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盛亦不歡而散,虞星頭一次這么膽肥，單方面給他使臉色。回去路上怕童又靖擔(dān)心，強(qiáng)壓下滿腔怒火,面上不顯,只說吃得過飽,想安靜待一會兒。
    洗手臺前那番對話半個字都沒提。
    飯局結(jié)束剛到學(xué)校，虞星收到新的好友添加申請。
    ——秦懷。
    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心里煩躁，她放置不理。
    轉(zhuǎn)學(xué)越發(fā)著緊,虞星一心盼著休息日快點(diǎn)來。
    好不容易捱完周六最后一節(jié)課，眼見隔天就能回家,意料之外地，接到詹敘銘的電話。
    “詹叔叔？”
    虞星略感詫異。詹敘銘偶爾會在微信上關(guān)心她，但鮮少打電話。
    詹敘銘試探問：“你在學(xué)校呢？”
    “嗯，明天就回家。怎么了嘛？”
    詹敘銘似是有些不好開口，虞星不催，耐著性子等。
    半晌,他道：“你小姨這兩天心情不太好。”
    一聽到和虞宛貞有關(guān)，虞星立刻在意起來：“小姨？小姨怎么了？”
    “你別著急。”詹敘銘嘆了聲氣,“她這兩天有沒跟你打電話？”
    “前幾天有。”
    “她沒和你說？”
    虞星想起那天通話時,虞宛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惆悵，輕輕皺眉：“沒有，她什么都沒跟我說。”
    詹敘銘告訴她：“是這樣，你小姨之前在外面做了點(diǎn)小投資,一些基金理財類的東西。前陣子她投的那家公司倒了……錢是小事，現(xiàn)在她因為這個挺自責(zé)的，我怕她想太多。星星你明天回家，好好開導(dǎo)開導(dǎo)她。”
    虞星當(dāng)即說好。
    “嗯，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她沒告訴你估計怕你擔(dān)心。但我想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虞星道：“我懂，詹叔叔你放心吧。”
    和虞宛貞有關(guān)的事，詹敘銘總是不厭其煩：“你小姨最疼你，沒誰比你更能讓她開心，你好好哄她。她要是氣我告訴你，等她心情好了，讓她盡管找我發(fā)脾氣。”
    “不會的詹叔叔。”虞星寬慰，“小姨會理解的。”
    ……
    臨天給特招生的助學(xué)獎金，存在虞星的存折里，虞宛貞交給她自己保管，從來沒碰過。
    從抽屜底層找出來，虞星翻開看了幾眼，拿去客廳。
    二話不說，塞進(jìn)虞宛貞手里。
    “什么東……”虞宛貞措不及防，看清后一愣，“你給我這個干嗎？”
    虞星說：“小姨，這個錢你拿去做家用吧。我平時沒有要花錢的地方，每個禮拜你都會給零用錢，我用不上。留著也是浪費(fèi)。”
    虞宛貞哪能要她的獎金，眉頭一皺：“這是給你留著上大學(xué)以后用的，放好！”
    虞星推回去：“上大學(xué)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她這般堅持要自己收下存折，虞宛貞察覺不對，幾秒功夫明白過來：“誰跟你說了是不是？”
    虞星眼神閃爍，想了想，沒有隱瞞：“詹叔叔給我打了電話。”
    “我就猜到，不是他就是你阮姨。”
    “他也是怕你不開心嘛。”
    虞宛貞佯怒：“你拿存折給我我就開心了？拿回去！”
    虞星倚過去撒嬌：“小姨——”
    嘴上不悅，手還是攬住她，虞宛貞拍拍她的背，嘆了聲氣：“我沒事兒。前兩天是有點(diǎn)煩，過去就過去了。沒了這筆錢我們又不是揭不開鍋，你一個小孩家別跟著瞎擔(dān)心。”
