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
    扎爾特·佛蘭最近總是很高興。自從隔壁開了那家“純金女子內(nèi)衣店”之后，他的服裝店的生意就越來越好。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增加生產(chǎn)的人手。他這里所出售的服裝，原本都靠已經(jīng)日漸沒落的縫紉公會供給；不過，隨著每天光顧的女顧客的增加，他現(xiàn)在也漸漸覺得，有開一家紡織廠的必要了。
    見已經(jīng)沒幾個客人在店內(nèi)，天色也開始暗下來，扎爾特決定打烊。在這個時代，除去飲食業(yè)之外，一般的店鋪都嚴格遵循“日落而息”的準則--當然，像扎爾特這樣擁有副業(yè)的魔法師是不會“日出而作”的。
    “索萊頓！叫大家準備一下，收工了！”
    將店面交給自己的弟子和幫工后，他去查看了一下今天的營業(yè)額。翻看著賬本，黑袍店長的臉上露出笑容：和往常一樣，今天也是個生意紅火的日子。可惜，相比于隔壁，他的生意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已。即便到了日落之后，那家內(nèi)衣店也仍然充斥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從開業(yè)到現(xiàn)在才三個多月時間，它的店面已經(jīng)擴大了三倍。作為一個從北方的逃亡而來的人，扎爾特·佛蘭已經(jīng)在倫尼做了六年服裝生意；但他從沒想過，服裝生意居然可以賺成這樣。
    現(xiàn)在，那家店已經(jīng)開了好幾家分店。為了提供足夠所有分店銷售的貨物，女店主蕾莎特意開了一家有好幾百號人的縫紉廠，專門制造各種女士用內(nèi)衣、內(nèi)褲，各類泳裝，以及某種女士專用棉團……確實，一開始這些有些暴露夸張的設計頗受到了些指責，但很快指責就變成了潮流。現(xiàn)在，原本生產(chǎn)襯裙、襯衣的那些工廠和店鋪都紛紛開始仿造女子內(nèi)衣，否則就會面臨倒閉之虞。
    “說起來，好像黛妮卡和薇倫蒂娜也都把襯裙丟掉，換穿內(nèi)衣了吧？”
    作為一個健康正常的青年男性，扎爾特其實并不反感這種服飾。起碼……起碼，看起來是比以前養(yǎng)眼一些。無論怎樣，拜那家店所帶來的龐大客流所賜，現(xiàn)在扎爾特也可以提前還清欠款了。
    戒指的欠款……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深處的那個小盒子。摸著那小盒子的時候，他總能感到安心。三萬鎊……呃，或者說，“帶有無錯傳送魔法的紫晶石戒指”。在一周前，他剛剛還清這筆貸款。
    最后剩下的問題，就是把這個戒指送給她了。
    “不過……是要用耐門·洛佩斯的名義送，還是先告訴他真實身份呢……？”
    考慮著這個問題，扎爾特和他的弟子一起走出店門，關好門，在鎖的外面又加了一道魔法鎖。在倫尼會開鎖魔法的人很少，扎爾特從來都不擔心會被盜。反正，貴重的金幣他都是隨身攜帶的。
    “隔壁收攤了，今天姐姐你不再去跟蹤耐門·洛佩斯了嗎？”
    邦妮·塞菲爾坐在內(nèi)衣店最深處的“閑人免進室”內(nèi)，悠閑地把她那雙曲線優(yōu)美的腿擱在桌子上，品著真正的華朝特級雨后茶。在啟蒙時代，茶葉要從東方運到西方，少說也要半年時間；東方茶的價格，要比本地茶高出許多。如今，她已經(jīng)是倫尼最大、最賺錢的服裝店“純金女士內(nèi)衣”的總店長，自然可以享受這種高級奢侈品。
    “早就不去了！反正調查跟蹤也調查不出什么來。”安妮一撇嘴，“我已經(jīng)不用那種落后的情報搜集手段了。”
