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未雨綢繆
相重鏡滿臉奇怪地走到顧從絮面前, 將身上披著的黑袍解下來遞給他。
顧從絮怯怯接了過來。
相重鏡大概知曉身上會(huì)濺到血污,提前扒了惡龍的黑袍裹在身上,方才還撩著黑袍擦劍上的血, 此時(shí)那黑袍上混了一堆血痕,相重鏡的紅衣倒是沒沾上一點(diǎn)臟污。
顧從絮將黑袍散成黑霧消散, 又小心翼翼看了相重鏡一眼。
相重鏡正在處理掌心的傷口, 無意中對(duì)上顧從絮的視線, 挑眉:“怎么怪怪的?”
顧從絮干咳一聲,悄摸摸道:“報(bào)完仇了嗎?”
相重鏡拿出滿秋狹給他的瓷瓶,細(xì)長的手指勾了一小塊玉膏抹在傷口上,隨口道:“沒有。”
顧從絮一哆嗦,龍角都冒了出來。
相重鏡自顧自給自己涂藥,擰著眉頭道:“本來我打算用血來畫法陣,關(guān)他個(gè)一百二十年的, 但后來又想了想,他那種人不配浪費(fèi)我的血。”
顧從絮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還有呢?”
相重鏡古怪地看著他:“什么還有呢, 還有什么, 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一點(diǎn)?”
顧從絮見他似乎沒有追究自己當(dāng)年那些“要吃了”諸如此類的威脅的打算,忙搖搖頭,唯恐自己說了讓本該忘記了的相重鏡想起來。
“沒有, 什么都沒有,我胡說八道呢。”
相重鏡:“……”
相重鏡瞪他:“所以, 給我解釋解釋, 那封印是怎么回事?”
顧從絮擰眉考,無意識(shí)地道:“稍等,讓我編個(gè)謊。”
相重鏡:“???”
顧從絮不怎么會(huì)編謊, 動(dòng)用不怎么靈光的腦袋一邊想要如何敷衍一邊還要應(yīng)對(duì)相重鏡的追問,一不小心就將實(shí)話說了出來。
相重鏡輕輕瞇了瞇眼。
惡龍有心虛,他知曉自己掩藏能破開封印的事一旦暴露,相重鏡肯定會(huì)對(duì)他心生芥蒂,畢竟像相重鏡這種經(jīng)歷過好友背叛的人,稍微有一點(diǎn)欺騙都能讓他緊閉心門,再想推難于登天。
顧從絮好不容易讓相重鏡接納信任自己,不能因?yàn)檫@個(gè)事情對(duì)自己疏遠(yuǎn)怨恨。
但謊言說多了,就算再真情實(shí)意也得不到人絲毫信任。
顧從絮猶豫一會(huì),才耷拉著腦袋,將云硯里的靈力能解兩人封印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相重鏡疑惑地“嗯?”了一聲。
顧從絮根本不敢抬頭看他,唯恐從相重鏡臉上看到疏遠(yuǎn)和冷漠。
一想到相重鏡臉上的漠然和無情是對(duì)待自己的,顧從絮心尖像是刺入一把刀似的,疼得他龍鱗都要冒出來了。
顧從絮像是等待斷頭刀一樣,等著相重鏡的反應(yīng)。
是斥責(zé),還是冷漠?
惡龍只覺得在三毒秘境那一千年都沒現(xiàn)在這么難捱過。
不過很快,相重鏡那帶有笑意的獨(dú)特聲音緩慢傳來:“云硯里的靈力能解我身上的封印,那便說明這封印是用云中州的靈力封上的。”
顧從絮一愣,猛地抬頭茫然看他。
相重鏡皺著眉考這個(gè)問題:“不過也不對(duì),按理來說,前世我并未去過云中州,陣法怎么可能用云中州的靈力?”
顧從絮呆在原地,看著相重鏡冥思苦想,接著巨大的歡喜襲向腦海,將惡龍燒得龍角尖尖都粉了。
相重鏡還在說:“若不是云中州的問題,那便是靈力的問題了,唔,我們過幾日去趟云中州吧……唔。”
顧從絮突然原地化為小龍模樣,歡天喜地地纏在了相重鏡身上,九曲十八彎把相重鏡纏得手腕都綁在腰線那出不來了。
惡龍一邊纏一邊用龍角去蹭相重鏡的臉,豎瞳好像全是笑意,好像得到了骨頭的大狗——雪狼都沒他這么會(huì)搖尾巴。
相重鏡哭笑不得,掙扎著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無奈:“怎么突然這么心?”
