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鶯燕
皇宮里,帝王即將要去春蒐的消息一出。所有妃嬪都像煮沸的水一樣開始?xì)g騰了,平日皇帝政務(wù)繁忙,多是想起哪個妃子就直接去了,鮮少有心情良好在御花園等處等艷遇的事兒,就是碰上了,也大多不喜她們花枝招展地往上湊。
圍獵伴駕就不同了,圍場雖說地方大,但扎營也就在那一二處地方,她們不必拘泥于宮規(guī),可以多在皇上面前晃個眼熟,也可以一展宮里頭無法展現(xiàn)的颯爽英姿。
說不定,皇上就更喜歡這樣的呢?
伴駕的名額一時還未確定下來,皇帝那兒因見不著面使不上勁,就只好在皇后這里使了。
因而長春宮也因這一次盛事而熱鬧非凡。
“皇后娘娘雍容華貴,世上唯花中之王的牡丹可配。妾身精心培育良久,方得此一株‘醉胭脂’,還望皇后娘娘喜歡。”那妃嬪聽說皇后在御花園散步,歇腳在浮碧亭,心里意動,便捧了培植的花兒來討好。
“姐姐此言差矣,以皇后娘娘的尊貴體面,又豈是這無情的草木花朵可以比擬的?”馬上就有妃嬪出言反駁,言語上卻依舊是抬高皇后,以此獻(xiàn)媚。
她怎么就沒想到要把禮物準(zhǔn)備好呢,雖然皇后娘娘見多識廣,但禮再輕也是番敬重表示嘛。白讓這女人搶了先。
“妾身聽說娘娘近日犯了喘嗽之癥,便尋了一味偏方,以八錢的鮮水竹葉為引,加之蜂蜜、川貝枇杷及雪梨等物,酌加水煎。縱不能壓下那病氣兒,也是妾身的一番心意,望娘娘笑納。”另有妃嬪不甘示弱,馬上將身邊宮女一直捧著的水甕接了親自呈給皇后。
原先獻(xiàn)花的妃嬪看不過眼被人搶了示好的機(jī)會,這人一說不顯得她只知玩耍賞樂,不如她處處關(guān)心著皇后娘娘,連咳嗽幾句都注意到了么?她立馬嗆聲道:“咱們皇后娘娘身子金貴,可不是什么臟的臭的東西都能喝到肚子里去的。姐姐既說是偏方,更不能著急忙慌的獻(xiàn)上來,待自己試過了也不遲。”
那妃嬪大怒,你獻(xiàn)你的殷勤,我討我的好兒,礙著你甚么事了?
又說她送的東西是臟的臭的,又說她過于急切不顧娘娘的身子。真是生熟都不能忍了。
同樣都是透明小妃嬪,誰還比誰高貴些?
她掩嘴吃吃一笑,道:“妹妹急甚么,妾身自然是親自試過了才呈上來給皇后娘娘的。娘娘身子金貴不消妹妹說,妾身哪里就不知道了。偏妹妹急的這樣,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妹妹與妾身一同尋來的這方兒,深怕妾身不知輕重呢。”
你憑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我……”那妃嬪被兩次落了臉兒,臉色一時青一時紅,頗有些訕訕地。
被眾星捧月的皇后自是笑的愉悅,誰不愿被人捧著呢?但她們吵鬧起來也不好看,等她們爭辯了幾句,方開口道:“好了,你們的心意本宮都知道。不必為這點(diǎn)細(xì)枝末節(jié)的事較勁兒。這后宮妃嬪相處融洽,萬歲爺見著才會高興,才肯多來不是?”
