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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報(bào)應(yīng)有點(diǎn)快~
    陸膺提及此事, 并非是一時興起, 在有的事情上, 他素來思慮甚密, 自幼年起, 成國公與陸老夫人之間的事情他便隱約有聞, 如今, 他與阿岳之間又有那樣的約定，倒不如一開始，不要令阿母抱有太高的期盼。
    至于陸家, 陸膺卻是想得分明，阿金、阿信、阿和、阿久幾個，俱是兄長骨肉, 如今兄長皆歿, 他身為叔父，本有教養(yǎng)之責(zé), 視如己出又有何不可？他是父兄教養(yǎng)長大, 他年陸家的家業(yè)傳到他們幾個手上, 亦是應(yīng)有之義。
    陸老夫人聽著他說些大漠趣聞, 當(dāng)上鎮(zhèn)北都護(hù)之后如何風(fēng)光，終究上了年紀(jì), 又一路艱辛, 提前一日與陸膺重逢, 乍喜之下情緒波動，便不免心神疲乏, 在陸膺服侍之下，漸漸睡去。
    外間，先時重逢氣氛散去，聽岳欣然簡單說了說亭州諸事，妯娌幾個卻是漸漸歡快起來，沈氏一意要看岳欣然的官印，睜大了眼睛朝苗氏道：“大嫂！我原本以為咱們當(dāng)中，最先做官的是你哩！現(xiàn)在可叫六弟妹先啦！乖乖，這可是正四品的大員，與樂州牧平級啊！”
    苗氏原本面帶倦意，聽她這般一說，便笑道：“阿岳才學(xué)遠(yuǎn)勝男兒，就是六弟也是服氣的，怎么就說我先做官了！”
    梁氏聞言不由溫柔一笑：“我也記得當(dāng)初大嫂男兒打扮，最是英姿颯爽。”
    沈氏調(diào)笑道：“現(xiàn)在可不成了，被個小家伙拖累……”
    苗氏本來心中掛牽，聞言不由羞惱，作勢起身要拍她，李書生先時在后頭安置好車馬，見狀連忙上前扶她道：“使不得使不得，向太醫(yī)可說了，這一路辛苦……”
    苗氏卻向他嗔道：“你看看阿沈！她可真是越來越?jīng)]大沒小了！”
    李書生哪個也得罪不起，只好連連向沈氏告饒：“二夫人……”
    幾人不免笑成一團(tuán)，陸膺進(jìn)來，看到便是這一幕，方時在大堂，眾人只是簡單問候，此時相見，才覺氣氛微妙，李書生扶著苗氏不免有些局促，苗氏看著陸膺，一時也有些無措。
    先時當(dāng)陸膺只是阿孛都日時，一切皆好說。
    可如今相見，自己已經(jīng)再嫁……
    岳欣然正要開口轉(zhuǎn)寰一二，陸膺卻是微微一笑，向苗氏與李書生先行了一禮：“表姊、表姊夫，先時在益州未及恭賀新婚，皆是小弟失禮。”
    眾人登時皆松了口氣，便是岳欣然也不由笑嘆他溫柔機(jī)敏，照料家人情緒十分周全了。若再喚苗氏為大嫂，她已然改嫁，甚至還有身孕，可她是陸老夫人的侄女，這一聲表姊，卻是再恰當(dāng)也沒有，縱不再是大嫂，也還是親人，連帶李書生的稱呼也一并名正言順。
    苗氏聞言，眉眼驟然一亮，又倏然紅了眼眶。
    在益州家中收到書信之時，苗氏恐怕才是思慮最重的那一個，六郎活著，那自是天大的喜事，自己過門了、大郎戰(zhàn)死之后，他才出生，苗氏看著他長大，陸老夫人精力不濟(jì)，更多的時候，他是在苗氏親自帶大，同她自己的孩子也無什么兩樣了，可以說，妯娌幾個，她與陸膺感情最深，不是母子，卻似母子。
    正因?yàn)槿绱耍偶雀吲d又難為情，便是怕如今重逢之時的尷尬。李書生最知道她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可她終究是想看一眼陸膺，哪怕當(dāng)初見過阿孛都日，知道陸膺好好的，此來也許未見得全然得他接受，也還是堅(jiān)持要親自來看看他。
    ……六郎真的是長大了。
