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
    “儒洛克督政府軍國防部長拉德茨·戈瓦爾元帥死了。”
    這條消息在軍部和政府中掀起了一陣騷動--比“倫尼大偵測網”在追捕中毀掉了十分之一所引起的騷動還要大。
    善后問題且不說，光功勞和責任追究問題就搞得整個系統劍拔弩張。不管是西南軍系統還是法忒斯軍系統都參與其中，誰也逃脫不了責任。貝齊上將將主力錯誤地集中到了北門、認可了內爆槍的使用，在這方面要承擔很大責任；但最后決定派出耐門·索萊頓中尉追擊的赫爾也逃脫不了追究。一貫精明強干的洛佩斯中將不知為何處于恍惚狀態(tài)，加重了騷動的程度。
    在這樣的混亂中，赫爾只來得及把耐門的軍籍加入檔案，就被議會的問詢會傳訊了。這場問詢會的具體過程不是在軍方大樓本部等待判決的中尉所能知曉的，但用小腦想也知道是一場異常激烈的政治交易大會。
    最后的決定，倒沒什么可以保密的；當天晚上，赫爾中校便帶著最后的決定意見回來了。
    原本的軍區(qū)制度被取消了，野戰(zhàn)部隊重新集中起來。“鑒于兩名候選人都不適合在此時履行其職責”，他們請出了孔提·福克斯前元帥--現在不是前元帥了--執(zhí)掌參謀會議。他將直接統帥被稱作“中央軍”的新編制，這一支軍隊將前往接收、改編原北方軍的部隊。洛佩斯前中將的西南軍從臨時編制變成了正式編制西方軍，軍銜提高到了上將，負責整個西方和南方的防務。法忒斯軍改編為東方軍，他們撥出了一些部隊劃歸給中央軍和西南軍。
    在第四次自由戰(zhàn)爭結束十八年之后，自由軍終于再一次編制好了全部的一名元帥、兩名上將、三個軍、十二個自由師和六個預備役師。
    西方軍：洛佩斯上將。現轄第五“意美亞”師，第十“倫尼”師，第六國民“投槍”師。應轄第六“麥特比西”師，第七“西南”師，第四國民“晨星”師。
    東方軍：貝齊上將。現轄第三“法忒斯”師，第九“中央山脈”師，第十一“大荒原”師，第十二“奧斯河”師，第二國民“三叉戟”師，第三國民“雙刃劍”師。
    中央軍：福克斯元帥。現轄第二“英特雷”師，第一國民“彎刀”師，第五國民“戰(zhàn)戟”師。應轄第一“共和國”師，第四“圣森”師，第八“儒洛克”師。
    三個軍的編制看起來相同，但實際上西方軍和中央軍都有至少一半的兵力仍然處在督政府軍序列中。為此，第三師和第九師現有的部隊都加強給了洛佩斯組成新的倫尼師，如此才勉強湊齊了二萬多人的陣容，不日即將開赴西南接受第七師的投降。英特雷師也將會在兩三天內到達，作為中央軍主力前往儒洛克接受原北方軍的所有部隊。
    “大概情況就是這樣。至于你……上面最后的決定是這樣的。對于最終擊斃戈瓦爾的功勞，授予三級自由勛章；但由于你在作戰(zhàn)任務中破壞了‘倫尼大偵測網’并導致了龐大數量的友軍傷亡，這枚勛章暫且記下，直到一年后或者下次立功為止。接下來，你可能要調入中央軍。”赫爾翻著厚厚的會議記錄，從里面挑出那很少幾處涉及到耐門的地方。
    耐門小小地吃了一驚：“中央軍？為什么不是西方軍？”
    “啊，那是因為羅伯特頂替了我在西方軍的位置。新的第十師是由法忒斯人的前鋒部隊組成的，需要有熟悉部隊的人來理順編制。我進入中央軍的理由相同：彎刀和戰(zhàn)戟兩個師原本都隸屬于西南軍。部隊換個最高統帥不難，參謀部可就沒這么好更換了。”
    中校翻找著書桌抽屜，從里面掏出了一張紙。
    “我現在就可以把任命書發(fā)給你，索萊頓中尉。你明天就能來報到吧？”