    虞星抬頭，盯著她看：“真的？”
    “騙你干什么？”
    “那你不要不開心。小姨不開心我就不開心。”
    虞宛貞垂眸，虞星一雙漂亮的眼睛可憐兮兮望過來，虞宛貞忍不住發(fā)笑，掐她的臉頰肉：“好好好，我都聽你的！”
    坐著陪虞宛貞說笑逗樂好一會兒，哄得她笑意連連，虞星這才放下心來。然而回到房間，天真爛漫樣霎時一收，到底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輕松。
    是她大意粗心，不夠仔細(xì)，沒有考慮周全。小姨一個人撐起這個兩人小家庭不容易，這么些年，雖然生活上不曾短缺，卻也說不上多么富裕。
    從小她就想，長大后一定要出人頭地，讓小姨過上富足無憂的生活。臨天遞來橄欖枝時，她便決心盡全力把握住這難得的資源，以便將來能夠走得更高更遠(yuǎn)。
    此刻，深覺自己想得不夠，做得也不夠。
    虞星快步到書桌前，翻出那份當(dāng)初看了許多遍的特招生協(xié)議。
    第八大項的第一小項寫著：作為臨天代表參與市級、省級、全國范圍及以上層次比賽者，獲得名次，除賽事原本獎勵外，校方將額外頒發(fā)榮譽(yù)獎學(xué)金。
    她的指腹在“獎學(xué)金”三個字上來回摩挲。
    現(xiàn)在轉(zhuǎn)學(xué)，只會給小姨增加麻煩。
    她不僅不能轉(zhuǎn)學(xué)，還要好好地留在臨天，能“掙”一份獎金是一份。
    再次堅定決心，虞星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jī)。點(diǎn)開微信消息，秦懷果然發(fā)了一大堆內(nèi)容來。
    她在接到詹敘銘那個電話之后，就通過了原本放置的好友申請。
    今天是休息日，現(xiàn)在，秦懷在等她。
    ……
    赴約的路上，虞星忍不住想，她這樣到底算是識相還是不識相？
    應(yīng)該是不吧，畢竟她本可以直接找到盛亦，老老實實為自己的不識抬舉認(rèn)錯低頭，一切就能過去。她偏偏沒有。
    盛亦逼她到這個份上，就是要她放棄抵抗，她卻寧愿選擇和秦懷約會，也不肯對他退讓一步。
    不知道他是否會更生氣。
    虞星不管，骨子里的倔勁上來，盛亦越是強(qiáng)硬咄咄逼人，她越是不想遂他的意。
    讓人欺辱她，有童又靖在她不擔(dān)心這種事發(fā)生。
    拿秦懷壓迫她，那她干脆不抵抗就是了。
    還能怎么著？
    就是要跟你盛亦劃清界限，就是不肯白白受你盛亦的好處，就是不把自己當(dāng)你陣營里需要你庇護(hù)的人！
    寧愿跟秦懷約會，也不要做你盛亦的女伴！
    這么想，心里生出幾分大無畏，倒也沒那么難受了。
    ……
    秦懷是自己開車來的，等在虞星家附近。虞星不想看電影，那種場合氣氛太過曖昧，一時還接受不了，便改為去電玩城。
    說不緊張是假的，尤其感受到秦懷過度的熱情，虞星多少還是有點(diǎn)不自在。背挺得直，肩膀繃得緊，總怕秦懷會有什么越界舉動。
    一直到下車都無法放松，秦懷從窗口接過飲料遞給她，她控制不當(dāng)，下意識就往旁邊躲。
    一時間，兩人都有點(diǎn)尷尬。
    “……抱歉。”虞星不好意思，“我不太習(xí)慣跟不熟的人一起出來玩。”
    秦懷趕緊表示不在意：“沒事，我懂我懂，能理解。”
    見他還算老實，虞星試探著打預(yù)防針：“我不太喜歡在不熟的時候和別人有肢體接觸，會很別扭。我性格也比較慢熱，你……”
    秦懷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保證：“你別怕，我絕對不會做不該做的事！”
    氣氛稍稍緩和。
    進(jìn)了電玩城，秦懷一口氣兌換一大堆游戲幣，問她要玩什么。