    妹妹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語帶雙關地道：“啊，悠閑真好啊。辛苦了足足三個月，總算可以得閑了。不用調查，也不用跟蹤，真是好啊……”
    “呃……是啊。”安妮臉紅了紅，想起了前一段時間的無用勞動，急忙岔開了話題。“現(xiàn)在總算好了，分店也都上了軌道。細細想想，我們還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了啊……”
    兩人對視一笑。之前三個月，她們確實用了不怎么光明的推廣手法。
    頭一個月，她們把復興時代各雕塑名家的女體雕塑作品復制了，拿來作為展示內(nèi)衣的模特--因為這個時代沒有塑料的關系。這個褻du名家作品的做法，理所當然地引起了社會輿論的不滿和注意。于是，在倫尼各大報紙上，都進行了連篇累牘的論戰(zhàn)，“這種新的裝束是否符合社會道德”、“新裝束和衛(wèi)生棉是否會危害女性健康”、“這些裝束是否符合人體美學”之類的文章不停出現(xiàn)。啟蒙時代的南方，報紙極為盛行，一時間這個話題竟成為了當月最主要的新聞。自由派和保守派的記者們紛紛撰文表示贊同或反對，無形間給內(nèi)衣和衛(wèi)生棉作了最好的推廣。在這個月底，“純金”的店面擴大了一倍。
    第二個月，她們對所有顧客許諾，如果能夠將內(nèi)衣推銷給其他顧客，就可以得到回報；如果別人再將內(nèi)衣繼續(xù)推銷，之前的顧客也全都可以得到回報……簡單地說來，就是傳銷。轉眼間，內(nèi)衣就風靡了半個城市，以至于不得不單獨開了一個“傳銷專門店”用來管理傳銷業(yè)務。就連不識字的中低層婦女們，也都脫下了粗糙的布襯衣，開始嘗試胸罩一類的新生事物。在這個月底，“純金”決定開一家專門供應內(nèi)衣的工廠。
    第三個月，她們索性跑到各大新教教堂去，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說服那里的修女嘗試這種新裝束。“經(jīng)過諸神祝福的神圣服裝”飛快地在修女中普及開來，成為新教修女的標準服飾。利用宗教的強大影響力，內(nèi)衣終于得到了一個光明正大的身分，大量的上流社會女士也開始使用胸罩和衛(wèi)生棉。現(xiàn)在，有著“純金”標志的女士內(nèi)衣和衛(wèi)生棉都成為了倫尼著名的出產(chǎn)，正在不停地被商隊向著外面運出。普通女性只要戴過了胸罩，就不會再想用其他的內(nèi)衣裝束了。女子內(nèi)衣已經(jīng)儼然變成了“倫尼特產(chǎn)”，來往客商都要帶幾套回去作為給妻子的禮物。
    作為這些行動的報償，如今蕾莎·赫爾蒙特的帳面上已經(jīng)有至少一百萬金鎊，并還在穩(wěn)步增加中。這筆財富，即便是在自由之城倫尼，也算是一個驚世駭俗的數(shù)字了--它大約相當于整個聯(lián)省政府年度稅入總額的六分之一。
    “今天要不要早點打烊？”邦妮提議道。
    “好吧，今天我也想早點休息。”安妮點了點頭，“說起來，你為什么不問我用的新情報搜集手段？”
    褐發(fā)少女將腿從桌上挪下來，擺出“思考再三”的表情回答：“姐姐你所用的業(yè)余手段嗎……八成就是問卷調查什么的吧。”
    “你怎么知道？”安妮有些失望地抓了抓頭發(fā)，“我還以為你應該猜不出呢。”
    “業(yè)余就是業(yè)余……”邦妮站起身來，走出門去。“你去給他們捐贈了么？”
    “是啊，反正我們和他們也算得熟人了，不怕不怕。”安妮笑笑，“這種程度還影響不到歷史吧。”
    “對了，要不要我?guī)湍阏{查？怎么說，我也算得半個專業(yè)人士。”
    “不用了。只有這件事情，我想自己一個人完成。”說這句話的時候，姐姐臉上的表情相當堅決。
