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彀（GL） ！
    世間至哀說悼亡，長歌當(dāng)哭兩茫茫。
    亡身怎比亡心痛，忘情難解相思長。
    迷局精巧引人狂，怪奇疑案刀劍藏。
    待爾看破計中計，情之一字費(fèi)思量。
    夜半醉抬頭看了看掛在門口的“棲寒客店”四個字，輕輕一哂，順手抽刀砍斷了匾額，從門后找出了“無名客店”的牌子，掛在了門口。
    她蹲下身子收拾木牌的殘片，身后傳來了腳步聲，她隨口說道：“小刑，要是那個艾老大再趁著我去城里進(jìn)貨隨便換我的招牌，我砍的就不是牌牌，而是他的腦殼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緩緩開了口：“呵，也不知為什么，老大總是迷迷糊糊地就寫下這兩個字裝在這里。半醉，好久不見。”
    她微微一怔，轉(zhuǎn)身看著一身黑衣的楚生，半晌才說出話來，換了一口官話：“你回來了。”楚生笑笑，算是做了回答，然后蹲下，幫她拾起那些木片。
    她看著楚生的側(cè)臉，許久，才說：“這兩年可好？你信中說的那個人，帶回來了么？”
    楚生頓了頓，說：“過得不錯，我一個人回來的。”
    她輕輕“哦”了一聲，說：“長安好玩么？”。楚生應(yīng)了一句“還好”。
    “長安人長得如何？”
    “還好，秦州風(fēng)物不錯，寫足了一部《秦州志》，你有空時拿給你看看。”
    “又寫書，耍筆桿耍得真不賴。”夜半醉無奈地想起楚生那一書房的記述隆嘉朝軼事的“各州志”，“長安的女子可有蜀國的人漂亮？”
    楚生頓了頓，又應(yīng)了句“還好”。
    夜半醉問一句，楚生答一句，后來，干脆是夜半醉在說，楚生默默地清理。
    兩個人收拾完了，進(jìn)了客店，看到一片混亂，夜半醉有些疑惑，楚生道：“想是昨日那一行人弄亂的，我?guī)湍阏硐掳伞！闭f罷，便動手清理起來。
    “昨日出了什么事么？”夜半醉站在一旁，看著他忙亂。
    楚生便將昨日楓靈一行人的事情簡單與她說了，夜半醉側(cè)頭想了想，說道：“艾老大的毛病都這么些年了，哪能這么輕易就治好——”
    “也說不定——”楚生道，“他們今天還找我，說想與默兒談一談，但是默兒低頭忙自己的，話都不與他們說一句——半醉，我知道你與默兒關(guān)系不錯，興許你能幫上他們的忙——順便，我想喝你煮的粥。”
    夜半醉翻了個白眼，走到柜臺處，嘴角露出個不顯眼的笑，晃了晃算盤，弄出好大聲響：“哪個有閑情幫些不認(rèn)得的忙，我還得做買賣，欸，有人來了，小二，去沏茶！”說罷，到了過道處，揣手倚著門向外招呼，漾出一臉笑容，“粥還是給得的。”
    被她指揮去沏茶的楚生欠身微笑，很自然地繞到后院，燒起水來。
    ……
    楓靈和憐箏在竹林里站了小半個時辰，盯著在竹林里削竹槍的沉默女子，她叫默兒，是個面色蒼白，身形清瘦的年輕女子，約莫二十出頭。楓靈暗自尋思，真是人如其名，半晌過去一直一聲不吭地削竹子，明知她二人在一旁等她，也不為所動。早上兩人從她的房間一路跟到這里，期間搭訕無數(shù)，默兒均不理睬。
    艾穆昨日昏迷后一直未醒，雖然昏迷中反復(fù)呻吟著口渴，但給他喂水之后他卻心安理得地繼續(xù)昏迷，氣得憐箏直跳腳。他一直睡在他的石床上——他似是不能習(xí)慣蜀地冬日的濕冷，故而自己造了個石床，床下可置炭火。
