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靳川”兩個字,是池桉漫長少年時代的一場悄無聲息的單戀。
因為他那位荒唐早亡的母親,池桉一直由小姨撫養(yǎng)長大,上中學(xué)時,因為小姨工作調(diào)動,他們再一次回到了很多年未曾涉足的帝都,池桉也以插班生的身份進入了帝都一所知名的公立中學(xué)。
靳川的名字,是池桉一進學(xué)校就聽聞了的。
不只是因為他強大的家世背景,還因為他那遠超出一般Alpha強大精神力水平。
幾乎所有人都說,他繼承他父親的衣缽,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但那時候的池桉,對靳川的了解,也僅限于一個名字。
當靳川從低年級的教學(xué)樓前走過的時候,班里所有的Omega都興奮地涌出去偷看他,可池桉一次都沒有去過。
十多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有不少高年級的Alpha曾明里暗里給池桉遞過情書,但是都被他禮貌地拒絕了。
他兩耳不聞窗外事,整日埋頭在課本中,心里只有一個想法,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xué)報答小姨的養(yǎng)育之恩。
這些少年人的春心萌動,是不屬于他的。
可半年之后,還是發(fā)生了一件事情,讓他像是一只懵懂的兔子,一頭扎進了名為“心動”的牢籠里。
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午后,第一節(jié)課剛剛上了半個小時,教室里廣播便傳來了聲音急促的播報。
由于近日來第三軍事法案的出臺,不少抗議者在城中組織抗議活動拒絕法案的施行。
今天抗議活動愈演愈烈,部分過激的抗議者開始在城中人群聚集區(qū)域噴灑高強度的Alpha信息素,試圖導(dǎo)致Omega集體發(fā)情,引發(fā)社會混亂,目前已經(jīng)有一個學(xué)校出現(xiàn)了Omega集體發(fā)情的狀況。
廣播里要求所有班級的Omega原地待命,等會學(xué)校會指派有飛行器駕駛能力的高年級Alpha去各班將Omega接出來,在學(xué)校禮堂進行統(tǒng)一集中安置。
廣播剛結(jié)束,教室里就陷入了一片混亂。
老師已經(jīng)顧不上講課了,只是拼命地安撫大家,安靜下來,靜等學(xué)校的安排。
雖然抗議活動已經(jīng)進行了快半個月,但學(xué)校卻一直都是安全的象牙塔,如今卻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
池桉所處的低年級班級里,大多還只是十三四歲的孩子,未曾見過這樣可怕的陣仗,漸漸的,已經(jīng)有幾個Omega開始低聲啜泣了起來。
就是在這種被驚恐籠罩的沉寂中,教室外終于傳來了轟鳴聲。
——來接他們的飛行器落地了。
老師先走出教室進行了確認,才又轉(zhuǎn)身返回教室讓所有的Omega出門上飛行器。
大家匆忙收拾了自己隨身物品,一股腦地往門口涌。
池桉幾乎是被人擠著到了飛行器的跟前。
就在池桉馬上要抬腳邁上飛行器較高的門檻時,他突然被身后排隊的人猛得擠了一下,整個人便霎時失去了重心直挺挺地向前撲去——
眼看他就要嗑在飛行器堅硬的門框上,突然有一個穿著高年級制服的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
池桉有點絕望地閉了閉眼,想象中的疼痛卻并沒有到來。
他整個人摔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中,對方溫?zé)岬捏w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到池桉的身上。
池桉的臉貼著對方的胸口,在那一瞬間,他聽到了對方沉著有力的心跳聲。
他抬起頭來,對上了一雙深邃冷淡的眼。
池桉看著近在咫尺的Alpha,直接呆在了那里。
而后,對方十分紳士扶住了他的手臂,后退一步,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池桉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個徹底,小聲道了聲“謝謝”,然后匆忙側(cè)身上了飛行器。
池桉的心臟跳得像是要蹦出胸口,他找了空位坐下來,卻又不由得將視線落在門口立著的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上。
周圍還充斥著嘈雜的說話聲,可池桉卻像是什么都聽不見了,他滿眼都是那個身影,腦子里不斷地回想著剛才對方接住自己的場景。
Alpha的個子很高,手臂也很有力氣。
還有……一張讓人臉紅心跳的英俊的臉。
池桉緊繃著身體坐在那胡思亂想著。
直到旁邊的同學(xué)便笑嘻嘻地用手臂戳他,“天哪,你這是什么運氣,靳川居然抱你了!”
池桉一怔,看向身旁的同學(xué),“你說他是靳川?”
