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三章【爭執(zhí)】
方才的怒意不過是一劃而過,穆席云這會兒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便不打算給進門的人任何調(diào)侃他的機會。
“穆莊主果真是……”蘇方寒走進門,隨著所說,意有所指地往遲風身上打量。
穆席云不回聲,將自顧找位子坐下的人忽視個徹底。
坐下的人翻了個杯子,給自己倒了茶,手上內(nèi)力輕送,將封書信送至穆席云的桌案上。手法干凈利落,書信飄空穩(wěn)慢,真正漂亮的功夫。
穆席云順手拿起,掃了眼未寫字的表面,拆啟。
里面的內(nèi)容遲風不得知,但卻察覺到正在看的人眉頭明顯一蹙。可之后,屋里的兩個人,都沒有再提及。
穆席云擺明無心正事,坐了會兒干脆推開手邊事務,去看一直不出聲的人。這一看,不禁皺了眉,臉色實在難看了點,這是……剛才被嚇到了?
“那孩子不是我的。”無論牽扯到顏面還是身份,如此解釋本是不該有,但要是顧忌到懷了胎兒忌受驚嚇的事,也就破例一回。
遲風先是一愣,隨后輕咳一聲,尷尬地開口:“屬下想去小解。”這事本來沒什么,但被人直勾勾看著,反倒不好開口了。暗衛(wèi)向來在暗處值守,且又多數(shù)在屋外,還真未碰到過這種情況。
穆席云更是愣怔,乍聽之后直往話意深處想去。可稍后又反應過來,說話的人僅是想去小解而已。
“去罷。”
等人出門走遠,蘇方寒索性笑出聲,手指敲點著桌子,道:“隱門里出來的人,可不會為那點事心驚。”
“看來你確實是閑得無事可做了。”穆席云斜過去一眼,懶得再搭理。今日要辦、要吩咐下去的事還有很多,再磨蹭下去,過幾日就不好成行了。
可桌上的東西還未全部處理完,少言少語的男人已經(jīng)去小解了不下三回。
“怎么了?”這回沒再輕易放行,穆席云直直看過去,好似想從那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看出點什么。
遲風一皺眉,沒有出聲,心道:想去小解就是想去小解,哪里還有怎么了一說……
“去罷。”這回,說話的是蘇方寒。
但遲風自然是不會動的,只是繼續(xù)等著穆席云的吩咐。
“去罷。”穆席云點頭,他不會在這種事上為難什么。
等人出了廳殿,才看向一邊的蘇方寒,顯然,這人是知道的。
蘇方寒也不賣關(guān)子,徐徐講道:“多數(shù)會在臨產(chǎn)時如此,不過有的人也會在懷胎兩三個月的時候這般。”
從未想過懷個胎兒會如此麻煩,穆席云盯著男人離開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才輕嘆了口氣。
“反正也無事要他去做,不如放他回去休息,也省的坐久了腰骨難受。”閑閑講著,蘇方寒索性也不再坐,起身朝門外走去。
蘇方寒是存了私心的,穆席云卻當了真,在遲風返回后,就將人打發(fā)回去。
稍顯冷清的小院里,蘇方寒半分不拿自己當外人,用腳踢踢因少受照料而東倒西歪的花草,直白地問道:“我將你肚子里的孩子拿掉,再幫你脫離閑云山莊,你替我潛回隱門調(diào)查當年那事,如何?”
幾日的觀察不難看出,眼前的人對肚子里的孩子毫無感情可言。
遲風聞言睜了眼,就在蘇方寒以為他至少會出言試探或詢問的時候,又閉上眼睛調(diào)息養(yǎng)神。
“嫌這條件少了?”
遲風不答。
“我自會在暗中接應,不會叫你丟了性命,且事后絕不再糾纏于你。倘若以后你有難,煙雨樓也會竭力相助。”
這條件,無疑是誘人的。若非隱門實在隱秘得叫人無從下手,蘇方寒也不會出此下策。
對蘇方寒的毅力,遲風很是佩服,但僅此而已。當年那事,知情的僅剩下他一人,談何潛回隱門調(diào)查?
穆席云是個講理卻不會手軟的,那年不殺他,已是叫他心生敬畏與感激,這會兒豈會答應這些。
肚子里的孩子不想要是真,可從未打算過脫離閑云山莊。而且僅從蘇方寒查不出當年那事□□,奈何不了隱門,穆席云卻能這點,就不難看出,閑云山莊絕對不是個想脫離就能輕易脫離的地方。
“你以為……”蘇方寒故意拖長了音,叫聽的人心里跟著產(chǎn)生動搖:“生下孩子后,他會放過你?”
