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第 114 章
乍暖還寒的北都,一匹搭乘黑衣男子的快馬疾馳穿過鬧市。</br> 周千里在韓府后門勒停快馬,提著錦盒從小門入了府。</br> 一炷香后,神色匆匆的侍衛(wèi)首領收到調(diào)遣,快步走入韓府,在府上婢女的帶領下,來到后院書房。</br> “韓大人——”</br> 侍衛(wèi)首領單膝跪地,拱手請安。</br> 韓逢年神色淡淡,朝侍立一旁的周千里揚了揚下巴。</br> “看看,這是不是那個賈鴨。”</br> 周千里拿起手中的錦盒,側(cè)對韓逢年,在侍衛(wèi)首領面前打開了盒蓋。</br> “這……”侍衛(wèi)首領凝神注視錦盒中的人頭,臉上閃過一絲錯愕。</br> 經(jīng)過數(shù)日奔波,盡管有冰塊防腐,人頭還是出現(xiàn)了輕微的腐爛。為免腐爛程度影響他的判斷,侍衛(wèi)首領再次定定地盯著人頭辨認。</br> “是他嗎?”韓逢年的聲音轉(zhuǎn)冷。</br> 片刻后,侍衛(wèi)首領低下頭,不敢去看韓逢年和周千里的表情。</br> “……稟大人,此人……并非賈鴨。”</br> “怎么會?”周千里率先出口。</br> 侍衛(wèi)首領看向緊皺眉頭,渾然不信的周千里,面露為難:“此人……確非當日我和韓二公子所見的賈鴨。”</br> “可通緝令上就是此人!”周千里神色難看起來,“如果我找錯了人,那也是你們通緝令上的畫像先出的問題!”</br> 侍衛(wèi)首領剛要說話,一聲冷喝打斷了他的辯解。m.</br> “夠了!”</br> 韓逢年面色鐵青,猛地從書桌前站起。</br> 周千里和侍衛(wèi)首領一齊跪倒。</br> “一件小事都辦不好,我要你們還有什么用?!”韓逢年低聲怒喝。</br> “大人,屬下罪該萬死!”冷汗溢出周千里的后背,寒意爬上埋低的后頸,他急聲道:“請給屬下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br> “不必再說了!讓季子昌立即前往洋州、雍州、黃州及周邊州縣,徹查當?shù)貞艏退惆讶煜抡冶椋乙惨业綒⑽已H之人——”韓逢年眼神陰鷙,寒冰一般的聲音從齒縫里逼出,“既然他們不愿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就別怪我送他一族上路!”</br> “……是!”</br> ……</br> “啊嘁!”沈珠曦打了個噴嚏。</br> 馬車里的李鶩立即投來責備的視線。</br> “看見沒!看見沒!老子說讓你加衣服,你偏不信邪——現(xiàn)在就著涼了吧?!”</br> “可我不冷啊……”</br> 沈珠曦因為剛剛那個噴嚏,不由氣弱,李鶩拿出一件和她所穿衣裳毫不搭配的外衣加在她身上時,她也沒怎么認真抵抗。</br> “等你知道冷時,那就晚了!”李鶩沒好氣道。</br> 他出自擔心的罵罵咧咧讓沈珠曦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偶爾的時候,母妃也會關注她自身,而非能博得帝王注意的越國公主。她也會像李鶩如今這樣,一臉不耐地督促她出門加衣保暖,打傘遮陽,飲食上忌辛辣生冷,只有這樣才會膚若月耀,顏色長盛。</br> “你笑什么笑?”李鶩擰眉道。</br> “我想母妃了。”沈珠曦說。</br> 李鶩臉色古怪:“你罵老子不男不女?”</br> 這什么跟什么!</br> 沈珠曦只能跟這屁人細細解釋道:“我是說,以前她也會像你這樣嘮叨我,叮囑我加衣防寒……”</br> 李鶩的臉色好看了,他把沈珠曦的外衣領子拉攏,兩條系帶并在一起,打了個不倫不類的蝴蝶結。