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刀和劍
第六十七章刀對劍
還沒有到黃昏,但夕陽卻已經(jīng)很紅了,紅得就像是燃燒著的灼灼火焰。
夕陽下,古道邊,涼亭中。
沈行之穿著一襲黑衣,他瞇著眼睛,輕輕地擦拭著手里的刀。
他要等的人,隨時都可能出現(xiàn)。
一陣寒風(fēng)從涼亭外吹了過來。
沈行之睜開了眼睛,雙眼攝出凌厲的寒芒。
此刻涼亭里面多了一個人,一個白衣人。
除了白衣人自己以外,沒人知道,他究竟是跟著清風(fēng)一同來到?jīng)鐾ぶ校€是在清風(fēng)吹來之前就已到達(dá)。
他一身白衣,衣服比白雪還白,比白云還白。
白衣人握著一柄劍,神情看起來很落寞。
沈行之古井無波的看了對方一眼,然后徐徐說道道:“神劍山莊二少爺,神劍公子董偉?”
“不錯!”
董偉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一寒,淡淡的回道:“霸刀公子沈行之?”
他的聲音很冷漠,不帶任何情緒。
聽到這個漠然無情的聲音,沈行之不由得站了起來。他感覺在這個涼亭中仿佛鋪滿了劍光,令人心寒膽顫。
沈行之輕聲問道:“你為什么來這里?”
董偉低聲回道:“我來殺你!”
沈行之臉色一緊,他沉聲說道:“你不是來殺我!你是來送死!”
董偉冷冷的回話:“你不如我!這場決斗死的人一定是你!”
他們兩人交手,必定是生死之爭。武功可以有高下之分,但決斗必然分生死。
沈行之本就不如董偉,這場決戰(zhàn)他活下去的希望不足三成。
更何況董偉得了林軒的劍法,劍術(shù)又有所進(jìn)步,憑他根本就對付不了。
沈行之嘆了一口氣,幽幽回道:“你的心已經(jīng)死了,你現(xiàn)在的劍根本對付不了我!你此時前來赴約,不是送死還能是什么?”
董偉面色一沉,剎那變得無比蒼白,他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我來尋死!”
沈行之握刀的手背上,青筋已凸起,他長長嘆息:“自那日一別,我就一直等著這一天,若不能和天下無雙的神劍公子堂堂正正的一戰(zhàn),我死不瞑目!你過來尋死又是什么意思?”
董偉目光中流露出追憶之色,整個人都有些惆悵,他呼出一口氣,隨后開口:“為什么?”
沈行之神情復(fù)雜的對著董偉,他低聲回道:“我生平就輸過一次,只在你的手里輸過一次,我想贏回來!”
董偉啞然失笑,但聲音卻很冷冽,就像是森寒冰泉:“那一次你我都沒有出手,根本就不作數(shù)!”
“算了……”
“你走吧……”
沈行之轉(zhuǎn)過身,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陰郁。
對于他而言,說出這樣的話比讓他去死都還難。
因?yàn)樗且粋€信守承諾的人,他愿意為自己的承諾付出任何代價(jià),包括生命。
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算是違約了。
“我的刀不殺已死之人,希望下一次你不會讓我失望!”
天空之上的晚霞忽然一暗。
“站住!”
“誰說我的心死了?”
董偉腰間的劍似乎有了生命一般,發(fā)出了錚錚的劍鳴聲。
沈行之感受到身后出現(xiàn)了一道強(qiáng)烈的殺氣,如萬載寒冰一般的冰冷殺意。
殺意是無形的,可卻又真實(shí)存在。
身后的殺意極其濃郁,至少殺百人以上才能擁有這種殺意。
沈行之回過身,他知道他等的人已經(jīng)來了。
“你不如我……何必急著求死?”
董偉沒有感激,沒有憐憫,他的真氣和精神狀態(tài)在不斷提升。
他甚至能感受到腰間長劍的雀躍。
對于他來說,不管什么樣的劍,都能殺人!
