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那爛陀寺
盛夏時節(jié)早天明,正是一天中最清爽的時候。
南塘縣的百姓尚在睡夢之中,城外那座清靈山上已經(jīng)響起了雄渾的鐘聲。
清靈山上有一座千年古寺,名為那爛陀寺,是江南一帶最富盛名的佛家宗寺,香火鼎盛。
這一天清早,寺總和尚早已聞鐘而起,聚集在大雄寶殿前,做起早課。
依照寺中規(guī)矩,寺中僧人不論品職,早課萬萬不能缺席。可是在后殿正門的臺階上,竟然圍了十幾個年輕的打雜和尚。
這些和尚湊在一起,竟不去做早課,也不知在干什么。仔細(xì)一看,人堆中竟然有一個眉清目秀,白白胖胖的男孩,坐在臺階的最上面,奶聲奶氣的著什么,到興致來了,還伸起胳膊比劃起來。
只聽男孩道:“……佛祖道:‘我與你打個賭賽:你若有本事,一筋斗打出我這右手掌中,算你贏,再不用動刀兵苦爭戰(zhàn),就請玉帝到西方居住,把天宮讓你;若不能打出手掌,你還下界為妖,多修幾劫……”
“那妖猴一個筋斗云十萬八千里,佛祖跟他打賭,豈不是要輸了?”一個和尚插話道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佛祖能不能收拾掉那妖猴。”
“阿彌陀佛,佛祖那么大的神通,怎么可能連一個妖猴都降伏不了,我佛降魔神通無量。”一個和尚異常認(rèn)真的道。
男孩白了他們一眼,沒好氣的道:“喂喂喂,你們真沒道德誒,想要探討劇情回去群聊去。”
一眾和尚似乎對這男孩口中出的新意詞匯早已經(jīng)免疫,挨著男孩最近的和尚笑嘻嘻地道:“我們不了,你繼續(xù)講下去,佛祖到底收拾了這妖猴沒?”
“是啊,是啊。”身后眾和尚連連頭,期待萬分。
男孩有些郁悶的聲嘀咕道:“你們怎么巴不得猴子被佛祖收去?猴子可是主角誒……”
想來前些日子給他們講起“封神演義”,寺中的和尚師兄聽著甚為過癮,只是主角不是佛宗,雖然也有戲份,可也只是打打醬油,代入感不強。
昨天換講了這部在佛教之中廣告效應(yīng)甚佳的西游記,果然眾和尚聽著十分入戲,昨晚講到深夜,個個如同貓撓心坎,輾轉(zhuǎn)難眠,一大清早就把男孩抓來。知道剛講到佛祖五指山收猴子的戲端,這些和尚竟巴不得猴子被佛祖收去。
猴哥果然是沒有和尚緣啊!
男孩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道:“讀者竟然喜歡虐主文,這故事沒法講了。”男孩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身后眾和尚一愣,奇道:“怎么不講了?”
男孩回頭認(rèn)真的了句:“我才四歲半,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
這是一個十分,百分,千分充分的理由。眾和尚面面相覷,最終沒人敢去逼男孩繼續(xù)講下去,很快便散去了。
……
男孩溜回屬于自己的房間,費著吃奶的勁兒,爬上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床榻,大字朝天的往床上一躺,略有滿足的長嘆了一口氣。
“果然懶床才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兒。”男孩看著棚,好一會兒,又抬起自己的胖手看了半天。
“我果然不是在做夢。”男孩自言自語的著四年來每一天都會的話,又用手掐了掐自己肉肉的臉蛋,確定了一件事。
“我穿越了。”男孩露出了一種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他這個年紀(jì)的笑容。
林玄應(yīng)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變成一個孩子,來到了一個連封神演義和西游記都沒人聽過的世界。但這似乎對于他來并不是最重要的,這四年多的時間里,他只在努力確認(rèn)一件事,那就是這到底是不是一個冗長不會清醒的夢境。
“這真的不是夢!”用盡吃奶的勁狠狠的掐自己的臉蛋,林玄應(yīng)揉了揉臉,傻兮兮的自言自語。
林玄應(yīng)很感謝老天爺賜予他重生的機會,只是自己這重生的身份似乎并不怎么見得光。
四年前的那個晚上,他睜開眼睛看一眼這個陌生世界的時候,看到的并不是生身的父母,而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原來他是個棄嬰。
據(jù)是某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寺院的大門被人敲開,他被丟在了寺院外,十分狗血的電視劇橋段。
林玄應(yīng)對自己的身世毫無興趣。棄嬰其實也沒什么不好,最起碼他不需要對著兩個完全不認(rèn)識的男女去叫爸媽。
林玄應(yīng)很喜歡講故事,不停的講。寺院里的和尚都是他的忠實聽眾,只是會偶爾疑惑為什么這個奶氣未退的屁孩的腦袋瓜里會藏有這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個和尚們想破頭也不會想出答案的問題,在一個晚上,林玄應(yīng)翻身放了個屁,磨著牙解釋道:“哥講的不是yy,是寂寞。”
是寂寞!