    憐箏早就沉不住氣了，幾次擼了袖子欲上前詢問，都被楓靈攔著，終于，本就惱火的她怒火攻心，干脆“哼”了一聲坐到一邊啃甘蔗去了——蜀國盛產(chǎn)此物，峨眉山上有不少這東西。楓靈拿她無法，又在一旁看了一會兒默兒削竹槍，想了想，抽出劍來砍倒三五棵竹子，蹲在默兒對面，用青鋒劍笨拙地削起竹槍來。默兒抬頭看了她一眼，繼續(xù)用手里的刀削著竹子。
    青鋒劍長三尺，蹲著用劍削東西，著實(shí)辛苦，楓靈只得用手帕縛在手上，握劍削槍，如此一來，不好用力，竹槍削得并不齊整。憐箏在一旁眨著眼睛看著楓靈默默削竹子，知道楓靈不做無由之事，遂蹲在她旁邊，看著她削。三個人沉默無語，竹林間只有刀劍削竹的聲響和竹葉的沙沙響動。
    又是半個時辰，默兒收拾了東西，背起背簍和砍刀準(zhǔn)備下山。楓靈從楚七那里得知默兒每日行程，知道她此刻要到艾穆居所那里喂黑白熊，隨后到寨子外檢查機(jī)關(guān)，更換竹槍。楓靈與憐箏也趕緊收拾好東西，跟著默兒向艾穆居所走去。
    又是一路無話，三人到了艾穆居所處的黑白熊處，默兒把成捆的竹子放進(jìn)去，楓靈也把自己帶來的嫩竹扔了進(jìn)去。憨態(tài)可掬的小熊看見食物，立刻變得動作敏捷了許多，蹭蹭爬向竹子。楓靈這才注意到，黑白熊旁還有一籠鴿子，一籠兔子，房頂上趴著一只黃毛小貓。這艾穆還真是喜歡這些動物。
    憐箏看得興起，伸手想去摸摸小熊，被楓靈抓住手腕攔下了：“欸，小心，它們會咬人的。”
    “怎么會？它們這么小，又這么可愛，還吃素，怎么會咬人呢？”憐箏不信。
    楓靈看著她，伸手捏了捏她鼻子，扯了扯她耳朵，又彈了她腦門一下，最后還點(diǎn)著她鼻頭說道：“我的話你都不聽了，是不是想挨打？”
    她語氣挑釁而古怪，憐箏暴怒，張嘴要咬，被楓靈捏住了嘴調(diào)侃道：“欸？你這么漂亮，這么可愛，還學(xué)醫(yī)，怎么會咬人呢？”憐箏臉紅，憤然甩開楓靈的手，蹲下看黑白熊吃竹子。
    見她生氣，楓靈笑吟吟抬頭，這才看見默兒已經(jīng)打開了黑白熊的圈門，正在里面打掃。楓靈想了想，大聲贊道：“這些熊真是可愛，也打理得真好，默兒姑娘真是能干——”她看著默兒表情柔和，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按理說這黑白熊應(yīng)該放養(yǎng)于竹林之中，這山上既有竹林，又何故圈養(yǎng)于此呢？這樣每日砍竹子喂養(yǎng)，還要打理，平添了好多工作啊，默兒姑娘。”
    默兒停頓一下，看了看各自抱著竹子啃的小熊，又望了望艾穆的房間窗口，沒有說話。楓靈順著她目光看去，恰看到艾穆扶著門走出來。
    他可算是醒過來了。
    憐箏上前攙住艾穆，楓靈跟了過去。艾穆抬眼看到默兒，嘴角下彎，眉頭蹙起，木木地說：“默兒，人家餓了撒。”這話一出口，楓靈分明看到方才好不容易表情變?nèi)岬哪瑑核查g冷了一張臉。
    默兒默默出了熊圈，背著背簍，略過艾老大，向外走去。楓靈本以為她會很快給艾穆帶食物回來，不想左等右等不見她，這才恍然，她是繼續(xù)她的工作，去更換機(jī)關(guān)了。
    楓靈無奈地轉(zhuǎn)頭看向艾老大，見他仍是一臉無辜，撓了撓頭接著說：“人家真的餓了撒。”楓靈陡然頭痛起來。
    從路柔那里要了些吃食，楓靈把艾穆房間散亂的桌面簡單收拾了一下，坐在艾穆對面看他吃東西。憐箏則是好奇地打量屋里的東西，把玩那些艾老大親手做出的小玩意兒。
    “大當(dāng)家，你是何方人士？”楓靈看了看房內(nèi)的布置，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呵呵，”艾穆憨厚一笑，“不記得了。”楓靈頓時覺得頭痛起來。
