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br>　　福康私立綜合醫(yī)院,地下二層。</br>　　森冷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混合著血腥的甜腥和福爾馬林的味道，直沖的人頭腦發(fā)昏。</br>　　鐵架子上的嬰兒標本,呆立于墻角的縫合死尸，地面上描繪勾畫的詭異紋路。</br>　　視線所及之處的一切都顯得格外詭異滲人。</br>　　溫簡言被禁錮在產(chǎn)床之上，手腕和腳腕被冰冷的金屬死死鎖住,被硌的隱隱作痛。</br>　　他咬咬牙,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br>　　那個傳說級的特殊道具被放置在靠近腦袋旁的手術(shù)盤中，淺黃色的液體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渾濁的質(zhì)感,頭大身子小，干癟而畸形的嬰兒在液體中沉沉浮浮。</br>　　不知道是不是溫簡言的錯覺……</br>　　總感覺它似乎是活著的，甚至還在緩緩地移動著萎縮的肢體。</br>　　溫簡言收回視線，向著地下二層內(nèi)的其他地方看去。</br>　　他意識到，自己躺著的這張產(chǎn)床并非地下室內(nèi)的唯一一張,準確來說,有著整整一排產(chǎn)床被羅列在身旁,冰冷的白鐵欄桿上殘留著干涸的棕褐色血跡，每一張床上都有被使用過的痕跡。</br>　　——只有一張產(chǎn)床不是空的。</br>　　一具漆黑干癟的尸體躺在產(chǎn)床上，枯柴般的手腕和腳腕被固定在架子上,耷拉著垂下,皺縮的皮膚緊緊貼在顱骨之上，嘴巴大張,露出兩排向外凸出的牙齒。</br>　　喉嚨被割開,像是一張流不出鮮血的嘴，干巴巴地大敞著。</br>　　尸體的肚子上被破開一個觸目驚心的裂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從身體內(nèi)部硬生生撕裂一般。</br>　　這個死法……</br>　　溫簡言微微一怔。</br>　　林青？</br>　　對方似乎注意到了溫簡言的異樣,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br>　　“她啊。”</br>　　渾身上下滿是縫線的院長俯身靠近過來：“一個失敗品而已。”</br>　　他的面孔也像是被分割過一般,兩只眼珠的顏色并不相同，高低大小也完全不相配，像是來自兩個不同的軀體。</br>　　福康醫(yī)院院長借著燈光端詳著面前青年的面孔，用輕描淡寫的聲音說道：“真可惜，我本來對她寄予厚望的，沒想到卻偷偷搜集資料和證據(jù)……”</br>　　“即使作為母體也同樣令人失望。”</br>　　“圣嬰在她的體內(nèi)只待了兩天。”</br>　　一邊說著，福康院長一邊從一旁的手術(shù)臺上拿起那個小小的罐子，用狂熱而愛慕的眼神注視著里面飄浮著的小小嬰兒。</br>　　他微笑著扭過頭，看向被捆在床上的溫簡言：</br>　　“但是，你居然能和鬼嬰相處的那么好，想必圣嬰也一樣可以吧。”</br>　　從開頭就沉默不語的青年終于緩緩開口：</br>　　“我……有一個問題。”</br>　　“你沒有資格問問題。”院長裂開嘴微笑起來，眼珠里閃爍著殘酷的冷光：“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有義務(wù)回答你的問題呢？”</br>　　“你只需要把圣嬰孵化出來就足夠了。”</br>　　溫簡言：“我明白，但是……”</br>　　他的話語猶豫地停頓了一下，刻意留出一個短暫的空白期。</br>　　對方的態(tài)度實在是太過古怪，在這種情況之下總令人感到無法理解，更忍不住去好奇對方究竟想要說些什么。</br>　　這種方法有什么東西不受操控的感覺令院長有些焦躁：</br>　　“但是什么？”</br>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你之前的那么多次都會一直失敗呢？”</br>　　“……”</br>　　院長沉默著瞇起雙眼。</br>　　“我明白，如果想要孵化圣嬰就一定要有合格的肉/體。”</br>　　溫簡言緩慢的，認真地，字斟句酌地胡謅道：</br>　　“但是，世界之母，一定是某種超乎于人類的意識形態(tài)吧，有沒有可能，您之前尋找到的母體一直失敗，不一定是肉/體的質(zhì)量不合格，而是精神體不被承認呢？”</br>　　“再或者說，如果母體的精神體太過排斥圣嬰，會不會加倍被判定不合格呢？”