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 60 章
沈淮掛斷視頻時,看到封凌錯愕的臉,有些恍惚和發(fā)怔。
在最后一秒,他猛地看向沈淮時,表情幾近兇狠,眼神熾熱晦暗。
而下一秒,視頻斷了,沒了沈淮的身影。
沈淮想,封凌現(xiàn)在一定像只暴躁的獅子,但又毫無辦法。
他和自己隔著幾百公里的距離,獅子沒有翅膀,只能在原地轉圈怒吼,又不能飛過來。
下次見面最快也是周六,好幾天后,此刻要吃人的勁早就過了。
沈淮在沙發(fā)上由坐改躺,拿著手機,不由又想到封凌打拳時的樣子。
像電影中的每一幀畫面,緩慢在腦海里放映。
額發(fā)間的汗,凌厲的眼神,緊抿的唇,蓄力的肌肉。
沈淮抿了抿唇,手捏在高挺的鼻梁上,稍稍用了點力氣,直到把鼻梁捏紅了。
許久之后,他輕而緩地嘆了口氣,嘴角緩緩綻開一個笑。
沈淮以為封凌最早周六過來,怎么過來,到周四周五的時候他們還要討論一下。
沒想到,這次他又預料錯了。WwW.ΧLwEй.coΜ
第二天沈淮照常拍戲,他又把昨天不滿意的打戲拍了一遍,這次稍微讓他滿意了點。
導演非常開心:“沈老師,這次比上次好太多了。”
沈淮點頭:“等我再練習揣摩半個月,應該就差不多了。”
導演:“……”
他以為這次就非常好,可以通過了,沒想到沈淮還想再練半個月再拍嗎?
他怎么感覺,沈淮比他這個導演還像導演?
算了,演員精益求精是好事,他當然要支持。
“好,半個月后我們再拍一次。”
這天上午和平時一樣,劇組在有條不紊地過一場場戲,下午沈淮剛演完一場戲,要去換裝時,見導演匆匆向門口走了幾步。
沈淮好奇地走到窗口向外看,一眼看到一輛熟悉的車。
下來一個熟悉的人,何鶴。
何鶴原本是封凌的藝人助理,封凌去做京珀娛樂總裁后,他依然跟著封凌做助理,成了秘書辦的一員。
他下車后,走到后車門,打開車門。
封凌從車里下來。
光明正大地,氣勢凌厲地。
他穿著在他身上最常見的黑西褲白襯衫,外面一件過膝駱馬毛大衣,脖子上少見地系了條深灰色羊絨圍巾,下車后視線若有所覺地隨意向這邊看了一眼,又平淡地收了回去。
沈淮:“……”
導演剛要出去,又急忙掉頭,對沈淮說:“沈老師,你和封總一起拍過一部劇,應該還算熟悉吧,這個,跟我一起迎接他?”
沈淮:“……”
這感覺有點奇妙。
在上一個劇組中,封凌是天天被導演數(shù)落,在劇組幾乎沒啥地位的。
換了個更好的劇組,更厲害的導演,他反而成了導演要恭敬對待的大投資人。
《頂峰》這部電影是京珀娛樂主投資的,說他是投資人從某種意義上也沒錯。
“我沒跟這位新總裁接觸過,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導演有點苦惱:“聽說他要去投資的每個劇組查看,看起來是個非常負責嚴厲的。”
沈淮:“……”
沈淮剛要開口,旁邊的梁揚“哼”了一聲,“我跟他也挺熟的,我陪導演去吧,讓沈老師去休息。”
導演:“你熟什么熟?你一個剛出道的人怎么認識的剛回國的封總?”
梁揚:“……我自然有認識他的渠道。”
“走吧。”沈淮無奈地說。
導演忙跟沈淮一起向外走,梁揚也跟了上來。
他一邊走一邊小聲跟沈淮說:“沈老師你注意點,封凌對你不懷好意。”
沈淮:“……”
他故意放慢了腳步,皺起眉說:“這種事可不能胡說。”
梁揚不能接受沈淮這樣想他,“我沒胡說!是真的。”
沈淮:“那你怎么知道的?”
梁揚支支吾吾,“我們在一個你的圈內粉絲群里。”
沈淮:“粉絲怎么能叫不懷好意?”
