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3 章 興旺酒店
“……閉、上、眼。”</br> 溫簡言用力地深吸一口氣,聲音中夾雜了一點咬牙切齒的成分。</br>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如有實質(zhì)的視線消失了。</br>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即使巫燭在他的強制命令下閉上了雙眼,可剛剛對方視線停留過位置卻好像仍然殘留著一點古怪的熱度,單薄的布料被水分浸濕,緊緊地貼在皮膚之上,帶來一種無法忽視的觸感——或者說,本來能夠忽視,到在被迫注意到之后,就很難被再次忽略了。</br> “……”</br> 溫簡言忍不住抬手扯了下領口,試圖讓潮濕的布料遠離皮膚。</br> 但是,他的手才剛剛抬到一半,就被硬生生地止住了。</br> 不對,他在乎這個干什么。</br> 胸口而已。</br> 看就看唄。</br> 溫簡言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巫燭的身上。</br> 對方仍舊被銜尾蛇禁錮在原地,鎖鏈的盡頭消失在黑暗之中,衣襟凌亂敞開,蒼白的肌理上是繁復詭譎的咒紋,漆黑長發(fā)的發(fā)尾浸在地面上冰冷的水中。</br> 他靠在床尾,臉上沒什么表情,在閉上雙眼之后,完全看不出來剛剛的狎昵和火熱,反而顯得格外狼狽,甚至……</br> 帶著幾分無辜。</br> 仿佛他才是受委屈的那個。</br> “……”</br> 溫簡言感到自己心頭剛剛被壓下的邪火再一次開始上涌。</br> 沒必要,沒必要。</br> 不需要跟這種暫時沒有思考和語言能力的野獸置氣。</br> 他沒腦子!</br> 溫簡言用力地閉了閉眼,深呼吸過好幾輪之后,才總算努力讓自己重新平靜下來。</br> 他扭過頭,再次看向背后墻壁上的大洞。</br> 洞很深,像是透不進一絲光亮,里面漆黑一片,森冷異常,像是帶著某種詭異的吸引力,能夠?qū)⒅車囊磺型虥],令人膽戰(zhàn)心驚。</br> 像是想要抵御那種可怕引力一般,溫簡言不著痕跡地稍稍向后退去小半步,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br> 顯然,巫燭并不希望他進入那個大洞之中。</br> 雖然對方巫燭現(xiàn)在暫時維持著失去理性和神志的狀態(tài),但是溫簡言并不覺得自己剛剛得出的結論是錯誤的。</br> 甚至可以說,對方現(xiàn)在的樣子,甚至可能比頭腦健全時更可靠些。</br> 巫燭之前的狀態(tài)實在是有點太令溫簡言感到捉摸不透,讓他總有一種好像對方在籌謀些什么的感覺,自然會加倍謹慎地審視對方的一舉一動,以防他為了脫困而耍些什么陰謀詭計。</br> 對方在原始本能的支配下所做出的行動,反而會讓溫簡言感到放心些。</br> 因為無論如何,巫燭都是不希望他死的。</br> 或者說……</br> 是不希望他死在除了自己以外的,別的什么東西手上。</br> 那么,這個大洞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需要的一定是遠離,而非接近。</br> 在和自己身家性命息息相關的問題上,溫簡言向來十分謹慎,從不會被感情和沖動影響判斷力。</br> 而這也就意味著,這個房間內(nèi)他唯一能夠獨自探索的線索,就這么斷了。</br> 巫燭成了他僅剩的選項。</br> 但問題是,對方現(xiàn)在并不是能夠博弈,交涉,甚至溝通的狀態(tài)。</br> 難道要放棄這次機會,就此離開嗎?</br> 溫簡言的眉頭皺起。</br> 他再一次低下頭,向著巫燭的方向看去。</br> 他仍舊維持著之前的狀態(tài),看上去十分乖巧。</br> 如果溫簡言不是過于清楚對方的本質(zhì)究竟多危險,或許真的會被他現(xiàn)在受制于人,近乎無害的表象欺騙了去。</br> “……呼。”</br> 溫簡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抬手抹了把臉上殘余的水漬,然后扭頭向著巫燭的方向走去。