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國破山河在 2
他的心比暗夜還要黑暗!齊承耀在胡同里心煩意亂地穿來穿去,竟迷了路,這橫七豎八的弄巷像網(wǎng)一樣縛住他,令他喘不過氣來!
“齊承耀,齊承耀!”有人叫他的名字。
“你是齊承耀,對吧?”女人迎面跑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剛才在黑暗中沒看清,一時還不敢認!”她很興奮。
“你是......”齊承耀把自己的胳膊抽回來。
“我是張紀芬,張紀芬啊!你不記得了?謝湄筠的同學,在東北大學!”女人再次抓住他的手臂。
“哦......”他想起來了,對,謝湄筠的同學,跟她一個宿舍的,當年活潑得緊,總是拿他打趣。“你......有事?”
“好久不見,我們聊聊!”
“我趕著......”
“湄筠還好嗎?女人搶過話頭來,把他那“回家”的話塞回去。
“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有的是閑情與男人出去浪蕩!
“你現(xiàn)在做什么呢?”雖然晚上看不清他具體的穿著,摸在手里的面料絕對是很體面、上檔次的。
“嗯......我開一間小飯館。”
“你怎么來這里?”小飯館?女人笑笑,誰不知道他開了一間“瑯玕居”,越做越大。她剛才不過沒話找話。男人們最會撒謊。
“嗯......我看朋友。”
“我們這些老同學難得見一面,真開心!”女人挽住他手臂。難得遇見一條大魚,她準備使出渾身解數(shù)來纏住他。
對,她當年便興奮得緊!
“我孤身一個人在北平,寂寞,今晚好好聚聚!”女人拉著齊承耀的手臂往懷里牽,手臂碰到一片柔軟。
齊承耀心里一下子透明白,好好聚聚?此話不虛。
“去我那里坐坐?”若是攀上了齊承耀,怕沒好日子過嗎?
“嗯。”他用男性的眼光對女人掃幾眼,挺好,是他喜歡的身材。這些年他活得太窩囊,委曲了自己。齊承耀并不把他的手臂收回來,他繼續(xù)感受那片柔軟。
女人抱住他的手臂,緊貼著他。她一路走一路嘴里不閑著。東北淪陷后,除了她跟著東北大學流亡到北平,其他家人都陷在關外。前些年還好,尚有書信往來,母親去世后的這兩年已經(jīng)斷了音信。
齊承耀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女子畢業(yè)后沒嫁人、沒收入、沒有家人的接濟,他知道會發(fā)生什么,貧窮逼得人低頭。瞧她現(xiàn)在的神態(tài)舉止,顯然不是處子。夜晚不回家在街上溜達?她大概是做了暗娼的營生。
大雜院里的一間廂房是女人的安身之所,有人在院子里乘涼,揮動扇子撲打蚊蟲。夜色是他的喬裝,沒什么不好意思,男人都嫖妓!九年來的束身自好,為她不惜付出一切,可我得到了什么,湄筠?除了羞辱還是羞辱!他急于突破一個口子發(fā)泄自己的郁悶,顧不得女人是否干凈。
門一關上,連燈都沒點,兩個人心照不宣直接步入正題,沒有半句啰嗦。齊承耀幾乎是推搡著把女人按倒在炕上,因為對謝湄筠的怒氣。
......他并不親吻女人,他嫌臟,她身上的氣味并不好。他只要結果,顧不了許多。待他俯身上去要入巷時,感受到彼此身上黏黏的汗液,他想起很久前的夏夜里與姚鳳喜的糾纏。
瘋了嗎,齊承耀?現(xiàn)在和曾經(jīng)有什么區(qū)別?事情果真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嗎?湄筠最厭惡什么你不知道嗎?他霍然離開女人。
“怎么了?”
“我不能!”他起來快速穿衣服。
女人起身糾纏他,“怎么了?怕對不住謝湄筠?”被他一把推開,“你再來我翻臉了!”他聲音凌厲,“我不想!”
他從錢包里抽出一疊錢放到桌上,并不看她,“以后別做這個了。”齊承耀打開門走出去。
只因為那個人、那一個月,你便耿耿于懷,始終不肯原諒我!
如果是我跟別人,你會原諒我嗎?
湄筠說的沒錯!
