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時有背泥巴干草的人過去，熱熱鬧鬧的，大玄妙觀的人少不得打聽，待聽說是山上小玄妙觀修補屋頂，心里便滋味復(fù)雜。

“這女人又從哪里弄來了錢?！庇行⊥止镜?，“顧不得吃喝的，竟然修起房子來了。”

正說著話，一個道姑忽的呀了聲。

“快看，快看?！彼暗?，伸手向門外指。

門大開著，一眼可以看到外邊的路上，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左右兩只手都抓著紙鳶走過。

“紙鳶有什么好看的？”小童嘟嘴說道，“雖然這時節(jié)很少見，但也不稀奇?！?/p>

“不是，那個女子?！钡拦谜f道。

女子？

大家都看過去，見一個小娘子迎向那少年，少年舉起手里的紙鳶給她看，似乎在問可以不可以。

“哎呀，是那個娘子！”一個道姑喊道。

“哪個？”小童不解問道。

“就是那個，在山上，給那位老丈吃糖桔子的娘子?！钡拦谜f道。

仙人！小童大驚，立刻向外跑去，其他人也忙跟去，連觀主也跟過來。

“若是那位娘子，就道一聲謝，替那老丈轉(zhuǎn)達(dá)一下?！彼f道。

幾人涌到門外，那娘子和少年已經(jīng)走開了。

“這位娘子。。。?！币粋€道姑要喊，卻見她們?nèi)サ姆较蚴巧缴系男⌒钣^，聲音不由戛然而止。

又有兩個背著泥筐的男人追上去。

“娘子，草料要午后才能送到的。”他們說道。

“可別再耽擱了，下午要弄好的?！毖绢^說道。

一行人說著話上山去了，大玄妙觀外的道姑們怔怔看著。

“啊，那仙人，是住在小玄妙觀嗎？”小童說道，扭頭看師姐們，“仙人才不會住那里呢！”

道姑們亦是神情尷尬又些許失望。

“原來是有了新住客，才要修補房子的啊?！庇^主說道，點點頭

丫頭手里抓著一個紙鷂先跑進(jìn)門里。

“娘子，娘子，你看這個好不好？”她大聲喊道。

“我這里還有大燕子的?！鄙倌暝诤蠛暗溃e著手里的紙鷂也跟著跑進(jìn)去。

真是傻子，多大了，還玩這個。

站在院子看泥瓦匠修補房頂?shù)挠^主搖頭撇撇嘴。

“半芹啊?！彼肓讼牒暗?，“帶娘子出去玩吧，這里亂哄哄的?！?/p>

院子里丫頭應(yīng)聲是，不多時扶著穿著冪籬的程嬌娘出去了。

“怎么飛不起來啊?！?/p>

“娘子，今天沒風(fēng)..”

“要飛，要飛?！?/p>

“青梅姐姐我來，我跑的快?！?/p>

接連幾天，山上都傳來丫頭少年以及那傻子的喊叫，空中也有搖搖晃晃的紙鷂，不過飛不了幾下都跌落下來，有一次甚至砸在觀主的肩頭。

“哎呀，這季節(jié)不是玩這個時候，山上也不能玩。”有老匠人說道。

“無妨無妨，她可不懂那個，只要高興，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庇^主笑著說道。

匠人們這幾日已經(jīng)知道那個娘子是個傻子了。

“真是可憐?！彼麄兗娂姷吐曊f道。

傻子心智不全，自然什么都不懂。

夜色降下來時，匠人們開始收工。

屋子里丫頭將一根長長的鑄鐵棍子遞給少年。

“要把這個按到房頂上？”少年不解的問道。

“是，當(dāng)年老夫人說過，娘子住的地方就要有這個，這個叫定神針，有了這個，娘子的三魂六魄就會慢慢的歸位了。”丫頭說道，“是先前那個半芹姑娘走時囑咐過的?！?/p>

這些事少年也懶得理會，反正拿了人家的錢，就給人家辦事，自己第一次掙這么多錢，覺得成大人了，得意的不得了。

“好，我這就去?！彼f道，抓過鐵棍就走。

“慢著，悄悄的，別讓人看到，看到就不靈了?！毖绢^忙囑咐道。

少年哎了聲噔噔跑了。

外邊收工觀主松了口氣，一天天的站著看著也是累人的，好在再有幾天就完工了，她讓兩個小童看著人走了鎖門，自己先進(jìn)屋子里歇息了，剛坐在墊子上，男人端著酒壺進(jìn)來了。

趁著匠人做工，那男人也摸上來了，幫著活泥遞水，當(dāng)然重活是不肯干的，別人都走的時候，他磨磨蹭蹭的在后頭，然后就干脆留下不走了。

“人還沒走完呢，你怎么進(jìn)來了！”女人嚇了一跳低聲喝道。

“沒人看見?！蹦腥诵ξf道，滿不在乎。

再說，有人看到又如何？不干自家事誰會亂出頭啊。

“來來，仙姑辛苦了，來喝杯酒解解乏?！彼χf道，一面挨過來。

觀主瞪他一眼，她倒也不怕，只要沒有人被人堵在床上，誰說什么又能如何，他們敢說，自己還要告他們污人清白呢！污她的清白，就是污程家的清白，這江州府敢跟北程過不去的人還真沒有幾個呢。

二人剛斟了酒，就聽房上咚的一聲響。

“什么啊?快去看看。”觀主嚇了一跳就要起身。

“哎，是那些收工的匠人丟了東西又上去了吧?！蹦腥苏f道。

是嗎？

“都走了沒？”觀主對外問道。

“還有一個?！毙⊥澪∥〉脑谕庹f道。

男人沖觀主做了個你看我說對了吧的神情。

“讓他快點，天都黑了。”觀主喊道。

小童在外應(yīng)聲是，很快院子里安靜下來。

夜色籠罩了小道觀。

屋子里燈光昏昏，丫頭看著程嬌娘。

“娘子，娘子要我去那邊，借一把菜？”她問道。

“是?！背虌赡锟粗f道。

丫頭哦了聲，連問借菜做什么都不問，轉(zhuǎn)身要走。

“那男人應(yīng)該在那里?！背虌赡镎f道。

丫頭的身子頓時繃直了，她咬住了下唇，但是還是邁步。

我要你做一件事，你敢不敢？娘子問過她，她也回答過，死都敢，還有什么不敢的。

娘子沒有讓她去死，而是讓她聽自己的話，說什么她就去做什么。

“如果，她要請你坐下一起吃酒，你要吃一杯?！背虌赡锢^續(xù)說道，“但只吃一杯，她再挽留你的話，你就說，要下雨了你要回來陪我。”

丫頭下唇都要咬出血了，她不由抬頭看外邊的天，已經(jīng)接連幾天都是展晴的好天了，熱的都快趕上炎夏了，雖然夜晚風(fēng)涼無月無星，但半點下雨的意思也沒啊？

這種太虛假的托辭能讓她脫身？

但是….

“是?！彼f道，抬腳邁步出去了。

不長不短的一段距離，丫頭似乎走了一輩子長，但再長也還是有終點的，站定在院門前，夜風(fēng)里隱隱送來男人女人的說笑聲。

丫頭抬手敲門，若隱若現(xiàn)的說笑聲頓時消散。

“誰啊？”

內(nèi)里傳來小童顫抖的聲音。

丫頭深吸幾口氣。

“是我，半芹?！彼f道，“來借一把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