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約跟沉香走來九圈，實在太累了，顧如約扶著石壁說；“我們歇息一會。”
    于是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坐下，沉香說：“石頭涼。”
    人累極了，不擇地而席。
    這一坐下就不想起來了。
    剛歇了盞茶功夫，突然，顧如約豎起耳朵，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壓低聲音說；“晉王來了。”
    高升守在洞口，別人不可能放進(jìn)來。
    晉王發(fā)現(xiàn)她偷懶，就麻煩了，兩人急忙站起來，顧如約比量一下旁邊通道，準(zhǔn)備避開蕭逸，繞道出去。
    這條通道越走越黑，模糊能看清楚腳下的路
    正當(dāng)兩人鬼鬼祟祟摸黑走著，突然，斜刺里一股勁風(fēng)，撲面而來。
    顧如約不由倒退一步，朝后跌倒，在她失去重心的瞬間，腰間橫過一只手臂，顧如約聞到熟悉的清淡的氣息，失聲叫，“殿下。”
    蕭逸低頭，看進(jìn)一雙明亮漆黑似琉璃的眼瞳，瞬間恍惚，時光交錯，雙唇落在顧如約的眼睛上，極輕柔地擦過。
    顧如約閉上眼，耳畔溫?zé)岬臍庀ⅲ巴祽辛耍俊?br/>     蕭逸的聲音，低低的，沾染了洞里清涼。
    顧如約急忙擺手，老老實實地交代，“累了，歇了一會。”
    沉香仗著膽子說；“我家主子每日咬牙走完，回去累得都不能動了。”
    “是嗎？”
    溫柔寵溺的語氣，顧如約心尖一顫，“嗯”
    倏忽身體一輕，蕭逸攔腰抱起她，朝洞外走去。
    沉香離開十幾步遠(yuǎn)跟上。
    洞里黑，蕭逸走起來卻很輕松，顧如約的臉貼著溫暖寬厚的胸膛，聽著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從未曾有過的幸福，漫長的前世今生，她一直期盼和渴望的，就是靠在戀慕的人懷里，她希望這條路再長點，一直這樣走下去。
    洞里的路錯綜復(fù)雜，蕭逸能一下找到她，冥冥之中上天都在幫她
    其實顧如約不知道，蕭逸自幼記憶力超群，凡事走過一遍的路，再復(fù)雜都能記住。
    走出洞口，陽光強(qiáng)烈刺眼，顧如約的臉埋在蕭逸的懷里。
    蕭逸一直抱著她，朝擁翠居走去。
    花園里樹木，花叢，涼亭后，不時有看熱鬧的丫鬟探出頭。
    顧如約屏蔽了外間的一切，此刻眼里，心里只有這個她思慕已久的男人。
    直到擁翠居，蕭逸才把她放下來，警告說；“以后老實點，如果在淘氣我重罰你。”
    轉(zhuǎn)身朝外走，顧如約喊了一聲，“殿下。”
    蕭逸停住腳步，洞里試探顧如約不會武功，不過一個弱女子，回頭，“有事？”
    顧如約很小心地，“殿下不生我氣了？那明日我不用走了？”
    小心翼翼，小臉上寫滿期待，蕭逸點了下頭。
    踏出擁翠居。
    走回前殿，太監(jiān)王有福迎上前，“殿下，張承忠在偏殿等候殿下。”
    蕭逸坐在書案后，一個身材高大，英武的男人走進(jìn)來，施禮，“拜見殿下。”
    “有什么消息？”
    “屬下派去的人送出消息，西北有異動，”
    “盯緊了，隨時來報。”
    “是。”
    張承忠出去。
    蕭逸伸手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只東珠耳墜，凝視良久，薄唇動了動，無聲地，等我！