</br> 他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br> 無論如何,溫簡言都不準備就這樣無功而返。</br> 隨著時間推移,這個副本的難度只會越來越高,隨著住客一個個被迎接進來,興旺酒店內(nèi)部也會變得越來越危險,到那時候,想要再找一個勉強算得上安全的時間和環(huán)境,難度就會翻倍不止。</br> 更重要的是,在上一次和巫燭交談之時,對方并沒有提到,他現(xiàn)在這種無神志,原始程度高的狀態(tài)會維持多久……</br> 萬一等到下一次,他仍舊沒有完全蘇醒過來呢?</br> 溫簡言沒有時間在這里干耗,也不準備賭下一次對方是不是清醒交談狀態(tài)的可能性。</br> 那么,留給他的就只要最后一個選項了。</br> ——強迫巫燭恢復清醒。</br> 溫簡言指尖翻轉,將那枚在自己“睡著”前藏入掌心的刀片拿了出來,在自己的指腹上用力一劃。</br> 雪亮的刀刃劃過,皮肉淺淺綻開,滾燙的鮮血隨之涌出,順著指尖滴落下來。</br> 滴答。</br> 一滴粘稠的鮮血落入水中,淺紅的顏色在漆黑的水中蔓延開來。</br> 似乎嗅到了熟悉的鮮血味道,巫燭扭過頭,精準地向著他的方向【看】來,他的臉上仍然表情淡薄,似乎沒有什么特別明顯的情緒改變,但是,溫簡言卻能清晰地捕捉到對方面容之上細微的變化,薄薄的嘴唇下,森白的利齒若隱若現(xiàn),像是貪婪饑餓的獸性被喚醒,在那張屬于人類的皮囊之下蠢蠢欲動。</br> 黑暗之中,銜尾蛇鎖鏈再一次開始叮當作響。</br> 溫簡言在對方的面前停下腳步,一手卡住他的下頜,冷淡地說道:</br> “張嘴。”</br> 這是一個沒有被施加強制性力量的命令。</br> 巫燭順從地張開嘴,任憑溫簡言將流淌著鮮血的手指伸了進來。</br> “……嘶。”</br> 溫簡言皺了下眉,小小地倒吸一口涼氣。</br> 他感受到對方在激烈地吮著他的傷口,冰冷而靈巧的舌尖用力地舔入皮肉破損的縫隙內(nèi),將溫熱粘稠的鮮血從中擠壓,勾卷出來。</br> 由于上一個命令仍然有效,所以,巫燭仍是閉著眼。</br> 漆黑而濃密的睫毛靜靜地垂在蒼白如石般的臉孔上,在那雙屬于獸類的金色眼瞳被遮住后,那種獨屬于異類的邪惡攻擊性被大大削減了。</br> 他蒼白的唇上被染上了一點人類鮮血的顏色,下巴揚起,喉結上下滾動著。</br> 疼。</br> 但由于傷口不大,疼痛并不劇烈,反而容易被對方唇舌纏繞時的感覺覆蓋。</br> “……”</br> 溫簡言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在摸索著對方的口腔。</br> 柔軟的,冰冷的,仿佛蛇類般靈活的舌尖。</br> 堅硬尖銳的牙齒。</br> 他一不留神,稍稍按了下去。</br> 濕潤柔軟的舌熱情地卷上了他的指尖,回饋而來的,是更為激烈的,近乎貪婪的迎合。</br> 溫簡言一驚,下意識地縮手。</br> 巫燭稍稍皺起了眉頭,像是不滿一般,張口咬住了他的指尖,阻止他向外抽出的動作。</br> 力道并不算大。</br> 比起進食,反而更像是調(diào)-情。</br> “!!!”</br> 酥麻的電流從被咬住的地方竄起,讓溫簡言反射性地哆嗦了一下,猛地向后一退,拉開了距離。</br> “叮當。”</br> 銜尾蛇鎖鏈碰撞的聲音再次響起。</br> 巫燭閉著眼,扭頭向著溫簡言退后的方向看去,對他突然的抽身離開似乎顯得十分疑惑,猩紅的舌尖舔過唇角,將殘存的血液卷入口中,好像仍然意猶未盡。</br> “……”</br> 溫簡言已經(jīng)退到了巫燭能夠觸碰到的距離之外,臉上一塊紅一塊白,神色不停變換著。</br> 明明對方行動受制,甚至喪失了利用眼神挑戰(zhàn)自己權威的能力。</br> 但是……</br> 他就是莫名有一種自己又吃虧了的感覺。</br> 仿佛在無形中被以某種更隱秘的形式侵-犯了一樣,實在是令他不爽。</br> 溫簡言閉了閉眼,用力地深吸一口氣。</br> 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次遇到巫燭,他總是有很強烈的,想要罵臟話的沖動。