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這狐貍精!
,讓愛自由落地 !
回去的車上,童悅就猜想到那人是羅佳英。
羅佳英的叫聲太大了,在樓下都聽得分清。樓梯口站滿了鄰居,遇到她的視線躲躲閃閃,臉上卻又藏不住興奮與譏笑。
門半掩著,童大兵蹲在地上,額頭上的青筋因為憤怒有如一條條蚯蚓在蠕動,客廳的地上散了一地的棋子,還有茶杯的碎片。羅佳英暴燥得又是踢腿又是揮臂,口沫橫飛。錢燕依在臥室的門上,那表情和樓梯口看戲的鄰居沒什么兩樣。
情況不算太壞,沒人受傷,財物損失也不嚴重。
童大兵夸張了。
其實不是。那盒棋子是江冰潔結婚前送給童大兵的唯一禮物,他一直愛不釋手。離婚后,也沒遷怒于它,依然珍愛如昔。這棋盒就放在客廳的電視柜上,現(xiàn)在給羅佳英摔得滿屋飛花,他傷心了。
童悅一推門,屋子里的三人刷地一致看過來,屋子里一片死寂。
“阿姨你好!”童悅禮貌地叫了一聲。
這一叫把羅佳英給叫醒了,她沖過來就指著童悅的鼻子,“你??????你個披著狐貍皮的羊,仗著幾份姿色把少寧拉上床,然后你就以為能纏住他?去你的,外面小姐一百塊一夜的多了去,你別往臉上貼花,你還不值那個錢。哼哼,沒想到你心思想大了,居然把少寧騙了去登記。你到底是不是個人?到底是不是你媽生的?見過不要臉的,沒見你這么不要臉的。別以為結婚就是尚方寶劍,沒人治得了你?告訴你,只要我沒死,你永遠也沒資格進葉家的門,現(xiàn)在就給我離婚去。你拿鏡子照照,你個狐貍精配得上我們家少寧嗎?”
童悅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抹去羅佳英咆哮時噴過來的口水,閉了閉眼。
童大兵狠狠地揪著頭發(fā),一聲接一聲的嘆息。
“這位阿姨,我想你肯定是誤會我家小悅了。結婚是好事,怎么的也要知會雙方家長的,哪見過鬼鬼祟祟去扯結婚證的?雖說小悅不是我親生的,但是這些道理我都有講過。”錢燕那廂慢悠悠地開了口。
羅佳英眼珠子驚得都要蹦出來了,“什么,你不是她媽?”
錢燕笑了,“國家計劃生育抓那么緊,我已有個兒子,哪有福氣再多個小悅這樣的女兒。阿姨,你是弄錯了吧!小悅可沒和家里提過一個字。她老大不小,我和她爸為她這婚事可是愁得很。”
“那??????那她媽呢,死了?”這突然的狀況,讓羅佳英有點發(fā)愣。
“爸爸,你帶媽媽下去轉(zhuǎn)轉(zhuǎn)。”童悅冷冷地說道。
“你告訴爸爸,你沒和她家兒子登記去,是不是?”童大兵在這兒也是有如在火上烤,巴不得眼不見為凈,但還是心存僥幸。
“老童,你連自己女兒都不相信嗎?肯定沒有。”錢燕笑著用眼角斜視著童悅。
童悅抬起頭,一字一句回答得很慢:“是的,爸,我結婚了。”
童大兵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然后抬手對準童悅就是一個耳光,“我供你讀了這么多年的書,你就這樣回報我?你??????和那個賤人一樣,丟人丟到海里去了。”
“老童,少說幾句吧!女兒大了不中留,都登記了,再說也無益。你消消氣,我們出去透透空氣。”錢燕輕拍著童大兵的后背,硬把他拉走了。
對于她來講,效果已經(jīng)達到了,這禍是童悅闖的,自然爛攤子讓童悅收拾。
臉頰應該是腫了,童悅曲起手指,忽視心中和臉頰上蔓延出來的疼痛。她轉(zhuǎn)過身子看向還沒回過神來的羅佳英,“阿姨,你是喝蜂蜜茶還是碧螺春?”
“我渴死也不會喝你家的水,我嫌臟。你個狐貍精,我今天已經(jīng)給你面子了,沒去你們學校找你算賬,就是找你爸媽評個理,問問他們怎么教孩子的。現(xiàn)在我明白了,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不過,你別逼我,你要是不和少寧離婚,我明天就去找你們校長。”
“坐下說。”童悅給她拉了把椅子,瞧她吼得腿都在抖。客廳是花崗巖地面,不是木地板,摔一跤可是會很疼的。
羅佳英到?jīng)]逞強,真坐下了。童悅也在她對面坐著,雙手放在膝上,專注地看著她。
“其實呢,我不是街道委員會的大媽,到處管閑事。你要是不惹我家少寧,你愛乍就乍,我不會管的。但你知道嗎,為了照顧少寧,我從一懷孕就辭去工作了,從奶娃娃到現(xiàn)在,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心血嗎?他是我全部的希望和驕傲,我。。。。。含辛茹苦培養(yǎng)成才的兒子,落在你這么個狐貍精手中,你說我能咽得下這口氣嗎?”