    身旁太監(jiān)高升看著晉王手掌心的東珠耳墜，感嘆一聲，“一晃七八年了。”
    沉香和桂香跑回來，進(jìn)門看顧如約坐在榻上，正在吃葡萄。
    “主子，殿下走了？”
    “走了。”
    兩人有點失望，以為殿下留下來。
    顧如約一顆顆地吃葡萄，桂香看著她，牙直酸，“主子，今日的葡萄不甜。”
    顧如約放進(jìn)嘴里一顆，“我怎么不覺得。”
    窗臺落了幾片葉子，隔壁蘭林院里西府海棠花期過了，花朵枯萎，在樹枝上耷拉著頭。
    暮秋，今年南面下暴雨，早晚天氣格外地涼。
    一個丫鬟在院子里喊；“桂香。”
    桂香跑出去，“謝謝海棠姐。”
    蘭林院柳夫人的丫鬟懷里抱著府里下發(fā)的冬衣，住的近，兩家的丫鬟取分派的東西，互相捎回來。
    桂香抱著衣裳進(jìn)來，放在桌上，“府里今年發(fā)的冬衣，主子四套，奴婢倆一人各兩套。”
    顧如約走到桌前，翻了翻桌上的冬衣。
    “主子試試。”桂香說。
    衣裙按照各人身材尺寸量的。
    “不用了。”
    桂香收起主子的四套衣裙。
    顧如約穿著一件舊夾襖，家常衣裳。
    擁翠居建得比周圍的房屋低，又有樹木遮擋，夏季涼快，秋冬屋里見不到陽光，陰冷潮濕。
    沉香蹲在地上燃炭火盆，驅(qū)驅(qū)屋里的潮氣，叨咕，“今年過冬的炭分下來，就給了一簍次等炭，趙公公說今年京城的炭價漲了，宮里的太后皇后娘娘宮里的份例都減了，王府也儉省著用。”
    一層層分下來，到顧如約屋里剩下次等炭，返潮不易燃，點燃一屋子的煙。
    顧如約嗆咳了兩聲，抬腿朝門外走，“我去柳夫人屋里坐坐。”
    快入冬了，入眼一片蕭條，顧如約進(jìn)王府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沒有侍寢，府里下人們對擁翠居的態(tài)度慢慢變了。
    蘭林院正房掛著灰氈門簾，丫鬟掀開，“夫人請。”
    柳夫人坐在榻上做針線，抬頭看見她，微笑著說；“顧妹妹來了，我這兩日忙著這點活，也沒出屋。”
    顧如約坐在對面榻上，“姐姐繡什么呢？”
    柳夫人從繡布上抬起頭，“繡一個掛屏，殿下的生辰快到了，府里的側(cè)妃夫人都備下禮物，我每年送一幅繡品，也就這點還能拿得出手，我還想知會妹妹一聲，到時人人都送壽禮，妹妹空手不好。”
    大丫鬟海棠端上茶壺，邊斟茶說：“聽說側(cè)妃今年送的壽禮三個月前就開始準(zhǔn)備了，董夫人屋里的丫鬟說，董夫人送的壽禮最貴重，可是稀罕玩意。”
    柳夫人好心地提醒，“顧家妹妹，你頭一年來，上點心準(zhǔn)備，殿下一高興，抬舉你，比現(xiàn)在好過多了。”
    這幾句掏心窩的話，兩人交好才肯提醒她。
    柳夫人真心以對，顧如約實話實說，“姐姐知道我的家境，我拿出全部家當(dāng)，殿下未必看得上眼。”
    柳夫人笑笑，不好說什么，確實兩人鄰居住著，顧如約吃穿用度寒酸，身上穿的衣裙都是半舊的，不如她屋里的丫鬟。
    柳夫人一向會做人，不揭別人短，說些話來寬慰她，“其實，我跟你一樣，我費力繡了這件繡品，就得殿下夸贊幾句，殿下在皇宮里長大，天下奇珍異寶，那樣沒見過，我沒別的本事，自己繡也是一點心意，像你我這樣出身雖然不高，在家時卻也不用動針線。”
    秋深了，天黑早，黃昏后，屋里光線昏暗，海棠掌燈。