他又沒說什么哄小龍的話。
顧從絮不回答,把相重鏡當(dāng)成柱子似的纏了一圈又一圈。
相重鏡這具身上處處敏感,被盤了一圈就腿軟得不行,他被蹭得終于忍不了,紅著臉推拼命往他臉上蹭龍腦袋,喘了一口氣,飛快道:“下去!”
意識(shí)到自己這個(gè)語氣似乎有生硬,相重鏡緩了緩,又輕柔補(bǔ)了一句:“乖,別鬧。”
顧從絮順著本能又纏了一圈,聽到相重鏡溫柔至極的聲音,突然意識(shí)到自己在相重鏡心里是全然不一樣的。
否則相重鏡早就把他燉著吃了。
一有了這個(gè)念頭,顧從絮更加亢奮了,纏著纏著竟然把自己纏得交歡期差點(diǎn)又要發(fā)。
相重鏡正在輕柔撫摸著顧從絮的腦袋,想讓他自己下去,但無意中對(duì)上惡龍的視線,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現(xiàn)在顧從絮的眼神……
和之前交歡期發(fā)時(shí)咬他脖之前的眼神一模一樣。
相重鏡:“……”
相重鏡唯恐自己再碰到什么奇怪的東西,手疾立刻拽著龍腦袋往旁邊一甩,把顧從絮整條龍橫著甩飛了出去。
惡龍騰空飛出,很快便穩(wěn)住身形,在半空化為人形,飄飄然落了下來。
顧從絮疑惑:“怎么了?”
相重鏡悶咳一聲,:“無事,我……我去看看溯一在不在這里。”
不過他自己也知道,溯一若是在這寺廟中,早在他轟寺廟之前就會(huì)出來制止他了。
相重鏡轉(zhuǎn)移話題,躲開顧從絮熾熱而不自知的視線,匆匆往那廢墟里去找人。
顧從絮也追了上去,:“我?guī)湍恪!?br/>
相重鏡沒有拒絕,只是步更快了。
整個(gè)寺廟都成為了一片廢墟,兩人尋了一圈還是沒找到溯一的人。
無奈之下,相重鏡只好又回到了宿蠶聲身邊。
宿蠶聲身上的傷已經(jīng)被靈力治愈,只是那右手的經(jīng)脈卻是直接廢了,根本無法再握劍。
他沉默地靠著巨石坐著,垂著眸看著自己手中一條小劍穗,不知在想什么。
相重鏡走了過來,冷淡:“溯一在何處?”
宿蠶聲抬頭看他,滿臉漠然:“以為我會(huì)告訴?”
相重鏡不回答,依然還是那句話:“溯一在何處?”
宿蠶聲冷漠看了他半晌,才抬起左手輕輕一指寺廟后山一處山洞:“那。”
相重鏡得到回答卻沒有直接進(jìn)去,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宿蠶聲,:“我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魔息似乎比上次少了?”
宿蠶聲默不聲。
“是想要幫溯一掩藏嗎?”相重鏡居高臨下睨了他一眼,淡淡,“不用你說我也能猜到,身上的魔息是被溯一奪去的。”
宿蠶聲這才有了反應(yīng),他看著自己手中的劍穗,輕聲:“將身上魔息去掉,沒什么不好。”
相重鏡眸中露出幾絲笑意:“去掉魔息的確沒什么不好,但如果他奪去的并非魔息,而是你的命呢?”
宿蠶聲霍然抬眸看他。
相重鏡嘆了一口氣,沒再看他朝著宿蠶聲所說的山洞走去。
顧從絮皺著眉盯著不遠(yuǎn)處似乎已經(jīng)廢棄的山洞:“真信他?萬一里面有埋伏呢?”
相重鏡眨了眨眼睛:“不是有在我身邊嗎?”
顧從絮:“……”
顧從絮本能“嗚啊”一聲,直接捂住了胸口,感覺自己像是被什么利箭射中了似的。
相重鏡嚇了一跳,:“怎么了這是?”
顧從絮按了按胸口,本來以為自己被箭射中了,但就那一下的驚悸過后,便是一股溫?zé)岬呐髟谛目谡眩瑐鞅樗闹俸。屗麄€(gè)人都暖洋洋的。
相重鏡:“三更?從絮?”