梁揚說不出話了,正好他們也要走到封凌身邊了,于是閉上了嘴。
沈淮所有所思,圈內粉絲群?
片場沒在忙的人幾乎都過來見封凌了。
就在這里,前兩天躲在保姆車里沒法見人的人,今天成了片場的視線中心。
導演先跟封凌說話。
封凌說:“我只是路過,隨意看看,大家不用管我,都去忙吧。”
導演心說,哪里是隨意看看,是來視察來了吧。
他嘴上當然不能這樣說,既然封凌這樣說了,他讓其他人去忙,只留主創(chuàng)在這里。
封凌視線移到沈淮身上,臉上帶著得體的笑,“沈老師,好久不見,辛苦了。”
沈淮略揚眉,“好久不見,封總。”
封凌點了下頭,只禮貌地看了他一眼,視線又移到梁揚身上,“這是,梁揚?”
導演忙給他介紹了一遍。
梁揚又“哼”一聲,裝什么裝,他們明明微信聊過,他微信頭像就是他自己。
“封總真是貴人多忘事,都不記得我了嗎?”
片場不少人都把視線落在他們兩人身上。
封凌笑了笑,一副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的樣子。
梁揚又問:“你來這里做什么?”
他認定封凌來這里沒安好心,都在一個群里,有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
他一定是離開上一個劇組還沒對沈老師死心。
封凌為什么來這里,劇組的人都知道,他自己也說了,梁揚還這么不滿地問就有點奇怪了。
劇組的人看著他們兩人,疑惑的同時,又不由開始圍著兩人發(fā)散。
導演覺得梁揚有點問題,他皺眉支開他,“在這瞎說什么,上場戲拍成那樣,還不去好好準備準備。”
封凌順勢說:“對,拍戲吧,不耽誤大家時間,我就看一看。”
導演聽出他是想看看戲,他想著封凌來也是想看看他們拍的怎么樣的,就沒再客氣地陪他。
拍戲繼續(xù)。
除了說話時,沈淮沒怎么直接地看封凌,封凌也一樣,兩人一起表現(xiàn)著禮貌客氣,都不敢把熟稔多發(fā)揮一分,偶爾視線交錯,粘稠不過一秒,立即克制地移開。
直到拍戲時,封凌才能肆無忌憚地看他。
沈淮繼續(xù)拍牢房中的戲。
現(xiàn)在拍的是他被審問時的戲份,在陰暗的牢房里,被銬在椅子上。
化妝師們給他化了一個破碎的妝,制服凌亂沾血,額前碎發(fā)下一灘血污,鮮紅的血順著額頭向下流,正好停在眼尾處。
臉色蒼白,薄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他依然脊背挺直,眼眸漠然又干凈,和這陰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滴血的手被拷在身后的椅背上,一只筆直修長的腿向前伸著,他微微抬起冷白的下巴,勾唇淺笑,“你就是這么對上司的嗎?”
不僅對面的演員微愣了一下,連封凌也一樣。
他覺得這一個笑沈淮演得太好了。
在一片血污中悄然綻放,純凈得讓人驚心。
不只這個笑,他覺得沈淮此時每一處細節(jié)都太好了,好得極為真實,好像這就是活生生的他。
有一根永遠挺直不屈的脊骨,倔強又干凈地活在這個世上。
莫名地,封凌胸腔涌起熾熱的火,血液一下沸騰起來。
他想張口默念沈淮的名字,發(fā)現(xiàn)嗓子干啞無比。
沈淮下戲后去處理身上的臟污,他擦凈臉,換了身衣服,從車上下來時看到封凌正跟導演說什么,導演開心地連連點頭。
封凌若有所覺地看過去,克制地看了一眼又移到沈淮的保姆車上。
這片場和保姆車對他來說只能二選一,他可以待在保姆車里但不能出現(xiàn)在片場,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現(xiàn)在片場里,但不能再進沈淮的保姆車。
他無比渴望,有一天,這兩個地方他都能擁有。
沈淮走過來,導演開心地跟他說:“封總說了,如果過年時我們沒拍完也不用急,多放兩天假過年,過完年再拍。”
沈淮似笑非笑地看了封凌一眼。
封凌仿佛沒看出沈淮的意思,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沈老師,好久沒見了,等下一起吃個飯?”