    “欸，艾老大，這是什么東西？”憐箏翻到一個帶著雙翼的木制品，形似木鳥，卻又不是。
    “唔，那是我給黑白熊做的玩具，”老大停止咀嚼飯菜，憨憨地說，“擰一擰后面，往天上扔，會飛的。”
    憐箏一聽，趕緊動手去擰，往上一拋，那東西果然飛了起來，但沒多久就掉落下來。楓靈躍起，一把抓住，旋身落地，給了憐箏。見憐箏欣喜，楓靈不覺好笑，道：“還要和小熊搶玩具么？”憐箏“哼”了一聲，沒有和楓靈計較，徑直坐在艾老大前詢問起此物來。楓靈心中一震，隱隱生出些許不安來，記憶中，仿佛見過這樣的景象。
    楓靈見室內(nèi)還有不少這樣木制的玩具，制作精巧，巧奪天工，心道，艾穆果然是機(jī)械能將。想著，隨意撥弄了一下桌上工具，見到一把刻刀木柄上工整刻著八個小字：“橫林待鶴，昭昭相傳”。刀柄發(fā)黑锃亮，刀片鋒利而略有缺口，木柄山形紋理，質(zhì)重且硬，顯見是用了多年的工具。楓靈又看了看其他工具，驀的一蹙眉，唇角揚(yáng)起，負(fù)手款款走向窗臺。窗外的小小黑白熊笨拙地爬來爬去，甚是喜人。
    冬日日短，很快就入了夜，楓靈讓憐箏裝模作樣地給艾穆熬了一服補(bǔ)腦的藥，算是結(jié)束了這一天的“治療”。將憐箏送回房后，她尋了路柔，說欲拜訪岳瑟。
    岳瑟見她時，房內(nèi)有個女人——卻不是昨日在寨門口的那個紫衣人。見楓靈進(jìn)門，女人穿好衣服紅著臉出了門，而岳瑟也是只著了中衣半臥在床上，斜眼看了看楓靈，說了聲“請坐”，楓靈坐下，低低說道：“夜晚叨擾，沒想到二當(dāng)家休息得這么早，著實(shí)打攪了。”
    岳瑟邪邪一笑：“現(xiàn)在哪里到了休息的時間嘛，楊小公子不用自責(zé)。”他眼珠一轉(zhuǎn)，起身下床給自己倒了茶，“若喝茶，自己倒就是了。楊公子來找我有什么指教么，還是說要我放你們走？”
    “在下是來求證的，”楓靈平和地說，“二當(dāng)家應(yīng)該是對大當(dāng)家調(diào)查過一番才對，楊某想知道二當(dāng)家調(diào)查出來的東西。”
    岳瑟頗感意外地看著她：“不想公子是來說這個的，呵，我做過調(diào)查又如何？你只管治病就是了，其他的你不該知道。”
    楓靈慢條斯理說道：“大當(dāng)家是心病，二當(dāng)家何嘗不知道心病需要心藥醫(yī)？”
    岳瑟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個勞什子心病，要的什么心藥？當(dāng)年我捉弄了他一個月，搞得他最后聽到‘楊思’兩字倒是不暈了，變成了聽到‘當(dāng)家’這兩個字就暈。后來我留他下來，沒想到過了兩個月，不暈‘當(dāng)家’了，又暈回‘楊思’了。”他搖搖頭，接著說道：“可見，和過去沒什么關(guān)系。”
    楓靈一怔，回憶楚七與她說過的癥狀，思考了片刻，說道：“聽到二當(dāng)家這么說，在下更加確信他的過去是他今日的病因。何況在下是不信二當(dāng)家會放心把這么一個人列在當(dāng)家之列卻不派人去調(diào)查他的身份背景的——所以二當(dāng)家必然知曉他的病因，然艾穆來此數(shù)年二當(dāng)家不曾有過治療的舉動，偏偏在如今二當(dāng)家又交給我等這樣一個任務(wù)，讓舍妹負(fù)責(zé)治療——不明二當(dāng)家的真實(shí)心意，楊某著實(shí)為難。”
    岳瑟把玩著茶杯，瞇眼看著楓靈，狡黠一笑：“若不是老七，我應(yīng)是會殺了你們幾個。老七喜歡你，所以我留著你，不過，我岳老二沒那么輕易放過誰，從我桃花寨過去，總得留下點(diǎn)買路財——”他停了一刻，觀察楓靈的反應(yīng)。