</br>　　溫簡言的瞎話越編越順：</br>　　“當然，您才是這方面的專業(yè)人士，作為醫(yī)生，您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患者本人的意愿有的時候也會影響到器官植入的排異吧？”</br>　　對方仍舊沉默著。</br>　　“您瞧，我和鬼嬰相處的確實很好，我覺得您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我這樣的人了，如果我作為母體也孵化失敗了，那豈不是真的很可惜？”</br>　　一邊說著，溫簡言向著不遠處的兩個縫合怪投去一瞥：</br>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綁的嚴嚴實實了，有那兩個瘟神在，鬼嬰也不敢出來幫我，您又有什么擔心的呢？”</br>　　他再次看向面前的福康院長，誠懇地說道：</br>　　“我保證，如果您解答了我的疑問，我一定不會對孵化圣嬰這件事有任何排斥。”</br>　　溫簡言頓了下：</br>　　“當然，身為人類，基本的排斥肯定是控制不住的，但是我一定不會像您以前找到其他母體一樣那么恐懼慘叫。”</br>　　強光之下，青年被鬼氣覆蓋的眼瞳中夾雜一點淺淺的琥珀色，神情真摯，仿佛真的在為對方考慮一般。</br>　　“這樣的話，即使這次的孵化依舊失敗了，至少證明我剛才的猜測不一定對，也能為您排除一個錯誤選項，對你接下來的實驗也有好處嘛，您說對不對？”</br>　　在短暫的沉默過后，院長緩緩道：</br>　　“……把你這么不求付出地幫我，有什么目的？”</br>　　“人即使死了，也總得當個明白鬼吧？”</br>　　溫簡言有些羞赧地報以微笑：“當然，還有一點我相信您也看出來了。”</br>　　青年不好意思地說道：</br>　　“……其實我這么做也是為了拖延時間啦。”</br>　　“人類嘛，總是會有控制不住的求生欲的，即使到了這個份上，我依舊忍不住希望我的隊友能來救我，可是現(xiàn)在又身無寸鐵，沒有任何和您對抗的手段，所以只好希望通過這場對話來拖延時間，看看能不能借此逃離必死的命運了。”</br>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nèi)：</br>　　“草，我為什么感覺自己真的有被說服！！！”</br>　　“我從來不相信什么靠嘴炮說服BOSS，但是，這次，我不得不說……就……真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br>　　“這個黑方隊長真的有點東西的……先是根據(jù)已知條件提出質(zhì)疑，動搖對方對自己行動的信念感，然后以退為進，主動合作，降低自己對對方的威脅程度，展現(xiàn)自己的利用價值，然后又在最后關(guān)頭進行坦誠，一方面通過揭露自己的小心思來獲取對方信任，一方面又利用了作為副本BOSS的傲慢……就，這一套連招打下來，基本上就穩(wěn)了啊。”</br>　　“前面的也別吹了，穩(wěn)了又怎樣？穩(wěn)了那也頂多只能拖延一會兒時間，他不會真以為自己的隊友能找到這個地方吧？就算找到了也沒用，只能送死。”</br>　　“是啊，主播現(xiàn)在也就只能垂死掙扎，從BOSS的指縫里摳一點時間了。”</br>　　“等等！不對！我想起來了，你們還記得嗎！之前系統(tǒng)說的那個道具搶奪戰(zhàn)，如果一個小時內(nèi)紅方搶奪失敗，將判定黑方勝利！”</br>　　“對啊！這BOSS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副本內(nèi)NPC罷了，他是不知道這個規(guī)則的，也就是說，只要主播能再撐過……剩下的十幾分鐘，就會被判定勝利了！然后就會被從副本中抽離，他賭的應(yīng)該是這個！”</br>　　“草，主播這波在大氣層啊！【打賞積分100】”</br>　　“黑方nb！黑方必勝！【打賞積分100】”</br>　　“所以說，現(xiàn)在就看他能不能從BOSS手里騙來這二十分鐘了，啊啊啊啊期待起來了！”</br>　　在短暫地思考了幾秒之后，福康醫(yī)院的院長抬起眼，用那雙并不對稱的冰冷眼珠死死地盯住對方，緩緩地將自己在四樓的話再次重復了一遍：</br>　　“……我真是小瞧你了。”</br>　　溫簡言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微窒半分，雖然臉色依舊無異，但是胃部已經(jīng)攥緊成了一團，心臟在胸腔里急劇地跳動，幾乎都要懸到了嗓子眼里。