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第 112 章
前往徐州的路上風(fēng)平浪靜,再也沒有殺手出現(xiàn)過。</br> 新買來的棕色大馬踏踏踏地?fù)P著蹄子,拉著馬車平穩(wěn)前進(jìn)在寬闊的官道上。</br> 大串大串的獐子肉掛在車外,李鹍坐在車頭,時不時地伸一次手,肉干還未完全風(fēng)干,就一天天肉眼可見地少了下去。</br> 這一日,沈珠曦在車內(nèi)睡了午覺,正在李鶩的糾纏下給他再講資治通鑒,女子帶哭腔的求救聲讓她停了下來。</br> 駕車的李鵲在車外“吁”了一聲,馬車緩緩?fù)A讼聛怼?lt;/br> 馬車外撲通一聲,接著是女子砰砰砰磕頭的聲音:“求求你們,救救我家姑娘吧!”</br> 沈珠曦皺著眉,推開了車門。</br> 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哭得滿臉都是淚,質(zhì)地上好的布衣上染著鮮血,她一臉驚恐和慌張,看見車門打開后,連忙對沈珠曦和李鶩又是砰砰砰的幾個響頭:“老爺,夫人!求們你發(fā)發(fā)善心,救救我家小姐吧!”</br> 李鵲和李鹍看向車?yán)锏睦铤F,李鶩老神在在地靠在車壁上,神色一如既往散漫。</br> “你家小姐怎么了?”沈珠曦開口道。</br> “我家小姐的車隊遇上一隊流匪,他們殺了我們的車夫和護(hù)衛(wèi),把小姐拖進(jìn)了樹林,求求你們,幫幫我們吧!”丫鬟泣不成聲道,“我們是徐州富商,老爺夫人若出手相助,我家老爺一定會重謝你們的!”</br> 李鶩的耳朵動了動:“徐州富商?”</br> “是,我家老爺是徐州有名的富商——”丫鬟一見有戲,再次請求道,“沒有時間了,奴婢求你們,求你們救救我家小姐……”</br> “李鶩……”沈珠曦看向李鶩,眼神透出一抹哀求。</br> “那群流匪,你知道有多少人嗎?”李鶩終于開口。</br> “不多!只有七八個!”丫鬟忙道。</br> “七八個就干翻了你們的車隊?”</br> “他們不知是什么地方的逃兵,身上有盔甲,有長刀,訓(xùn)練有素,我們的家丁不是他們對手……”丫鬟哭泣道。</br> 李鶩說:“雀兒,你和雕兒去一趟。”</br> 丫鬟看著只有兩人動彈,馬上急了:“你們只有兩個人,打不過他們的!你——”她的目光落在李鶩身上,欲言又止,意思卻在眼神里表達(dá)的很明確。</br> 不論怎么看,體型更大更結(jié)實的李鶩也比李鵲更有戰(zhàn)斗力。</br> 沈珠曦害怕繼續(xù)耽擱下去,那名姑娘失了清白,出言勸道:“你和雕兒去吧,雀兒留下來保護(hù)我。”</br> 李鶩猶豫片刻,在沈珠曦輕輕的推搡下,終于站了起來。</br> “……在哪兒?”</br> “我給你們帶路!”丫鬟激動道。</br> 李鶩和李鹍各帶了武器,跟著丫鬟走進(jìn)了山林。</br> 李鵲坐在車頭,過了半晌后,道:“嫂子就不擔(dān)心是個圈套?”</br> “這丫鬟說的是真的。”沈珠曦?fù)u了搖頭,堅定道。</br> “嫂子怎么知道?”李鵲好奇地轉(zhuǎn)過頭看著她。</br> “……感覺。”沈珠曦說,“我看得出來,她的焦急和恐懼是真的。”</br> “嫂子真是心善。”李鵲說,“如果只有我們兄弟三人,這姑娘就遭殃了。”</br> “可你們當(dāng)初也救了我。”沈珠曦說。</br> “那不一樣。”李鵲笑道,“當(dāng)初是大哥決定救你。