    “如此，楊某感激不盡。”楓靈說得干巴巴。
    岳瑟繼續(xù)說：“至于老大，原來不去治是覺得無所謂，只要不去刺激他就不會暈倒。原本每年到了臘月月半的時候，他會頭疼欲裂至神志不清，進(jìn)而發(fā)狂，不知怎的，近年演變成不定期的發(fā)狂。”
    “發(fā)狂？”楓靈皺眉，“他發(fā)狂時會怎樣？”
    岳瑟陰郁說道：“會死人。”他回想起每次寨子里出現(xiàn)嘍啰尸體，都幾乎斷了頭，身上還有許多劃痕，每次出現(xiàn)這種事，都會發(fā)現(xiàn)艾穆渾身是血地躺在房間里，手邊還有他慣用的那把刻刀，“實(shí)際上，就在你們上山的前幾天，桃花寨死了一個人，我才將他放到山下去看客棧的。”
    楓靈吃了一驚，想起艾穆那敦厚溫和的笑容，不由得心里一涼。
    岳瑟沒有管她的驚訝，繼續(xù)悠悠說道：“其實(shí)死人呢，我岳老二沒有在乎過，反正死哪個都絕對輪不到岳某，只是，我擔(dān)心他燒壞了腦子，這寨子的防護(hù)就沒了著落。”
    他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楓靈有些不快，按捺著脾氣道：“如此，楊某明白了，二當(dāng)家可不可以把對大當(dāng)家做的調(diào)查拿來給楊某看一下呢？”
    岳瑟卻嬉皮笑臉地說：“我若是不給呢？”
    楓靈沒料到他這個態(tài)度，愣住了，許久，說道：“二當(dāng)家若是真知道些什么，還望相告，楊某行事也可以快點(diǎn)。”
    岳瑟打了個呵欠，說：“楊公子，岳某困了，你也累了吧，去睡吧。你房中還有嬌妻候著的。”
    楓靈無奈，又僵持一會兒，見他確實(shí)不肯松口，才無奈退出。
    山風(fēng)微涼，窗外傳來撲打翅膀的輕微響動，是山間的夜梟還是默兒養(yǎng)的蝙蝠？岳瑟推開窗，按壓下額頭，瞇起了眼。
    楓靈推開房門，看到一道窈窕的紅色身影伏在桌案前，似是睡熟了，楓靈心內(nèi)一軟，上前俯身攬住那佳人的肩膀，把她的頭架在自己肩頭，想把她扶到床上。
    惜琴冷冽聲音在她頸間響起：“嗯，當(dāng)了一天郎中成效如何？”
    楓靈一愣，扭頭對上了她清明的眼，訕訕笑道：“原來你沒睡著。”
    惜琴伸出雙臂圈著楓靈脖頸，倦怠地打了個呵欠，道：“剛回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剛覺得累了趴下身子，你便回來了。”
    楓靈不自覺地抿唇微笑，側(cè)過身來將手環(huán)在她腰間，說：“我這一日凈忙著那艾穆的事情，不知你這邊情境，你也這么晚才回來，今天一天做了些什么？”
    惜琴掙脫了楓靈懷抱，兀自走到了床的位置，邊走邊說：“我是不似某人忙著陪佳人去做好事，也就和俊俏的八當(dāng)家練練劍，和二當(dāng)家喝喝酒，和六當(dāng)家彈彈琴，又陪幾位美人聊聊天而已……哦，還順便調(diào)戲了下你家愛笙。”到了床邊，先是側(cè)坐其上，旋即**輕抬變作側(cè)躺，以手枕頭懶懶看向楓靈，素凈的青色床幃微微隱去她的面龐，一雙眼自帷后脈脈透出晶亮來。
    楓靈對她的這種語氣再熟悉不過，于是變換了語氣上前謙恭說道：“美人兒今日如此繁忙，想必筋骨疲乏，是否需要小人為您解解乏呢？”
    “說的是，先給我打盆水來洗洗。”惜琴心安理得地說著，合了眼小憩。楓靈笑笑，出門去了。