顧從絮搖頭:“沒事。”
相重鏡見他臉色還好,不像是難受的樣子,才放下心來,只當(dāng)他又犯蠢了。
山洞旁已經(jīng)全是枯草,瞧著似乎許久無人過來的樣子,相重鏡邊走邊操控幽火將前方的枯草燒干凈,出一條干凈的路來。
山風(fēng)穿過幽深的洞口,隱約傳來如鬼魂凄厲的哭泣。
相重鏡面不改色邁入那漆黑的洞口,顧從絮瞧見他似乎一點(diǎn)都不怕黑了,正要口問他,但只說了一個(gè)字:“……”
相重鏡像是炸了毛的貓,猛地在原地小小蹦了一下,滿臉驚恐地撞到顧從絮身上,幽火感知到他的恐懼,劇烈發(fā)著抖。
顧從絮:“……”
顧從絮忙不迭抱著他拍著他的后背安撫他,低沉的聲音在山洞里回蕩:“不怕,一點(diǎn)都不怕。”
相重鏡很快緩了下來,一把將顧從絮推,悶聲:“別突然開口說話。”
怪嚇人的。
顧從絮被推開莫名有失落,但還是乖乖點(diǎn)頭:“好。”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顧從絮走了兩步,屏住呼吸伸出手輕輕勾住相重鏡的小指晃了晃,表示自己要說話。
相重鏡回頭看他:“怎么了?”
顧從絮這才放開呼吸,:“真的信宿蠶聲的話,覺得溯一會(huì)在這里嗎?”
相重鏡點(diǎn)頭:“他沒理由騙我。”
顧從絮瞪他一眼:“他若是想報(bào)仇呢?”
“報(bào)什么仇?”相重鏡奇怪地看著他,“他廢了我一只手,我也廢了他一只手,他憑什么報(bào)仇,又哪來的臉報(bào)仇?”
顧從絮:“……”
顧從絮擰眉,還是擔(dān)心:“可他,壞。”
相重鏡聽到這句孩賭氣似的“壞”,差點(diǎn)笑出聲:“沒事,信我,我還是很了解他的。”
顧從絮悶悶不樂地點(diǎn)點(diǎn)頭。
相重鏡幽幽:“所以,能把爪子松開了嗎?”
顧從絮:“……”
顧從絮唯恐相重鏡把他爪子給斬了當(dāng)雞爪啃,忙把勾著相重鏡小指的手給松開了,還揣到袖里不肯露出來一根手指。
相重鏡淡淡睨了他一眼,沒多說,繼續(xù)往前走。
那山洞并不深,又行了十幾步,周邊逐漸寬敞,接著一燭火幽幽閃現(xiàn)。
此處果然有人。
顧從絮唯恐相重鏡冒冒失失走過去,正要?jiǎng)褡杷⌒男惺拢鸵娤嘀冂R勾著幽火直接往前一推,火焰頓時(shí)化為火龍,咆哮一聲沖到了拐角處。
轟然一聲,相重鏡連溯一的影子都沒瞧見,就先放了一把火,也不怕把整個(gè)山洞給震塌了。
顧從絮看得目瞪口呆。
相重鏡想了想,覺得不保險(xiǎn),又抬起手,不太熟練地放了一凌厲至極的靈力過去。
這下陣仗有大,連整個(gè)山洞都被震得簌簌掉下一堆細(xì)小的石屑,還有一顆拳頭大的石頭落下來不偏不倚剛好砸向相重鏡的腦袋,被顧從絮眼疾手快一拳砸碎了。
相重鏡無條件地信任顧從絮,看也沒看那石頭信步閑庭穿過還未燃盡的火焰,走向了洞口最深處。
那洞口最深處已經(jīng)被火焰和靈力炸得一片狼藉,哪怕有人也會(huì)被挫骨揚(yáng)灰了,但相重鏡隱約覺得,若是溯一真在此處的話,恐怕這兩擊不會(huì)讓他死透,甚至連重傷都不行。
相重鏡正想著,人已走到了拐角,視線一偏,落在一堆亂石中。
溯一一身僧袍,半身烈火,正伏在地上口吐鮮血,奄奄一息。
相重鏡:“……”
顧從絮:“……”
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