董偉冷冷出聲:“我只會一種劍法!”
沈行之道握緊手中的刀,在其上的力度不斷加深:“什么劍法?”
董偉輕聲回道:“殺人的劍法!”
沈行臉色變了變,他輕喝一聲:“未必能殺死我!”
董偉抬起頭,眼中閃過奇異之芒,他似笑非笑的說道:“是嗎?”
黃昏已經(jīng)不是黃昏,無盡夜色即將降臨。
涼亭還是那個模樣,沒有變化。
沈行之沒有出刀,董偉也不曾出劍。
他們誰都沒有出手,因?yàn)樗麄冊诘取?br/>
他們在等自己的真氣和精神達(dá)到巔峰。
等到他們真正到達(dá)巔峰時的一剎那,他們就會出手。
誰先到達(dá)巔峰,誰就會先出手。
他們絕不會猶豫,因?yàn)樗麄兌贾溃l也不會給對方機(jī)會。
清風(fēng)徐來,沈行之面色一寒。
他望著董偉,忽然覺得董偉仿佛也化成了風(fēng)。
他站在面前明明沒有動,卻仿佛成了風(fēng)的一部分。
天地在一剎那間陷入了寂靜。
一道璀璨的劍光突然出現(xiàn)在了涼亭中。
董偉出劍了,劍的盡頭是沈行之的咽喉。
沈行之輕輕抬起了手,同時抽出了刀鞘中的刀。
刀在夕陽下,在涼亭里。
他們幾乎是同時出手的,幾乎沒有人能看得見他們出招的動作。
白茫茫的劍氣布滿了整個涼亭,接著涼亭中又出現(xiàn)了一道勢不可擋的刀芒!
鐺!
刀和劍碰撞到了一起,火星四濺。
刀光忽然消失,刀芒忽然停滯。
沈行之盯著手中的刀神情一變,他的刀已經(jīng)死了,董偉手中的劍已經(jīng)勝過了他手中的刀。
這是生死之戰(zhàn),勝就是生,敗就是死。
也就是說……
清風(fēng)吹來。
這時候天色更暗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輝都集中在了涼亭中的一刀一劍上。
沈行之臉上忽然露出無奈的表情,他已看出來,就在下面的四個變化間,董偉的劍必將刺入他的咽喉。
四個變化一瞬就過。
沈行之的心已冰冷。
現(xiàn)在,無論誰也無法改變他的命運(yùn),沈行之自己也不能。
兩個人的距離已近在咫尺。
董偉的劍離他越來越近,他也全力揮出了手里的刀。
這唯一一招,也是最后一招,更是決定生死的一刻!
沈行之的刀慢了一步,他的刀砍中董偉之前,董偉的劍必定已收割了他的性命。
現(xiàn)在這一劍隨時都可以刺穿他的胸膛和咽喉,世上絕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
可是就在這時候,他忽又發(fā)現(xiàn)董偉的劍有了偏差,也許只不過是一兩息的偏差,卻已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
董偉的劍變慢了!
然而……
當(dāng)沈行之真正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手中的刀已經(jīng)收不回來了。
黃昏徹底消失了,晚霞也變成了黑夜,董偉終于倒了下去。
月色降臨,天地也變得寒冷、黑暗。
沈行之深吸口氣,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他們明明是生死之?dāng)常F(xiàn)在反而希望死的人是自己。
沈行之扔下一面血色面具,然后收起了董偉的劍,抱起了他的尸體。
劍是冷的,尸骨也是冷的。
但最冷的還是沈行之的心!
董偉的最后一劍他接不下!
按道理來說,見識了那一劍之后,他沈行之已是一具尸體。
董偉的確死了,這個人的心跳呼吸都已停止,手足也已冰冷。
死的本來應(yīng)該是沈行之,不是他。
但是……董偉死了!