    “好吧。我們好像又有兩天沒回過家了，不是嗎？”
    當她們在店內(nèi)出現(xiàn)的那一剎那，整個店內(nèi)的店員看起來都精神了不少。每個店員都知道，這家店真正的老板很少會在這里出現(xiàn)，經(jīng)營這里的實際上就是塞菲爾們。邦妮一直很謹慎地塑造自己無所不知的形象，這個形象看起來相當成功。
    安妮有時候覺得，自己的妹妹恨不得在墻上刷一條標語“老大姐在看著你”。
    “砰！砰！砰！砰！砰！砰！”
    一邁進圣格蕾絲福利院的大門，索萊頓就聽到了連續(xù)不斷的射擊聲從側院傳來。這聲音證明，克拉德·洛佩斯臨時中將又跑來看望他的女兒了。每周一次--有時候不止一次。黛妮卡·洛佩斯始終不愿意和他促膝長談，只愿意接受他的魔法指導。
    “回來啦，耐門？”見他們走進門，福利院的修女薇倫蒂娜迎上前來。薇倫蒂娜修女是福利院的總負責人，平常總是很和藹可親，但發(fā)起火來十分可怕。特技是搬起附近的東西砸人，武器專精是平底鍋和厚厚的《神性和信仰的本質》。
    “回來了。”和往常一樣，扎爾特·佛蘭將手中的肉和菜遞給了修女。“今天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嗎？”
    “哦，今天有位很好心的年輕小姐給我們捐了五千鎊。”薇倫蒂那眉飛色舞，“五千鎊啊！真是好心人，她會受到神的祝福的！”
    “五千鎊……？！”扎爾特愣住了。這筆錢，足可以在這附近買一處相當不錯的房子了……一般人怎么會這么慷慨？“是怎樣的人，薇倫？”
    “我想想……應該說，是位相當可愛的女士吧？快樂笑容能給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個頭比較高，身材很好，頭發(fā)是金色的……”薇倫修女扳著手指頭回想。
    “是不是還送了很多內(nèi)衣給你們？‘純金’牌的？”聽到這里，扎爾特突然開口。
    “啊，你已經(jīng)知道啦？”薇倫笑道，“就是你隔壁的那家啊。那位小姐說她在替那家店做福利工作，希望我們能夠在收到捐贈之余宣傳一下她們的店鋪。”
    是有聽說“純金”在利用宗教渠道宣傳她們的內(nèi)衣……不過有必要動用到五千鎊嗎？扎爾特想。
    “那應該是那家店的兩名實際負責人之一。她還有說些什么？”
    “呃，沒有了。不過她有提到你，說你最近的經(jīng)營不錯……”薇倫蒂娜想了想，回答道。她的話有點閃爍其詞，不過扎爾特沒注意到。
    “那么我回房間去了。”
    “走好。”薇倫蒂娜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面。
    “那么我去側院看看……”少年索萊頓也想離開。
    “等一下！”薇倫叫住他，“我這里還有件事情。”
    不知從哪里，修女摸出了一張表格。
    “這個是今天下午那位好心的年輕小姐送來的調查表，她說想要了解一下耐門先生。她們的店鋪，似乎想要把他的獨立店鋪收編，作為一個獨立的部門。看在五千鎊的份上，認真填寫一下吧。不要讓耐門知道，到時候沒準會給他一個驚喜呢。”
    “哈？”少年反射性的低呼了一聲。他可不認為，那個金發(fā)少女會是“好心的年輕小姐”。薇倫并不知道三個月前他和她初識的過程。沒準有什么陰謀吧？不過，那兩姐妹看起來不像是會尋機報復或者會記仇的人……
    “不明白。”少年咕噥了一聲，走向側院。
    “6發(fā)5中，25環(huán)。”
    矮人圖格不識趣地大聲念出了黛妮卡·洛佩斯這一次的射擊成績，引來周圍看熱鬧的孩子們的一片笑聲。6發(fā)子彈的滿環(huán)應該是60環(huán)。棕色頭發(fā)、束起馬尾的少女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黛妮卡，你的射擊方式不對，應該讓靶心、準星、缺口成一條線。”她的父親在一旁沉靜地提醒道，“射擊并不是像魔法那樣，只要想到目標就可以命中的。”
