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四章【失算】
穆席云知道,當年溫素雨的死對蘇方寒刺激不小。懷胎九月的女子,被人削下了頭顱,連個完整的尸首都未留下,偏偏就是那種腐爛到讓人作嘔的尸體,也還是能看出,在死前的一刻,將為人母的女子仍死死護著自己的肚子。怕是再無情的人,見了也會心生撼動。
眼下,蘇方寒不過是想起了舊事,與其這么爭執(zhí)下去,不如讓人自己冷靜一會兒。遲風不是溫素雨,不會為此沒了性命,更不會在院子里被人削了腦袋。
就在穆席云要出門時,蘇方寒忽然收了怒氣,輕飄飄來了句:“原來穆莊主是既想要孩子,又不想將人當人看,且還不打算耽擱了與沈逸卿的好事?”
這不是個問句,背身而立的穆席云也沒覺得有回答的必要。
看著人漸行漸遠,蘇方寒不無嘲諷地笑了聲。
“天下豈有這等好事。”
四五個時辰,將近半天的時間,若放到夜里,也不過就是一眨眼。
當穆席云從個不喜不悲的夢里醒過來時,天才蒙蒙亮,映襯著規(guī)律到容易叫人忽視的沙沙綿響和濕冷。
屋外比往常要靜一些,莊中下人走動的聲音今日少得可憐,依仗著內(nèi)力的關(guān)系,穆席云聽得很清楚。
下雨了?
也好,將三月的時候,會更清潤些。
躺著又閉了會兒眼,穆席云想起昨日被他晾在院子里的人。
應(yīng)該已經(jīng)起來了罷。
蘇方寒氣成了那樣,不會把人放著不管,況且又為之前挑撥的事存了歉意。使點蠻橫的法子,把人拽起直接拖進屋里,再簡單不過。
輾轉(zhuǎn)著翻了個身,穆席云準備再休息片刻。昨日為了之后的出行,處理莊中事務(wù)到半夜才睡下。
沙沙――
沙沙――
也許是真的不怎么喜歡這陰濕的天氣,穆席云閉目久久,也沒能安穩(wěn)睡去。
無奈嘆了氣,只好又從床上坐起來。
就去看看罷,既然不看會覺得心煩意亂。
“吱呀――”
沒有想到,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會是一陣濕潤涼風。
又冷回去了?
被冷風吹走了困意,穆席云略略提氣,在熟悉不過的橫縱屋脊上掠行。很快,就到了要去的地方,但……
為什么人還跪在那里……
篤定一樣環(huán)顧了四周,卻根本沒有蘇方寒的影子。
概是習(xí)慣了所有的事皆會在推測與預(yù)料中的感覺,穆席云一下子有些發(fā)怔。
不確定地看了看下方稍遠處院子里的身影,心里徒生一陣惱意。只是這無名火找不到出口,不知要朝誰發(fā)去。
“咳――”
許是被雨水迷了眼,下面的人抬手在臉上抹了把,又低咳一聲震了震嗓子。
樣子就好比本該每日都跪在那兒,不帶任何勉強。
只除了,那只背回身后,又再次攢到死緊的手。
穆席云定定看著,頓時覺得雨也是冷的,風也是冷的。
否則地上的人,怎么會抖得那么厲害……
非是不住地打哆嗦,只是偶爾會顫栗一下,擺明身體的主人在有意壓制。
極不可理喻的,穆席云這一刻竟希望蘇方寒在,至少他可以不用去叫下面的人起來。那種詭異的鎮(zhèn)靜與從容,讓人不舒服,很不舒服。
穆席云一直在屋頂上磨蹭了許久,心里存的竟是自己都不愿承認的逃避心思。
他是真的以為……蘇方寒會把人安置回屋里。遲風的武功,不足與蘇方寒相比,且蘇方寒又為這事心有愧疚。按那性子,怎么會真聽他勸告給他面子,說不插手就不插手?
腦子里亂成一團糟的時候,地上的男人膝骨動了動,就在穆席云以為那人是要站起來的時候……地上的人僅僅將膝骨略微挪了下地方。
那是想要休息,穆席云看得懂,因為跪得久了腿會疼痛,變得麻木,然后再回到疼痛。但這種辦法,根本不會有用。
“起來。”穆席云覺得自己的聲音很難聽,至少,和平時可以良好保存的平靜不同。
“莊……主?”