“不然盡見你們吵鬧不休的,怎么能看到好呢。”
皇后一出手,立刻犀利的直戳重點(diǎn)。本來她們討好皇后也是為了伴駕的事,伴駕自然是為了得萬歲爺?shù)那嘌郏刹荒芘聞e人搶了機(jī)會就鬧將起來,反是本末倒置了。
于是眾妃嬪頓時噤聲,開始新一輪乍看互相附和、氣氛融洽,細(xì)聽綿里藏針、刀光劍影的戰(zhàn)爭。
只要不說的臉紅脖子粗的,皇后也就隨她們?nèi)チ恕?br/>
這些妃嬪長久不得皇帝垂青,自然精力旺盛,不讓打打嘴仗,可是要動歪腦筋鬼心思的。
碧桃與宜貴人幾個也氣氛頗為和睦的坐在亭子里看戲吃瓜子兒,倒不是她也要來獻(xiàn)殷勤,只是后宮娛樂活動少,整日關(guān)在自己的閣子里也不是個事兒。趁著近來大家都在爭著伴駕名額,少有算計,她也終于肯鉆出烏龜殼,來活動活動,交際交際了。
雖然活動的大部分內(nèi)容,就是喝茶、吃點(diǎn)心、看好戲。
她今兒著了秋湘色袖口鑲花邊的夾衫,下有白綢繡花瓣暈紫含笑的百褶裙匝著腰身,靜坐在那兒,自有一番清爽情致。不若素日纏纏綿綿膩膩嬌嬌宛若糖絲兒做成的一般。
春風(fēng)吹過池水襲來,帶著一股子荷葉碧梗的清香,雖不是當(dāng)季,仍讓人有幾分幻想的余地。
春衫廣袖被那風(fēng)兒拋起,碧桃偏過頭,去尋清風(fēng)來處,汪了水的眼睛輕眨,抵過風(fēng)吹。那松散的鬢發(fā)卻是被拂至粉頰邊,輕輕搔動著,有些癢意。她動了動瑩白頸兒,想用肩來蹭。
斜里伸出的大手順了她的意,幫她把發(fā)絲舒到耳后。
“在看什么?”那聲音低沉,隱隱帶有笑意,卻又讓人捉它不住,斷定不了是否真的在笑。
一亭子嘰嘰喳喳的女人這會兒都靜了下來,或嬌羞低眉,偷摸溜眼兒,或翹首以盼,滿心期待的望著男人站的那一處。
碧桃的心里突然一悸,她捂住心口。
她想,被捧到至高點(diǎn)受著萬眾矚目的男人,卻肯百般寵愛一個女人。那么不管那個女人是什么樣的,虛榮心都會得到極大的滿足吧。
好可惜這不是一夫一妻的社會。
“在看風(fēng)。”她實(shí)話實(shí)說,眉眼低垂,從皇帝的角度卻能看見她唇角的梨渦淺綻,甜美徐徐。
就好像畫中的景,本是靜的。他伸手輕輕一撥,便漾開紋路,緩慢地為他復(fù)蘇過來。鮮活如斯。
他好像又發(fā)現(xiàn)了她少有的一面。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先前皇帝出現(xiàn)的時候大家措手不及,連皇后都愕了一愕,現(xiàn)下回過神,自是趕忙先請安全了規(guī)矩。
那一干鶯鶯燕燕自然也都腰肢輕動,委身行禮。聲音皆如黃鸝鳴囀,鶯鶯瀝瀝。
她們確實(shí)感受到皇帝和薛婕妤之間和睦的氛圍了,但絕對沒有成全的意思,都巴不得趕緊找個正經(jīng)理由破壞掉。這請安,可不就是個正經(jīng)理由么。
皇帝像是這才看見其她人一般,將視線從碧桃身上收回,抬手道:“免禮。”
“父皇!”一個穿著寶藍(lán)色小長袍的粉嫩正太從皇帝身后鉆出來,他攥著皇帝的衣角,稚氣的臉龐在看向碧桃時有點(diǎn)氣鼓鼓地味道。
哼,這個女人哪里冒出來的,居然讓父皇把他忘在一邊!
碧桃把臉一別,不去看這小孩子敵視的眼神。
小硯曾經(jīng)感嘆過的古代的皇子□歲就早熟腹黑、知節(jié)懂禮,懂得掩飾自己真實(shí)的情緒都是說假的啊,這么明晃晃的敵意,瞎子才看不出來。
等她穿回去,一定會告訴小硯,寶貝兒,書中有那黃金屋,書中還有破茅廬啊。
“承運(yùn),怎么了?”皇帝對這個大兒子還是很喜歡的,他從小被父皇親自嚴(yán)厲教導(dǎo),不能像他的兄弟們一樣肆意玩耍,壓住了本身的性子。因而他對大兒子不自覺就要寵上幾分,用來彌補(bǔ)心里不能得到的缺失。
卻見兒子抬頭牢牢盯住碧桃,繼而一笑,奶聲奶氣道:“這個娘娘好面生,父皇身邊的娘娘總是很面生,等不得兒臣認(rèn)識就不見了。”
……碧桃悟了。
雖然性格對不上,但是小硯,你說的是對的。
皇帝并不驚訝,他兒子的性格他自然知道。但還不及他思考怎么安撫碧桃,就聽見耳旁傳來不輸奶氣的軟糯聲。
“沒想到大皇子的記憶力這樣不好。”碧桃很憂愁的看著他,然后轉(zhuǎn)向皇帝,“皇上,可有請?zhí)t(yī)好好瞧瞧?”
皇帝一聽,頓時就想笑,馬上就知道這小東西促狹地想捉弄人了。待看她神情時卻又被她真摯的表情看的有些糊涂,難不成是真的?
