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和好
皇帝走到芳華閣門口,見跪了一地的宮人,獨那正主沒有現身。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暮云,暮云身子一顫,頭更低了。
希望主子裝的像些,可別被拆穿了。
皇帝進得內殿,擺手讓跟隨的人退下,走到黃花梨井字欞格腳踏邊,坐在床沿,靜看著縮在被窩里裹成團的人兒。
碧桃在被子里溜了溜眼兒,悄悄鉆出個腦袋來,恰好撞上韓子期似笑非笑的眼神。
云鬟流瀉掩了她大半的面容,更顯得她下巴尖尖地,小臉兒低著,格外惹人憐。她伸出手揪住他的衣擺,繼而怯怯地縮回一小截。待貝齒咬一圈細細的牙印子,方腳背磨了磨腳心,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懷里。
“皇上~”她如常的撒嬌,而后聲音軟軟地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皇帝沒動,也不曾開口。氣氛凝滯。
她毫無所覺般地又道:“如果是生妾身的氣,那一定要和妾身說,不要悶在心里。否則妾身怎么知道皇上是為了什么生氣,妾身又怎么改正呢。”
話落,她感覺到后腦勺被人輕輕一拍,轉而摩挲著。
她心里一松。
語氣也明快起來:“皇上~和妾身說說嘛,好不好?”她額頭抵在他的胸膛上,蹭著直往里鉆,咕噥“就是犯人,斬首前也要先定個罪責呀,不能無緣無故就‘咔嚓’了吧。”
頭上傳來磁性低沉的笑,而后是:“這些話誰教你說的?”
碧桃面容一冷,身子也倏地僵硬。
皇帝半抱著她,自然感覺的到。其實在她小松鼠似的磨蹭著抱住他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想笑,更想摸摸她滑不留手地烏發(fā),親親她敏感纖細地頸子。
但他心里是矛盾的,他自負以自己的眼光看上的女人不會是庸俗的。且她有那樣一雙直勾勾望著自己的眼睛,就連皇后也不敢這樣看著他。她們總會心虛,或者膽怯。
碧桃卻是敢看的。她總會認真地與自己眼神相對,明眸里有著旁人沒有的執(zhí)拗堅定,仿佛多少輛華蓋香車都拉不會來。他以為自己是她那雙眼睛執(zhí)著的理由。
可又害怕,她的執(zhí)著,其實也只是為了權利地位。
因而他不肯再來芳華閣,生怕如果答案不是他想要的,那他又該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對待這個自己曾經寵愛過的女人?對待那樣一雙眼睛?
這是他從懂事以來,第一次為一個女人猶豫矛盾,優(yōu)柔寡斷。
小東西真該感到榮幸。
他無奈地想。
耳邊傳來“呸、呸”的聲音,他收回思緒,低頭見懷中人吐出舌尖與嫣紅地唇瓣磨著,他衣襟上顯而易見一塊濕嗒嗒地衣料。
他又想笑了,抬起她的下顎,道:“真是什么都敢吃。”
“是咬!咬!”碧桃嬌氣地撓他。
她聽到那句“誰教你說的”氣憤極了,地方都沒來的及圈好,干脆地下了嘴。結果狗肉沒吃到,咬了一嘴狗毛。
都怪冬天衣服厚!
“咬朕你還有理了,”皇帝挑眉,抓住她作亂地小手,親親她急切切的舌尖,將絨毛撇走,低聲,“再咬。”
碧桃乖乖地咬他的唇舌,還吸溜了一口。
等發(fā)現不對時,早已被他翻壓在床上。她大驚失色,往旁邊躲去,邊躲邊嚷嚷:“我生病了,病了!”
“朕知道你病了。”皇帝任她躲,只將全身的重量放她身上。她身子愈發(fā)軟和,像小孩兒面團般的臉蛋,輕輕一掐就能掐出水來。他壓在上頭,感覺就像浮在水面上一樣,起起伏伏,悠悠蕩蕩。
碧桃也不是矯情,她只是覺得話還沒說完呢,要是不把這一茬說清楚,往后心里總會有疙瘩在。
這可不行。
于是她奮力掙扎!殊不知身上的男人正由著她動作,享受地瞇起眼兒來。
“知道、知道還要做、做那事兒。”碧桃臊的紅了臉,這種事,就像和體育老師請例假一樣,無論經了多少次,放在嘴里說都是不自在的。
皇帝將臉埋在她頸窩處,話中有明顯地笑意:“朕還知道,你得的是相思病。”
碧桃大窘。
狗皇帝居然開這種玩笑,肉麻的讓她都要哆嗦了。
皇帝發(fā)現她身子有些顫,便撐起上身仔細看了看。打她鉆出被窩時,就只著了奶白色中衣,單薄地一層緊貼著細膩地肌膚,待冷得顫起身來,右側蝴蝶形的衣襟細帶亦被帶動著振翅欲飛,
他拉過錦被蓋在他們二人身上,風兒不得門入,光線也被擋了個嚴實。
“那是妾身應得的是不是?”黑暗中,碧桃的聲音響起,在氣氛正好時顯得很突兀,她帶一點氣呼呼地道,“就算皇上不說妾身也猜得到,是因為妾身請封的事對不對?”