“少寧一直是個孝訓兒子,他??????他從不拂逆我,怎么就鬼迷心竅,上了你這個狐貍精的圈套?外面那些個好姑娘多的是,他眼睛到底長在哪?我好傷心,要不是今天在菜場上遇到賣肉的劉二,他向我恭喜,我還啥都不知道。劉二說他昨兒在婚姻登記處看到少寧在領結婚證,我不信,托人去打聽,原來是真的。”羅佳英拍著雙腿,放聲大哭,“我到底是不是*呀,他怎么能這樣對我?”
童悅默默地嘆了口氣。
“狐貍精,你說,這是不是你的主意?你什么時候勾搭上我家少寧的?”羅佳英豪猛地拭去眼淚,突地掃了眼童悅的肚子,“你栽贓,對少寧說你懷孕了。如果懷了,要么打掉,要么等生下來做好親子簽定,鬼知道是不是少寧的!即使是,孩子歸葉家,你開個價,滾人。”
這是戲臺上的套路,小丫環(huán)與少爺牽扯不清,珠胎暗結,貴婦人叫來丫環(huán),大部分是這番唱詞。
羅佳英應是戲劇愛好者。
童悅只是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不出聲?”空蕩的屋子里,只有羅佳英一個人的聲音在回響。
童悅摸摸嗓子,“我今天連著上了兩堂課,又開了個班會,嗓子痛。”
羅佳英僵如木雕。
她從婚姻登記處一出來,便是磨拳搓掌,戴盔披甲,搖旗納鼓,斗志昂揚,策馬揚鞭,一路風塵滾滾,發(fā)誓定要將敵人殺個尸橫遍野、片甲不留。結果敵人卻因身體不適,高掛免戰(zhàn)牌。
這滋味好受嗎?這比戰(zhàn)敗還要羞恥。仿佛一根雞骨卡在喉嚨里,上不來下不去,又出不了聲呼救,只能干瞪眼。
她進門,先把童家的桌子掀了,摔了棋盒,砸了杯子,跳腳漫罵,成功引來了鄰居圍觀。
沒想這家原來就是個破罐子了,再摔也沒啥心疼的。
狠話摞了,童大兵也打了童悅耳光了,可是好像啥事也沒解決,接下來,她該怎么辦呢?
羅佳英哭喪著臉,這會有點無助了。
“阿姨進來時,有沒到保安室登記一下?”童悅狀似艱難地問。
“干嗎?”
“咱們小區(qū)的保安最負責,所有外來人員都要接受調(diào)查。哪里稍微有點動靜,他們就要追過來探個究竟。不過阿姨不要擔心,你是咱家貴賓,他們問起,就說這屋里是我不小心弄亂的。”
“你??????嚇唬我,我不會怕的?身正不怕影歪。”話雖這樣講,羅佳英臉上到是露出幾份慌張。
童悅指指脖子,又不出聲了。
“狐貍精,你給我個明白話,你到底和少寧離不離婚?”
童悅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這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
羅佳英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行,算你狠,我??????去找少寧。”她找了個臺階下。
“地上有碎片,阿姨小心點。”童悅提醒道。
羅佳英真的踩著枚棋子,差點跌個狗吃屎,幸好童悅托了一把,她嚇出一身的冷汗。
“我送阿姨下樓。”
“你少假腥腥,沒用的。”羅佳英甩開童悅的手臂。
童悅淡然把手背在身后,“嗯!”
羅佳英定定神,提起一股氣,昂首離去,只是那氣勢再怎樣也比來時少了點威力。
童悅到是一路把她送到站臺,看到她上了公車,才轉(zhuǎn)身。
童大兵和錢燕已經(jīng)回來了。童大兵欠著身,一枚枚地撿著棋子,錢燕捏起一塊瓷片,直砸嘴,“這杯子還是我和老童在景德鎮(zhèn)買的,唉!”話音哀婉欲絕,無限留戀。
童悅蹲下,要幫童大兵的忙。
童大兵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真是讓人不省心,小悅。不管是離還是結,不把這事處理好,你別回來。”
童悅站起來,拿起包包,“那我回學校了,爸!”