    “少廢話，父親！不就是十環(huán)嗎？”雖然用了敬稱，但黛妮卡的語氣中毫無尊敬可言。她把槍往槍套里面一插，神情變得十分嚴肅，雙目緊閉，左右手的手指交叉緊握在一起，只留下兩手食指相對指向正前方。
    “……蕩漾在空氣中的魔法之力啊，受我的控制，聚集在我食指的尖端，化作擁有速度和力量之光芒，循我目光之導引前進！！！MagicMissile！”
    紫光逐漸聚集在她的指尖上。待紫光到達最亮的時候，黛妮卡猛地睜開眼睛，將自己的視線聚焦在靶子的中心。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隨著她的計數(shù)，紫色的光芒一道一道從她的手中飛出，每一道都準確的打在靶心之上。直到第八枚光彈飛出，食指上的光芒才消逝。恰巧經(jīng)過的索萊頓瞥到這一幕，當即默然無語。八道……即便是他全力以赴，也只能發(fā)出三道而已。
    黛妮卡撥了一下馬尾，挑釁似地盯著她父親，就好像在說：槍械的射擊又有什么用？
    “完全多余的完整咒語，其實只有最后一個詞是集中詞吧。”克拉德·洛佩斯眉頭微皺，“確實，加長吟唱時間可以提高魔法威力……但如果你不用超長咒語集中力量，你能發(fā)出幾枚？”
    “五枚……吧。”黛妮卡猶豫著回答。在一旁估計自己只剩下一枚的少年往后縮了縮，沒敢插嘴。
    “如果深陷混戰(zhàn)之中，又能剩下多少精神去用魔法呢？如果受傷了呢？如果是在肉眼難以定位的情況下呢？”
    “這……”
    “槍械是科技進步送給魔法師最偉大的禮物。在沒有槍械的時代，普通的魔法師并沒有足夠戰(zhàn)斗力，因為他們無法在近距離取得對戰(zhàn)士或魔獸的優(yōu)勢；在這個世界上，也并沒有不需要力量就可以使用的強大武器。但槍械改變了這一切。”克拉德緩緩道，“如果你想要超越我，你必須要掌握槍械的力量。”
    黛妮卡想要反駁，卻一時找不出合適的反駁言辭。“我又不是找你來學習射擊的，是因為你是說可以教我高級魔法，我才會跟你談話的！哼！”
    正處于青春期的18歲少女隨手丟出一個隱霧術，跑回自己的房間。象征著她青澀憤怒和叛逆的煙霧在空中彌漫了好一會兒，才被克拉德招來狂風驅散掉。
    “沒關系的，只是青春期吧。”索萊頓開口道。
    “哦？你來了啊。”似乎是現(xiàn)在才注意到少年的存在，克拉德轉頭面向他。大約是剛被女兒的態(tài)度打擊到，中年人那常年冷峻的面容上能看出一絲消沉。“你要學射擊嗎？”
    “那么，就請多多指教了。”索萊頓掏出常備腰畔的黑色轉輪手槍，瞄準，扣動扳機。
    “8、10、9、10、9、9，6發(fā)6中，55環(huán)。”圖格又一次念出成績。
    克拉德·洛佩斯的眼中閃過驚異之色：“你平時有練習？”
    “有一點吧，因為我發(fā)不出八枚魔彈來。”少年略感高興：這是他第一次在某件事情上超過了黛妮卡。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的肩章上帶著一枚銀星和兩條豎杠。
    “赫爾少校？你怎么會趕到這里來？”克拉德見到他，有些詫異地走了過去。
    被稱作赫爾少校的青年男子走近他的長官，在他耳邊低聲耳語。片刻后，克拉德·洛佩斯帶著他的屬下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就好像要去趕很重要的約會。
    見克拉德離開，少年無聊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今晚還要填奇怪的問答卷……大概黛妮卡和微倫修女也會填吧？”他打了個哈欠。真累啊，隨便填填就好了吧……