“皇上不想給賞賜,說就是了。不想給位分,說就是了。不想對我好,說就是了。卻偏偏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
她說著說著,真覺得自己委屈冤枉起來。話里便帶了哭腔:“妾身笨拙,以為是皇上年底事忙才不曾見。后來知道皇上天天去傅寶林那兒,才想著定是妾身惹皇上不高興了,想了十幾天,終于想明白是為了什么。”
“原來是你不信我。”
皇帝一震,側攬著她的大手扣緊。
她用的是“你”和“我”,無怪乎他震愕如斯。
他覺得心里一麻,又有點酸酸地。他確實不信任她,她在他心里,遠不及可以信任的地步。
他對她好,不過是因為喜歡她,她的舉止她的眼睛她的容貌她的種種。喜歡和寵是一回事,信任,是另外一回事。
“小乖……”他聲音有點沙啞,不為其它,只為了她能在此時此刻,對他說“你”,對他說“我”。
分明是不再考慮地位和權利。
否則,她又豈會那般大膽,言行逾矩。他若要追究,砍頭也都是輕的了。
“我只是想早點升到嬪位,”她將臉貼過去,親昵而憧憬地道,“安選侍有孕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也有了孩子,一定要自己撫養(yǎng)的,一定要時時刻刻地對他笑,對他好。養(yǎng)在跟前的。”
她話說的孩子氣,卻教他十分熨帖。
皇帝心弦驀地被撥響,此刻他心里一角的守備坍塌下來,他想,原來如此。而她后頭強調的話,讓他心里憐惜之意更濃。他知道她自小體弱,只怕并不受父母重視。自己得不到,所以想盡力補給孩子。
其實連他自己都曾想過她抱著孩子,二人皆是眉眼相似,仰著粉嘟嘟地臉兒對著他。他也是想和她有個孩子的,卻沒有想過只有嬪位的女子才能將孩子養(yǎng)在跟前兒。
此刻,他莫名有些愧疚。
明明兩人那樣默契,有著同樣的想法,卻只有她一人在努力。他想過便罷了,并沒有為此付諸行動,甚至因此誤解她,冷落她。如她說的那樣,什么也不告訴她。
他嘆了口氣,金口玉言地承諾,在棉被堆里顯得好笑卻又很溫馨:“朕答應你,等你懷了身孕,必定升你為嬪,讓孩子養(yǎng)在你跟前,可好?”
她怔了一會兒,吸了吸鼻子,甜甜地“嗯”了一聲。
被子底下的笑隱在黑暗中,不曾教人看見。
終于等到這一天了,這回算是因禍得福罷。若不是先抑,皇帝也不會因此對她有了憐惜之心,有此承諾了。
那四角掛的零陵香終于可以丟了,她對濃香不算討厭,也說不上喜歡。聞久了更是膩的慌。原先和皇帝的解釋,也只是個說辭而已。實則零陵香有一定的避孕效果,她初入宮根基不穩(wěn),若冒然懷孕,也只是個被人抱走的下場。
免得到時糾結,不如先把源頭掐滅。
香啊……
她記得屬性欄里有香型的選擇,天然帶香雖然聽起來有點窘,但自己能擁有的話,感覺應該很不錯吧。只是這回,絕對,絕對不要濃香就對了!
“高興了?”皇帝心情一放松,就喜歡逗她。
“當然沒有!”她擱下心里的念頭,回嘴兒極快,蹬鼻子上臉道,“皇上讓人家當了十來天的傻子,人家還在生氣,不想理皇上!”
說完,背過身去。
身體力行地證明她說出口的話是真的。
皇帝啞然,果然還是這性子,但凡他扶扶梯子,她就能一溜煙兒地爬上去趴在墻頭笑他慢。
“得了便宜還賣乖。”他手繞過去,勾一下她鼻尖,轉而壞心眼的捏住了。
她也不掙扎,甕聲甕氣地道:“是皇上叫人家小乖的,如今又不讓人家賣乖。哼,橫捏鼻子豎挑眼兒。”
皇帝大笑:“朕就奇了,這教你的夫子是哪個奇人?他要是知道你總篡詞改句,怕是氣的鼻子都要歪了。”
碧桃打了個滾兒滾出了被窩,被鉗制住的鼻子終于得到了解放。她控訴:“夫子的鼻子歪沒歪妾身不知道,妾身的鼻子一定被皇上捏歪了。皇上今日怎么和鼻子鉚上勁了。”她說著,后怕地揉了揉紅紅的鼻頭。
“回來。”皇帝懷里不見溫香軟玉,不甚痛快。
碧桃乖乖地滾了回去,嗯,還是被子里暖,靠著皇帝,更暖。話雖如此,有的事還是得說清,她嚴肅:“不許捏鼻子。”
“朕才沒那個閑工夫。”皇帝不屑道,全然忘了剛剛是誰捏鼻子捏的興致高昂。他尾音上挑,誘惑著懷里的小女人,“乖乖地,讓朕吃飽了有賞,嗯?”
那暖被因方才碧桃鉆出而有了縫隙,此刻一線暗黃地光照進來,襯得她俏生生睨來的那一眼格外妖媚,“原來是在別處沒吃夠,才肯來的。”
“怎么會,”他喉結滾了滾,聲音愈發(fā)性感低沉,“過年事務多,等想吃的時候,已經被你截在前頭了。”
“不許皇上想吃別的女人!”她嬌軟地聲音傳來。
“好。”他立刻答應,笑地意味深長,“作為交換,小乖你要出力哦。”
碧桃傲嬌小女王才不怕呢,她一直是攻來的。
殢雨尤云,情愛歡濃。
夜,還長久。
而累趴在床的碧桃只想無力地喊一句:信誰也別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