晚間女孩兒盥洗時看見自己身上的痕跡,“畜生!”她恨恨地說。居然都青紫了,野獸!。奇怪那時候她沒感到疼痛,牲口!她嘟嘟嘴,壞蛋!她閉上眼。她26歲了,卻頭一次做這樣的事。她睜開眼睛,羞澀而嬌俏地笑笑,她忽閃著眼睛,做個調(diào)皮的神情,她深吸一口氣,“齊承耀,”她輕輕地說。
“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漂漂亮亮的一張龍鳳帖,升龍翔鳳各踞一端,彼此凝望。上面是他和湄筠的名字、生辰八字、籍貫、舉行婚禮的日子,還有主婚人、媒合人的名字。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寫得真好!這是他和湄筠的龍鳳帖,一人一份,湄筠的剪了,他的一直留著,即使當年傷了臉也沒舍得扔。
“你說......如果一個男人侵犯一個女人,女人會怎樣?”
崔兆麟立刻把目光聚焦到齊承耀臉上,“這個男人還活著嗎?”
“活著。”
“侵犯成功了嗎?”問的人雙目炯炯。
“滾!”
“我看你沒死沒傷,依謝湄筠的性子,她對你當真好!”
齊承耀苦笑,“可是我跟她說我不會再去了,除非她來找我。我猜她絕不會來。”
“這有什么難的,你去跟她說身為男人應該有擔當,欺負了人家姑娘就要負責到底!所以你又去了。”
齊承耀笑笑,“可是九年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難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虞舜、勾踐、韓信、司馬遷,你看歷史上忍辱負重的人一抓一大把,努爾哈赤還有七大恨,咱們本身就是個忍辱負重的民族,你代表了我們的民族性。”
齊承耀苦笑。
“當初我勸你不要一棵樹上吊死,你不聽。”對,天涯何處無芳草!“現(xiàn)在,你都長這棵樹上了,還下得來嗎?”那么他自己下得來么?“再說,你該知足了。”
“怎么?”
“你不記得當年?你碰她一下,她就拿手絹擦手,拿我的衣服擦手,現(xiàn)在她居然沒殺了你,簡直是革命性的進步!照謝湄筠對你那橫樣,她可是能上山打虎的!”
齊承耀再笑,“她打我了。”
“怎么打的?打哪兒了?”
“拿書打的,劈頭蓋臉地打!”他心里很委屈。
“我怎么沒看見傷?至少頭上臉上沒有。”
“開始打了兩下頭,我沒躲,她就往我身上打。”
“你看看,我說進步了吧!拿字典那么厚的書打的?”
“沒有,”齊承耀想想,“雜志那么厚。”
“我擦!你是來炫耀甜蜜的吧,不是來哭訴的吧?你該說‘雜志那么薄’!這還叫‘打’?這叫‘扇風’!虧你是個東北爺們!還不舍得打你的頭?我不信她手頭就這一本書!你要知道女人要是恨你,是寧拿刀子不拿尺子的!”葉普晴的刀割得他鮮血淋漓,“這不是‘恨’,這是‘怨’!”
“‘怨’和‘恨’有區(qū)別嗎?”
“區(qū)別大了!‘怨’不過是埋怨、責備,你不懂嗎?‘恨’是要殺了你!”葉普晴親自來送請?zhí)瑲⑺懒怂男模 澳憧串斈晁麄冃置脗z把你打成那樣,把你的臉都劃花了,那才是‘恨’!”
“湄筠沒讓人打我,她一直攔著,不是她跑回來攔住他們,我的臉大概沒法看。”
“哎,對了,她喊了嗎?”
“什么?喊什么?”
“就是過程中,她喊‘救命’了嗎?”
“沒有。”
“所以,你還不滿足?謝湄筠對你真的很好!那是宿舍,她只要喊幾嗓子,你就會被扭送警察局,還能成功?”確實好,她雖然吊著齊承耀九年,但沒有嫁給別人,也沒跟別人談情說愛!
“滾你的!我看她哭得厲害就放了她。”
“傻子!”崔兆麟扼腕嘆息,“所以你不過來我這里找安慰、發(fā)發(fā)牢騷,過兩天你還會去找她。你要是能丟開謝湄筠,你就不是齊承耀了!”
兩人正說話間,忽聽得街面上一陣喧嘩。齊承耀向窗外望去,只見人人奔走相告,他隱約聽得眾人都說什么日軍攻打哪里的話,不甚清晰。兩個朋友趕緊從樓上雅間里下來,去問飯館跑堂的,跑堂說日軍圍攻宛平城,跟二十九軍打起來了。
“不跟你說了,我去接湄筠!”
“你看,我怎么說的來著?又去千里送人頭?”
齊承耀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