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彎弓
碧桃掀開車簾一角,將視線放遠(yuǎn)。皇家的馬蹄碾踏過如茵綠草,噠噠奔跑在廣袤地草原上,沿途經(jīng)過星羅的河流湖泊,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清澈見底。片刻后,車身搖動,倏爾一止,遠(yuǎn)停在森林與草原交錯相連的地方。
那浩瀚的林海與天然草原仿佛渾然一體,優(yōu)美壯觀。
“主子,下車罷。”蕓縷見碧桃還在看景,提醒道。
此次伴駕出行須得是輕車從簡,她便只帶了蕓縷一個出來。讓那三個丫頭慫眉耷眼,沮喪了好久。
但因她說出行的規(guī)矩她并不熟悉,蕓縷雖不曾隨駕過,到底在宮里待的久,比她們都好些,許能用的上。
她們這才無法,怏怏收拾行裝去了。
近來蕓香給她的感覺更奇怪了,但就連她動用家族勢力人手,也不曾查清楚究竟。她便囑咐那三個丫頭盯緊些,萬不能趁自己人不在的時候鉆了空子。
待碧桃下車,便看見宮人侍衛(wèi)迅速的忙碌在第一線上,準(zhǔn)備安營扎寨,生火做飯。
“熊侍衛(wèi),”蕓縷叫住了過路一人,問道,“可知薛婕妤的住處安排在哪里?”
碧桃順著蕓縷的視線望去,那人轉(zhuǎn)過來的面容剛毅,器宇軒昂,手始終握在一側(cè)的刀柄上,顯得正氣凌然。
這樣的人,居然只是個侍衛(wèi)。
碧桃有些詫異,等蕓縷與他對話一番回頭時,才將心里的話問出。
“主子可曾聽過建安侯府?”
碧桃點頭:“自然。”娘親開小灶的時候科普過。
“那主子就該知道,那建安侯府里的世子爺,就在圣上跟前當(dāng)差,被封為御前行走,領(lǐng)一等侍衛(wèi)的俸祿。”蕓縷解釋道,“也就是方才那位熊侍衛(wèi)。”
若不是主子得寵,她又被提攜成一等女官,也萬不敢上前詢問的。
但既是在圣上面前做事,少不得都要給芳華閣的人幾分薄面。
“他姓熊?”碧桃了悟,繼而追問一句。
蕓縷詫異:“自然,聽說名為熊堯。”
碧桃扶馬車壁,這名字一聽總覺得是個肌肉猛男,但看他面目俊俏,臉色冷淡,絲毫和她腦補的畫面搭不上關(guān)系。
真是白瞎了一個美男。
待安置妥當(dāng),眾騎兵向選定的范圍靠攏,縮小包圍圈,而后模仿雌鹿的求偶鳴聲,吸引雄鹿的到來。
第一天相當(dāng)于開幕式,先獵殺溫順的動物熱身。從第二天開始則逐漸向森林內(nèi)進(jìn)發(fā),捕捉生擒猛獸。當(dāng)然,最后還有不可或缺,用以激勵眾人的慶功宴,清點獵物數(shù)量,按種類個數(shù)有所獎勵。
碧桃活動活動小胳膊腿兒,也準(zhǔn)備將這副懶骨頭練一練。
上回雖說惹了皇帝的通病——疑心病,但技能點數(shù)很詭異的漲了五點。男人貪心,女人總是要展現(xiàn)許多種面貌,才能將他們收服。
若是可能,兩種最矛盾的氣質(zhì)結(jié)合,是最有利的武器。
皇帝雖然疑心她,卻又不由自主地被這樣的她所吸引。如此,碧桃的目的算是達(dá)成了一半,接下來,自然就是消除皇帝的戒心了。
畢竟吸引力不長久,世上從不缺驚采絕艷的女人。等到吸引力消失,那疑心就會讓皇帝把她越推越遠(yuǎn)。得不嘗失。
她將那五點分開,三點加在“騎”上,兩點加在“射”上。
玩全息網(wǎng)游的好處就是讓她在射箭上并不陌生,而騎術(shù)則相對要弱一些。畢竟現(xiàn)代網(wǎng)游,各方面數(shù)據(jù),尤其是彈跳力那可是很了得的,她通常依靠雙腿奔跑就能追趕怪物,或縱身樹梢。這在古代卻行不通。