導演一聽,馬上說:“現(xiàn)在就去吧,沈老師戲拍得差不多了。”
沈淮便點頭,說:“好。”
導演走后,兩人繼續(xù)熟悉又客套地聊天,封凌說:“沈老師演技還是那么好。”
沈淮:“謝謝。”
封凌:“沈老師很有可能憑借這部電影拿影帝。”
沈淮:“過獎了。”
這種對話一直持續(xù)到封凌的車上還沒停止。
阿童、何鶴:“……”
他們就這么聊了一路,一直到拳館。
阿童給沈淮在這里包了一個月,兩人直接進了房間,房門一關上,兩人之間的氣氛就立即變了。
封凌直接將沈淮抱起來抵在墻上,呼吸滾燙地吻下去。
沈淮腿盤在他身上,閉眼抓住他的衣領,迎接他激烈地親吻。
吻到無法無法呼吸,沈淮才有空氣息不穩(wěn)地問:“你怎么來了?”
“我不來這幾天要怎么過?”封凌惡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沈淮,你能不能不要這么折磨我?”
沈淮吸了口氣,無辜地說:“不是你逼我說的嗎?”
封凌:“……”
“我是讓你說,但我沒讓你那么說。”
沈淮:“真的?你都要猜了,沒猜到我要說的?”
“……”封凌氣急敗壞,蠻不講理地,“就是不能用這張臉,那樣說出來!”
沈淮低笑著看封凌,撓了撓他的下巴,低頭又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封凌氣稍緩,意識到剛才自己又丟人了。
他穩(wěn)了穩(wěn),“沈老師帶我來這里,是還想看我打拳嗎?”
沈淮老神在在地“嗯”了一聲。
封凌揚眉,貼近耳邊,“沈老師最喜歡的不是我在你身上流汗的樣子嗎?還是說,兩不誤?”
沈淮:“……”
封凌教導沈淮打了一個小時的拳,手把手,身貼身,一度差點擦槍走火,不知道在折磨誰。
最后,他們提前兩個小時離開。
阿童和何鶴按照約定的時間去停車場,卻發(fā)現(xiàn)封凌的車子不在了。
此時天已經(jīng)黑了,兩人站了一會兒,也沒給他們打電話,掉頭又上去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封凌給他們打電話,兩人才又下去。
他們上車時,后面封凌正摟著沈淮,沈淮坐在他腿上,頭趴在他肩上沉沉地睡著。
阿童沉默了下,安靜如雞。
有那么一秒中,他覺得車里的空氣粘稠又濕重,不適合單身狗生存。
封凌當天晚上就和何鶴一起走了,他突然來這一趟,已經(jīng)足夠瘋狂,不能再多留。
兩人都知道。
他們也知道不能常見面,最多一周見一次,還不能經(jīng)常坐公共交通工具,可誰也抵不過對彼此的思念。
有這樣見了四五次,年關將至。
《頂峰》劇組與眾不用又財大氣粗地放了六天假。
沈淮按照約定,跟封凌一起去封家,見一見他外公。
這次和上次去賀家不同,兩人都挺注重。
他們先買了禮物,又精心挑選了衣服,這么一番準備下,封凌怕沈淮會緊張,對他說:“和上次去賀家一樣就行,別緊張。”
沈淮笑了笑,“我為什么要緊張。”
他說:“因為職業(yè)原因,我們在一起確實暫時不能光明正大,但本質上清白堂正,無愧無欠,我不心虛也不緊張。”
封凌愣了一下,低頭在沈淮臉上親了一下,“我外公一定會喜歡你的。”
封凌媽媽是外公最小的小女兒,他上面還有兩個舅舅,因而封凌外公比沈淮外公大不少,今年已經(jīng)八十多了,但他身子硬朗,看起來很有精神。
沈淮問好后,他也對沈淮笑了一下。
他是很嚴肅的長相,笑起來也有威嚴感,并不讓人放松。
沈淮見狀,也對他笑了一下。
傭人正準備飯菜,封云義招沈淮過去看電視,“先等等那倆小子。”
沈淮知道他說的那倆小子是封凌的兩個舅舅,他點了點頭,坐過去跟他一起看電視。
電視上正放的是沈淮的劇。
這部劇里,沈淮演一個被公主強取豪奪的駙馬。
封云義說:“沈淮,我喜歡你演的這個角色。”
