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
清晨陽(yáng)光正好,和風(fēng)吹拂院中桂花樹的樹葉,濤聲陣陣。</br> 李鶩站在桂花樹下,赤/裸著胸膛用她昨夜用過的洗澡水洗頭沐浴,下身只穿了一件最常見不過的褻褲。聽到她出門的響動(dòng),李鶩抬起木桶,將僅剩的水從頭澆下,水聲一時(shí)蓋過了濤聲,無數(shù)水珠順著他濕潤(rùn)后更加黑亮的頭發(fā)流下,淌過凸起的喉結(jié),流過精壯的胸膛,栩栩如生的游鳳花繡飛翔在他的雙肩和胸膛,每一只都好像下一刻就要朝鳳初鳴。</br> 他沖走了頭上的澡豆水,把滴著水珠的頭發(fā)抹到頭后,抬頭看向沈珠曦,連眼睫毛都還在往下滴水。</br> “你今天怎么這么早?”</br> 沈珠曦猛然回神,一股熱氣涌上她的腦袋,蒸得她滿臉發(fā)燙。她紅著臉不知看哪兒,視線在天地之間來回逃跑,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質(zhì)問道:“你怎么在院子里洗澡!”</br> 李鶩一點(diǎn)兒沒察覺他的行為有什么不對(duì),聲音一如既往的隨意:“我在這兒洗過的水還能澆樹,我在后院洗,這水不就浪費(fèi)了?”</br> “那、那你也不該用我洗過的水洗!”沈珠曦說出這句話,感覺臉都快被蒸熟了。</br> “為什么?就因?yàn)槟阕蛱煸谀嗫永锎蛄藵L嗎?”李鶩說:“你放心吧,我不在意。”</br> 沈珠曦都快被他油鹽不進(jìn)的態(tài)度氣死了。</br> “我在意!”</br> 李鶩說:“水只有這么多,那你說怎么辦?”</br> 提水的是大爺,沈珠曦說不過他,只能眼不見為凈,轉(zhuǎn)身沖回了臥室。</br> 地痞!流氓!</br> 沈珠曦在床上錘著枕頭,回味過來這是李鶩的枕頭后,反手就把枕頭扔了出去。</br> 枕頭軟綿綿地落在床尾,不動(dòng)了。沈珠曦抱膝坐著,腹誹著李鶩的無禮和粗俗,思緒卻不知不覺飛到了李鶩的那一身游鳳花繡身上。</br> 她還沒見過誰有這么大范圍的刺青呢。</br> 雖說她也曾聽宮人談起過,朝中誰誰放蕩不羈,身有花繡,連父皇都頗有興致地讓對(duì)方脫衣觀看,但真正看到花繡,沈珠曦這還是第一次。</br> 仔細(xì)一回想她就發(fā)現(xiàn),李鶩身上青色線條勾勒出來的游鳳各有各的形態(tài),絕非一般花繡師傅的手藝,若是一幅畫,沈珠曦必定要好好鑒賞一番,可惜這畫好是好看,偏偏長(zhǎng)在一個(gè)男人身上,就是再借給她十個(gè)膽,她也萬萬不敢貼近一個(gè)男人赤/裸的胸膛,欣賞這副賞心悅目的杰作。</br> 順著花繡,她又想到了剛剛驚鴻一瞥的身體。李鶩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長(zhǎng)得恰到好處,他穿著衣服的時(shí)候,她絕沒想到衣服下會(huì)是這樣一副光景,她賞析過許多詩(shī)畫歌舞,男人沒穿衣服的胸膛卻是頭一回見,她說不出什么客觀的評(píng)價(jià),只能通俗地評(píng)價(jià),那是一幅讓人很有安全感的畫面。</br> 風(fēng)姿俊爽,長(zhǎng)臂長(zhǎng)腿,肌肉緊實(shí),線條流暢,一個(gè)美男子該有的他都有了——</br> 只要他不開口說話,還是挺唬人的。</br> 堂屋里響起了李鶩的腳步聲,他停在竹簾外,隔著簾子問道:“你睡著了?”</br> “你才睡著了!”沈珠曦說。</br> “沒睡就出來吃飯。”</br> “我還沒洗漱呢!”沈珠曦忽然放軟了語氣,柔聲道:“李鶩,你能再陪我去打水嗎?”</br> “水缸里有水。”李鶩說:“今兒一早,雕兒就把水缸給裝滿了。”</br> 沈珠曦驚呆了,剛剛假裝的溫柔嫻靜被她拋之腦后,脫口而出道:“那你為什么要用我的洗澡水!”</br> “能省一點(diǎn)就省一點(diǎn),你以為你住在河邊上啊?”