    不多時，惜琴感到臉上溫?zé)岬挠|感，知道是楓靈在給她擦臉，便老老實(shí)實(shí)讓她幫自己寬衣解帶。忽然，惜琴抱住楓靈的胳膊，蹭上去喃喃說道：“今天還做了件事……”
    楓靈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聲問道：“做了什么？”惜琴已經(jīng)有些迷糊，也十分不經(jīng)意地道：“想你……”
    她的聲音極輕，卻驚醒了一潭清幽，楓靈游移的眼神頓時定住，眸色亦深了幾分。
    楓靈解了衣衫躺在惜琴枕邊，默默地看著她姣好的面龐，忽地探頭吻住惜琴耳垂，輕輕嘬咬，齒間溢出絲絲熱氣，帶起惜琴頸后一陣酥麻。惜琴立時發(fā)出一聲輕呼，嗔怪地睜眼斜乜楓靈，卻發(fā)現(xiàn)楓靈向外挪了些，正靜靜看著她。
    惜琴一笑，說：“怎么了？”也凝神靜靜看著楓靈。
    兩人就此對視，過了許久，楓靈忽然笑了，道：“這幾日得辛苦你了，乏了，睡吧。”她調(diào)整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攬著惜琴，緩緩合了眼。惜琴不解，看著她翕動的睫毛，困意發(fā)作，也閉了眼，向楓靈懷里鉆了鉆，墜入夢鄉(xiāng)。
    一夜安眠。
    接下來的日子都仿佛是第一日的重復(fù)，只是跟著默兒的由原先的兩人變成了楓靈一人，憐箏對艾穆大感興趣，整日找他學(xué)著制作那能飛的木鳥，楓靈也由著她，要她有機(jī)會多與艾穆聊聊，每日也給艾穆熬些安神定心的中藥，只是特意囑托了惜琴、愛笙陪著她一道，以免發(fā)生意外。
    而楓靈獨(dú)自陪著默兒削竹劍，更換機(jī)關(guān)或是喂養(yǎng)黑白熊，儼然桃花寨的一名小嘍啰。
    不知不覺，過了**日，楓靈仍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模樣，亦不著急。
    岳瑟饒有興味地看著在竹林里削斫的楓靈，向著身邊的楚生道：“這個娃兒當(dāng)真有趣，做沒用的事情也做得這么煞有介事。”
    楚生淡淡道：“也未必?zé)o用，他是缺乏歷練，但不是沒有套路。”
    岳瑟摸了摸小胡子：“套路么？”
    楚生遲疑一會兒，又說：“我在外兩年，也不知老大的狀況，真如二哥與楊兄弟所說的那般嚴(yán)重么？二哥又何不把你所查到的大哥身世告訴她？”
    岳瑟頓了頓，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說道：“老七，若有人往你的地盤楔釘子，你怎么辦？”
    楚生道：“自然是拔了它。”
    岳瑟呵呵笑著，搖頭道：“一個釘子而已，若楔下就拔，豈不是拂了楔下它的人的面子？況且，拔了后，還會有更多釘子楔進(jìn)來。老七，若不能一哈廢掉那楔釘子的手，就只能找別人把這釘子砸彎。”他攏了攏領(lǐng)口，“老七，我覺得有點(diǎn)冷，陪我去半醉那里喝幾口燒刀子可好？”
    楚生點(diǎn)點(diǎn)頭，隨著岳瑟一起下山。下山前，聽到竹林中傳來一陣悠揚(yáng)的笛聲。岳瑟止步，說了聲“好悲的曲”。楚生細(xì)細(xì)想了下才道：“這是幽州樂坊間多年相傳的曲子，曲子名叫‘登幽州臺’，我去幽州的那年有聽過。”
    “幽州……”岳瑟沉吟片刻，負(fù)手下山，唇角帶出一抹笑意。
    楓靈倚著竹子靜靜吹起了《登幽州臺》，天地之間一片靜謐。她雙目微合，余光看到默兒的手微微一震。