</br>　　他拖延時間的確為的是等待爭奪戰(zhàn)結(jié)束，黑方自動勝利。</br>　　但除此之外，他這么做還有另外一個原因——</br>　　那就是蘋果苗的升級已經(jīng)快要結(jié)束了，所以他需要更多時間等待，不然他就只能使用尚未升級的謊言之果了。</br>　　LV1的謊言之果實在是太看重概率和運氣，但卻也是他現(xiàn)在手中僅剩的底牌了。</br>　　“所以……”</br>　　院長話鋒一轉(zhuǎn)，微微瞇起雙眼：“這次說不定真的會成功。”</br>　　他將手中的罐子放回手術(shù)盤上，說道：“你問吧。”</br>　　溫簡言不動身色的松了口氣。</br>　　他沉思兩秒，開口道：</br>　　“有一點我很好奇，既然你需要的是能夠?qū)⑹敕趸哪阁w，那些鬼嬰又是做什么的？”</br>　　“一百名人類嬰兒的怨氣才能孵化一只鬼嬰，一百名鬼嬰的怨氣才能孵化一只圣嬰。”院長緩緩說道。</br>　　聽到對方所說的內(nèi)容，即使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溫簡言仍不由得感到心驚肉跳。</br>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br>　　“可是，如果真的是的這樣，那這個醫(yī)院里失蹤的嬰兒數(shù)量豈不是太多了？”</br>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院長微笑起來：“我們當然是有自己的培養(yǎng)皿的。”</br>　　“只要操作得當，一個孕婦能產(chǎn)下二百到三百粒嬰兒。”</br>　　粒。</br>　　這個字用的實在是令人心驚肉跳。</br>　　“在孩子誕下之后，她們會領(lǐng)走屬于她們的那粒嬰兒，然后忘記在這里發(fā)生的一切，而剩下的就會成為鬼嬰的孵化養(yǎng)料。”院長耐心地解釋道。</br>　　溫簡言回想起自己在三樓婦產(chǎn)內(nèi)看到的那些像是母蚊子一般渴血的孕婦。</br>　　而蚊子……一次生產(chǎn)的卵差不多也就是二百到三百粒。</br>　　他絞盡腦汁尋找著更多問題拖延時間，突然，被死死捆在頭頂?shù)氖滞筇幒翢o預兆地多了一抹涼意——像是冰冷的手指拂過掌心，悄悄地將什么東西塞了進去。</br>　　這是？</br>　　溫簡言打了個哆嗦反射性地收緊手指，將它藏進了指縫之間。</br>　　……一只發(fā)卡。</br>　　他微微一怔，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扭頭看向遠處產(chǎn)床上躺著的那只干尸。</br>　　它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遠處，干癟的尸體上旁似乎隱隱晃過去一道白影。</br>　　溫簡言腦海中閃過地下室一層停尸間內(nèi)，電梯門關(guān)閉之前閃過的那道白影，以及三樓婦產(chǎn)科內(nèi)，渾身染血，目眥盡裂，竭力大喊著“地下二層”的林青。</br>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jù)，但是溫簡言本能地得到了答案。</br>　　是她。</br>　　是林青。</br>　　她……在活著的時候勇敢地做出改變，但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是，即使在死亡之后，她仍然試圖救下每一個人。</br>　　無論是自己的弟弟，還是一個滿口謊言，假稱為她前男友的騙子。</br>　　“好了。”</br>　　似乎因為等待了太久，院長不耐煩地說到：“你問的問題已經(jīng)夠多了。”</br>　　他的面孔在燈光之下微微抽搐，看上去顯得有幾分猙獰：</br>　　“我回答你這么多問題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時間也不能無限制的拖延下去，你覺得呢？”</br>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nèi)：</br>　　“豁，這個BOSS還是有點腦子的，沒被騙子完全蒙蔽啊。”</br>　　“對對，反正該回答的問題都回答了，要不然夜長夢多，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br>　　“唉，好可惜，主播這下子是真的完蛋了。”</br>　　“對的，這才剛剛過去五六分鐘吧，距離爭奪戰(zhàn)結(jié)束還有七八分鐘，但他估計撐不了這么久了。”