他最后必殺的那一劍,變慢了!
而自己沒能收住刀!
像他那樣的高手絕對不會犯那樣低級的錯誤,那么答案可想而知。
他……求死!
既然求死……為何要答應(yīng)這個決戰(zhàn)?
為什么?
“你贏了?”
沈行之轉(zhuǎn)過頭,看到了帶著紅色面具的血手公子。
沈行之臉色慘白的看了一眼懷中的尸體,他不解的問道:“為什么?”
血手公子臉色黯然,輕聲說道:“自從涼雪姬死了以后,他的心就跟著死了。我讓你去殺他,只是想要通過你激起他的斗志……”
“一個真正的他,雖說有些冷血,但終究不是行尸走肉……”
血手公子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和淚花,他惆悵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
“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年輕漂亮的女子愛慕著他,而他卻……”
“他不是這樣的人……從前的他心里只有劍,沒有任何感情……”
沈行之的臉色有些難看,他自認(rèn)為董偉和自己是同一類人,像他們這樣的人絕不可能因?yàn)槟涿畹睦碛啥鴮に馈?br/>
他滿臉疑惑之色,眼神中也布滿了不解:“為什么?”
像董偉這樣的人物為什么會為了一個女人尋死?
血手公子沒有回話,似乎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是怎么死的?”
沈行之想起了先前發(fā)生的事情,他出聲說道:“我本該死在他的劍下,結(jié)果他的出劍速度變慢了,而我已來不及收刀……”
血手公子眼睛一閃,他立即問道:“他的最后一劍出了問題?”
沈行之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
血手公子露出思索之色,片刻之后他又問:“你不能躲開那一劍?”
沈行之點(diǎn)點(diǎn)頭,回想起之前那一幕他現(xiàn)在仍是心有余悸:“普天之下很少有人能夠躲開那一劍,至少我不能!”
血手公子苦澀的搖頭:“可他沒有用那一劍殺你!”
沈行之吐出一口氣,他神情復(fù)雜的回道:“那一劍若是真的擊出,我必死無疑!只可惜到了最后一瞬間,他的那一劍變慢了!”
血手公子嘲諷一聲:“就為了一個女人?”
沈行之沉吟許久,他輕聲道:“或許是吧……”
“涼雪姬……她就這么可怕嗎?”
他目中帶著種無法描述的落寞和悲傷:“我寧愿死的人是我!”
人生中本就充滿了矛盾,得失之間,更難分得清。
有時想到了遍體鱗傷,想到了千瘡百孔,卻猜不對結(jié)局。
傾城月光抵不住煙花易冷,徜徉在時光長河上,笑看歲月從指間落下。
驀然回首,剎那間的芳華,已是落英繽紛。
這就是人生……
好似自己劃著一艘木船,獨(dú)自前行,你永遠(yuǎn)不會知道前方等著你的是什么。
究竟是凜冽的刺骨寒風(fēng),還是繁華錦繡。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他們在冷風(fēng)中沉默了很長時間,許久之后血手公子緩緩開口問道:“你以什么身份殺他?”
沈行之抬起頭,他盯著血手公子,眼神閃爍不定,過了很久才回話。
“霸刀公子與神劍公子決戰(zhàn)于無憂城外……”
“兩人同歸于盡……”
“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就讓這個名字隨他一起去吧……”
血手公子有些意外,他從沒想過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這就是你的選擇?”
“不錯!”
沈行之頷首,臉上布滿了遺憾:“這算是對他最后的尊重……”
血手公子沉吟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把他的尸首送回神劍山莊,事成之后,你就什么都不欠我了!”
沈行之點(diǎn)點(diǎn)頭,人是他殺的,這種事情讓他去做再合適不過。
但緊接著他又問道:“我以什么身份送他?”
血手公子摘下了臉上的面具,她將面具傳給了沈行之,然后輕嘆一聲:“以血手公子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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