這個角色成了駙馬后,最后還是封侯拜相,成了朝堂肱股權臣。
沈淮不知道他這句話里有沒有深意,他點了下頭,說:“不說演技,這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角色。”
封凌湊上來,“那外公一定會更喜歡沈淮下一個角色。”
封云義笑了笑,“那我很期待。”
說話間,封凌的兩個舅舅回來了,帶著他的兩個舅媽,還有一個哥哥。
人到齊,晚飯開始。
一家人都很好相處,也很聊得來,晚飯吃得比在賀家舒服太多。
沈淮難得的,在快過年的時候,感受到熱鬧又和諧輕松的家庭氛圍。
竟在一個還算陌生的家庭里,并不抵觸。
沈淮臉上也被染上了暖意,吃完飯喝茶時眉眼間有不自覺的笑意。
封凌看到了,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今晚他太開心了。
他又看了沈淮一眼,低頭咳了一聲,嘴角怎么也壓不下來。
兩人的笑被其他人看到,桌上的氣氛更輕松愉悅了幾分。
封凌的二舅封勛愛抽煙,但他很有自覺,從不當著家人的面抽,吃完后,他說:“我去露臺抽根煙。”
封凌端飯后水果時路過,看到封勛對他招了招手,封凌轉腳走過去。
深冬的夜里有些冷,封勛食指和中指夾著煙抽了一口,另一只手上還有一根,他向封凌遞了遞。
封凌搖頭:“我不抽。”
他以前也不愛抽,偶爾有應酬的時候會抽一根,現(xiàn)在是完全不抽了。
沈淮對氣味敏感,不喜歡煙味。
想到這里,他向后退了一步。
封勛:“……”
“你那嫌棄的樣子一點不比你二舅媽含蓄。”封勛玩笑地嘴了他一句,臉色又認真起來,“你確定了?”
封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毫不遲疑地點頭,“確定了,就是他。”
封凌說:“二舅,我要跟沈淮結婚。”
封勛又抽了一口煙,不知道是不是煙氣繚繞在他眉眼的原因,他嚴肅的臉上看起來有一點愁緒。
封凌不喜歡這樣,他直白地問:“你覺得哪里有什么不好嗎?”
封勛說:“沈淮看著哪里都不錯,就是,他是單親家庭,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
封凌覺得很好笑,“單親家庭怎么了,你有什么資格說他,我不也是嗎?”
他是在網(wǎng)上看到過一些言論,說單親家庭怎么樣的,但封凌從沒想到有一天他舅舅也會這么想。
“你能一樣嗎?”封勛立即皺眉說:“你什么情況你自己不知道嗎?”
他很清楚封凌是什么情況,也很清楚封凌在一個什么樣的家庭氛圍中長大。
他妹妹在世時,封凌一直活在一個開放、自由又富裕的生活環(huán)境里,他什么都不缺,活得安穩(wěn)又肆意。
他妹妹離世時,封凌已經(jīng)十六歲了,從某種程度上說,已經(jīng)是個穩(wěn)定的成年人。
而且他妹妹是旅游時意外去世,在去旅游時和賀山鳴有點不愉快,封凌對賀山鳴梗著一口氣,但也沒恨到骨子里。
他的恨是明目張膽地,所有的不滿都露在臉上,隨意發(fā)泄。
再加上妹妹去世后,他和大哥把封凌當親兒子一樣,爸爸也疼愛他,誰也不能拿他是單親家庭長大說事。
而沈淮不一樣。
封凌更覺得好笑,“二舅,你也太雙標了吧,都是單親有什么不一樣。”
封勛又抽了一口煙,嘆了口氣,“沈淮的媽媽,那個畫家,是重度抑郁癥在家自殺的。”
封凌臉上的笑一下僵了。
露臺隔絕了房內的暖氣,封凌出來時只穿了一件毛衣,他原本暖呼呼的沒在意,一陣寒風吹過,他冷得徹骨。
封勛見他忽地沒了笑容,表情有點奇怪,以為他也覺得這是個問題。
忽然間,他看到封凌瘋了一樣揪住他的衣領,狠厲地質問:“誰讓你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