李鶩說:“別廢話了,快出來收拾,我去廚房煮面了。”</br> 沈珠曦怕他還穿著濕淋淋的褻褲,特意等他的腳步聲走出堂屋后,才慢吞吞地走了出來。路過廚房時(shí),她用余光飛快瞥了一眼,還好,李鶩已經(jīng)換上了平常的衣物。</br> 她來到后院,在沒有澡豆也沒有其他脂膏的情況下,盡量細(xì)致認(rèn)真地洗漱了,等她回到堂屋,桌上已經(jīng)多了四碗熱氣騰騰的面條,李雕兒和李雀兒不知何時(shí)來了,三人各坐一邊,留給沈珠曦的正好是李鶩身邊的位置。</br> 沈珠曦坐下后,李雀兒笑瞇瞇地沖她打了招呼:“沈妹妹,你在這兒住得還習(xí)慣嗎?”</br> “還好。”沈珠曦靦腆笑笑,也不好意思把她心里的無盡抱怨真的給說出來。</br> “我大哥在這方面沒什么經(jīng)驗(yàn),你要是缺什么,直接給我大哥說,他缺點(diǎn)對(duì)女人的心眼,但是不缺銀子。”</br> “不用了,這樣就挺好。”沈珠曦說著符合禮法的違心話。</br> 比起已經(jīng)發(fā)生過幾次爭(zhēng)執(zhí)的李鶩,她和李雀兒李雕兒始終隔著一層疏離,無法像對(duì)李鶩那樣,想生氣就生氣,想發(fā)火就發(fā)火,想笑就笑。</br> 李雀兒也不為難她,笑了笑,說:“快吃吧,我大哥的面條煮得可好了。”</br> 李雕兒已經(jīng)呼哧呼哧地開吃了,他一邊吃,一邊把吃不完的面條咬斷,看著那面條接二連三斷裂進(jìn)碗里,沈珠曦長(zhǎng)年以來接受的教育讓她無法接受這一幕,在皺起眉頭之前,連忙轉(zhuǎn)開了視線。</br> 李雕兒含著面條,含糊道:“就是!大哥下面,好吃!”</br> 李鶩忽然在他頭上敲了個(gè)響栗,黑著臉說:“不會(huì)說話就閉嘴。”</br> “大哥,為什么罵我。”李雕兒停下筷子,委委屈屈地看著李鶩。</br> 沈珠曦也沒弄明白他為什么被打,李鶩沒有解釋的意思,李雀兒也一點(diǎn)沒有奇怪的意思,整個(gè)桌上,只有李雕兒和沈珠曦在疑惑。</br> 李雀兒說:“平日大哥都是給我們吃饅頭,今天是沾了沈姑娘的光,才久違地吃了一頓大哥的面。我們哥倆還得謝謝沈姑娘才是。”</br> 沈珠曦紅著臉搖頭:“和我沒關(guān)系,謝李鶩吧,是他做的面。”</br> 李雀兒看著她笑,臉上的凹坑看久了也不覺得可怕了。</br> 他剛要說話,頭上也遭了李鶩的一個(gè)響栗,李鶩說:“吃面,少?gòu)U話。”</br> 李雀兒被打了也不生氣,依然笑瞇瞇的。</br> “都聽大哥的。”</br> 李雕兒很快一碗就吃完了,他吵吵鬧鬧地要吃第二碗,李鶩被他吵得頭疼,拿起他連面湯都喝得干干凈凈的空碗去了廚房。</br> 李鶩走后,李雀兒又開口了。</br> “沈姑娘,我大哥這人少有和姑娘接觸,他真的沒有什么失禮的地方嗎?如果有,我可以想辦法側(cè)面提醒大哥,你有什么難處就和我說,千萬別見外。”</br> 沈珠曦猶豫了好一會(huì),聲音壓到最低,小心翼翼地說了:“那你……能不能讓他別在院子里洗澡?還有,別用我用過的水洗澡。”</br> 她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就這樣,臉依然紅了。沈珠曦真是不明白了,明明是李鶩做了該臉紅的事,為什么到頭來,臉紅的卻是她一個(gè)人?</br> “在院子里洗澡?”李雀兒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還用的是你用過的水?”</br> “是啊。”沈珠曦找到傾倒苦水的地方,一說話就停不下來了,好在李雕兒看起來就像個(gè)不懂男女大防的,對(duì)他們的對(duì)話毫無興趣,一直眼巴巴地看著堂屋門外。沈珠曦為難道:“他說在院子里洗澡,可以順便澆桂花樹,用我用過的水,也可以省水。我說不過他,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br> 李雀兒笑了,和先前那種坦然的笑不同,這次他是憋著在笑,他笑得古怪,總讓沈珠曦覺得他不僅是在笑她,也是在笑李鶩。