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七：
    和周成玄搭戲的年輕演員明顯有些接不上周成玄的戲,好幾次都說錯了臺詞，王導(dǎo)卡了好幾次，給他講了好幾次戲,他的狀態(tài)才明顯好起來。
    好不容易等這場戲結(jié)束了，也就輪到林洛清和周成玄的戲了。
    林洛清立馬走了過去，聽著王導(dǎo)給他講著戲,王導(dǎo)見他乖巧,又想起了張導(dǎo)的夸贊,笑道,“老張說你演技不錯,這下我可要親自看看是不是他說的那樣了。”
    “好。”林洛清倒也不畏懼。
    王導(dǎo)說是這么說,也不是真的打算考他，畢竟林洛清還年輕,年輕演員就算是演技好,那也好的有限，遇到周成玄這種一入戲就變得嚴(yán)肅氣場又足的老演員,接不上戲也是正常。
    所以才需要導(dǎo)演的指導(dǎo)和□□，不然演員什么都會什么都沒問題,那還要導(dǎo)演干什么？
    所以王導(dǎo)對年輕演員向來都很寬容,誰都是從不會到會，從年輕到成熟的,只要態(tài)度好，肯努力,那就行。
    不過他想到這兒，就又想到了秦如云,王導(dǎo)按了按太陽穴,不由有些心累,一想到今晚還要拍秦如云的戲，他就更心累，早知道她演技這么差，他就該早早把她換掉的，不過誰能想到她演技這么差，明明戲份也不多，卻硬生生的能拍這么長時間還沒殺青。
    再不行，就真的該把她換掉了。
    林洛清見王導(dǎo)皺起了眉，疑惑道，“怎么了嗎？”
    是擔(dān)心他演不好嗎？
    “沒事。”王導(dǎo)安慰他道，“和你無關(guān)，想起了晚上要拍的一場戲，有些頭疼。”
    林洛清不太明白。
    王導(dǎo)也沒多說話，繼續(xù)和他說起了他一會兒要演的戲。
    他和林洛清說完，就讓助理去叫了周成玄過來，給他們倆說一會兒怎么走位。
    場務(wù)很快換好了背景，王導(dǎo)重新坐回了監(jiān)視器后，準(zhǔn)備拍攝。
    這場戲其實很簡單，就是傅晗路過他爸傅斌的辦公室，推開門去找自己的父親，提醒他晚上早點回家吃飯。
    后來，傅斌在傅晗犧牲后，再次回憶起了這一幕，門依舊是當(dāng)時的門，陽光依舊晴朗，卻不會再有人推門進來和他說，“爸，今晚早點回家啊，我媽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林洛清聽著張導(dǎo)喊了“action”，雙手插兜朝前走去，在路過傅斌辦公室時，他明明已經(jīng)走過去，卻又退了回來，向后探了探身子，好奇的朝里面望去。
    他敲了敲門，傅斌喊道，“進來。”
    傅晗沒有直接進去，而是探了個腦袋進去，笑著看著他爸。
    傅斌沒有想到會是他，威嚴(yán)著一張臉，“上班時間你不好好上班，到我這里干什么？”
    “路過路過。”傅晗笑道，“順道給您捎個話。”
    “什么話？”
    傅晗走了進去，“今晚早點回家，我媽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知道了。”傅斌嫌棄的揮了揮手，“快去忙你的去吧。”
    傅晗抬手給他敬了個禮，“好的，傅隊。”
    傅斌看著他，無奈又包容。
    一直到他走了，他才忍不住低頭笑了笑。
    兩個人拍的很順暢，一條就過了。
    王導(dǎo)很驚喜，雖然這場戲簡單，但是前面傅斌訓(xùn)人的那場戲也不難，接戲的年輕演員不也是一直接不住，而林洛清卻不一樣，他明顯很有自己的想法，設(shè)計了很多小細(xì)節(jié)。
    他在路過自己父親的辦公室想起自己可以進去看看他父親后，先是孩子氣的向后探了探身子，隨后整了一下衣服，這才敲了門。
    他沒有直接走進去，而是探了個腦袋，一個動作就能表現(xiàn)出他的活潑與少年意氣，同時也能表現(xiàn)出他與傅斌的親近。
    這種小細(xì)節(jié)的設(shè)計，生動又自然，王導(dǎo)看著，不住地點頭。