    她將一曲吹罷，靜靜側(cè)目看向機(jī)械動作著的默兒。后者并未迎著她意蘊(yùn)深長的目光，而是整理了背簍，緩緩向山下走去，繼續(xù)她當(dāng)日的日程。
    楓靈本也沒打算看到她多大的反應(yīng)，遂收了玉笛上前，跟著她走，忽然大喝一聲：“楊姑娘，今日能否和在下多聊幾句呢？”
    默兒一震，頓了片刻，輕飄飄說了一句：“我不姓楊。”說罷繼續(xù)行走，任楓靈怎么喚她也不作反應(yīng)。
    二人默默行至艾穆小屋處時，恰看到艾穆幾人在做游戲——艾穆與愛笙、惜琴、憐箏四人一起，只見艾穆蒙著眼布，在小院中張開雙臂摸索著。愛笙和憐箏嘻嘻笑著，躲著他的尋找。憐箏喜歡在一邊做出聲音，隨后很快地逃到另一邊去，攪得艾穆暈頭轉(zhuǎn)向。而愛笙就憑著出色的身手躲來躲去。惜琴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中央——的一棵樹上，低頭看著下面三個人，忽然蹲下身子喊一聲艾穆，然后倚著樹干心安理得地看著艾穆向那棵樹撲過來。
    楓靈明顯看出艾穆撞了樹之后有些迷糊，趴在樹干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清醒。她不作聲，側(cè)目看了看默兒的表情。默兒皺眉，打算繞開這些人去喂黑白熊。艾穆聽到這邊有腳步聲，立刻張開雙臂撲了過來，抱了個正著。他笑著喊叫起來：“哈哈，抓住了，抓住了。”說著，一把扯下眼上的布。他倒吸了口涼氣：“默兒……”
    楓靈可以體會到艾穆當(dāng)時的感覺，任誰被默兒這樣冰涼的眼神盯上，大概都會心驚膽寒，萬分泄氣。默兒推開艾穆，兀自去找黑白熊。
    “欸，艾老大，你怎么了，我們繼續(xù)玩啊。”憐箏跑到艾穆身邊，攬著他胳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十分親熱，“你可是答應(yīng)了，一炷香之內(nèi)抓不到我們你就給我們每個人做個木鳥。”
    艾穆一拍腦袋：“欸，對，我去給你們做，呵呵。”說罷樂顛顛地跑進(jìn)自己的居室，三個美人也隨他進(jìn)去了。
    楓靈把頭偏到一邊，忽然感覺無比勞累，捏了捏自己的額頭。她沒再跟著默兒，而是回了房，看起書來。
    是夜臘月十四，將圓的月亮掛在天際，分外清亮。
    初一十五皆是上香祭神的日子，尤其是在臘月，整個桃花寨都在準(zhǔn)備著迎接明日。晚飯較平時豐盛許多，岳瑟見艾穆情緒還比較穩(wěn)定，略略放松，但還是加派了幾個人值夜。
    子夜更聲響過不久，桃花寨的廚房失火了。先是一聲炸裂的聲響，隨后一道奇怪的火源落入柴草堆，霎時間，火光映紅了幽藍(lán)的夜空，呈現(xiàn)出一種妖冶的瑰麗。
    廚子小邢住在廚房附近，第一個受到波及——他養(yǎng)的兔子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把他咬醒了。嗅到了煙味，他馬上意識到出了什么事，立刻弄濕了毛巾掩著口鼻從滿是火焰的門口沖出來，他打了個滾熄滅身上的火焰隨后起身大聲呼喊：“失火啦！”
    靜謐的桃花寨頓時亂作一團(tuán)。
    楓靈本就只是閉目躺著，聞聲立刻跳下床來，沖出居所，向山下看去，隱隱綽綽看見一只灰色的影子騰空飛起，她意識到了那是什么，卻來不及動作。南面的火光已經(jīng)映入眼簾，幽幽山間的山火跳動著奇異的色彩，股股黑煙竄入天空。
    她眉間蹙起，火勢怎么會這么猛？想著，回頭向著房里喊道：“你一個人不要亂動，好好待著。”說罷，自己去了火場。
