</br> 和這個聲音聯(lián)系在一起的另一個人讓沈珠曦下意識地往寨門外眺望。</br> 身穿袈裟,手握禪杖,光頭上點(diǎn)著九個戒疤的牛旺出現(xiàn)在山寨正門外。</br> 雖然這個人橫看豎看,都像個花和尚,但他分明就是和沈珠曦一起痛哭流涕,控訴張生絕情的蜀人牛旺!</br> 牛旺滿臉不耐,惡聲惡氣道:“你們土匪不講道理,強(qiáng)擄灑家上山,灑家不高興得很!你們有啥子說啥子,說完趕緊放灑家上路!”</br> 他用力一杵手中禪杖,九個圓環(huán)叮當(dāng)作響。</br> 沈珠曦看著禪杖頂端的鴨頭,心中所有不安煙消云散!</br> 鴨來了,李鶩還會遠(yuǎn)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