換成這位姑娘……結(jié)果就會不一樣了。”</br> “有什么不一樣的?”沈珠曦不解。</br> 李鵲卻只是笑,并不回答。</br> “嫂子有過喜歡的人嗎?”李鵲忽然問。</br> 他唐突的問題讓沈珠曦不由自主紅了臉頰:“……為什么忽然問這個?”</br> “好奇。”李鵲笑道,“我猜,答案是沒有。”</br> “你怎么知道?”沈珠曦忘了掩飾,直接驚訝出聲。</br> “感覺。”李鵲故作高深地沖她眨了眨眼,用她的話來回答她。</br> 沈珠曦不該問這個問題,但這里只有他們兩人,長久的相處下來,他們好像真的成了一家人。</br> 沈珠曦忍不住道:“……那你有喜歡的人嗎?”</br> “沒有。”李鵲毫不猶豫地回答,他笑瞇瞇地看著沈珠曦,“我不怎么喜歡人。”</br> 沈珠曦愣在他的話里,他過往的經(jīng)歷浮現(xiàn)在她腦海,她的聲音不免哀傷起來:“李鵲……”</br> “但我喜歡大哥,喜歡二哥和嫂子。”李鵲笑著說,“嫂子不必為我擔(dān)心。”</br> 沈珠曦馬上道:“我也喜歡你——”</br>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這話不妥,忙又補充上:“我和你大哥,還有你二哥,都喜歡你。”</br> “我知道。”李鵲笑了,臉頰上的紅坑略有變形。“不過,這話還是別讓大哥聽見了,否則,他又有的嘮叨了。”</br> 沈珠曦深有同感,忙點頭贊同。</br> 樹林里響起凌亂的腳步聲,李鵲跳下馬車,看向互相掩映的林間。</br> “他們回來了。”</br> 沈珠曦忙走出馬車。</br> 李鶩的身影走出樹林,身后是少了外袍的李鹍。那個丫鬟一邊哭著一邊攙扶著一個走都走不穩(wěn)的貌美女子,她身上披著李鹍消失的外袍,散開的發(fā)髻半垂在腦后,臉上毫無血色,紅腫的眼眶里還含著驚魂未定的淚水。</br> 沈珠曦不知那女子經(jīng)歷了什么,但她看起來十分不好。</br> “快扶她進(jìn)來!”沈珠曦讓開車門位置,著急道。</br> “多謝夫人……”丫鬟含著淚替她說不出話的主子道了謝,扶著女子上了馬車。經(jīng)過沈珠曦時,女子的目光在她的婦人發(fā)髻上停留了一會。</br> 沈珠曦找來毯子蓋在她破碎的裙擺上,又拿起自己的茶盞,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女子。</br> “已經(jīng)沒事了,喝口茶靜一靜吧!”</br> 女子抬頭看了她一眼,顫抖的手從李鹍的袍子下伸出,接過熱茶后拿在手里,半晌后才送到慘白的嘴唇邊,輕輕抿了一口。</br> “夫人,你能不能借我們姑娘一身衣裳?”丫鬟祈求地看著她。</br> 女子這身破碎的衣裙被人看見確實不好,既然是未出閣的姑娘,這件事若張揚出去,對她的名聲便是致命打擊。</br> 沈珠曦毫不猶豫道:“好。”</br> 她找出自己的包裹,從里面翻出一套從未穿過的衣裙遞給丫鬟時,那女子低若蚊吟地說了一句:“……多謝。”</br> 沈珠曦笑了笑:“你換衣服吧,我去外邊等你。”</br> 她關(guān)上車門,剛要自己下車,旁邊一只手伸了過來。</br> 李鶩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環(huán)住她的腰,輕松將她抱了下來。</br> 沈珠曦臉?biāo)⒌丶t了,她想指責(zé)他不守婚前協(xié)定,又占她便宜,可李鹍李鵲兩個弟弟就在旁邊,李屁人不守規(guī)矩,她卻不能不守規(guī)矩。