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之后是靳原每天固定的閱讀時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池桉在這里，早餐一用完，靳原就很自覺地鉆進了自己的小書房。

　　池桉去書房門口看了一眼，見靳原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本書在認真地看著。
　　他放下心來，轉身走回到自己的臥室里。

　　池桉剛把臥室房門關好，整個人就脫了力，手扶著門緩慢地坐在了地板上。
　　他蜷縮起身體，手臂抱著膝蓋，埋在膝蓋里的臉慢慢紅了起來。

　　從昨天下午開始沒有來得及整理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盡數跑了出來，擾亂著池桉的思緒。

　　池桉壓抑不住嘴邊的笑意，半晌才抬起頭來，漲紅著一張臉，回想清晨靳川站在門口低聲跟自己說話的樣子。

　　剛剛起床的靳川沒有往常電視上見到的嚴肅模樣，他身上還穿著家居常服，往常盡數梳上去的頭發(fā)也隨意地垂在額前。

　　雖然他臉上還是一貫的生冷表情，可是說話的語氣卻沒有平日里的生硬味道。

　　但或許只是因為在家里。
　　池桉一面心口狂跳著，一面告誡自己不該有過多的猜想和奢望。

　　靳川的個子很高，為了控制音量不吵醒房間里還在睡著的靳原，跟池桉說話的時候微微彎下了身子。

　　池桉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去回憶靳川彎腰靠過來的那個瞬間。

　　屬于靳川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讓池桉一瞬間軟了腿。
　　池桉肯定自己在那一瞬間絕對臉紅了，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才好，甚至呼吸都急促了，不知道……靳川有沒有發(fā)現。

　　他仔細地回想著當時靳川的臉色和反應，而后又緩緩松了一口氣。
　　應該……沒有吧，當時走廊里沒有開燈，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可是想到這里，池桉的心底又忍不住淌過一絲淺淺的失望。

　　從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他跟靳川說得話還沒有超過十句，池桉卻坐在那里一遍一遍地想了好多遍。
　　自己當時的神情是怎樣的，說了什么話，舉止是不是得體，靳川又是作何反應的……

　　直到池桉的腦子里亂成一團，滿滿的都是靳川的臉。

　　胡思亂想的后果就是，當池桉回過神來的時候，房間里已經滿是鳶尾花甜膩濃郁的香氣了。
　　池桉呆了兩秒，臉突然爆紅，軟著腿起身去行李里翻帶來的抑制劑。

　　當微帶涼意的液體被注入進手臂的血管的時候，池桉終于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體內的躁動情緒被逐漸安撫下去，后頸發(fā)燙的腺體也逐漸停止散發(fā)甜膩的味道。

　　用掉的抑制劑被扔進垃圾桶，池桉打開臥室的窗戶，試圖讓信息素的味道趕快散去。

　　剛打了抑制劑人多少是有些虛弱的，池桉躺在床上，懷里抱著被子，大口呼吸著平復著自己的情緒。

　　他為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感到羞恥，他頭腦里混亂地想著：

　　池桉，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Omega了，要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
　　來之前不是都已經想好了嗎？

　　如果每跟靳川單獨說一句話都會失控，每想他一次都要發(fā)情，那么你打工的微薄收入怕是都不能支付得起你買抑制劑的費用了。

　　況且，現在你還有一個靳原，小孩子也是要花錢的。

　　想到“失控”和“發(fā)情”，池桉閉緊了眼，臉又變燙了一分。

　　池桉，你真是一個不知羞恥的Omega。
　　對方明明什么都沒有對你做，你卻已經需要躲在密閉的房間里靠著抑制劑偷偷地壓抑情思了。

　　還是跟從前一樣沒出息。

　　池桉將臉埋進柔軟的被子里，努力地放空大腦，嘗試著把靳川的臉趕出腦際。
　　他不想再浪費掉一只抑制劑了。

　　……

　　池桉平復好情緒，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后了。

　　他放輕了腳步走進書房，見靳原還保持著那個姿勢抓著一本書在認真地看著。

　　池桉看了一眼那書的封面，頓時一怔。
　　——“飛行器設計原理”。

　　他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起靳川，對靳原的要求也太高了些。
　　靳原都還只是未曾正式讀書的年紀，哪里看得懂這樣內容高深的書籍。

　　正當池桉暗自出神的時候，靳原終于發(fā)現了走進來的人。

　　“桉桉！”
　　他興奮地喊池桉的名字，立刻把手里的書一扔湊上來抱住了池桉的腰。

　　池桉一把接住了像個小炮彈一樣投進懷里的小Alpha，順勢也看到了《飛行器設計原理》的內頁。
　　花花綠綠的……
　　原來是本兒童啟蒙圖畫書。

　　池桉的臉上頓時有點熱。
　　兒童圖畫書為什么要起這么嚴肅的書名。

　　池桉彎腰牽著靳原的手走回書桌旁邊，拿起那本《飛行器設計原理》，笑道：“是爸爸給你買的嗎？”

　　靳原一聽到池桉提起靳川，頓時撇撇嘴，“才不是，這是我自己選的。”

　　池桉笑，又聽見靳原說：“他給我買的書都很幼稚無聊，都在那兒呢——”

　　池桉順著靳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見靠墻的書架被塞得滿滿當當的。

　　池桉粗略掃了幾眼，便瞟到了《伊寧童話》、《神奇的生命》等等幾本。

　　池桉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靳原奶里奶氣地吐槽靳川的模樣，竟然讓池桉原本躁郁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