碧桃從馬廄里先挑了一匹溫順的母馬,技能點數(shù)太低,她還是先熟悉熟悉才好。
這會兒蕓縷便不適合跟著了,自有皇上派來的兩名侍衛(wèi)隨身保護(hù)。她腳踩在馬蹬上側(cè)身一拍,再一夾腿腹,那馬便曲腿兒小跑向前。
草原上清爽的氣息讓她精神一振,空氣里獵物的味道更刺激了她。她縱馬跑向圍獵雄鹿的范圍圈。
恰聽得四周突然爆發(fā)出來的叫好聲。
卻是近幾日突然復(fù)寵的宓貴人,方才一箭射中了雄鹿的右眼,如今那鹿正痛的胡亂沖撞,不知道逃走一途,很容易就讓人得手了。
碧桃一身玄色圓領(lǐng)袍,胸口衣襟上扣纏金線襟扣。若然不是她松松勒著韁繩,嘴角掛著恣意地笑,氣質(zhì)非凡,恐怕就要淹沒于眾人了。
畢竟男子才愛穿深色袍服,女子的衣裳大多是鮮活或易受注目的顏色。
諸如宓貴人通身鵝黃淺色,而她的姐姐薛美人則是穿著清冷的月白色。
別人沒注意,不代表皇帝沒注意,更不代表那些時刻關(guān)注皇帝的妃嬪們沒注意。
怎么穿一身黑?皇帝挑了挑眉,復(fù)重新將視線轉(zhuǎn)了回去。
宓貴人則巧笑招呼碧桃:“薛姐姐來的巧,妾身方才射中的那頭鹿想必不用多費工夫就能得了,姐姐可要試試?”
“妹妹久臥病床,不善騎射,宓貴人還是別難為她了。”薛綠萼冷冰冰的話隨即響起,誰都聽的出她話里沒多少真心。
宓貴人仿佛這才恍然大悟,她半掩著嘴,順著眉眼兒道歉:“可對不住薛姐姐,妾身久拘自個兒宮中,不曾得聞。姐姐既身子病弱,可得多歇歇才好,這鹿還是由妾身自己來罷。”
碧桃抬眼掃了她兩人,取下腰間佩弓,二話不說從侍衛(wèi)背著的箭囊里抽出一支,反拉弓弦。她試了試松緊,感覺合手方拉緊。
“這就是薛家出的那位婕妤娘娘?”周圍大臣們的親眷不免相互議論紛紛。
“應(yīng)該就是了,聽說從小病弱養(yǎng)在繡樓里,連樓都鮮少下來的。”
“這樣的體質(zhì),能拉得動弓也算不錯了。”有一寬和些的女眷插話進(jìn)來道。
說碧桃病弱的那位當(dāng)即反駁:“若眾目睽睽之下射殺不中,豈不丟圣上的臉面?”
問話的那位扯她衣袖,低聲叮囑:“你說話也當(dāng)心些,一個婕妤,怎么能代表圣上的臉面?別胡說這些有的沒的,小心教人告了上去。”
那位夫人才連忙住了嘴。
這邊廂話語不斷,草原寬廣,低低地說話聲隨風(fēng)一吹也就散了,不曾傳入皇帝和碧桃?guī)兹说亩小?br/>
那宓貴人見碧桃做出彎弓欲射的動作,便將手中的弓置在身側(cè),靜等她來。
不過是好面子罷了,她心里渾不在意。
這位薛婕妤在除夕宴上的表現(xiàn)她看的真切,真才實學(xué)沒有,那幅畫她們這些低位無寵的妃嬪沒能傳看到,但眾人議論時也不曾說畫工如何,只說那香粉很新奇。可見不過是靠著一點小聰明才得了皇上青眼。
應(yīng)急和營造氣氛的本事她認(rèn)可,但不肯丟面子的性格,她也摸準(zhǔn)了。
碧桃瞇起眼,手腕連弓抬起,在周圍景致模糊的情況下聚焦一處。耳邊是呼啦啦的風(fēng)聲,她稍側(cè)身順風(fēng)向調(diào)整一回,嘴角揚笑,含有幾分從狗皇帝那里學(xué)來的玩味。在目標(biāo)松懈的情況下,驟然松手。
那支箭“嗖”一下竄出,順著風(fēng)吹的方向,快至箭羽劇烈地翻飛。
“啪”一聲輕響。
宓貴人滿頭的青絲瞬間散落到腰肩,這是打她準(zhǔn)備重獲圣寵后聽到的第二次脆響。
又是薛貴人。
她滿面驚愕。
其實不止是她,許多來不及看清發(fā)生了什么事的人也都有些傻眼的看著宓貴人斷裂在地的木簪,和頭發(fā)散亂的樣貌。
