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八章【宜凌】(九)
沈逸卿的身份雖遭窮苦村民們厭惡,可多少也有點用,至少兩人不用被折騰一宿,可以繼續(xù)在宅院里安睡。
只是沈逸卿因為不滿穆席云莫名其妙又很不講理的做法睡不著,穆席云自己也沒好到哪去。
“吱呀――”
陰沉著一張臉,穆席云還是在坐了快半個時辰后推開了房門。
“吱呀――”緊隨其后,沈逸卿也從屋里走出來:“穆兄。”
“沈兄何事?”口氣不善,這才是真正的遷怒。
“在下為人,穆兄應(yīng)該了解,絕不會想插手閑云山莊的事。今日之所以道出沈性身份相護,不過是受人幫助,還以謝意。穆兄的心意在下明白,但在下是頂天立地的男子,為人處事皆有自己的原則,希望穆兄不要因為在下自揭身份的事遷怒了旁人。”
結(jié)交兩年,這話算是沈逸卿說過最重的,甚至里面還帶了不滿。穆席云當然聽得出,可全部心思都直沖里面一點去了:“受人幫助?”他怎不知兩人之間何時多了這層關(guān)系?
“是。”沈逸卿不遮不掩,將下午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到明白。只是沒料到聽者不但沒有因此緩和臉色,反而表情更加難看。
“穆兄?”沈逸卿自問脾氣很好,不過在見到穆席云如此不通情理的表現(xiàn)后,實在難掩不悅。
“沈兄好生休息罷。”早就已經(jīng)心不在焉,穆席云敷衍一句,輕身躍出宅院。
監(jiān)牢里,遲風(fēng)已經(jīng)躺在了地上,坐著熬一夜當然可以,但他明日還有要干的事情,是以必須睡上一會兒。而且這牢里雖然陰潮,卻不是風(fēng)吹雨淋,湊合一晚并不困難,要說唯一一點問題,恐怕還出在心底那點莫名的不滿上。
當穆席云走進監(jiān)牢時,之中已經(jīng)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因牢里有個不能沾迷藥的,暗衛(wèi)足足把點人睡穴的功夫施展了十數(shù)遍。
小縣城的監(jiān)牢并不太大,不過夠深,穆席云逐間打量著走過,直到快至末尾,才看到平躺在地上安靜閉眼休息的人。
因為一直收斂著氣息,睡著的人并沒有察覺他的到來,呼吸如前幾日同榻而眠一樣,輕緩綿長,只不過眉間微微蹙起,便是睡著了,也不難看出面上過于明顯的不樂意。
穆席云忽然嘆了口氣,心底的復(fù)雜情緒全部又被莫名的柔軟給壓制回去。
“跟我走。”穆席云站在牢門之前,對著里面的人開口。
聞聲的第一瞬,遲風(fēng)便睜開了眼,之中戒備與警惕不缺,但都在辨別出來人身份后默默收斂。地上的人似乎在疑惑什么,愣愣看著來人,沒有作出回應(yīng)。
忤逆,或是別的。穆席云下意識辨析了一瞬,但僅僅是辨析而已,并未有因此牽出什么情緒。
“起來。”不知哪里來的好脾氣與耐性,穆席云不但沒有惱意,反而推開牢門,伸出手去,等待一樣站在旁邊。
每間牢房的頂端都挖了個碗口大的洞透氣,這會兒明月高掛,冷清的光亮剛好投進來,照亮了地上之人的一只眸子。
依舊還是沉靜的,就像口古井一樣,隨時可以把人的心神吸附進去。不說人如何,單這一雙眸子,就叫人很難生出討厭的心情,更何況現(xiàn)下微微帶了、探究與疑惑,慢慢盛著他的身影,沒有映進一絲雜物。
大概真的是口古井,被無視了半晌的穆席云不但沒有惱火,反而像被什么吸引了一樣,撩起衣擺坐到地上。之后四目相接,直直盯進那雙正在研究他心思的眸子里。
“在想什么?”對話的內(nèi)容已經(jīng)脫離了主從的身份,穆席云輕聲問著,慢慢附下了身。
遲風(fēng)眼睛瞪大了一些,但仍然沒有動作。
“嗯?”此種語調(diào),意味已經(jīng)足夠明顯,穆席云放任自己的念想,繼續(xù)又靠近了一些,只在兩人唇間留下了短短的距離。像是在給人反抗的時間,也像是在逼人羞窘,穆席云挑了挑嘴角,在等不到身下之人有何反應(yīng)后,大大方方將兩片不安輕抿著的唇瓣納入唇間。
極明顯的一聲吸氣聲,嘴唇也跟著顫了下,穆席云笑出聲,伸手將人腦袋托起,輾碾一樣把微涼的唇瓣慢慢吸吮到溫暖發(fā)燙。
“莊主……”終于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什么,遲風(fēng)盡量不失禮地把手橫在兩人快要貼在一起的上身間。
“嗯?”穆席云微微拉開點距離,但依舊靠得很近,好似只要回話的人說出什么讓他不滿意的,立刻還會再親下去一樣。