</br> “這我?guī)筒簧厦Α!崩钊竷赫f。</br> “為什么呀?”沈珠曦急了。</br> “我大哥想做的事,從來沒人能攔住。”李雀兒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接著說:“你以后就知道了。”</br> 沈珠曦被他帶偏了思路,好奇道:“因?yàn)樗苡心芰幔俊?lt;/br> 李雀兒搖了搖頭:“因?yàn)樗麖牟环艞墶!?lt;/br> 說話間,李鶩端著面條回了堂屋,他還沒走到桌前,李雕兒就迫不及待地接過了他的面碗。李鶩重新坐下后,目光在李雀兒身上轉(zhuǎn)了兩圈。</br> “你們剛剛在說什么?”</br> “說大哥呢。”李雀兒笑道。</br> “說我什么?”</br> “說你是這十里八鄉(xiāng)第一美男。”</br> “放屁,少說話多吃飯。”</br> 李雕兒忙里抽空,抬起頭說道:“就是,像我一樣。”</br> 李雀兒朝沈珠曦打了個(gè)眼色,她還沒明白過來,他已經(jīng)笑著開口了。</br> “大哥,我也有幾日沒洗過澡了,不如一會(huì)就在你這前院借水擦擦。”</br> 李鶩頭也不抬,眉心倒是反應(yīng)飛快地蹙了起來。</br> “回你住的地方去洗,讓雕兒給你打水。”</br> “我在這兒洗,不是還可以幫大哥澆澆桂花樹嗎——”</br> 李鶩忽然抬頭,一雙黑亮的眼睛里射出凌厲的眼刀:“你皮癢了?”</br> 李雀兒立馬正經(jīng):“不敢不敢,大哥不愿意那便算了。我和二哥的院子里也有樹要澆,左右都是一樣的。”</br> 這兩人互換眼色,每句話都意味深長(zhǎng),沈珠曦卻一句話都沒聽明白。</br> 朝食之后,李雀兒幫著洗碗收拾,然后和李雕兒一起離開了李鶩家。沈珠曦在桂花樹下走走停停,看上了一根樹枝,踮腳去夠卻怎么也碰不著樹枝,忽然一只大手從她頭頂伸過,輕而易舉地折下了那根她看中的樹枝。</br> “還有那個(gè)!”沈珠曦忙指著不遠(yuǎn)處的另一根樹枝,李鶩抬了抬手,輕松折了下來。</br> “你要這個(gè)做什么?”李鶩把兩根纖細(xì)的樹枝遞給她。</br> “你能把它削成筆尖的樣子嗎?”她問。</br> “這有什么難的?”</br> 李鶩在腰間一晃,轉(zhuǎn)眼手中就出現(xiàn)了一把小刀,他往樹枝上削去,寒光在他指尖閃動(dòng),沈珠曦光在一旁看著就不由捏緊了心,他卻一點(diǎn)不擔(dān)心似的,小刀動(dòng)得飛快,木屑紛紛落下。</br> 不一會(huì),一只初具輪廓的“狼毫筆”就出現(xiàn)在了沈珠曦眼前。</br> 李鶩依樣畫葫蘆,兩根“狼毫筆”成型,沈珠曦拿了一只,在院子里找了一塊地面松軟的地面,用樹枝寫下了一篇千字文。</br> 她寫字的時(shí)候,李鶩就在一旁觀看,專注而沉默,和他平常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硬盍嗽S多,搞得沈珠曦反而不自在起來、</br> 她寫完了千字文,滿意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問道:“你認(rèn)識(shí)哪些字?”</br> 李鶩的視線從地上抬了起來,氣定神閑的表情仿佛在說都認(rèn)識(shí)。</br> 沈珠曦期待地看著他,李鶩伸出手里的筆,筆尖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李”字旁邊的空地。</br> “認(rèn)識(shí)這個(gè)。”</br> “還有呢?”</br> “還需要認(rèn)識(shí)什么?”他理直氣壯地反問。</br> 沈珠曦明白了,她這三十兩,不好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