    “耐門·洛佩斯是怎樣的人？”
    “有點奇怪的好人吧。”“從北方逃來的古怪叛逆法師大叔。”“值得尊敬的大魔法師。”
    “耐門·洛佩斯的性格如何？”
    “慷慨大度的人。”“唯利是圖、小氣、給的薪水很少。”“喜歡裝傻的實用主義者。”
    “耐門·洛佩斯有重要的人嗎？”
    “或許在北方有吧？這里么……”“當然是薇倫姐姐。”“薇倫蒂娜修女小姐。”
    “耐門·洛佩斯的魔法水平如何？”
    “不知道，我不會看。”“沒死老爹強（涂抹掉）……總之肯定是很強。”“呃，大概就是那么強吧。”
    “耐門·洛佩斯的經(jīng)濟狀況如何？”
    “呃，應該很富裕吧？”“克扣薪水很厲害。”“最近應該在還戒指的債……我記得你上次問過那個戒指的事情啊？”
    “耐門·洛佩斯的生日是幾號？”
    “夏至吧？6月21號。”“不知道。”“問過三次，每次都不一樣。”
    ……總之，大多數(shù)的問題都得到了沒什么意義的答案。等安妮·塞菲爾拿回答卷，應該會為五千鎊的捐贈感到肉疼吧。
    純黑色的馬車上刷著“純金內(nèi)衣”的醒目廣告，在坐落在城北三區(qū)邊緣的大宅前停下。大宅大約占去了半條街，背靠著中環(huán)護城河和衛(wèi)墻。宅第有一個不小的院落，中心則是一棟四層豪宅，邦妮在一個月前用15萬鎊買下了這里。那些前海盜都被安置在了院子里面，萊納德和凱茲米擔任了正副警衛(wèi)隊長——前海盜還是相當了解盜賊們的那些花樣。
    “最近蕾莎在做什么研究？”剛從車上下來，安妮就看到蕾莎·赫爾蒙特的房間內(nèi)有各種顏色的光在閃耀。
    “還是在搞些魔法制造類的東西吧，甘達的材料好像要更新成精金合金了。有錢了對煉金術士來說也是個難事啊。”
    兩人向著大宅內(nèi)走去，等在門口的管家給邦妮這個總管送上各分店的賬目副本。
    邦妮翻動著賬目副本，眉毛挑動了一下：“我先回房間了，姐姐。”
    “哦？那要等你開飯嗎？”安妮問道。
    “不必了，我會讓仆人把飯送到我房間。”
    兩人在二樓的樓梯處分開，邦妮獨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房間，她就翻開賬本，解開文字上面的加密魔法。這種魔法可以將一本書內(nèi)的特定頁數(shù)加上密，只有知道口令和頁數(shù)的人才能夠書寫和閱讀；不知道口令的人要解除魔法，就需要高得多的力量、修為和解除時間。近代以來的諜報史，實際上就是探測魔法和隱藏魔法之間的決斗。對擁有兩百年先進魔法技術的邦妮來說，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shù)間諜手段都可以輕易破除。
    在情報這一點上，她和她姐姐觀點是一致的：要掌控歷史的變局，最重要的是情報——尤其是在她們已經(jīng)埋下了很多變數(shù)的現(xiàn)在。安妮習慣于直來直去，而邦妮則習慣于秘密行動。邦妮不希望姐姐知道她的情報網(wǎng)：一方面是為了安妮著想，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情報網(wǎng)本身著想。
    利用這三個月時間，以及純金內(nèi)衣店實際上的總管身份，邦妮·塞菲爾建立了一個粗略的情報網(wǎng)。情報大多是街談巷議和流言，少部分是從那些情報販子而來，然后被可靠的人員通過傳銷以及純金內(nèi)衣的網(wǎng)絡匯集到她這里。邦妮用金錢、精神魔法和自己的新教牧師身份來控制這個情報網(wǎng)，對此她還有些自信。她很習慣在黑暗中行動，因為在后世她也做過相同的工作。