“啊呀,果不其然是病得太久了。妾身失手,還請宓貴人見諒。”碧桃無辜地道,話說的卻真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原本女子行獵,頭發(fā)就是大麻煩。有些為了方便會戴帽子,有些為了與亮麗的衣裳相配則仍會用發(fā)簪挽發(fā),但玉簪金簪等質(zhì)太滑,不及木簪粗糙緊實,便是用簪,也用得木簪。
木簪掉在松軟的草地上,總不至于斷裂罷?可以想見是碧桃先射中斷裂,才跌落地上的。
若要說失了準(zhǔn)頭,宓貴人整一個人那么大的目標(biāo)沒種,也不曾□發(fā)中。偏只盯準(zhǔn)了那么窄細(xì)的目標(biāo),便知是想讓宓貴人出丑罷了。
有聰明的一分析,間接就知道了這薛婕妤在騎射上的本事。深感敬佩的同時,也有些脊背發(fā)涼。時人皆愛好面子,誰在大家眼前發(fā)生些什么不合規(guī)矩的事,就算不是你的錯,也是你出的洋相。
便暗自道,這是個不能惹的。
“宓貴人怎么了?”碧桃看著呆怔住的宓貴人,笑容愈發(fā)明媚:“貴人看著臉色不大好,還是多歇歇罷。那鹿,就由妾身代勞即可。”
別人打她一巴掌,她當(dāng)然要打回去,還得要雙面開弓才行。
趁著皇帝疑心她的空擋插入,侵略她的地盤,蠶食她的男人,還特地來挑釁她,這姑娘膽兒真大。不過也不能怪她輕敵,她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主場優(yōu)勢”這個詞。
她嬌艷的臉蛋兒轉(zhuǎn)向皇帝,問:“皇上,您說可是?”
皇帝握著馬韁的手有點抖,忍笑忍的。以往她覺得宓貴人還算有趣,在后宮女子里也算是聰明的了,所以有幾分寵愛,如今和小女人剛一交戰(zhàn),就輸?shù)膩G盔棄甲,當(dāng)真讓人目不忍視。
他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妃子在眾臣面前披頭散發(fā),儀態(tài)全無。于是他在宓貴人臉色煞白時道:“回去歇著。”言語簡練,口氣淡然。
沒有半點心疼和不舍。
宓貴人將指甲掐在掌心里,記下這次的事。她同時警告自己,想要再次獲寵的心情不是因為皇帝,而是仇恨,她必須牢記。
原先她是想拿碧桃立威,告訴貞貴嬪地位再高沒有用,只要她肯謀劃,沒有什么做不到的。她,也別想逃。卻沒想到反而栽了跟頭,這一次是她輕敵。
薛婕妤,她暫時不會再對上她。
吳心怡才是她喪子之痛的罪魁禍?zhǔn)祝撬罂斓娜恕K粫谶@個時候還分不清輕重緩急。
于是她下馬行禮辭過皇上,回了自己的帳篷。
皇帝招招手,碧桃騎著小馬顛顛兒跑過去:“皇上?”
“明天圍獵時,跟在朕身邊。”
碧桃一怔,月牙眉兒彎下,應(yīng)道:“嗯!”開心地甚至都沒有說遵命或者謝恩的話。
皇帝卻笑了笑,沒有多說。
碧桃心里卻在琢磨,這個意思,到底是疑心她所以帶在身邊就近看著,還是單純想帶她在身側(cè)?就像除夕宴那一回。
還是等明日再看罷。
旁邊的薛綠萼表情依舊冷淡,她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關(guān)于侍衛(wèi)大人的名字,(扶額)我們家寶的取名水準(zhǔn)就是這樣,大家多擔(dān)待。
雖然我也不是太好……比如傅文佩,假真真什么的
其實小桃子真的在調(diào)戲宓貴人啊……如果是個男的這么做一定好萌。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