    難怪當(dāng)時老張極力給他推薦這個演員，還真是有點想法，是個好苗子。
    林洛清今天剛進組，王導(dǎo)給他安排的戲也不多，就兩場，一來是探探他的底，二來是給他個緩沖的時間，讓他適應(yīng)一下，三來則是傅晗的戲份本來就不多，他拍20天，怎么都夠了。
    因此林洛清拍完了下午的第二場就可以收工了。
    他也沒著急離開，態(tài)度端正的待在片場，看著王導(dǎo)指導(dǎo)其他人。
    晚上林洛清和吳心遠(yuǎn)見時間差不多了，準(zhǔn)備收拾東西回去的時候，卻聽到了王導(dǎo)無奈又嚴(yán)厲的聲音，“你放開一點，你往他腿上坐啊，和他挨得近一點，他又不會真的做什么！”
    他的聲音很大，帶著些不滿與焦躁，讓林洛清不由驚訝了起來，怎么了這是？
    他好奇的湊了過去，就見被劇組包下來的KTV包廂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個人身上。
    那是個女生，穿著很惹火的吊帶連衣裙，正坐在一個男人的腿上，她的頭發(fā)長長的，像海底的波浪一般，她低著頭，努力的靠近自己坐著的男人。
    “抬頭，看著行江，他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那人慢慢抬起頭，朝她靠著的男人看去。
    “這不就對了，然后你嫵媚一點，給他勸酒，和他親近一點，笑，要笑。”
    秦如云立馬笑了起來，這一笑，王導(dǎo)就不滿意了，“你自然一點，嫵媚一點，柔情一點，你是這行的老手，這里的頭牌，你不是逼良為娼。”
    秦如云只好重新笑了起來，卻還是僵硬與死板。
    王導(dǎo)頭都大了，“你想想你男朋友，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也這樣笑嗎？”
    秦如云有些怯怯的，“我沒有男朋友。”
    “前男友呢？暗戀對象呢？偶像呢？男神之類的你總有吧。”
    秦如云：……
    秦如云又低下了頭，似是不好意思，又不知所措。
    她這幾天一直被罵，從進組演戲開始就被王導(dǎo)批評，被經(jīng)紀(jì)人痛罵，本來她在演技這塊就沒什么信心，這下更是心理陰影都出來了，只覺得自己太差勁了，戲也演不好，導(dǎo)演也不喜歡，拖累了劇組進度。
    “對不起。”她低聲道。
    王導(dǎo)簡直頭疼，“秦如云我跟你說啊，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只能換掉你了。”
    秦如云驚恐的抬頭，一雙眼里已經(jīng)有了淚水。
    “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毀了這部戲，大家都這么努力，就你，你……”王導(dǎo)看著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你了半天，也沒法說她不努力。
    她確實挺努力的，進組前就把臺詞背好了，知道自己演技不好，就不斷的找對手戲的演員練，最開始的時候還主動來找過他，問他自己這么演對不對。
    可是他要負(fù)責(zé)的又不是她這一個演員，尤其是秦如云這戲份不多，演技還奇差，他實在是忍不住，讓她自己去練，別來煩自己。
    秦如云就乖乖的再也沒來煩自己了，真就一個人苦練演技去了。
    可是有些人生來可能就不適合演戲，秦如云就是這種，她長得也算是好看，還頗有一種楚楚動人的柔美，然而演起戲來，那就是找個機器人來，都說不定比她強。
    “你先別拍了。”王導(dǎo)無奈道，“回去調(diào)整一下你的狀態(tài)，要是還是不行，就走人吧。”
    秦如云的眼淚不自覺流了下來，她伸手擦了擦，點了點頭，對自己的對手戲演員道，“對不起。”