“會。”這聲,遲風是答得毫不遲疑。那人的為人,他是信得過的,雖不是個仁善為先的,卻不會毫無原因就要了人性命,像是兩年之前。
聽著答得堅定有余的話,蘇方寒不禁心里一怔,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如若沒有沈逸卿,或許確實會……”
遲風沉默片刻,聲音依舊毫無起伏:“不關(guān)你的事。”究竟會不會,他確實無法肯定,畢竟之前桃源宮的事還擺在眼前。
以往,蘇方寒對這離間人的做法也很不屑,奈何溫素雨的事一日不了,橫在心頭他就要愧疚一日。
“你可知他今日為何不殺那侍妾?”
“不在意的,自然沒有計較的必要。”雖說通奸之罪即便被凌遲處死也不足為過。
“那依你看,沈逸卿可會在意有個男子給穆席云生下過孩子?”沒有把話說完,蘇方寒目光凌厲地與遲風對視片刻,就轉(zhuǎn)身離開。
沈逸卿只消在意一分,穆席云就會在意十分。身后的是個聰明人,不會想不明白。
但之后發(fā)生的事,卻并沒有給遲風將這一切想清楚的時間。
“何事,才是我該在意的?”不冷不熱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莊主!”極少有的心驚感覺,遲風當即就跪了下去。議論主子這等事,的確萬萬不該。今日,竟叫蘇方寒給攪得……
最要不得的是,議論到了沈逸卿的身上。
“為何不說了?”那話說得沒有錯,可卻不該從個下人嘴里說出來。
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近了許多,約是已從屋頂瓦上移身。遲風默默繃緊身子,心里一陣無措,他知道,今日之事,不會輕易就過去。
“說話。”聲音里帶上冷意,穆席云慢慢走至遲風跟前。他本是來看人的,在察覺到蘇方寒也在后,便斂了氣息。起初在聽到遲風毫不動搖的拒絕時,無疑很滿意,可之后……
“屬下胡言亂語,妄議莊主與沈公子是非,還請莊主責罰。”遲風找回理智,低聲請罪。在閑云山莊的四年,他幾乎從未犯下過錯,如此請責之語,僅在最近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才頻頻出口。
似乎覺得可笑,穆席云語調(diào)微轉(zhuǎn),帶著諷刺:“待到孩子出世,再責罰于你?”
遲風張了張嘴,最后又陷回沉默。他不想去辯解,更不想在這話之后辯解。
穆席云在等人回話,可卻只等到了沉默。沒來由的一陣厭惡燒灼心底,忿忿看了眼,再不猶豫,離開了小院。
自從蘇方寒來了閑云山莊,飯一直是三個人一起吃的。是以當侍女擺好了碗筷,卻不見人到齊,蘇方寒便有些疑惑。
穆席云不解釋,直接取了筷子。
“人呢?”蘇方寒問。
“不必管他。”
若說之前一直如此,也不奇怪,可……
“怎了?”
“沒事。”
蘇方寒雖與穆席云交情不淺,可畢竟不方便干預閑云山莊中的事,只好將這事放到飯后再研究。
相比神態(tài)如常的穆席云,蘇方寒反而吃得不怎么舒服。從飯廳里一離開,就去了遲風住的地方。
同樣是站在屋頂,看到的卻與之前穆席云所見大不相同。
折回本不用多久時間,更何況在心存了不滿之后。
“勞煩穆莊主去叫人起來。”
穆席云沒答話,手邊的,還是莊中未處理完的事務。
“他肚子里,還有你的孩子。”蘇方寒不滿歸不滿,但未到惱火的程度。
“這事你不要插手。”穆席云終于抬眼,看向站在屋子里的人。
蘇方寒冷笑,接道:“你知道,不可能。”
穆席云聞言皺眉:“不知煙雨樓中,如何管教多嘴之人?”蘇方寒不是個心善的,這幾年會到處救人醫(yī)病是因為心中有放不下的事,現(xiàn)下會為此事爭執(zhí),也不過是眼前情況與當年的舊事沾了點邊。
當年蘇方寒被迫娶了溫素雨,一直心存怨憎對其不聞不問,即使溫素雨后來懷了他的骨肉,也未有絲毫動容,直至溫素雨被殺,尸骨腐爛得厲害被人發(fā)現(xiàn)。那之后,蘇方寒消失了很久,再次出現(xiàn)時,便多了個懸壺濟世的嗜好,唯獨性子,更加清冷。
“煙雨樓里的男人,可不會愿意給我這個當樓主的生孩子。”確認了心底猜測,蘇方寒語氣越發(fā)諷刺:“身為男子,卻還要像個女人一樣懷胎生子,不知穆莊主覺得滋味會如何?”
“那就將孩子拿掉。”
“穆席云。”聲音并未有多大,但滿滿藏著怒意:“那個人當初被我逼了整整一年都不肯低頭,但他卻愿意給你生下孩子。”
“我自有分寸。”穆席云也沉下聲音。之前不過是句說給蘇方寒聽的氣話,他若真要將那人怎樣,當時就不會是只從院子離開那么簡單了。
“既然穆莊主只把沈逸卿放在心上,不如把那不相干的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