    銀針在月白宮紗燈光線下熠熠閃光，低頭瞬間，柳夫人神態(tài)溫柔嫻雅，屋里氣氛溫馨，顧如約覺得自己一個女人看柳夫人都心動，何況男人，可這么久，沒看見蕭逸到柳夫人的蘭林院。
    問；“夫人家是哪里人？那年進(jìn)府的？”
    “我家住松江府，父親是青浦縣知縣，我進(jìn)王府比你早點，有兩年了。”
    柳氏輕輕地?fù)P起手，銀針一閃，用銀剪刀把線頭剪了，“我父親把我送進(jìn)京參選秀女，皇上就把我賞賜給了晉王。”
    晉王姬妾成群，前世晉王登基后，幾次大臣提議選秀，晉王蕭逸都拒絕了。
    “殿下為何沒立正妃。”
    成年皇子搬出宮，建府邸，正妃主持中饋，獨晉王府側(cè)妃打理王府內(nèi)宅。
    “這個我確不知是何原因。”柳夫人搖頭說。
    晉王不冊立王妃，皇帝竟然答應(yīng)。
    兩人閑聊了一會，顧如約站起身，“天色不早了，姐姐該歇著了，我告辭了。”
    “妹妹沒事過來坐坐，我閑著無事，說說話打發(fā)時間。”
    顧如約看到柳夫人臉上隱有落寞，兩人處境相同，惺惺相惜。
    從蘭林苑出來，沉香扶著顧如約，犯愁，“主子，殿下的壽誕，壽禮可怎么辦？”
    “我的全部家當(dāng)，僅有幾十兩銀子，留著以備急用。”
    主子進(jìn)府帶了一個包袱，里面幾件舊衣裳，幾十兩銀子，幾樣釵環(huán)。
    沉香絞盡腦汁，提議說：“不然主子也繡一幅繡品當(dāng)壽禮。”
    繡品很考驗女紅功底。
    “我的女紅有柳夫人的好嗎？壽禮我已經(jīng)想好了。”
    農(nóng)歷九月二十八，晉王生辰，王府大廚房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三日，晉王這個年紀(jì)是不做壽的，晉王府的人私底下給晉王賀壽。
    一早晉王蕭逸帶著姬側(cè)妃進(jìn)宮，給養(yǎng)育自己的太后娘娘叩頭，到中宮，給皇上和皇后娘娘叩頭。
    本朝以孝治天下，父子兄弟背地里骨肉相殘，面上父慈子孝，母子天倫。
    掌燈后，晉王府關(guān)上大門，府里置辦酒席，一干姬妾下人給晉王賀壽。
    擁翠居三間房屋里亮著燈，桂香忙不迭地幫顧如約披上斗篷，埋怨，“主子，柳夫人已經(jīng)走了，其她夫人都早早去了，獨夫人去晚了。”
    顧如約囑咐沉香，“把壽禮拿好。”
    沉香小心地捧出一個長匣子，這可是主子畫了兩日，像寶貝一樣。
    沉香建議主子把畫裱上，頂多用去半兩銀子，顧如約卻說沒必要，晉王又不會掛在墻上欣賞，估計晉王看了她這幅畫沒準(zhǔn)撕了，燒火了說不定，于是花了幾百錢買了個燙金錦盒裝這幅畫。
    “主子，快走，壽宴已經(jīng)開始了。”
    沉香懷里抱著裝畫的錦匣，桂香提著風(fēng)燈，主仆三人去秋蟾殿。
    秋蟾殿建在水中央，四周掛著無數(shù)大紅紗宮燈，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往來彩衣侍女穿梭，像水晶宮一樣。
    鼓樂聲聲，正主已經(jīng)到了。
    桂香膽小，“主子，我們來晚了，這可如何是好？”
    “我本來沒想早去，我們到不到，不耽誤壽宴。”
    可有可無的人，別把自己太當(dāng)回事，去早了，又要跟府里的一干女人們周旋。
    沉香抱緊懷里的錦匣，“主子，這壽禮行嗎？”
    “放心，一會看你家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