    苗氏水光漣漣，不知該說什么是好，李書生喜笑顏開，連連擺手：“不妨事不妨事。”
    陸膺卻走到苗氏面前誠懇地道：“表姊，我自幼在你膝下長大，長嫂如母，長姊亦如母，我只有盼你一生平安喜樂，又怎會介懷？”
    苗氏淚水滾滾而下，一拍他的胸膛，哽咽道：“六郎……你、你好狠的心！明明當(dāng)日就在益州，竟不說上一句！”
    此事上頭，陸膺確是愧疚難當(dāng)，可他當(dāng)日不只是身負(fù)陸氏身后血海深仇、英名受辱，更有三千黃金騎兄弟追隨于他，他可以與家人團(tuán)聚，家族呢？兄弟呢？
    可再如何，陸膺也知道，終是他對不起家中，好在李書生在畔，多加寬慰，才叫苗氏漸漸心情寧定，岳欣然不免輕聲問陳氏：“四嫂，阿家這般年紀(jì)，大……表姊這般來亭州，向太醫(yī)與大師不是隨行么？怎未見他？”
    陸膺才知道，岳欣然竟連向太醫(yī)與大衍也一并請來了亭州。他不由心中微妙，向意晚在亭州收徒無數(shù)，傳醫(yī)授道；大衍亦是于寺院中名聲卓著，德高望重，輕易是不會愿意挪動的。
    若阿岳誠意相請，那自然另當(dāng)別論；但她素來心思穎慧，絕不會無緣無故這般勞動他人。
    阿母、表姊與幾位嫂嫂乃是家人，他如今扎根亭州，隨他北上是應(yīng)有之意，但向太醫(yī)與大衍大師又自不同。
    除非，在阿岳心中，有什么事，非得這二位不可。
    陳氏嘆道：“向太醫(yī)與大衍大師一路隨行，頗多看護(hù)，二位心慈，亭州又少良醫(yī)，一路而來，少不得為百姓看診，白日里，亭州城竟有不少人聞聲沿路來尋向太醫(yī)，他二人見只有一日路程，阿家與大嫂一直安好，便結(jié)伴先往亭州城去了。”
    他們二人雖然年紀(jì)也算不小，但不比一家女眷車馬緩慢，若是快馬而去的話，說不得已經(jīng)到亭州城了。
    岳欣然無奈苦笑：“也許路上正好錯過了。”
    她心中清楚，亭州城中有人延醫(yī)只是一方面，恐怕還跟她書信中委托之事有關(guān)，不過無妨，反正次日便可相見。
    這一夜，天倫共敘，陸家自是言笑晏晏。
    夜深，眾人才散罷歇息，有意無意的安排中，陸膺自是與岳欣然一間，倒叫陸膺生出幾分局促。
    他定了心神，才低聲與岳欣然道：“此番益州那邊，怎不見岳嬤嬤與阿田同來？”
    阿岳當(dāng)初帶著陸家人自魏京遷往益州，一路艱險(xiǎn)，岳府陪嫁的卻只有兩個忠仆，當(dāng)初在益州，便見她們感情和睦，如今自己闔家團(tuán)聚，亭州這邊，他不日便要奔赴北疆，總是希望阿岳起居多些人照料的，旁人再如何仔細(xì)，怕也不如她原本處慣的人。
    岳欣然一邊捧了清水簡單洗漱，一邊說道：“岳嬤嬤上了年紀(jì)，阿田信中說得分明，前歲她才摔了一跤，我這邊一切安好，她先在益州養(yǎng)傷，還需阿田仔細(xì)照料，再者，如今家中上下都來了亭州，益州那邊的茶田、茶樓還需要人看顧，益州官學(xué)已然決定將每歲的茶詩拍賣定為官學(xué)來源的進(jìn)項(xiàng)之一，需要人仔細(xì)跟進(jìn)的。”
    陸膺坐在一旁，看她散了發(fā)辮，盤膝榻上，這樣放松的居家姿態(tài)，便是她此時凝眉沉思的神情，也只叫人聯(lián)想到小兒女的單純心事，而不會是廟堂家國的籌謀萬里——閨中少女的天真美麗宛然可見，令人無端心生愛憐。
    岳欣然見他沒有安歇的意思，又不知在想些什么，索性向他問道：“你想好了？……決意叫阿家她們都留在亭州？”
    陸膺緩慢收攏心神，點(diǎn)頭道：“自然。便是表姊，只要她與表姊夫愿意，便都留下。一家人自然還是在一處，我也好照應(yīng)。”
    岳欣然蹙眉不語。
    陸膺卻是笑道：“怎么？司州大人還擔(dān)心我堂堂鎮(zhèn)北都護(hù)看顧不了家人？”