    耐門點了點頭：“對，明天就可以。但能讓我考慮一下嗎？要去中央軍的話……”
    赫爾友善地笑了起來：“你還是想去洛佩斯上將那里？說實話，我個人不建議你這么選擇。多去幾個不同的單位對你的前途會有好處。如果你一直呆在和你有私人關系的指揮官那里，別人會認為你是只靠裙帶關系爬上來的無能家伙。說實話，你之前干得都很出色；你有必要對其他長官也證明這一點。”
    見耐門仍在猶豫，他繼續(xù)道：“說實話，中央軍對有遠大志向的軍官--尤其是會魔法的軍官是個好地方。福克斯元帥雖然是個老派軍官，但他不像貝齊那樣不信任魔法。貝齊將軍寧可多帶一百車抗魔法卷軸，也不肯使用任何‘有一定可能性’失效的新型魔法物品。他信任的是白刃沖鋒和排槍。而洛佩斯將軍個人能力又實在太強，他會掩蓋手下人的光輝。在這里做一名參謀，你有很多機會出人頭地。”
    耐門望著面前這個自信滿滿的中校。出人頭地的話……這個人肯定已經算是做到了。身為一名“真正的”中校，他隨時都可能成為一名將軍--只要某位師長戰(zhàn)死。或者，如果合適的話，他甚至可能會被提升為臨時的軍團司令。
    “好吧，中央軍聽起來也不錯。”
    赫爾翻找著檔案夾。這次他拿出的檔案夾是深灰色的，封面上蓋著醒目的紅色“絕密”戳。
    “你之前是在叛軍中的后勤部門就職吧？兼任一個突擊連連長？相當不錯的履歷。”
    “對。我還要繼續(xù)在后勤部門工作嗎？分配火鳥？”
    “估計一年內不會有什么火鳥了。說實話，后勤是個好位置，安全，雖說不太容易立功。你不能兼任連長，但你可以兼任一名駐連隊法師。”赫爾的鵝毛筆蘸了兩次墨水，在任命書上疾走著，“第五國民師，戰(zhàn)戟(HalberdDivision)。后勤部主官，第一突擊連奧術法師，中央軍參謀部候補成員--這樣你滿意了嗎，中尉？”
    耐門想了想，回答道：“沒問題，長官。”
    “恭喜。明天早上八點報到。”
    離開了軍方大樓，他喜滋滋地拿著任命書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天晚上在福利院里，他和所有親人痛飲到深夜。酒不是很好，但是足夠讓人沉迷在昏昏沉沉的美好醉世界里。
    此時，他還沒空來細細思考自己所得到的新職位。聽起來這個職位很好，危險小、能立功、前途好。
    直到第二天早上帶著頭痛報到后，耐門才明白為什么昨天晚上赫爾要那么努力地給他推銷。他開始痛悔為什么沒有聽清楚所分配的部隊。
    他所就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一個正規(guī)的自由師。那是一個國民警衛(wèi)師--刻薄的媒體將這種部隊稱作“雜牌部隊”或者“民兵師”。
    軍官幾乎都是自主力師淘汰下來的三流軍官。士兵按理說應該都是之前洛佩斯在倫尼及周邊地區(qū)招募的志愿兵，但實際上卻有四分之一看起來體質虛弱、沒精打采，另外四分之一看起來像地痞流氓或者乞丐。根據“訓練”的狀況看來，大概還有四分之一的士兵只存在在發(fā)薪名冊上。他強迫自己忽略那些端著煙斗蹲在地上的“士兵”。
    耐門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同樣是在倫尼招募的士兵，卻會被分成兩個師。很明顯，克拉德挑走了那些真正優(yōu)秀的志愿兵，把志愿卻不優(yōu)秀、優(yōu)秀卻不志愿和即不優(yōu)秀也不志愿的士兵丟下來守衛(wèi)倫尼。
