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芹！”

有人在外喊道。

坐在廊下修剪新花枝的丫頭應(yīng)聲是，抬起頭來。

“你要的豬肝羊肝什么的?！币粋€小丫頭探頭進來，捏著鼻子，一手將一個油紙包遞過來。

丫頭起身含笑去接。

“哎呀，姐姐，你要這種東西做什么？嚇人的?！蹦切⊙绢^帶著幾分嫌棄問道。

“娘子要吃的?！毖绢^說道。

那小丫頭撇撇嘴。

“放著好好的廚房送來的不吃，這都吃的什么啊，真是傻子?！彼f道。

“我們娘子不是傻子?！毖绢^說道。

站在門外的仆婦聽到這里時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種對話，這個名字……

好像這一個月她們這里其實從來沒變過一般，那些丫頭走了來了又走了的事從來沒發(fā)生過一般。

“你不怕傻子，我怕，我走了。”小丫頭擺擺手，急忙忙的蹬蹬跑了。

丫頭拎著油紙包進來了。

“姐姐，火燒好了?！睆N房里兩個丫頭探頭說道，看著她手里的東西，也露出幾分嫌棄，“真要吃這個??？”

“要不，你去給娘子說別吃了？”丫頭笑道。

“我活的不耐煩了..我才不去。”一個丫頭笑道，縮回去。

“她連你的名字都改了，我可不想被改了名字?！绷硪粋€說道，也躲進去了。

“叫什么都無所謂，只要我還是我就好了?！毖绢^笑了笑，也邁進廚房。

面發(fā)好，小磚雕爐子燒熱，蒸熟的肝腎搗爛成泥，三個丫頭坐在廚房里兩個包餡，一個放進爐子里燒烤。

“古古怪怪，怎么想出來的這些……”

“放著廚房好好的胡餅不吃，非要吃這個，這些，這些東西都是喂狗的……”

兩個丫頭一面嘀嘀咕咕，忽的話停了。

香氣在廚房里散開了。

“好燙好燙?！毖绢^將烤好的放進竹盤里，吹著手指頭說道。

“好香啊?！眱蓚€丫頭不由湊上來，看著金黃酥松的兩個小小的圓餅。

丫頭抿嘴一笑，伸手掰開一個。

“要不要嘗嘗咸淡？”她問道。

看著其中的餡料，兩個丫頭遲疑一下，那丫頭已經(jīng)自己放進嘴里吃起來。

“嗯！”丫頭瞪大眼點點頭，“好吃?！?/p>

她含糊說道，又忙咬了一口，燙的忍不住吸涼氣。

“我來嘗嘗，我調(diào)的餡，看看如何。”一個丫頭忍不住了，將油手在圍布上隨意摸了下，那過余下的另一半，一口放進嘴里。

程嬌娘的院子外很少有人經(jīng)過，除了不得已的時候。

此時院子外走過兩個不得已的丫頭，腳步匆匆恨不得一步過去，但突然一個停下腳步。

“嗯，好香?！彼崃诵嵴f道。

“是啊?！绷硪粋€也嗅了嗅，看向這邊的院子。

兩人對視一眼。

“又給傻子開小灶呢，真是比別的娘子還嬌貴?！彼齻兤财沧煺f道，“也不知能喂出個什么好來?！?/p>

丫頭端著食盒邁進屋子，跪坐下來擺好餐桌，放下食盒，搬起餐桌邁步到窗前。

“娘子，請食?！彼Ь吹恼f道，將餐桌推過來。

窗前依著憑幾閉目側(cè)坐的少女睜開眼，放下屈起的腿坐好。

“娘子，你嘗嘗可還行？”丫頭說道。

程嬌娘伸手捏起一個小餅，掰開放進口中慢慢的吃。

丫頭沒那么緊張，她已經(jīng)嘗過了，對成品很有信心。

“太香了?！背虌赡飺u搖頭說道，只吃了一個就放下了。

丫頭啊了聲。

“那，香，不好嗎？”她不解的問道。

“不好，太散了，要內(nèi)蘊，不是聞著香，是吃著香?！背虌赡镎f道，慢慢的用湯勺吃粥。

這么多講究，娘子的口味也太叼了，是怎么養(yǎng)出來的！

金枝玉葉也不過如此吧？

丫頭有些無奈，或者，是那位真正的半芹手藝好吧。

“奴婢魯鈍。”她俯身說道。

“沒關(guān)系，小道而已，我會讓你不魯鈍的?！背虌赡镎f道，并沒有看她，停頓一刻，“只要你想的話?！?/p>

丫頭喜色滿面，再次俯身叩頭。

“半芹，謝娘子費心?！彼f道。

程嬌娘不再說話慢慢的吃飯，丫頭小心的伺候布菜。

“娘子，這個叫什么？”她想到什么問道，“原來那些大家都不吃的下等食也能做的這樣好吃啊?！?/p>

程嬌娘看了眼綠竹盤中的金黃餅。

“太平?！彼摽谡f道，說完停了下，等待記憶里越來越清晰浮現(xiàn)的名字，“太平饅頭?！?/p>

“太平？”丫頭念了變，笑道，“真是好吉利的名字，日日吃這個，就能永享太平了?！?/p>

那吃不到這個的，會不會不太平？

“母親！”程七娘拎著裙子進來喊道。

程二夫人忙沖她噓聲。

“你弟弟才睡了.”她說道。

一旁的奶媽忙從她懷里接過嬰童，躬身退下了。

有七娘子在，孩子在這里可睡不好。

“母親，伯母偏心嘛！”程七娘喊道，在母親身邊跪坐下來搖著她的胳膊。

“又怎么了？伯母偏誰了？”程二夫人問道。

自然是偏她們一家了，她心里暗自答道，就算是一樣親生的子女，當母親還有偏心喜好，更不用說她們兩家只不過是兄弟。

真是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想的，竟然會認為長嫂如母，是如母，不是真母。

“那個傻子！”程七娘說道。

“那個傻子？”程二夫人皺眉，拿過扇子輕搖，“她又賣什么好？橫豎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錢。”

一旁的貼身仆婦輕咳一聲提醒。

當著孩子的面可不能說不妥的話，童言無忌。

“你伯母照看她，她又是病人，偏心一些也是應(yīng)該的?！背潭蛉苏f道，揭過方才的話。

“她是傻子，又不是像四哥哥那樣病著，她天天變著花樣的吃好吃的有什么用！病著吃好的補一補身體好起來，傻子難道吃好的補一補就能不傻了嗎？”程七娘喊道，抱著母親的胳膊，“母親，我也要！難道我在家里還不如一個傻子嗎？”

程二夫人被搖的有些暈。

“果然是單獨開小灶？”她問仆婦。

“大約是吧。”仆婦答道，“除了一日三餐正事兩點心，廚房的人常常送去瓜果肉菜，都是單獨采買的，不是咱們?nèi)粘Ｓ玫摹！?/p>

“母親，我也要單獨開，我不要吃廚房那些?！背唐吣锩Ωf道。

如果說錢是公中出的，那為何家里的孩子們不都如此？

如果說不是公中的錢，那就是先頭夫人的嫁妝，既然說到嫁妝，就得詳細的說說了吧？

程二夫人握著扇子沉默一刻。

“好，她既然吃的，你自然也吃的，你要吃什么，去和廚房說?！彼粗畠狐c頭含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