　　午飯過后，戴維醫(yī)生準時來到了家里。

　　戴維剛進門，靳原便迎了上去。

　　他先是跟戴維問了好，又轉頭看向池桉。
　　朝著他伸出了手。

　　池桉立刻伸手握住了他小小的手。

　　靳原興奮地拉著池桉向前走，主動向戴維醫(yī)生介紹，“戴維醫(yī)生，這是桉桉，他是我的另一個爸爸。”

　　戴維醫(yī)生伸手扶了扶鼻子上架著的金絲眼鏡，先是伸手摸了摸靳原的腦袋，才抬頭將目光落在池桉的身上，沖著他點了點頭。

　　戴維的眼中并沒有任何驚訝。

　　池桉心下了然，戴維既然能來給靳原看病，想必是靳川信任的人。
　　應該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戴維在靳原的臥室里幫他檢查了身體，池桉坐在旁邊，由著靳原握著自己的手。

　　戴維先用儀器幫靳原檢查了精神力，然后用細薄的醫(yī)用刀片扎破了靳原的手指。
　　——信息素檢查是需要取一點兒血的。

　　一時間淺淡的血腥味散發(fā)出來。

　　靳原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他想來也是怕疼的，卻硬是咬著牙沒出聲。

　　Alpha年紀太小，血液里幾乎還沒有信息素的味道。

　　戴維用力地擠壓靳原手指的傷口讓血滴進試管里。

　　池桉不忍，立刻反手握住了靳原的手。

　　戴維取夠了足夠的血，終于放過了靳原那只可憐的手指。

　　“今天這么乖？”他笑瞇瞇看了一眼靳原緊皺著的小臉，伸手彈了一下手中的試管， “疼不疼？”

　　靳原似乎對他刻意添加的時間限定詞很不滿，輕輕哼了一聲，嘴硬，“一點也不疼。”

　　戴維原本還想給靳原上一點加速傷口愈合的藥，但靳原很執(zhí)著地把手縮回去了。

　　在池桉面前，他要面子得很。

　　戴維笑，也沒強迫他，起身往外走去處理那管血液去了。

　　臥室門剛剛被關上，池桉便去翻看靳原的手。
　　手上的血已經止住了，但是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粉色口子。

　　“疼不疼？”池桉有點緊張地看著靳原。

　　當下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靳原終于撇撇嘴松了口，小聲說：“有一點點……”
　　說完紅了紅臉，不忘再補一句，“但是我不怕疼。”

　　池桉聽了這話卻頓時心里一揪。

　　看剛才戴維幫他檢查的模樣，明顯是輕車熟路了。

　　按照靳川的說法，靳原糟糕的身體狀況已經持續(xù)一段時間了，那么這樣的情形怕是隔一段時間便要發(fā)生一次。

　　一想到靳原這樣小的年紀，卻要常常忍受這樣的痛苦，池桉就心疼得厲害。

　　靳原年紀小不懂，可他心里卻清楚。

　　靳原之所以要遭受這些，都是因為他。

　　不知道是不是池桉沉默的時間過于久了，正當池桉沉浸在愧疚之中的時候，靳原卻突然碰了碰他的手。
　　他看著池桉，似乎也察覺到了他不太好的臉色，小聲道：“桉桉……你應該出去見戴維醫(yī)生了。”

　　池桉一怔。

　　“之前都是這樣的，戴維醫(yī)生會給你說我的病情。”靳原一臉認真地給池桉解釋，“他說小孩子是不能聽的，但爸爸可以，那么……桉桉你也可以。”

　　靳原過分懂事的話讓池桉心頭猛得一酸，他伸手胡亂摸了摸靳原的腦袋，啞著嗓子說：“那你先自己玩一會兒。”

　　靳原點點頭。

　　池桉收拾了一下情緒，轉身往外走。

　　池桉走出臥室的時候，戴維醫(yī)生已經在另外一間屋子里對靳原的血液做好了檢測。

　　“戴維醫(yī)生。”

　　戴維聞聲回過頭來，手上的那支試管里的血已經被用掉了大半。
　　他手伸了一下，示意池桉先坐下。

　　“靳原的情況……還好嗎？”池桉有些焦急地看向桌面上的那些儀器。

　　“還是不太好。”戴維如實回答。
　　池桉眼底頓時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緊張，他剛想要開口，卻被戴維伸手制止住了。

　　戴維用鑷子夾起玻璃器皿里的兩片試紙，送到池桉的面前。
　　兩片試紙皆呈綠色，只是一片顏色稍深，一片稍淺。

　　“但是有好轉，精神力水平明顯趨于平穩(wěn)。”

　　池桉小小地松了一口氣。

　　“但是信息素水平……”他指了指那兩片試紙，“如你所見，變化并不大，這個程度的變化大概也是由于他的心理狀態(tài)引起的，不是癥結根源，信息素水平還是過低。”

　　池桉的眉頭立刻又皺了起來。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戴維放下了手里的兩片試紙，轉過頭來意味深長的看了池桉一眼，不答反問：“副總指揮是怎么跟你說的？”

　　池桉一怔，才意識到他說的是靳川，回答：“他說，小原的信息素水平和精神狀況不是很好，需要我回到他身邊陪伴他一段時間。”

　　戴維聞言點點頭，“他倒是也沒有說錯，只是……這件事情靠你一個人沒用。”

　　池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戴維難得有點語塞，他將池桉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像是微微思考了一下，而后問了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冒昧問一句，你現在有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