林玄應(yīng)真的很寂寞。即使他接受了穿越時空,寄體于一個孩童身軀的事實,也無法將自己真正融入這個世界。因為這些和尚,永遠(yuǎn)不明白什么是電腦,什么是起,什么是卡巴斯基。
所以故事講多了,也會乏味。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天地里,乏味中也會現(xiàn)一些有趣兒的地方。
比如每一個讀過金庸的長大的男孩心里,都會有一個叫做“藏經(jīng)閣”的地方,無比向往。
當(dāng)然,如果再加上一個彎腰駝背,手里拿著掃把,老的不能再老的掃地老和尚,那么這個藏經(jīng)閣里一定會有藏有絕世武功秘籍。
讓林玄應(yīng)驚喜的是,那爛陀寺果然,依然有一間藏經(jīng)閣和一個看門的掃地僧。
……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寺,寺中有間藏經(jīng)閣,住著掃地老和尚……
……
大抵藏經(jīng)閣都不對外開放,就是寺內(nèi)的大和尚,沒有住持方丈的批準(zhǔn),也不允許隨意進去翻閱經(jīng)文。
但是林玄應(yīng)不怕進不去,原因有二,一是他這張嬰兒胖臉十分討人喜歡,二是這看門的掃地老和尚非常喜歡聽故事。
林玄應(yīng)費勁兒的跨過藏經(jīng)閣的大門檻,那個掃地老和尚正坐在經(jīng)閣外的石階上乘涼。
“爺爺。”林玄應(yīng)晃晃悠悠的走過去,臉上堆起無比可愛的笑容,奶氣的聲音聽的連他自己都反胃。
老和尚和藹的臉上露出驚喜,將他抱在腿上:“昨天聽了上回,今天快把那猴子后面的故事講給爺爺聽聽。”
林玄應(yīng)乖寶寶似的頭,手抱著老和尚的胳膊,繪聲繪色的講起來孫猴子是如何被佛祖壓在五行山下的情節(jié)。
半個時辰過后,老和尚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道:“阿彌陀佛,猴子雖犯下彌天大罪,但天地生養(yǎng),無人教化,罪不在它,壓在五行山下痛思悔悟,是與我佛有緣,佛祖慈悲。”
老和尚對這段佛祖壓猴王的段子非常感興趣,幾個有趣的細(xì)節(jié)又讓林玄應(yīng)講給他聽了一遍。
林玄應(yīng)口干舌燥的又講了半個時辰,終于忍不住了,腿踩著老和尚枯瘦的大腿上,站起來,臉上堆起最可愛的笑容,奶聲奶氣的道:“爺爺,我想進里面玩。”
老和尚笑呵呵的道:“里面都是佛經(jīng)典籍,你一個孩子家家的又不識字……不過進去看看,也無妨。”
林玄應(yīng)一愣,沒想到老和尚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心中一喜,吧嗒一聲,親了老和尚一口,就跳下去,向那間心中無比向往的藏經(jīng)閣跑去。
老和尚依舊笑呵呵的看著林玄應(yīng)進了藏經(jīng)閣,臉上忽然多了一絲疑惑:“這書中講的佛祖神通,分明是修至天之者的威能,整個故事聽來,也是修有神通之人之間的斗爭。到底,這是誰講給這孩子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