這距離無疑不在遲風(fēng)能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可現(xiàn)下的情勢就是如此,只要他不真的動手將人推開,便得任人宰割。
“起來,跟我出去。”穆席云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沙啞,但似乎真的不打算為難躺在地上的人,直身站了起來。
“……是。”遲風(fēng)咬著牙,暗恨臉上不受管制的顏色。
“莊主。”當值的暗衛(wèi)從黑影里出來,上前一步站到能叫人看見的地方。剛毅的輪廓,高挺的鼻梁,刀削般的薄唇,只要再往臉上添些紅顏色,就和地上的人一模一樣了。
“走罷。”穆席云見暗衛(wèi)易容妥當,便回頭朝跟上來的人看了眼,朝外走去。
縣衙的位置離運河不遠,是以這會兒雖然已經(jīng)半夜,街道上依舊可見零星的路人。穆席云稍稍慢了點腳步,等人走近。
“去吃些東西罷。”穆席云朝著遠處幾家冒出熱氣的小攤,抬了抬下巴。
宜凌因為臨運河,靠岸的船只晝夜都有,搬抬貨物的伙計也就得輪流干活,因此夜間賣吃食的小攤十分之多。
遲風(fēng)眉頭緊皺,不知穆席云說得是什么胡話。
一回等不到回答也就罷了,一晚上若有好幾次,就算穆席云沒有為難的意思,也不準備再放過跟在身后的人:“過來。”
“是。”遲風(fēng)上前一步,站到穆席云身前。
指向前面幾家小攤,穆席云吩咐:“去買好了等我。”
這回口氣正常了,但話里內(nèi)容依舊很奇怪,遲風(fēng)站在原地,良久才點頭。
穆席云在街旁挑了家客棧,要了兩間上房。最后又給小二一些打賞,叫之燒些沐浴用的熱水。一番安排下來,走到小攤時,吃食已經(jīng)擺上了桌子。
周圍的小攤有好幾家,賣的都是些簡單的東西,穆席云看了眼桌上兩碗冒著熱氣的餛飩,就算沒有餓意,也牽起了食欲。
“吃罷。”在不算干凈的長條凳上坐下,穆席云先動了口。肉餡的餛飩,里面還摻著些蔥花,雖然用的不是雞湯骨湯,夜里吃起來倒也清淡。
遲風(fēng)拿起調(diào)羹,撇掉上面浮著的一層胡椒末,舀起一個餛飩送進嘴里。
“偶爾吃些也無妨。”辛辣之類都是要忌的,但也不是一點都不能吃,穆席云琢磨了下,從自己碗里重新舀了一點過去。
咽了一半的餛飩差點從嗓子里嗆出來,遲風(fēng)兩眼瞪得就要掉出來一樣。
這做法的確不是純粹的好心,穆席云裝作不知,不明所以般看著突然停下動作的人。
“怎了?”
“沒……”遲風(fēng)趕緊低下頭,專心對著碗里的餛飩下手。
吃過了東西,穆席云將人領(lǐng)進了之前付過房錢的客棧。比起剛才的逗弄,臉上已恢復(fù)成平日的表情,而且還多了嚴肅,叫一路跟在后面得人看得有些心驚。
“進去。”指了指擺在房間中央的浴桶,穆席云的口氣里不再帶著商量。
辨別情勢的工夫遲風(fēng)有,聞言只好老老實實脫光了邁進浴桶里,拿起布巾默默擦洗。
“莊中的規(guī)矩可還記得?”
這話不管因何而起,都只有問罪一種用途。遲風(fēng)拿著布巾的手一僵,抬頭看向坐在床邊的人。
“屬下不敢忘。”
“私自行事是何罪?”
“輕則杖責(zé)一百,重則死。”遲風(fēng)低下頭,終于明白過來穆席云在問什么。
“犯此規(guī)矩的若是暗衛(wèi),該當如何?”
“死。”遲風(fēng)答得清楚,之后抿緊了唇,徹底放下了布巾不再動作。
穆席云站起身,慢慢走到浴桶旁:“沈逸卿何時成了你的主子?”
規(guī)矩是規(guī)矩,可山莊上上下下誰人不知沈逸卿身份特殊,遲風(fēng)低著頭,不知如何回話。這罪自然可以問,只不過全看問罪之人的心情。
見人不回話,本已壓下的怒火再次燃起,穆席云伸手扣住遲風(fēng)的后頸,口氣不佳地訓(xùn)道:“我只說一次,下次若再敢……”
就是真的再敢,他又能將人怎樣?穆席云心里也明白,之所以不悅是因為懷了他孩子的人去給沈逸卿賣命,不顧自己的身子。因此就算再有下次,也根本沒法把人如何治罪。
“唔嗯……”
壓抑的痛哼傳進耳里,穆席云立刻松開因怒火而失了控制的手掌。只是大概極少這般動怒,就算手已經(jīng)松得夠快,還是立刻就反出了紫紅色的指印。
“屬下明白了,日后定會按規(guī)矩行事。”遲風(fēng)又低下頭,恭恭敬敬地回話。
原也不過是自責(zé)心情,可聽完這一句,穆席云真正黑了臉。這叫哪門子的明白!
“遲風(fēng)。”從來沒有過的惡劣口氣。
“在。”遲風(fēng)皺著眉,不知眼前的人怎的如此喜怒無常,明明剛才吃餛飩那會兒還笑著,這會兒臉就比棺材還難看了。
“從今以后,給我離沈逸卿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