</br>　　一邊說著，院長一邊伸出手，緩緩地拿起了一旁的罐子。</br>　　溫簡言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瞬間緊繃起來，心臟在胸腔內(nèi)砰砰狂跳，整個人都緊張到了極點。</br>　　他艱難而小心地挪動著手指，以一種無法被覺察的小幅度動作，將手中細細窄窄的發(fā)卡送至鐐銬邊緣的鎖孔內(nèi)。</br>　　細細的金屬碰撞聲在耳邊響起，被過度緊繃的神經(jīng)放大。</br>　　快。</br>　　快一點。</br>　　正在這時，溫簡言的耳畔響起熟悉的系統(tǒng)音：</br>　　【叮！蘋果苗已升級至LV2】</br>　　【是否獲取謊言之果使用方法？】</br>　　“……！”</br>　　就等你了！</br>　　溫簡言頓時心下一喜，在腦海中斬釘截鐵地回答道：</br>　　是！</br>　　【您可對面前的主體說出一個謊言，它會無條件變成事實，持續(xù)時效一分鐘，您有三次機會】</br>　　溫簡言皺了下眉。</br>　　這……這不就是原先的規(guī)則嗎？哪里升級了？</br>　　仿佛聽到了溫簡言的心聲，那個機械的聲音繼續(xù)說道：</br>　　【謊言之果升級后，在說出謊言之前，您可提前得知該謊言的實現(xiàn)概率。】</br>　　院長俯下身，將罐子內(nèi)的液體和嬰兒小心地倒入生產(chǎn)臺前的一個黃銅制盆中。</br>　　他擰開水龍頭，嗡嗡的水管轟鳴聲從四下響起，更多黃色的渾濁液體流淌出來，像是羊水般將枯萎的嬰兒身軀緊緊包圍。</br>　　【謊言之果已成熟】</br>　　【是否食用？】</br>　　是。</br>　　溫簡言在腦海中鎮(zhèn)定地想著。</br>　　第一個謊言。</br>　　【謊言成功率：40/100】</br>　　這個成功率雖然不算太高，但還是能接受的。</br>　　溫簡言垂眸沉思半晌，開口道：“我無法被作為母體。”</br>　　骨碌碌。</br>　　半空中，精致的十面骰開始轉(zhuǎn)動。</br>　　【78/40】</br>　　【失敗】</br>　　溫簡言：“……”</br>　　對不起，打擾了。</br>　　院長嗤笑一聲：“都到這種時候了，你居然還在說這么蒼白無聊的話？”</br>　　“說不定是我太高看你了。”</br>　　他用濕漉漉的手掌捧著那只干癟的嬰兒尸體，緩緩走到了產(chǎn)床的正下方，在溫簡言的兩腿間站定。</br>　　“刺啦——”</br>　　溫簡言腹部的衣服像是脆弱的紙張，被輕而易舉地撕扯開來。</br>　　“咔噠。”</br>　　細微的金屬響聲在頭頂響起。</br>　　開了！</br>　　溫簡言精神一振，迅速地反手捉住即將從手腕上脫落的鐐銬，讓它們在視覺上仍然維持著被綁住的樣子。</br>　　第二個謊言。</br>　　【謊言成功率：80/100】</br>　　很好。</br>　　溫簡言敏銳的視線向旁邊一掃。</br>　　手術(shù)托盤。</br>　　等下用它砸向?qū)Ψ剑瑧?yīng)該能拖延一下時間，給他制造使用道具的機會。</br>　　只要有一瞬間就夠了。</br>　　溫簡言咬著牙，修長的手指緊繃起來，死死地扣著腕間的鐐銬，聲音壓的很低，幾乎只剩氣音：“……燈光熄滅。</br>　　骨碌碌。</br>　　半空中，精致的十面骰再次開始轉(zhuǎn)動。</br>　　【81/80】</br>　　【失敗】</br>　　溫簡言：“……………………”</br>　　我日。</br>　　是不是有病啊！！！！！！</br>　　成功率百分之八十成功，結(jié)果他roll出81？？？？？？</br>　　我知道自己幸運值低但也不能這么低吧！！！！！！</br>　　青年結(jié)實纖瘦的腰線伴隨著怒火而微微緊繃，柔軟的小腹凹陷下去，伴隨著呼吸緊張地快速起伏，腹肌若隱若現(xiàn)，過分白皙的皮膚在強光之下幾乎有些晃眼。</br>　　院長緩緩將手中的嬰兒放在了溫簡言的小腹之上，冰的他渾身一哆嗦，雞皮疙瘩爭先恐后地冒了出來。</br>　　下一秒，院長的身后浮現(xiàn)出了一只只青黑色的鬼嬰，密密麻麻，足足一百一十只。</br>　　室溫迅速下降，森森鬼氣彌漫開來，將他圍繞在中間。</br>　　嗚嗚。</br>　　嗚嗚嗚嗚。</br>　　嬰兒的哭聲從四面八方響起。</br>　　一雙雙沒有眼白的漆黑眼珠死死注視著被困在手術(shù)床上的青年，那場景簡直令人頭皮發(fā)麻。</br>　　院長那張被縫的七零八落的臉上緩緩揚起一個微笑。</br>　　狂熱，貪婪，瘋狂，滲人。</br>　　溫簡言汗毛倒豎。