“是啊,”那Omega放輕了聲音,但池桉依舊能聽出他語氣里的激動,“拜托不是吧,全校不認識靳川的可能也就只剩你了。”
池桉的心在Omega興奮的語氣中一點一點沉了下去,他將視線緩緩落在靳川的側(cè)臉上,不由得伸出手,輕輕撫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心頭剛剛?cè)计鸬哪且淮鼗鹈纾袷窃谝凰查g被澆滅了。
……
但從那天之后,靳川的名字就像是深深扎進了池桉的心里。
他再沒辦法在靳川從教室前經(jīng)過的時候安心地在教室里寫作業(yè),他也會主動開始跟班級里的Omega一起去球場上看靳川打球。
他開始偷偷地了解靳川的喜好,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哪怕他的眼神只是淡淡地掃過,哪怕他知道對方不是在看自己,他也會止不住地瘋狂心動。
他整個人在對小姨的愧疚和對靳川說不出口的暗戀中被瘋狂拉扯,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卻也體會到了深深的失落和無力。
他不止一次地想過,他為什么,會是靳川。
如果……他只是個平凡的Alpha就好了。
因為自己,也只是個平凡的Omega。
更可怕的是,隨著池桉身體的成熟,靳川逐漸開始出現(xiàn)在他深夜的夢境中。
從剛開始牽他的手,到后來的擁抱他,又變成了纏綿地親吻他。
池桉每每從這些夢境中驚醒,都會一身冷汗地蜷在床頭,顫抖著夾緊自己因為生理反應(yīng)被濡|濕的雙腿,然后偷偷的,在半夜換洗自己的衣褲。
那時候他年紀尚小,又沒有人告訴過他關(guān)于這方面的經(jīng)驗。
他只知道自己還是一個尚未經(jīng)歷過發(fā)情期的Omega,卻只因為被一個Alpha抱了一下,就夜夜弄濕睡褲。
他深深地為自己的淫|蕩行徑感到羞恥,他努力地嘗試著將靳川趕出自己的夢境,但卻屢屢失敗。
池桉就是在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的絕望的暗戀中度過了兩年的時光,直到靳川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帝國軍事大學(xué)的消息傳來。
同學(xué)在向他分享這個消息的同時忍不住提出意見,“你真的不試試?雖然……他確實沒有接受過任何Omega的表白,但是他就要離開學(xué)校了,以后你可能很難再見到他了,就算是為自己完成一個心愿不好嗎?”
“況且……你長得這么漂亮,我總是聽到Alpha們在背后偷偷地議論你,說不定……靳川也有注意到你呢?”
同學(xué)的話像是一株藤蔓,迅速地裹緊了池桉的心臟。
他卑怯的心底此刻也忍不住冒出一個小小的聲音:就試一次吧!或許……他真的也曾經(jīng)注意到過你呢?就當……是完成自己的一個心愿吧。
……
池桉永遠都記得那一天,他幾乎失眠了一整個夜晚,清晨起床的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有些微微低燒。
他強撐著,帶著滾燙燥熱的身體來到學(xué)校,猶豫了整整一個白天,在夕陽西下即將散場的籃球場上將靳川攔住了。
和靳川同行的幾個Alpha像是見慣了這種場景,皆是很識趣地笑著先一步離開。
池桉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才一步一步走到了靳川的面前。
——他甚至沒有抬起頭來直視對方眼睛的勇氣。
他顫抖著雙手,將自己謄抄了幾百遍的淺藍色信封遞了出去,一開口,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靳、靳川學(xué)長……感謝你上次……救、救了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靳川的沉默讓池桉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烹烤,他終于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Alpha,卻見對方站在他一步開外的地方,正神情嚴肅地微微皺著眉頭看著自己。
池桉清晰地看到了靳川眼中自己手足無措的模樣。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像是快要燒起來一般,臉頰滾燙,呼吸急促,他甚至覺得自己連身體都變得輕飄飄的,快要站不住了。
“還有我……”
他狠摳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終于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了出來——
“我一直很喜歡你!這是我的心意……請你……收下。”
時間像是定格在那一秒,池桉捧著告白信的那雙手微微顫抖。
他甚至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才看到面前緩緩伸過一只修長的手,取走了他手中的淺藍色信封。
池桉幾近窒息的胸口像是霎時間涌進了新鮮的空氣。
他揣著一顆超速跳動的心臟揚起頭來,卻見靳川微微垂下眼瞥了一眼那信封上的字,緊接著眼底卻閃過一絲復(fù)雜的厭惡情緒,然后緊蹙著眉頭看向自己,冷漠地開口道:“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靳川甚至沒有給他任何反應(yīng)的時間,便像是一陣風(fēng)一樣地從他身旁走過了。
池桉的鼻端飄過一絲淺淡的冷杉氣息,跟靳川本人的氣質(zhì)很像,只是消散得太快,讓人覺得幾乎是他的錯覺。
池桉像是霎時間被人抽去了靈魂,呆呆地立在那里許久,直到天漸漸暗了下來,他才緩緩地挪動腳步,拖著沉重疲憊的身體往家走。
池桉曾經(jīng)聽同學(xué)講過,雖然靳川從未接受過任何一個Omega的告白,但他對人總是禮貌且紳士的。
每一個向他遞過情書的Omega,他都會禮貌地收下情書,說一聲“謝謝”,即使不喜歡對方,也不會當眾講出來讓對方難堪。
有些Omega甚至明明知道靳川不會答應(yīng),但就為了聽他說那句“謝謝”,也要當面去把情書遞給他。
可是……靳川今天卻對他說: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池桉自嘲般地想:他大概是第一個被靳川這樣慘烈拒絕的Omega吧,能讓他拋棄他的紳士風(fēng)度和教養(yǎng)這樣直白地當面拒絕自己,大抵是真的很不喜歡吧。
池桉已經(jīng)回想不起來那天他是懷著怎樣的絕望情緒走回了家里,而直到回到家,他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他迎來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的發(fā)情。
就在他忍不住向靳川告白的這一天。
就在靳川冷漠拒絕他的這一天。
他把自己鎖在黑洞洞的房間里,整個屋子里都充斥著甜膩的讓人暈眩的鳶尾花香氣。
池桉抱著膝蓋蜷縮在房間的角落里,一邊急促地呼吸著,一邊默默流下兩行淚來。
在這個夜里,伴隨著池桉青春期第一次令人難忘的發(fā)情熱,這場打著慘痛印記的長久失戀也終于正式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