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我見
人有的時候,就是不能太心軟。
虞星深刻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一瞬恍惚而被可怕的念頭攻破心房,她抽風(fēng)之下給盛亦夾了一塊排骨,從那開始,他就一發(fā)不可收拾,每天到飯點必定出現(xiàn),雷打不動地攔住她。
頭兩天還等候在她去餐廳的半道上,后面變本加厲,干脆在高二教學(xué)樓下等。
躲不了,避不開。考慮到這段時間他吃飯都只是吃飯,規(guī)規(guī)矩矩沒有過分舉動,比起之前花樣百出,算是好很多,虞星怕躲得太急,難得變成正常人的盛亦又重新“變|態(tài)”,無奈之下,只好半推半就接受這個飯友。
況且,童又靖和沈時遇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決。
他倆鬧得實在兇,這次的矛盾不是玩笑,一時半會怕是好轉(zhuǎn)不了。
童又靖已經(jīng)好多天沒來學(xué)校。
不上課對于他們這種出身的人來說問題不大,十七八個家庭教師隨時恭候,想學(xué)什么一句話的功夫,分分鐘上門授課。
虞星比較在意她的狀態(tài)。
“昨天童童打電話跟我聊天,我問她她不肯說,她和沈時遇……現(xiàn)在到底怎么回事?”
借著吃飯的時間,她向盛亦打聽。當(dāng)然不能白白浪費這個機(jī)會,好不容易有能用得上盛亦的地方,自然得薅薅他的羊毛。
“就那樣。”盛亦說,“你沒發(fā)現(xiàn)沈時遇也很久沒來?”
虞星道:“發(fā)現(xiàn)了。”眉頭不由一皺,“那個女生……”
“你是說那個叫黎安璐的?”
她嗯了聲,點頭。
童又靖和沈時遇倆人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打也打過,鬧也鬧過,平時對外,沈時遇一向把童又靖圈在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護(hù)犢子得很。
如今,童又靖躲著不見沈時遇,沈時遇也不肯搭理她,少見地陷入僵局。
事情的起因說來也簡單。
前陣子,沈時遇不知打哪經(jīng)過,救了一個正被人圍著欺凌的六中女生。這個叫黎安璐的女孩子生得楚楚可憐,說話溫言細(xì)語,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十分能激起別人的保護(hù)欲。
普通的見義勇為救完人就罷,沈時遇這遭卻不然,臨走前意外又不意外地被黎安璐叫住。她小心翼翼鼓起勇氣,紅著臉向沈時遇要聯(lián)系方式。
沈時遇這狗比,不知哪根筋沒搭對,心一軟,把聯(lián)系方式給了她。
再后來,黎安璐要感謝沈時遇,找了他好幾次,趕上某次沈時遇閑著無聊,蔣之衍沒空理他,童又靖被家里的事情絆住腳,便應(yīng)了邀。
黎安璐十分淳樸地請沈時遇到小館里吃餛飩。天天都是山珍海味的公子哥,甚少去這種街邊巷里的蒼蠅小館,沈時遇一時覺得新鮮,吃完餛飩又跟她去了小吃街。
那之后他們見了兩次,都是黎安璐約他。好巧不巧,吃著小館子的時候趕上童又靖打來電話。
本想把黎安璐先送回家,結(jié)果一看她細(xì)眉微蹙,明明柔弱但善解人意讓他有事就去不用顧及自己,沈時遇腦袋一熱,竟然把她也帶去。
童又靖找他吃飯,從兩人變成三人,那頓飯不知是如何進(jìn)行的,反正沒吃完,童又靖就和沈時遇吵了一架,甩手走人。
這還沒完。
因不愉快的一餐,兩人互相生起對方的悶氣。
童又靖甚至跑去酒吧買醉。她沒叫上虞星,說來可惜,否則當(dāng)時怎么也有個幫著勸的人,虞星還是在事后才曉得具體經(jīng)過。筆趣閣
其中過程沒人知道,只知道最后沈時遇去酒吧接她,童又靖一腔無名火對準(zhǔn)他,來勢洶洶,沈時遇脾氣也上來,口不擇言一條條細(xì)數(shù)她的不該。
最要緊約莫是那句——
“你到底有完沒完?黎安璐還一直勸我不要跟你吵架,覺得自己添了麻煩很不好意思,你就不能像人家一樣成熟一點?!”
爭吵到這里戛然而止,徹底結(jié)束。
童又靖沒再和他說一個字,扭頭就走,沈時遇鐵青著臉拉她,她一個回身,猛地一腳踹在沈時遇身上,猝不及防。
不待捂著肚子吃痛的沈時遇反應(yīng)過來,童又靖攔下出租車,揚(yáng)長而去。
事情經(jīng)過,大約就是這樣。
“學(xué)長……”虞星突然好奇他的看法,“你對這件事怎么看?”
“不怎么看。”盛亦興趣缺缺,“不過蔣之衍倒是有說,沈時遇可能是吃餛飩吃壞了腦子。”
形容得精準(zhǔn)又毒辣,蔣之衍的嘴還真厲害。虞星暗暗低咳,沒說話。
盛亦又道:“這倆人的問題,就在于沈時遇什么時候反應(yīng)過來,他想清楚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虞星執(zhí)筷的手一頓:“學(xué)長,你看得出來?”