</br>　　他咬緊牙關(guān)，想起了自己上次的最后一個謊言。</br>　　難道說……</br>　　這個謊言之果就是越離譜的謊言越容易成真嗎？</br>　　第三個謊言。</br>　　【謊言成功率：1/100】</br>　　溫簡言的呼吸一窒，小腹微微緊繃，心臟一點點沉沉落下，像是一塊生鐵沉甸甸地墜在腹部，拉扯的五臟六腑都開始生疼。</br>　　上個副本成真的那個謊言至少還有5%的成功率，這個居然只有1%。</br>　　這……以他的運氣來說，幾乎是不可能成真的。</br>　　但是，抱著微弱而不切實際的期待，溫簡言還是緩緩說出了第三個謊言：</br>　　“我是世界之母。”</br>　　骨碌碌。</br>　　半空中，精致的十面骰再次開始轉(zhuǎn)動。</br>　　【25/1】</br>　　“……”</br>　　果然。</br>　　意料之中。</br>　　說不上失望，也說不上不失望。</br>　　溫簡言只是微微松了口氣，近乎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jié)局。</br>　　好吧，看來就是這樣了。</br>　　院長注視著他，緩緩地微笑起來，臉皮微微抽搐著：“沒錯，只要孕育出圣嬰，你就會是的。”</br>　　他的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用極低的聲音念誦著什么古老的語言。</br>　　像是有什么無形的力量在空氣中瘋狂攪動，封閉的地下室內(nèi)狂風大作，擺放著標本的架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頭頂?shù)臒艄饧ち议W爍，發(fā)出刺耳的滋滋電流聲。</br>　　黑暗淤積。</br>　　人類在如此未知的無名恐懼下是如此渺小。</br>　　溫簡言下意識地向后退，但是脊背卻死死地抵住了背后的產(chǎn)床。</br>　　突然——</br>　　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br>　　“……媽媽，再見。”</br>　　溫簡言微微一怔，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br>　　只見一只鬼嬰期期艾艾地望著溫簡言，渴望又畏懼地向他伸出青紫色的小手，似乎想要說些什么。</br>　　但是，下一秒，它整個身體就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拉拽著，被吸收進了干癟的嬰孩之中。</br>　　在那瞬間，溫簡言的瞳孔微微一縮，指尖顫了一下，似乎想要伸手捉住什么。</br>　　【謊言成功率：2/100】</br>　　……等等，什么？</br>　　什么意思？</br>　　溫簡言愣住了，下意識地抬頭看去——</br>　　不知道為什么，那十面骰居然仍舊懸于空中仍未消散，他這才意識到，剛才雖然roll出了點數(shù)，可是卻一直沒有提示失敗。</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剛剛一直被困在院長背后的鬼嬰圍攏了過來。</br>　　“媽媽，我永遠愛你。”</br>　　第二只通體青黑的鬼嬰將腦袋貼在他的腿上，以孩童般依賴的姿態(tài)蹭了蹭，一雙純黑的眼珠里滿是戀慕和不舍：“我們要永遠在一起。”</br>　　下一秒，它的身形慢慢變淡，緩緩消失了。</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只干癟的嬰兒似乎變得豐潤了一分</br>　　【謊言成功率：3/100】</br>　　“除了媽媽以外，從來沒有人愿意給我唱搖籃曲，給我吃糖果，給我講故事。”</br>　　這是最初的那只鬼嬰。</br>　　“我的媽媽又溫柔又好看，還說會永遠和我在一起”</br>　　它用青紫色的小手緊緊拽著溫簡言的褲腿，像是攥住了整個世界，充滿驕傲地炫耀道：“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br>　　【謊言成功率：4/100】</br>　　“媽媽跑回去救了我，不僅沒有讓我被吃掉，還給我呼呼。”身體只剩一半的鬼嬰仍在抽泣，但卻依然緊緊貼在溫簡言的身邊：</br>　　“我愛媽媽，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就是媽媽了。”</br>　　【謊言成功率：5/100】</br>　　……</br>　　一只，兩只，三只，四只……</br>　　二十只。</br>　　三十只。