</br> “你娘對你好嗎?”</br> 沈珠曦下意識垂眸,避開他明澈的目光,低聲道:“挺好的……”</br> 李鶩看出她的閃躲,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br> 他故意用力,揉亂她梳了半個時辰的發(fā)髻:“老子對你好嗎?”</br> 沈珠曦連忙護住魔爪下?lián)u搖欲墜的發(fā)髻,怒瞪著他:“你說呢?!”</br> 李鶩咧嘴笑了,一臉得意。</br> “那當然是天下第一好。”</br> 氣氛輕松愉快,此時應是提出解除假夫妻關系的時機。</br> 話到了嘴邊,沈珠曦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了。她看著李鶩毫無準備的輕快神情,喉嚨里像是卡了一根尖銳的魚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張開的口,不知不覺就又閉上了。</br> “怎么?”李屁人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你不是才方便過了嗎?是不是涼了肚子,拉——”</br> “你才拉——那個呢!”沈珠曦連忙打斷他的不雅之語。</br> “那你吞吞吐吐做什么?”</br> “我是想問你,還有什么時候到徐州?”</br> 李鶩懶洋洋癱在車壁上,用腳蹬開了沈珠曦背后的車窗。他看了兩眼,說:“已經(jīng)有人煙了,我們十有**已經(jīng)到徐州邊界了——是不是,雕兒?”</br> “夕食吃下水?”車外駕車的李鹍驚喜道。</br> “你他娘夢游呢?”李鶩一屁股坐了起來,“老子問你是不是到徐州邊界了?”</br> “到了到了……界碑路過了剛剛。”李鹍說。</br> “你沒走錯吧?”李鶩狐疑道。</br> “沒走錯!雕兒……雕兒聰明著呢!”</br> 光聽聲音,沈珠曦就能想象到李鹍不服氣的表情。</br> 李鶩一轉(zhuǎn)頭,看見的就是她臉上的忍俊不禁,他眉頭剛一壓下,沈珠曦就識趣道:“你重要,你最重要。”</br> 沈珠曦原本以為這樣就能逃過一劫,沒想到李鶩另辟蹊徑,立即發(fā)出新的靈魂質(zhì)問:</br> “行啊,沈珠曦,越來越會哄男人了。誰教你的這一套,以后準備用在誰身上?”</br> “除了你,我還要用在誰身上?”沈珠曦面露驚恐。</br> 一個李鶩就夠得她受,如果身邊再出現(xiàn)一個整日和人和物,甚至一碗粥攀比份量的李鶩二號,她還要不要活了?</br> “沈珠曦——”李鶩的后背離開車壁,面孔朝她靠了過來。</br> 沈珠曦下意識后退,臉上溫度隨著他越來越近而迅速上升。</br> 李鶩定定地看著她,眼底透出一抹認真。</br> “見了元龍帝后,你也要記住現(xiàn)在說的話。”</br> 沈珠曦想起自己的打算,推向他胸口的手不由失去力量。</br> 李鶩順勢握住落在胸前的手,將她的手緊握在手心里。</br> “別擔心,你堅定自己,其他事,交給我。”他說。</br> “李鶩……”沈珠曦鼓起勇氣開口。</br> 李鶩看著她,她艱難地組織著語言:“我……”</br> “到了到了!大哥,到了!吃下水!吃大哥下面——”</br> 李鶩騰地半坐起來,推開車門一胳膊勾住了門口的李鹍,咬牙切齒道:“今天日頭不錯,是揍人的好日子——”</br> 李鹍被李鶩卡住脖子,揮舞著兩手掙扎:“打三弟!打三弟!打豬豬!打豬豬!不打雕兒!”</br> 沈珠曦在車內(nèi)急得也探出了腦袋:“別鬧了,還在路上呢!