“我好歹比你認(rèn)識他們早這么多年。”盛亦淡淡一笑,“再者,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來。只不過有的事情……”他凝著她,眸色加重,“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虞星沒注意他的神色,陷入自己的思緒,一時間忽然沒胃口了。
是啊,誰都看得出來,童又靖喜歡沈時遇。偏偏身處其中的兩個人,渾渾噩噩,不清不楚。
“……所以我說,談戀愛這件事根本沒必要。”良久,她忽然道。
盛亦眉頭一跳,瞇了瞇眼,若無其事勾唇:“你不想戀愛?”
“不想。”她答得斬釘截鐵,一秒都沒猶豫。
盛亦定定看她幾秒,問:“為什么?”
“不為什么。”虞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夾菜。她的視線像落在盤中又似沒有,眼皮半闔下來,“……愛情不愛情的,無聊至極。”
自言自語像是說給自己聽,聲音輕輕,帶著一絲冷冰冰的抗拒。
……
放心不下童又靖,虞星每天都會和她聯(lián)系,休息日回家也不例外。
例行關(guān)心完將近兩個禮拜沒來學(xué)校的童又靖,聽她精神還不錯,虞星稍稍心安。叮囑一番,忽聽外面?zhèn)鱽黹_門的響動,她暫時放下手機(jī),起身出去。
虞宛貞拎著幾個包進(jìn)門,趿著棉拖的虞星迎上去。
“小姨!”
“吃飯了沒?”
“吃過了!”
虞宛貞一邊關(guān)門一邊道:“我不是說了沒那么快回來,讓你別這么早回家……”
“哎呀,學(xué)校公寓無聊,在外面也無聊。”虞星給自己的戀家找理由。
虞宛貞笑著搖頭,放下東西,去洗手。
“袋子里有你喜歡吃的糕點。”
虞星一聽,立刻在茶幾前蹲下,拆解打包袋。
姨甥倆隔著距離對話,問了幾句,都是家常。
不多時,衛(wèi)生間水流聲停了,虞宛貞的腳步聲朝客廳來:“對了——”語氣卻忽然變得猶豫。
她停頓不言,虞星怪道:“什么?”
虞宛貞行至茶幾前站定,默了默,開口:“這次我回去,有點事要處理,就去了以前舊房子那兒……”
虞星嗯了聲,拍拍沙發(fā)讓她過來坐。
虞宛貞走過去坐下,看著吃得高興的虞星,輕聲道:“是你外公外婆以前的房子。”
虞星微頓,有一瞬不自在,不過沒往心里去。很小的時候虞宛貞就帶著她從外公外婆家搬出來,她對那兒沒多少記憶,甚至對外公外婆本人,印象也是模糊不清。
沒有感情,說恨也談不上,早都是過往云煙,久遠(yuǎn)得快要想不起來。
真要說在意,或許就是一點點怨吧。
但這份怨不是為自己。
虞星怨的是那兩位老人家太過狠心,狠心地不留一絲余地。當(dāng)年他們一前一后相隔半年去世,臨終前托遠(yuǎn)親料理喪事,留下話,不準(zhǔn)不孝女來堂前吊唁。
于是,一個生她的母親,一個養(yǎng)她的小姨,都沒能見到虞家二老最后一面。
虞星怎么能不怨?因為她,母親和小姨留下巨大遺憾,并且永遠(yuǎn)無法彌補(bǔ)。
吃著糕點,她盡量隨意:“那房子不是很老了嘛,周圍的人應(yīng)該都搬了吧。”
“搬得差不多了。”虞宛貞說,“也有沒搬的。”
虞星沒說話。
虞宛貞眉頭擰起,看著她,良久道:“我這次去,旁邊沒搬的老鄰居見我回去,來跟我說,有人到老家找我們。”
“找我們?誰啊?外公外婆不是沒有近親了嗎。”
“……說是打聽你媽媽的事。”
一頓,虞星咀嚼的動作停住,想要若無其事接上,卻不太成功。嘴里黏糯香甜的糕點,突然吃得她好費力,她只能一下一下,用力地嚼。
許久才咽下。
驀地,虞星站起來,提步往房間走:“小姨我餓了,你煮點東西給我吃吧,好了叫我。”
虞宛貞叫她:“星星!”
她停下不動,背對著沙發(fā)方向。
“你……”
“管它是誰來找,別理不行嗎。”虞星轉(zhuǎn)過身,臉色肅白,“我們早就沒有親戚了。”
“可是你……”
“我不想知道。”她咬著牙咽了咽喉嚨,“這么多年不來往的親戚,理它干嘛呢,我一點都不關(guān)心。小姨,我們不要理好不好,就當(dāng)不知道。”
虞宛貞喉嚨一澀,心里微微發(fā)酸。
虞家到他們這一支,早就沒有血緣關(guān)系近的親戚。當(dāng)年幫著操持過虞家兩老身后事的遠(yuǎn)親,這些年也四散各處,壓根就不來往了,走在大街上碰見,只怕誰都認(rèn)不出誰。
會有誰突然找到多年前的老宅去,尋一個十幾年前就去世的人?
還會有誰呢?
或許,就只有那個在多年以前,令虞家大女兒虞宛純心甘情愿生下虞星,甚至在手術(shù)臺上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