    岳欣然明白他的心思，但這里終究是離北狄太近了。
    陸膺卻是有過考慮：“哪怕亭州并不太平，好歹是在近旁，有什么事也能照料，若是身在益州，真再生什么變故，我鞭長莫及，你亦不在她們身旁，才真是叫人掛心。”
    他語聲漸漸低沉：“阿岳，我若在，陸府便在；如真有一日，如你所慮，戰(zhàn)局不利，阿母、表姊她們在益州就能討得好？魏京前事，猶在眼前。”
    成國公身故之時，魏京國公府的變故幾乎歷歷在目，想到陸幼安之死，便是岳欣然，亦難釋懷。
    若說成國公父子三人死于兩國爭鋒中的戰(zhàn)局算計(jì)便也罷了，可陸幼安，分明是死在魏京那些看不清、辨不明的陰謀之中。
    政治場中，哪有什么婦孺無辜，對于那些權(quán)力傾軋來說，只分有沒有價值，是不是抬腳碾過去的螻蟻。
    陸膺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一旁安靜的岳欣然，她這樣柔順可愛的模樣叫他亦情不自禁心中柔軟：“阿岳，我年少時常常自負(fù)天資，覺得世上事不過都是如此，便是權(quán)謀傾軋、戰(zhàn)場爭伐，我皆夷然無懼……可是，徑關(guān)那場熊熊大火、大漠那一夜逃亡，卻叫我看明明白白，我能叫世人贊嘆艷羨、活得瀟灑恣意，不過是父兄庇佑……
    當(dāng)日，我甚至連魏京的家人都無力相護(hù)，若無你伸手相援，現(xiàn)在不知是什么情形，阿岳，我終欠你一句謝謝的。”
    燭光之下，他語聲輕微幾不可聞：“阿岳，你放心，我能活到今日，已經(jīng)是奈何橋上走過幾遭的人，無論如何，我也會護(hù)好阿母與你的。這世上，誰也不能越過我來傷你，北狄不能……誰也不能。”
    那不是青年人熱血沸騰的海誓山盟，倒像是將軍刻在佩劍上的銘文，奉為信仰，一刻也絕不敢或望。
    岳欣然卻是看著他，忽然坐近了些，認(rèn)真地捧著他的臉道：“我不要你來護(hù)，我要你護(hù)好你自己。”
    涼夜照燭影，上一刻佳人還如天上明月，高坐云端，可望不可及，下一刻，便疏忽如捧在手心的水中涼月，近在眼前。
    這是沒有見過的阿岳，她的掌心柔軟溫暖，明眸流轉(zhuǎn)卻只映著自己，烏發(fā)如瀑垂落下來，勾勒出纖弱的肩頭和隱約的曲線，慣用的皂角芬芳和著朦朧不清的什么香氣淡淡縈繞，陸膺剎時只覺心如擂鼓，呼吸急促。
    掌心貼近的肌膚，溫度忽然升高，岳欣然不由偏了偏頭，疑惑地睇他。
    真是要命。
    陸膺閉了閉眼，幾乎是狼狽地轉(zhuǎn)開了頭。
    岳欣然忽然明白過來，不由莞爾失笑，她依稀記得，在益州只是她的馬夫、無名無分的時候，他分明還有許多小動作，在亭州，明明彼此有過約定和承諾，他卻端正守禮得像個老夫子。
    岳欣然忍不住湊過去，映了一吻在他的臉頰，柔軟發(fā)絲掠過之處，酥.麻一片，陸膺幾乎是用了最大的克制才只是攬住她的腰，只是令她不能動彈而已。
    他壓低聲音惡狠狠地道：“司州大人！你明日還想開衙理事嗎！”
    燭光之下，岳欣然伏在他的肩頭，卻是看得清清楚楚，陸膺竟連耳根都起了一片赤色，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調(diào).戲上峰太有趣，一日不開衙又有何妨……”
    陸膺額頭青筋跳了跳。
    便在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與拍門聲：“司州大人！亭州急報(bào)！”
    岳欣然不由一怔，不是吧，報(bào)應(yīng)來得這么快，連個囫圇覺都不給了嗎，天知道，她只是調(diào).戲一把上峰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