    而現在，他就要在這支部隊就職，給他們提供后勤，并率領--不，這次是跟隨--著從這些人中挑出來的“突擊兵”去建功立業(yè)。
    看著這些士兵“訓練”的狀況，血液里酒精的濃度似乎提升了，使他的胃液冒泡翻攪，頭也越來越痛。
    “看來剛滿十八歲也不應該喝這么多酒……”
    這么想著，他推開了后勤部辦公室的門。里面只有兩張辦公桌，還有一張是空的。這比他在佛提堡的那個非正式編制辦公室還差：那里好歹還有五、六個人來收拾整個要塞的后勤事務，而且也不會這么不準時。再怎么說，那也是個正規(guī)師。
    耐門煩躁地坐到桌子后面，開始看這個部門以及大參謀部的組織結構圖，等待著他副官的到來。
    赫爾·特德伍德中校的名字寫在很顯眼的位置上，他上面還有一名中將和兩名少將，耐門自己則在他的下面兩層。很多很多的尉官職位都空著--它們好像從來就沒有人擔任過，包括他的這個副官職位。也許他根本就不必等這個不存在的人。
    “早安，長官。”
    進來的人完全沒遵守軍規(guī)：她沒敲門，也沒取得他的許可。但聽到這個聲音，他已經沒空追究這些小問題了。
    “你……你不是預備役軍官嗎？你不是要回去打理生意嗎？”
    “哦，我已經打理完了。反正我只是個小小的管家，集團缺了我一個也不會有問題。”
    仍然穿著那套鮮紅的英特雷軍制服的金發(fā)女少尉走了進來。她拖著一個大箱子和一個女式挎包走了進來，把所有東西都丟在他對面的桌子上。她魔法般地——或許真的是魔法——飛快掏出各種各樣耐門從來都沒見過的小玩意兒，轉瞬間就將桌子幾乎堆滿。干完了一切之后，她找出了那張薄薄的紙，拍在耐門的桌子上。
    “英特雷師少尉安妮·塞菲爾根據此任命書，借調至第五國民師后勤部，擔任后勤副官。她在這里向您報到，長官。”
    耐門兩手抱著頭，趴在桌子上，死死地盯著那張任命書。他并不知道安妮下定這個決心用了多長時間、付出了多大代價，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倒霉軍旅生涯肯定是才剛剛開始。他不否認安妮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但某些時候這女孩的神經粗得就像早期柯曼建筑的中央立柱。她在這種軍紀敗壞的部隊……他有點不敢想下去。
    “他們是要把綿羊扔進狼群嗎？或者……相反？”
    他開始懷疑自己選擇軍隊作為人生方向是不是一個可怕的錯誤了。
    ******
    龐大的隊伍里總共還剩下六個逃過“大偵測網的崩潰”的人。
    在兩名騎士的活躍下，黛妮卡的隊伍全員都逃過了造成麻痹、昏厥和肉體傷害的狂亂魔法波動；相對的，在接應部隊那邊，就只有伊蒂絲·瑪格南上尉一人逃過了魔法效果。他們帶著足足四個昏迷者，這嚴重拖慢了一行人趕路的速度。
    “還好預先留下了備用馬，逃過了大爆炸。沒想到石墻術竟然會造成這樣的可怕效果……”修蘭喃喃自語著，回想著剛才的災難，
    “抱歉，是我們長官的錯。他只是覺得應該找個東西來攔住那可怕的魔法。”正和弗拉索爾·拉斯塔并轡閑聊的伊蒂絲回過頭來。
    “但為什么那個少尉會知道的？內爆術是個很少有機會使用的魔法，就連帝國大學的研究會上都沒有發(fā)現這個魔法的潛在危險。如果知道這個魔法有可能引發(fā)魔法回路崩潰，我們不會這樣毫無提防……”
    “算了吧，修蘭。考慮過去也無濟于事。”拉斯塔回過頭來勸解道，“現在關鍵的問題是，在沒有救出戈瓦爾元帥、還造成了巨大傷亡的情況下，要怎么取得儒洛克軍的諒解……對吧，上尉小姐？”