    她的對手戲演員趙行江是個老演員了，秦如云演戲的時候放不開，他也尷尬，生怕自己占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手都不敢往她的肩上搭，這會兒她哭著道歉，他又于心不忍，安慰她道，“沒事，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有問題可以問我或者王導(dǎo)。”
    秦如云點頭，又和王導(dǎo)道了歉，這才往外走去。
    林洛清這時候也已經(jīng)認(rèn)出來了，她就是昨晚在樓梯間哭泣的女生。
    她就是為這個在哭嗎？他想，那他其實可以幫幫她。
    他經(jīng)過《桃李不言》的拍攝，已經(jīng)很有劇組同事之間互幫互助的意識了，尤其是姚莫莫在他殺青后還專門給他發(fā)了一段長長的感謝文字，說她們這種學(xué)渣，有時候真的很希望能有學(xué)神帶飛，但是又很怕學(xué)神看不上自己，所以也就是林洛清看著溫柔又好說話，不然，她肯定也不敢天天去找他。
    就是……他和秦如云還不認(rèn)識，這么沖上去說要幫她，對方估計會覺得很突兀吧？
    太突然了。
    林洛清想到這兒，決定先等等，他今天剛來，劇組肯不認(rèn)識他的人還很多，明天或者后天，他拍的戲多了，秦如云也就該認(rèn)識了，到時候他再說他可以幫她，她應(yīng)該也就不會太過拒絕了。
    林洛清這么想著，和吳心遠(yuǎn)一起進了電梯，往回走去。
    去停車場取車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了爭吵聲。
    吳心遠(yuǎn)明顯也聽到了，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林洛清沒在意，繼續(xù)往前走去，越走近，聲音就越清楚，是一個男聲。
    對方似乎很生氣，都沒有刻意壓低音量，“你知不知道我多努力才給你爭取的這個機會，你倒好，又給我糟蹋了，你還能干什么？你怎么這么蠢啊！你一個女人怎么連嫵媚風(fēng)情都不會，你不是女的嗎？！”
    “對不起。”
    林洛清腳步停了一下，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么用，你看看你，我在你身上耗費多少心血和資源了，你呢？！就這么回報我？你怎么這么不爭氣呢，你就不能多努力一點嗎，演個戲能要你的命嗎？”
    秦如云搖頭，她還穿著剛剛的戲服，纖細(xì)的胳膊和修長的雙腿都在寒風(fēng)中打著顫，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了，卻還是演不好。
    “我不想演戲了，我還是唱歌好不好，一開始不是說是讓我唱歌的嗎？我本身也不會演戲啊，楊哥，讓我唱歌吧，我不演戲了好不好？”
    “開什么玩笑，現(xiàn)在這歌壇是什么樣你不知道嗎？你這也沒粉絲也沒人氣的誰聽你唱歌啊，要不是看你還長得不錯，公司能愿意簽?zāi)阕屇阊輵騿幔磕愕购茫蛔R抬舉。我告訴你，這次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要是你真被王導(dǎo)給退貨了，那你就等著，吃了公司這么多資源，卻一個子都不吐，你也是厲害。”
    秦如云抱著自己的肩膀，不知道說什么。
    她其實也沒有吃公司多少資源，況且她也不想吃公司的資源，她一開始就只想唱歌，最開始簽約的時候，楊哥說的也是讓她唱歌，可簽了后，又說她現(xiàn)在沒有粉絲沒有人氣，出不了專輯，所以得先演戲。
    秦如云天生性子就軟，經(jīng)紀(jì)人這么說她也就照做了，可是演了三部戲，被罵了三部戲，她本來就不是什么自信充足的人，這會兒更是看到鏡頭就開始害怕。
    “我不想演戲。”她輕聲道。
    “那你賠錢。”楊哥冷臉道，“你真覺得你唱歌好聽啊，我告訴你，我一開始就沒看上你唱那歌，要不是你長得還行，我才懶得簽?zāi)隳亍Ｄ憔褪莻€廢物，一無是處的廢物，你要是真長得絕美，靠臉就能吃飯，那也行，可你什么都不行，演戲也不行，長得也沒多漂亮，我真是眼瞎，簽了你這么一個廢物。”Ｍ.ＸζéwéＮ.℃ōΜ