“如果結婚日子定下來,早點講一聲,我要通知彥杰,讓他把假期空出來。”錢燕涼涼地飄過來一句。
童悅扶著門框的手顫了下,帶上門走了。
樓梯口不知是從哪家逸出糖醋魚的味道,非常誘人。她是青臺人,卻愛吃南方菜。彥杰去上海,許久都不適應那里的口味,她到一下就習慣了。
暮色還淺,路燈卻已一盞盞地亮起。這兒是居民區(qū),公車上下車的人很多,離開時里面寬敞得很,沒幾個人。她沒有坐下來,她想站一會,仿佛這樣才能好好地呼吸。
眼睛干得發(fā)脹,她摸摸眼角,有點燙,沒有淚意。
她不會哭的。四肢健全,智商又不低,有一份好工作,她有什么可以悲天憂地的?
父母無法選擇。也不比其他人少什么,只是過早地把自己催熟了,沒有天真,不會撒嬌,心總是懸在半空中,輕易不敢著陸。
她記得錢燕和童大兵結婚的那天,不要人教,她主動地叫錢燕“媽媽”。她想討錢燕歡喜。
江冰潔走后,家里什么都亂了套。
童大兵加夜班,有一次她沒帶鑰匙,就在外面坐到午夜,作業(yè)是趴在臺階上做的。
錢燕的出現(xiàn),童大兵是又驚又喜,有人煮飯,有人洗衣,有人收拾屋子,他又可以找那些個棋友沒日沒夜的廝戰(zhàn)了。私下里,他對童悅說:要乖,要聽媽*話。不然咱們又要過以前的日子了。
錢燕對她還是不錯的,不會讓她餓著、凍著,過年也會置新衣。新衣一買回來,就拉著她出去串門,逢人就問我家小悅好看么?
“唉,我疼她比疼彥杰多,后媽不易做。不能打不能罵,只能捧著。”聽到別人夸獎,錢燕總這樣感嘆。
飯桌上有魚有肉,第一筷是要夾給彥杰的,錢燕說:“彥杰是青春期,要注重營養(yǎng),小悅正在發(fā)育,要好好控制,一不留神,就沒好身材,那多丑呀!”
“丑就丑,健康最重要。”彥杰冰著臉,把碗里的菜全撥到她碗中。
她咬著筷子,卻是一口也吃不下。
她發(fā)育算慢的,十四歲才來月經(jīng)。從學校驚恐地跑回家,課本上雖然知識學了些,但從沒操作過,非常害怕,怯怯地向錢燕提起。
“窮人出嬌女啊,什么都得手把手教,唉!”錢燕從房間里扔給她一包衛(wèi)生巾,“弄好了,把換下來的內(nèi)褲先洗了晾出去。”
她肚子又冰又痛,沒吃飯就上床了,咬著被角流淚。
彥杰下晚自習回來,那時房間還沒隔開,他們睡上下床。
她睡在上床,彥杰站在下面,摸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臉,摸到一掌的淚。她在抖,彥杰把她從上面抱下來裹進自己的被窩,然后和衣上床,把被窩擁進懷里,就這樣坐了一夜。
不小心,兩人都睡沉了。
早晨,錢燕推開門,啥也沒說。第二天,屋里就多了一道墻。
從此后,錢燕看她的眼神就多了一份防備,對她越來越疏離。
“到站了。”公車司機回過頭。
童悅一怔,發(fā)覺自己坐到了終點,車里只有她一個人了。
她忙下車換站往回坐,上樓前,還去超市買了點菜。
葉少寧顯然也剛到家,還是上班穿的正裝,站在陽臺上接電話,一臉凝重。
她沒打擾他,換了衣去廚房做飯。
“對不起,今天讓你受委屈了。”打火煮水時,葉少寧伸手過來熄了火,將她摟進懷里,憐惜地撫著她紅腫的小臉。
“還好吧!”
“其實不管我娶什么樣的人,我媽媽都不會滿意。在她眼里,我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沒人能配得上。”他苦笑,“我請叔叔和嬸嬸去做她工作了,她很在意嬸嬸的話。她認為嬸嬸看準的人,肯定很好。童悅,我替她向你道歉。”
“少寧,知道嗎?我很羨慕你。”她幽幽地吐了口氣。
他納悶,以為她說反話,捧起她的臉,發(fā)覺她眼中涌滿了淚水。
“從來沒有人這樣無條件地信任我、維護我、珍視我。”
羅佳英的表現(xiàn)雖然不敢恭維,但那有如老雞護衛(wèi)小雞般的強悍與勇猛,不也是愛么?
“唉,”他重重嘆了口氣,吻吻她的眼角,“好了,別難過,以后你有我,你不用羨慕任何人的。”
她埋在他懷里,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