</br> 為了不暴露假成親的事實,她用最兇狠的眼神瞪了李鶩一眼。</br> 李鶩這廝,竟然還咧嘴笑了起來!</br> 她不能跟一個屁人計較,沈珠曦自我安慰道。</br> 她把他拉到一邊,免得他們的對話被車?yán)飪扇寺犚姡龎旱吐曇簦÷暤溃骸啊降资裁辞闆r?”</br> “趕上了,沒發(fā)生什么——除了衣服被扯壞了。”李鶩不以為意道,“那八個逃兵,李鹍一個人就收拾掉了。不是他們太強,是這王姑娘的車隊太弱。”</br> “她姓王?”沈珠曦說,“是那個丫鬟告訴你的?”</br> “回來的時候,那個王姑娘親口說的。”李鶩朝車?yán)锟戳艘谎郏靶液媚銢]在現(xiàn)場——”</br> “怎么了?”沈珠曦好奇道。</br> “這王姑娘一見著我,眼里那馬尿流的——”李鶩露出厭煩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老子把她怎么了。”</br> 李鶩忽然想起什么,擰眉看向馬車:</br> “她可別把雕兒的袍子弄臟了,那衣服,是老子花六兩銀子買的——”</br> 馬車門忽然打開了,沈珠曦連忙用手肘打了打李鶩,中斷了他未說完的抱怨。</br> “老爺,夫人——”丫鬟站在門邊,以主人婢女的姿態(tài)恭請沈珠曦二人上車。</br> 李鶩扶著沈珠曦上了車,李鵲和李鹍坐在車頭,馬車重新緩緩行駛起來。</br> 車廂內(nèi),面色蒼白的王姑娘向李鶩行了個半禮。</br> “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日后必當(dāng)涌泉相報……”</br> 李鶩無動于衷地看著她,沈珠曦只好代替他,扶起了半蹲的王姑娘,笑道:“姑娘不必客氣。”</br> 沈珠曦叫王姑娘別客氣,聽話的卻是李鶩。</br> 他開門見山道:“你要怎么報答我們?”</br> “金銀珠寶,亦或仕途人脈,恩公需要什么?”王姑娘道。</br> “我只要進(jìn)入徐州的入城許可令。”</br> “恩公既然要去徐州,我為恩公一行擔(dān)保是分內(nèi)之事。”王姑娘虛弱一笑,有幾分西施捧心的柔弱感。</br> “行,作為交換——”李鶩說,“打跑逃兵和搭車的錢就不用付了。”</br> “……好。”</br> 難為王姑娘在李鶩的奇人奇語下還能面不改色,她身旁的丫鬟已經(jīng)瞪大了眼睛。</br> “兩位恩公,小女子還有一事相求,此事能不能請兩位恩公保密,不然,我……”王姑娘眼眶通紅,泫然欲泣。</br> “當(dāng)——”</br> 沈珠曦話還沒說完,李鶩先一步開口:</br> “封口費,一千兩銀子。”</br> 這回不但是王姑娘的丫鬟,王姑娘本人也呆住了,就連她眼里的淚珠,也閃爍著忘了掉下。</br> 不要臉的是李鶩,臉紅得像要當(dāng)即燒起來的卻是沈珠曦,不論她在衣袖遮掩下對李鶩又戳又捏,他都不動如山,神色堅定,滿臉寫著對一千兩封口費的執(zhí)著。</br> 她多么想和李鵲交換,坐到車外去啊!</br> “……沒問題。”王姑娘露出慘淡的笑容,輕聲道,“回家后,我便準(zhǔn)備一千兩銀票給恩公。”</br> “上道。”李鶩點了點頭,終于對王姑娘露出一絲笑意,“還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吧。老子今天心情好,還能給你抹個零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