地上的男人用了很久才反應(yīng)過來,隨后抬了頭,側(cè)轉(zhuǎn)身子,準確無比地看向他的所在。
兩人隔得有些遠,但穆席云卻看得清楚,那是雙干凈沉靜的眼睛,不帶痛苦和困頓,本能一樣回應(yīng)著他的聲音。
有一瞬間,穆席云覺得心底一震。
他不說話,地上的男人就不動,眼里不帶任何含義地望著他。
沒有再等地上的人給出回應(yīng),穆席云移了身,站至本不算大的院子里,將人打橫抱起來。是于身份不合的事,做起來卻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唔――!”被抱著的人猛地繃住身子,一陣僵硬。要不是跪久了身體動彈不便,只怕會蜷縮起來。但腿上疼些,總好過淋在雨里。
遲風很安靜,就算跪了一夜突然被迫換了姿勢疼得難忍,也只悶哼出一聲,之后低喘著氣,自己控制著腿上關(guān)節(jié)處的舒展。
等走到了屋里,穆席云才又想起這是暗衛(wèi)住的地方,沒有下人服侍。斟酌一會兒,又再將人從床上抱起來。
“莊主,屬下可以走。屬下想去小解……”也不過是跪了一夜,雖然這次比印象里的那些記憶難受得多。肚子疼,但腿還是好使的,走得慢些,應(yīng)該不會有事。而且,他也不覺得現(xiàn)下有在莊里多轉(zhuǎn)悠的必要。
這么一說,穆席云反而不知如何接話了,最后只沉默著將人抱至該去的地方。
但實際上,當遲風被放在地上的時候,還是站不住的,腿與關(guān)節(jié),根本不受控制。趕緊伸手撐住墻,才沒栽到地上。
穆席云上前一步,習(xí)慣性地將人圈進懷里。倒不是因為顧念和擔憂,只是像要接住滑了手的東西一樣,自然而然地就做了。
遲風心里一驚,下一瞬就覺得腰上布料一松,褲帶被人抽散了。
這是要干什么!?
再本能不過一把將自己的褲帶奪回手里,遲風聲音僵硬地道:“莊主,屬下要小解。”
等了許久不見身后的人松手,遲風甚至開始以為自己說得不夠明白。
“那還磨蹭什么。”
因為疼痛不適粗喘著氣的遲風一噎,險些要背過氣去。
兩人之間倒也像模像樣地僵持了一會兒,不過沒病沒痛的穆席云顯然更能抻。又疼又病又憋的人就只能老實妥協(xié)了,萬般不情愿地在身后之人的注視下,捏住下|身某個物件,小解。
心情復(fù)雜地將褲帶系回去,遲風一時不想說話。
穆席云無知無覺地又把人抱起來,朝著住處掠去。行出很遠,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只要換個情境,剛才一番就是很有猥褻意味的行徑了。
但心情,卻比之前輕松了不少。
低頭看了看懷里的人,不禁又問出口:“哪里難受?”應(yīng)該不只是冷和腿疼,不然不會僵硬成這樣。
本要說“屬下無事”的,可遲風轉(zhuǎn)念一想,肚子里還有穆席云的孩子,要是因為自己的胡言亂語出了什么事,他擔不起:“回莊主,屬下肚子疼得有些厲害。”
聽到這句話,穆席云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想得有些太簡單了。原本,他是想將人抱回去放進熱水里泡泡的,然后再把人按進被子里休息一會兒,最多也不過是受寒發(fā)熱而已。
可那肚子里面的東西,好似真的很不禁折騰。
這會兒,兩人其實已經(jīng)到了穆席云的住處,守在院子里的明鈺見人從外面回來,不禁有些奇怪。
“莊主?”再見穆席云懷里橫抱著個男人,且還是這些日子里經(jīng)常見到的那個,明鈺不禁倒吸一口氣。
莊主喜歡的人,不是沈逸卿么?
“去叫蘇……司徒成。”中途改了主意,穆席云有些不想在這時候聽蘇方寒的冷言冷語。
“是,奴婢這就去。”這幾日,她不知去叫了司徒成多少回,反倒不覺得有什么奇怪了。好似那司徒成本就不是個大夫,而是個尋常的侍從下人,沒事就該來這院里轉(zhuǎn)悠轉(zhuǎn)悠,干點活。
“再去準備些熱水。”著了真氣將話送出院子,穆席云側(cè)身抵開房門,將濕漉漉的人放到榻上。
“莊主!”至此,遲風才有了表情。
還想被扔在地上不成?穆席云知他在想什么,可卻不想理,伸手就去解被雨水淋濕的衣帶。反正,方才已經(jīng)有一回了,也不再差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