    理所當然的，大多數(shù)底層情報人員并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向誰負責；在很多高層情報人員面前，邦妮也會以她姐姐、她的女主人或者其他通過魔法虛擬的身份出現(xiàn)。讓人們覺得組織龐大、神秘、無所不知總比讓他們了解這個情報網(wǎng)的脆弱真相好。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兩個真正的核心執(zhí)行成員的黑暗組織，未必會比龐大的組織脆弱多少。重要的是讓屬下覺得組織無所不能，而不是真正無所不能。
    無所不知的形象，在背后需要作出艱苦的努力。白天是體面的資本家，晚上則是神秘的情報網(wǎng)頭目——一切都是為了控制蝴蝶效應。
    她一條條的瀏覽著情報。大多數(shù)的情報是一些“人人皆知”的情報，但對于初到這個時代的她們來說屬于寶貴的數(shù)據(jù)，比如人口、行業(yè)情報、有力人物名單之類；這些東西直接存進魔法資料簿，然后每周召喚一次高智力生物進行歸檔。另外一些，是類似傳聞或市井雜談之類的東西，也就是“正在改變中的情報”；這些情報則需要她來一條條甄別處理。
    “索瑪公國繼承權問題順利解決，新任公爵已經(jīng)就任。北方宮廷無事。”
    邦妮皺了皺眉頭，在她的認知中，接下來的歷史不是這么簡單的。不過，現(xiàn)在北方情報完全依靠行商，事實上不能稱作“間諜網(wǎng)”，只能稱作“傳聞網(wǎng)”。她決定再物色一個可信的人去德蘭開一家分店，打探古斯塔夫·休·柯曼南征準備的進度。
    “關于首都衛(wèi)戍部隊的行動：迪考·萊姆達麾下人事調動頻繁。已經(jīng)將傳銷會發(fā)展到軍官妻子們之間，可以期待進一步擴張。”
    褐發(fā)少女仔細思考著。十二月七日，也有可能只是個偶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月底了，是該考慮準備一下了。
    “關于聯(lián)合議會和聯(lián)合政府的情報：目前反戰(zhàn)同盟占相對優(yōu)勢。”
    調查好戰(zhàn)派議員領袖……不，或許還該調查一些低調的議員。“最醒目的往往并非真實”。不過，這對目前的情報網(wǎng)來說還有些難度。
    “今天收到了一封奇怪的可疑信件，我們按規(guī)定封在了夾層里面。”
    該來的終于來了。邦妮打開夾層，用魔法檢查了一下那封信的材質；并無毒素或魔法。她撕開信封。
    在精致的信箋上寫著這樣的字樣：“給所有的新來者們，歡迎來到自由之城。今晚我們召開例行的公會會議，歡迎各位派出優(yōu)秀的代理人參加。希望我們相處愉快。聯(lián)絡方式是……”
    邦妮合上信紙，露出文靜的會心微笑。她又打開另外一個情報點送來的匯總資料；這一份里面也有同樣的信息。她所設立的五個情報點里面，有三個收到了這同一封信件；窮舉法永遠是個聰明的做法。
    “好吧……來自地下世界的邀請函終于到了。”
    秘密情報網(wǎng)和秘密情報網(wǎng)重疊在一座城市中，一定會互相覺察到。總會有些底層的業(yè)余人員暴露一下、或者兼兼職什么的。所有人都在暗中行棋，每個人都知道對方棋手的存在，但卻不知道對方的意圖和背景。
    歷史書上所不會記載的暗面歷史，邦妮想。但她擁有最大的優(yōu)勢——那個優(yōu)勢叫做歷史。她可以根據(jù)后果判斷情報真假。
    她用變身魔法將自己變?yōu)轵穑瑥拇翱陲w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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