碧桃扮別的不行,擺一副誠懇臉那可是從小練到大的。但凡整蠱完別人再擺出這張臉,人家總會疑心是自己猜錯了人,百試不爽。
“你才記憶力不好呢!”小正太果然炸毛。
畢竟還是個小孩子,碧桃因有現(xiàn)代人的思維,招數(shù)往往千奇百怪最難摸清,他一聽扯到自己記憶力的事,那勢必是要正名的!可不能讓父皇小看了他。
“我昨天就把背完了!那可是父皇剛布置下來的任務(wù),父皇,是不是?”小正太閃著萌萌的大眼睛,一臉期待的看著父親。
“咳,是。”皇帝握拳咳嗽了一聲,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寵愛的女人,這種小孩子吵嘴斗氣他其實(shí)不怎么想介入。
小正太很得意,他昂首挺胸看向碧桃。
碧桃用不太信任的目光看了看他,也昂首道:“妾身才不相信呢,除非大皇子現(xiàn)在就背來聽聽。”
小正太一聽父皇說的話她居然都不信,當(dāng)即決定要維護(hù)父皇的威嚴(yán)!于是傲嬌:“背就背!”
“云對雨,雪對風(fēng),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
在一旁想看碧桃出糗或招架無能的妃嬪們都失望了,而且她們發(fā)現(xiàn),一旦大皇子開始背書,她們?nèi)绾胃掖驍嗨突实壅f話呢?這回失策了,早知道如此,怎么樣也要攔住他們對壘。
小孩子嘛,拿點(diǎn)點(diǎn)心也就哄住了,較甚么真啊。
就在妃嬪們絞手帕想對策的時候。離皇帝最近的碧桃卻趁著大皇子不注意,腳步一挪一挪地向皇帝去了,她拽了拽皇帝的袖口,在他疑惑看來的時候純?nèi)灰恍Γ曇舻蛙洠骸版砥鋵?shí)很會教孩子的。”她看向正認(rèn)真背書,把周圍情景隔絕在外的大皇子。
皇帝恍然,原來她還記著他說她這么小孩子氣,怎么養(yǎng)大孩子的話。
慣會記仇的。
“你不會教也沒關(guān)系,有夫子在。”皇帝也很認(rèn)真的和她提議。
他可沒忘了她篡詞改句的壞毛病。
“皇上~”碧桃當(dāng)著眾妃的面兒對皇帝嫣然一笑,聲音嬌嗲。然后在皇帝閃神之際,廣袖微動,遮住她底下作惡的手,狠狠在皇帝的腰擰了一把。
又輕輕的撫了撫。那粉嫩的唇瓣圓張,好似若此處不是亭臺水榭,光天化日,大庭廣眾,就要替他再吹一吹。
皇帝一時只覺得疼痛和另一種感覺交融,讓他有些戰(zhàn)栗。
他眼睛瞬時冒火。
這女人可真敢下手!且不知道她那雙軟嫩的小手哪里來的巧勁兒,竟擰的動他。
更偏偏這里不是寢殿,讓他想懲罰這個促狹的小東西都不能施行。
眾妃嬪就只見碧桃對皇上展顏一笑,結(jié)果皇上就被勾了魂似的,對皇后說了句:“朕還有要務(wù)在身,就不攪你們的興致了。等承運(yùn)這一篇背完,就送去德妃那里罷。”
然后給薛婕妤遞了個眼色(其實(shí)是瞪),就擺駕往養(yǎng)心殿的方向去了。
這、這算什么事兒?
皇上可是難得來一趟御花園!這就叫薛婕妤勾走了?這要不是使了狐媚之術(shù),說什么她們都不信!
皇帝說有要務(wù),結(jié)果卻回了寢宮,她們?nèi)暨€不明白也太傻了。
再等半個時辰,那就是翻牌子的時間了。
她們實(shí)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讓皇上不翻薛婕妤的牌子。
“薛婕妤可真是……”有性急的妃嬪想說幾句,卻被碧桃截了話去。
皇帝一走,碧桃不用給他面子,頓時原形畢露。她斜睨了那妃子一眼,含笑道:“你也想背書,嗯?”
那人噤聲。
所有人都噤聲了。心里吶喊:皇上!您快殺個回馬槍看看她現(xiàn)在的模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糟糕,皇帝大人快被我寫成昏君了……我是不是要給他正個名什么的。
看到大家這么渴求看包子,于是我寫了一只蒸好的……>
小小桃沒那么快,但是我有改了下大綱。本來想在穿越女差不多over的時候才寫的……說好了別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