</br>　　一只一只的鬼嬰被吸收進那小小的圣嬰之中，圣嬰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起來，身體一點點變得沉重，沉甸甸，冷冰冰地壓在溫簡言的小腹之上，仿佛要直直地墜入他的肚子深處，和他融為一體。</br>　　【謊言成功率：50/100】</br>　　【謊言成功率：80/100】</br>　　【謊言成功率：100/100】</br>　　……</br>　　【謊言成功率：111/100】</br>　　半空中，十面骰仍舊停留在遠處，維持著最開始的樣子，但是，下方的數(shù)字卻變成了：</br>　　【25/111】</br>　　【成功】</br>　　【主播溫簡言成為圣嬰認可的母親】</br>　　【世界之母已載入副本】</br>　　【時限：一分鐘】</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圣嬰已經(jīng)變成了人類嬰兒的大小，皮膚柔軟而潔白，安寧而平靜地躺在青年赤/裸的腹部之上，像是依偎在母親的懷抱之中一般。</br>　　“等等……這種事情……怎么可能會發(fā)生？”</br>　　院長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br>　　這……這和他之前的每一次實驗結(jié)果都不一樣！圣嬰沒有潛入母體腹部，利用母親身體的營養(yǎng)孵化自己，而是……</br>　　直接就在外部誕生成功了！！</br>　　這，這——</br>　　“成功了……成功了！！！！”</br>　　他的眼底里掠過瘋癲般的狂喜，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像是整個人都要瘋掉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br>　　但是，下一秒，所有的狂喜和瘋狂全都凝固在了他的眼底。</br>　　“噗嗤。”</br>　　刀刃沒入肉體的輕微聲音響起。</br>　　青年不知道什么時候解開了手腕上的束縛，光裸的上半身猛的坐起，像是野獸在黑暗中繃緊了身軀，抓住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向獵物中發(fā)起襲擊。</br>　　溫簡言用一手攬住躺在自己腹部的嬰兒，用另外一只手捉著從旁邊手術(shù)盤中拿起的手術(shù)刀。</br>　　然后反手精準捅入！</br>　　他的手指緊緊握著刀柄，刀尖順著院長喉嚨和頭顱間縫合的線切割開來，制造出一個和林青完全相同的巨大傷口。</br>　　“呵……呵……”</br>　　古怪的風聲從傷口處涌入，院長艱難地挪動渾濁的眼珠，死死地盯著面前的人類。</br>　　他居然……感覺到了疼痛。</br>　　這，這不可能。</br>　　這不可能！！！！！</br>　　人類是……不可能傷害到他的！！！！！</br>　　手術(shù)臺強烈的燈光從頭頂撒下，鋪落在青年白皙裸露的肩背之上，為他修長的肢體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整個人都像是被籠進了一層圣光之中。</br>　　長長的眼睫之下，他的眼珠已經(jīng)恢復了原先的琥珀色，極柔和，極漂亮，又極專注，蜜糖般的顏色深處隱藏著致命的危險劇毒。</br>　　溫簡抬起眼，淺色的眼底融滿碎金，自下而上地看了過來，他微笑著，指尖施力，猛地一拉——</br>　　將院長頭顱和脖頸緊緊縫著的黑線應(yīng)聲斷裂，一個被割裂的巨大傷口露了出來。</br>　　青年的嗓音低沉磁性，帶著一絲淺到不可思議的笑意：</br>　　“這是為了我的前女友林青。”</br>　　溫簡言輕巧地拔出手術(shù)刀，銀光閃閃的刀刃甩掉血滴，在對方難以置信的凝視之下，反手第二次將刀刃捅進了院長的腹部。</br>　　青色的經(jīng)絡(luò)從手背上浮凸起來，眼底帶著一點獸性的殘忍光輝。</br>　　他操控著刀刃劃開對方的小腹，用力一攪，注視著七零八落的油膩內(nèi)臟從破損的傷口中涌出，噴薄的血污染紅了地面。</br>　　猩紅的鮮血四濺，落在青年白皙的面孔之上，順著他的臉頰淌下，滴落在光潔的肩頭和胸膛，無暇的蒼白被猩紅的鮮血點綴。</br>　　像是圣潔的神像染血墮落，墜入地獄。</br>　　溫簡言的神情平和而鎮(zhèn)定，沾血的唇角微微揚起，溫柔和藹表象的之下隱隱透出幾分邪性。</br>　　他瞇起雙眼，淺笑著低語道：</br>　　“這是為了我一百一十個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