    虞星對游戲沒太大興趣，他便帶她到夾娃娃的區(qū)域，一臺機(jī)器一臺機(jī)器玩過去。漸漸地，兩個人能聊上幾句。
    玩了半圈，見有賣棉花糖，秦懷執(zhí)意要買。虞星不是很喜歡吃，推拒不過，只得跟著走過去。
    他要了最貴的那種，若非虞星攔著，怕是要來個“帝王”套餐，把所有花樣全點(diǎn)一遍。
    巨大的一朵棉花糖拿在手里，虞星吃了兩口，糖絲總是沾到，不由為難。甜膩膩的香味從嘴唇到鼻尖，全都是，她舔了舔舌頭，伸手去抹。
    余光一瞥，見秦懷拿著個手機(jī)，鏡頭沖她。一愣，她往旁邊躲：“別拍！”
    秦懷不好意思，咳了聲：“就拍了一張。”下一秒，識相地收起手機(jī)，假裝無事發(fā)生。
    ……
    一切都沒有問題。
    飯前秦懷開車載虞星兜風(fēng)，五點(diǎn)多，開到訂好的餐廳吃晚餐。
    誰知落座沒多久，前菜剛上，虞星對著盤子怔怔呆了一會，毫無征兆突然就哭了。
    秦懷嚇得愣住，手忙腳亂抽紙巾。
    “你怎么了？哭什么？別哭啊……怎么了？你說！有什么說出來……”
    虞星也不想哭，誰想哭，她不得不哭。
    單就下午的相處而言，秦懷這個人沒有想象得那么糟糕，可她還是得為自己做點(diǎn)什么。
    約會不是人干的事兒，況且誰也保證不了，秦懷的耐性有多大，萬一約個幾次會，他就按捺不住想要進(jìn)一步發(fā)展，到時候該怎么辦？
    坐以待斃不是她的性格。
    在心里默默對秦懷道了聲“對不起”，虞星稍加醞釀，非常順利地就哭了出來。
    “其實……”
    “我……其實……”
    她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秦懷眼神一瞬不錯盯著她看，連連點(diǎn)頭，“嗯，嗯，你說。”筆趣閣
    流下兩行“痛苦”的淚，虞星哽咽道：“……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啊？”
    秦懷大腦沒轉(zhuǎn)過彎來。
    虞星淚眼婆娑，將他錯愕表情看進(jìn)眼底：“我喜歡的人你認(rèn)識。”
    “你是說……”
    她點(diǎn)了下頭，吐出兩個字：“盛亦。”
    “……”
    秦懷當(dāng)即就要跳腳站起來。
    “你先聽我說——”
    他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你說。”
    “你知道為什么盛亦學(xué)長一開始沒有介紹你和我認(rèn)識嗎？其實都是因為我。我對他一見鐘情，但是他不喜歡我。”
    虞星做作地?fù)u了搖頭，十分賣力。
    秦懷完全被她牽著走，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被帶進(jìn)了溝里，換了好幾個坐姿，眉頭緊皺。
    “你對他……你……？”
    虞星點(diǎn)頭：“他早就拒絕過我，是我一直糾纏他，他顧及著這個，所以才沒有答應(yīng)幫你牽線搭橋。”
    不等他說話，她繼續(xù)道。
    “我心里很難受。今天相處下來，我發(fā)現(xiàn)你是個不錯的人。越是這樣，你對我越好我就越難過，我真的不值得你用這么多心思，真的。”
    秦懷猶疑著不知該說什么：“你……”
    “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喜歡別人，我做不到，除了他我不想接受任何人。”
    這才是重點(diǎn)。
    “對不起。”
    “我也不想這樣……”
    “真的很抱歉……”
    虞星著重強(qiáng)調(diào)：
    “我沒辦法接受你的心意，我知道盛亦不會喜歡我，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只喜歡盛亦！”