</br> 要文明。</br> 他低下頭,掃了一眼自己的手指。</br> 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了。</br> 但是,巫燭看上去卻和剛剛沒有什么區(qū)別,仍然維持著低理智的狀態(tài)。</br> 難道是還不夠嗎?</br> ……既然已經(jīng)開始了,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他也只能繼續(xù)下去了。</br> 溫簡言定了定神,再一次走上前去。</br> 他小心地避開關鍵性的血管位置,在自己的側腕之上謹慎地劃開了一個淺淺的道子。</br> 猩紅的鮮血再一次涌出,在人類白皙的皮膚之上閃耀著,順著手腕清瘦優(yōu)美的輪廓緩緩滑落,甚至流淌到了掌心之中。</br> 溫簡言一手扯住對方的長發(fā),強迫他仰起頭,然后把手貼了上去,低聲道:</br> “喝。”</br> 冰冷的舌尖落在掌心之中,纏綿地一點點舔了上去,順著手腕的線條緩緩向上,直到最后停在了傷口附近。</br> 一滴鮮血都沒有浪費,仿佛一個漫長而纏綿的吻。</br> “……”</br>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失血的緣故,溫簡言似乎感到有些頭暈目眩……</br> 他單手撐在巫燭身后的床尾,以免自己栽倒。</br> 不知不覺間,兩人距離被拉近。</br> 巫燭仍舊閉著眼,漆黑的睫毛在臉上留下深深的陰影,他舔著溫簡言的手腕,專注,著迷,貪婪。</br> 流水般的漆黑長發(fā)垂落在了兩人的身上,像是柔軟的蛇,無形的網(wǎng)。</br> “……唔。”</br> 溫簡言垂下眼,喉嚨里溢出一點咕噥般的嗚咽,不知不覺間再次倒下去了一點。</br> 兩人更近了。</br> 他現(xiàn)在幾乎是跨坐在了對方的身上,額頭相貼。</br> “叮當。”</br> 銜尾蛇的鎖鏈聲再一次響起。</br> 似乎由于溫簡言的意識逐漸薄弱,之前施加的命令效果隨之減弱,男人被鎖鏈束縛的雙手漸漸自由。</br> 巫燭的手抬起,扶上了青年的側腰。</br> 潮濕的布料緊貼在皮膚之上,勾勒出側腰柔韌優(yōu)美的線條,被手掌輕而易舉地握住,手指收緊,在柔軟的皮肉上留下一點引人遐思的凹陷。</br> 帶著血腥氣的冰冷嘴唇從傷口緩緩上移。</br> 吻過手腕,臂彎,肩膀……</br> 與此同時,指尖從濕漉漉的襯衫下擺探了進去,按在了青年凹陷下去的脊椎線條之上。</br> 溫簡言任他所為。</br> 他將額頭抵在對方的發(fā)頂,昏昏沉沉地將手指伸入巫燭的長發(fā)間,半擁著他的頭顱,像是在鼓勵這種大膽的行為一般。</br> 直到……</br> 在巫燭吻上他頸側之前,青年松弛的修長手指猛地收緊,將他狠狠地向后一扯!</br> 巫燭被迫仰起頭。</br> 利齒遠離了懷中溫熱的獵物,喉嚨深處溢出一絲遺憾的喟嘆。</br> 溫簡言睜開眼。</br> 他的眼珠里利光閃爍,清醒無比,哪里還剩一絲迷茫。</br> 他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森冷的微笑,緩緩地,低沉地命令道:“——睜開眼。”</br> “……”</br> 巫燭的睫毛一動,緩緩地睜開雙眼。</br> 那雙暗金色的,仿佛獸類般冷酷兇殘的眼珠失去了遮擋,一瞬不瞬地看向溫簡言,眼底有著清晰的愉悅笑意。</br> “你故意的。”</br> 他說。</br> “當然。”</br> 溫簡言唇角上揚,但眼底卻沒什么笑意。</br> 他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對方,眼神里帶著無邊無際的壓迫感,握著對方長發(fā)的手指再度收緊。</br> 他湊近了些:</br>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清醒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