一會驚了馬怎么辦?”</br> 一時間,車上熱鬧非凡。</br> 攤牌的事,自然被沈珠曦忘到了一旁。</br> 小小的風波后,兩輛馬車都停在了徐州邊境的城門下。載著王姑娘的馬車排在前頭,也不知道她對守門的士兵展示了什么,兩輛馬車都順利通過了邊防,甚至連車內(nèi)乘客和物品都沒有受到檢查。</br> 徐州城門一過,沈珠曦立即緊張起來。</br> 她會順利見到元龍帝嗎?</br> 重回帝王家后,不可避免地還會見到傅玄邈。一年過去了,越國公主身死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若是他已另娶,那就再好不過。她不必出降給他,他也不必為了皇家顏面委曲求全。</br> ……可是,世事會如她所愿嗎?</br> 三個時辰后,兩輛馬車途徑四個城鎮(zhèn),終于在傍晚時分,抵達了徐州的州治所彭城縣。</br> 一入城后,王詩詠便帶著丫鬟春果向他們告別了。大約是王詩詠一路以來展示出的她在徐州不同凡響的能量,李鶩同意了她自行回家,之后再帶著約定的“封口費”上門感謝的請求。</br> 王詩詠兩人離開后,李鶩開始尋找落腳的地方,他們一連去了四個客棧,卻發(fā)現(xiàn)它們不約而同都是爆滿狀態(tài)。</br> 他們?nèi)サ牡谖鍌€客棧是彭城縣僅剩的最后一家客棧,因為事關晚上有沒有睡覺的地方,沈珠曦也跟著下了車,想要第一時間知道掌柜的回答。</br> “……沒了,連馬廄都租出去了,真的騰不出地方了。”客棧掌柜攤手道。</br> “掌柜大哥,那你知道城里還有什么客棧嗎?如歸、吉祥、龍鳳、泰安我們都去過了,這已經(jīng)是我們找的第五家客棧了。”李鵲問道。</br> “你就是找遍全城,也找不到還有房間的客棧了。”掌柜的擺了擺手,一臉肯定道,“要是你們過兩天來,到處都是空客棧,你們這是趕上了——”</br> “趕上什么?”李鶩問。</br> “趕上這節(jié)骨眼呀!”掌柜道,“陛下剛走,來投奔王師的人們大多還住在城里,你們要是晚上兩天過來,等他們一走,這城里客棧啊,就都空出來了!”</br> “陛下走了?!”沈珠曦大驚失色,脫口而出道。</br> “走了,昨兒剛走的。”掌柜奇怪地看著他們,“你們也是來投奔王師的?那可不巧,陛下和丞相他們昨日已經(jīng)離開徐州了。”</br> “你知道他們?nèi)ツ膬毫藛幔俊鄙蛑殛刈穯枴?lt;/br> “陛下的行蹤,哪是我們這種平頭老百姓能知道的?”掌柜啞然失笑。</br> “嫂子……”李鵲欲言又止。</br> 沈珠曦明白他的用意,強壓下失望的表情,不再說話,以免引起掌柜懷疑。</br> 大袖遮掩下,李鶩的手伸了進來,悄悄握住她的手,安慰地緊了緊。</br> 沈珠曦失魂落魄,忘了禮節(jié),任他緊握。</br> “你們要在徐州住幾天?”掌柜的問。</br> “短則三五天,長則十日半旬。”李鶩道。</br> “你們要是找不到客棧住,我倒是有個地方可以介紹給你們。”</br> “什么地方?”</br> “你們膽子大嗎?”</br> 掌柜的掃過面前四人,狐疑的目光重點停留在沈珠曦身上。</br> “膽子大不大,取決于房費低不低。”李鶩說,“你要是倒給銀子,亂葬崗我們都敢睡。”</br> 沈珠曦一臉驚恐:她不敢!</br> 李鶩的屁人屁語讓客棧掌柜忍不住笑了起來。</br> “……你這人真有意思,倒給錢是不可能的,亂葬崗我也沒去過。但是確實有個地方,可以低價租給你們暫時落腳。”掌柜的笑道,“跟我來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