    他說完，也不管秦如云了，上了車坐在了駕駛座上。
    秦如云急忙想跟上去，卻發(fā)現(xiàn)后車座的門打不開，她驚訝的看向駕駛座，小心翼翼道，“楊哥，你好像不小心把車門鎖上了。”
    可回答她的是發(fā)動的車子和難聞的車尾氣。
    秦如云踩著高跟追了上去，卻眼見著車子越來越遠(yuǎn)，她停了下來，眼淚默默往下淌，她覺得她太廢物了，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到，所以連她的經(jīng)紀(jì)人都看不下去了。
    明明楊哥最開始對她很好的，都是她一再的令他失望，他才會這樣，她太蠢了，太笨了，太廢物了。
    秦如云抱著自己的肩膀，緩緩蹲了下去。
    林洛清沒想到他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他看著秦如云還穿著單薄的戲服，不由向前了兩步，又退了回來，看了看吳心遠(yuǎn)，“你去，把你的外套給她，天這么冷，她就穿這么點，該感冒了。”
    吳心遠(yuǎn)也有些可憐她，點了點頭，脫了自己的大衣走到了她身后。
    秦如云似是感受到了一般回頭，受驚似的看著她。
    吳心遠(yuǎn)笑了笑，把大衣遞了出去，“你先穿著吧，小心凍感冒了。”
    秦如云不認(rèn)識他，也不敢接他的衣服。
    林洛清走了過來，主動開口道，“我叫林洛清，戲里飾演傅晗，也就是傅斌的兒子，今天才進的組，這是我經(jīng)紀(jì)人。”
    秦如云點了點頭，聲音柔柔的，“我今天看到你拍戲了，我叫秦如云，飾演芍藥，不過你可能不知道，我戲份不多。”
    “我知道。”林洛清笑了笑，“人間春色里的頭牌，老孫的情人。”
    秦如云驚訝他竟然知道，點了點頭。
    她的五官長得十分柔美，尤其是上了妝，在停車場昏惑的燈光的朦朧下，愈發(fā)嫵媚，確實很適合風(fēng)情萬種的頭牌。
    只可惜，只是長相適合。
    “穿上吧。”林洛清溫聲道，“我們正好也要回酒店，你要一起嗎？”
    “方……方便嗎？會不會打擾你們？”她的眼神怯怯的，似乎很害怕麻煩別人。
    “不會。”林洛清道。
    秦如云這才接過了吳心遠(yuǎn)的大衣，和他道了謝，穿在了身上。
    她其實早就已經(jīng)凍的快受不了了，只是她的經(jīng)紀(jì)人沒有把她的外套給她，她要了一次，經(jīng)紀(jì)人罵她：“都演成這樣了，還好意思說自己冷，我辛辛苦苦在這里陪你就不冷嗎？！”
    她也就不敢再要了。
    她被經(jīng)紀(jì)人打擊的次數(shù)太多了，多得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經(jīng)紀(jì)人的PUA，會自我反省，自我檢討，自我厭惡，自我傷害。
    然而最可怕的是，她渾然沒有意識到，只覺得是自己太差勁兒了，什么都做不好，所以導(dǎo)演才會罵她，經(jīng)紀(jì)人也罵她。
    卻全然忘了，她從來都沒想演戲，她只想唱歌，是她的經(jīng)紀(jì)人非要她去演戲，非要她去走這條不適合她的道路。
    林洛清看著她低著頭跟著自己，覺得她像一只很可憐的慘兮兮的流浪貓。
    她的經(jīng)紀(jì)人明顯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原主演戲成品和演戲態(tài)度差成那樣，李哥也從來沒有那么罵過他什么“廢物”“一無是處”之類的話。
    更別提，大冷天的把她扔在停車場，外套都不給她。
    也難怪，連著兩天他見到她，她都在哭。
    她看起來年紀(jì)也不大，又是很軟綿的性格，可不是得哭嘛。
    林洛清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有些惻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