    “嗯。如果就這樣回去的話……我想軍心會不穩(wěn)，有可能會兵變。更何況，造成這個局面，我和歐根中校也有很大責任。”伊蒂絲面色沉重，“但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穩(wěn)定軍心。”
    修蘭放慢了馬速，追問道：“什么辦法？”
    伊蒂絲望了孤零零騎著馬落在眾人身后的黛妮卡一眼，緩緩地道：“那就需要大魔法師薇倫小姐和我們的公主殿下幫忙了。”
    聽到這句話，拉斯塔猛地勒住馬韁，險些摔下馬來。“原來你、你就是……”
    “抱歉之前沒有和你聯絡。康斯坦那個家伙是天才的反間諜能手，我要一直等到他背叛才敢行動。”
    伊蒂絲停下馬，摘下她的藍色自由軍軍帽，放在胸前向奧莉亞行禮，“直到現在才公布身份，真抱歉。”
    “等一下，你們在說什么？”奧莉亞·休·柯曼大惑不解地問。
    修蘭先是迷茫了一陣，而后突然明白過來，對她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面前這位上尉小姐，就是帝國在南方最出色的特工。”
    “我的代號是‘霧鷹’。在艾薩克·牛頓臨時局長不在的情況下，我持有決定權。”伊蒂絲微笑著，“現在，請公主殿下將您存下的備份放出來吧。我知道您一定有留。”
    “備份？你是說……戈瓦爾的？”奧莉亞的反應也非常快。
    “殿下您抓到了要點。當我看到剩下的都是自己人的時候，就想到了可以這樣做。”伊蒂絲盯著黛妮卡說道。
    黛妮卡的手抖了一下，皺起了眉頭。見她面有難色，修蘭插了進來：“等一下，我們要尊重黛妮卡的個人意志。畢竟，偽裝戈瓦爾還活著會有很大風險。”
    “說實話，現在我們沒有其他選擇。如果沒有戈瓦爾元帥鎮(zhèn)住，我們恐怕都沒法活著回到肯格勒。”伊蒂絲冷靜地分析道，“我們的部隊在昨天晚上就跑掉了三分之二。如果再不采取措施，他們在到達伏特卡格勒以前就會嘩變的。諸位作為俘虜或者作為尸體都還算有價值。”
    她的這番分析完全不帶任何感情，是完全站在冷靜客觀角度上的分析。修蘭和拉斯塔同時皺起了眉頭，這種風格讓他們想起了臭名昭著的帝國安全大臣。有些時候冷靜客觀也會非常令人厭煩。
    “不必說了，我都很明白。”黛妮卡擺了擺手，阻止了她，“我會做的，只是有一個條件。”
    “請說吧。”修蘭道。
    “我只有一個要求：我們不能引發(fā)戰(zhàn)爭。所以，這個角色要由我來扮演。我不會接受任何引起戰(zhàn)爭的要求，行嗎？”
    “我們這些普通人的目標是一樣的，誰也不想要戰(zhàn)爭。”伊蒂絲環(huán)顧眾人，大家紛紛點頭，“成交。”
    “成交。”黛妮卡毫不猶豫地跳下馬來，“奧莉亞，麻煩把戈瓦爾閣下最后的樣貌投影出來。”
    等一切都準備停當后，他們重新上路，同“拉德茨·戈瓦爾”一同前往第十師的最后殘部躲藏的樹林。他們的目的地是督政府軍殘余力量的中心，肯格勒。
    在那座城市，在儒洛克共和國的首都，剛剛有一名新的財務輔官宣誓就職--那人用著和黛妮卡一樣的魔法。邦妮·塞菲爾奪走了黛妮卡作為“諸共和國的歷史上第一名女扮男裝的公務員”的榮耀——倘若這件事情有榮耀可言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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