    后半句特意咬重。
    這是演戲，當(dāng)然是演戲，為了逼退秦懷，最好讓他覺得追求一個喜歡自己兄弟的女生沒意思，直接放棄。哪怕逼不退，也有幌子做借口，不用那么快跟他進(jìn)一步發(fā)展。
    盛亦有他的張良計，虞星也有她的過墻梯。
    只是明明是在演戲，虞星卻越哭越兇，原本是擠眼淚，到后來不知怎么，積壓在心里的情緒突然爆發(fā)，借此機(jī)會一起宣泄。
    那股委屈，難過，裹挾著心酸席卷壓來。
    她做錯了什么呢？
    她只是努力學(xué)習(xí)，為了將來有能力給唯一的親人依靠，所以選擇來到臨天。
    她低調(diào)做人，老老實實，連臉都不露生怕招來一點(diǎn)麻煩，忍氣吞聲受盡排擠欺壓。
    卻還是被逼到這樣的境地。
    她確實不算什么，沒有背景，沒有權(quán)勢，只是個普通小人物。
    可她也是小姨掌心里的寶貝。
    虞星一邊哭，一邊在心里痛罵盛亦。
    該死的東西，要不是他哪至于！
    秦懷抽了許多紙巾，遞給她，一時也顧不上別的：“別哭了別哭了！我知道了，你說的我都聽明白了……你先別哭行不？別哭了啊……”
    好半晌，她情緒有所緩和，紅著一雙眼抽噎。
    秦懷嘆氣：“你真的喜歡盛亦？”
    不想騙他，可是沒有辦法。虞星閉了閉眼，點(diǎn)頭。
    “盛亦沒你想得那么簡單。”他不免帶上幾分規(guī)勸。
    虞星小聲說：“我知道，可是我……”眼睛霎時又涌出淚。
    “好了好了。”秦懷讓她打住，“感情這種事確實沒道理可講，不是你的錯。”
    虞星鼻尖紅紅，臉頰也紅紅，垂下帶淚的長睫：“秦懷，你別喜歡我了，不值得。”
    這句倒是認(rèn)真的。
    誰知秦懷卻一臉苦笑：“這我說了不算吶。你也知道，這種事沒道理。”
    她不說話，借低頭掩下那股牙酸。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求求少年你收手吧！
    良久無言，沉默彌漫在空氣中。
    秦懷放輕聲音：“這樣行不行，我不逼你。我們可以先做朋友，說不定時間長了，你就喜歡我了呢？”
    虞星斂色抬眸，猶疑：“做朋友……”
    “你別把我當(dāng)洪水猛獸行不行？”他失笑，“好吧，我確實不是什么好人……可你都哭成這樣了，我還能怎么，霸王硬上弓？那也太禽獸了吧？”
    扯這樣的借口，就是不希望這場約會之后，秦懷太急著想和她更進(jìn)一步。
    虞星沒想和誰談戀愛，能拖一天是一天。
    暫且只能這樣了。
    她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答應(yīng)他。
    秦懷講了幾個不好笑的笑話，兩人跳過這個話題，動筷。
    又一道菜上來。
    虞星想到什么，忽地一停，看向他：“還有一件事。”
    秦懷生怕她再哭，緊張：“什么？”
    “今天我說的這些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盛亦。”她說，“……如果鬧大，我可能沒辦法在臨天待下去了。”
    要是讓盛亦知道她耍這么多花招，她徹底完蛋。
    秦懷只以為她顧及臉面，不是什么大事，一口應(yīng)下：“放心吧，我不會跟別人說的。你……算了，沒什么。”
    想說讓她早點(diǎn)想開，趁早別對盛亦抱有感情，這是沒結(jié)果的，臨了還是把話吞回去。
    虞星終于能好好吃飯。
    面前的菜味道極佳，她卻吃出疲倦的感覺。眼睛也疼，她是賣了力氣哭的。
    不由嘆氣。
    好端端的一個人，都快被逼成綠茶了。
    生活不易，全怪盛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