    此刻許多人已經(jīng)醒了，趕到火場救火。蜀地慣于將柴草堆放在廚房之外，年關(guān)將至，柴草充足，所幸山泉就在一邊，然而還是許久才控制住火勢。桃花寨的幾個當(dāng)家都到了火場，岳瑟環(huán)視一圈，獨(dú)獨(dú)未見艾老大。楓靈忽然說道：“方才火勢那么大，煙霧不甚正常，恐怕是被人澆了火油。”她拾起一根木棍走到灰燼近前，翻了翻，翻出了一個燒得焦黑的木鳥。
    岳瑟心說不好，待火滅后，立刻帶著眾兄弟到了艾穆居所處，果見門口躺著兩具尸體，皆為利器割喉，頭頸之間幾乎只剩一張皮連著——是他加派來看著艾穆的嘍啰，其中一個死前嘴里還喊著呼哨，看起來是想喚人。恐怕即便是來得及讓他求救，那聲響也淹沒在剛剛的騷亂里了。岳瑟陰鷙地向屋內(nèi)一望，艾穆不在房內(nèi)。
    在場諸人面色俱是一變，岳瑟沉聲吩咐道：“馬上叫醒所有人，點(diǎn)燃火把，找尋老大。”
    “且慢！”楓靈上前一步，阻攔了欲遵照行動的嘍啰，走進(jìn)了艾穆的房間，岳瑟跟著她進(jìn)了房。
    楓靈環(huán)顧屋內(nèi)一遭，確實(shí)空無一人。她走到床邊，那是艾穆自造的石床。她用手量了量石床到下面爐膛的厚度，隨后掀開了床上的被褥，露出了不甚光滑的石板，看得出來是自己燒制堆砌的。床的一角有一個不甚明顯的石制旋鈕，她敲了敲石板，隨后毅然旋轉(zhuǎn)了旋鈕。“刷”的一聲，石板中間豁然洞開，露出一個長方的暗格來。艾穆就躺在其中，昏睡不醒。看起來，又是昏迷了。
    岳瑟訝然看向楓靈，楓靈長長舒出一口氣，似是放下一樁心事。隨后，她馬上抬頭對岳瑟說：“二當(dāng)家，現(xiàn)在隨楊某去抓人。”話音未落，就拉著岳瑟衣袖出屋。
    一行人趕到憐箏住處時，不由得被眼前的場景驚到，只見三只碩大而奇怪的飛獸，正在攻擊田謙惜琴等人。那怪獸大如鷹隼，展翅如連蹼，翼間有膜，爪間鑲嵌著金屬指爪，頭上戴著鐵質(zhì)面具，身上覆毛。四人均執(zhí)劍抗衡，竟然傷不到那些怪獸分毫，反倒是每個人身上均被怪獸抓傷掛了彩。
    楓靈瞬間變了臉色，拔出佩劍就要上前，卻被葉照攔住。葉照眼中含笑，玉指輕搖，叫楓靈稍安勿躁，免得誤傷自己人，旋即一雙玉手輕輕巧巧地向外一甩，手中暗器迅速飛向其中一只怪獸，一把葉形奪命鏢約有三十個，悉數(shù)落在那怪獸身上，將其打落。岳瑟甕聲道：“六妹好浪費(fèi)——”話音未落，岳瑟向另一只怪獸拋去數(shù)顆石子，顆顆嵌入肌膚，使其直接斃命。
    剩下一只似乎見勢不妙，展翼欲逃，田謙立刻將手中劍狠狠扔出，意欲將其釘死，沒成想從一旁橫里飛出一把刀來，將他扔出去的劍打落。那怪獸在空中盤旋一周，悄無聲息地振動翅膀，盤旋落下，落在房子對面草叢中。眾人把目光移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草叢中站了一個人，那怪獸落下，正是落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楓靈來不及上前問自己的幾個人傷勢如何，向草叢中的人高聲喊道：“你逃不掉的，我今日私自叫艾老大偷偷改動了山上的機(jī)關(guān)，你下不了山，楊姑娘。”
    房前小小的空地很快擠滿了人，一盞又一盞燈籠照亮了整個場地，也照亮了那一動不動的人的模樣，是默兒。
    ……
    艾穆醒來時，是第二天正午。他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眼前的身影從模糊到清晰。他扶著頭慢慢坐起來，迷茫地看著一屋子的人，眼神迷茫。
    “啊，二兒，咋這么多人看我困覺撒？”他不明就里地看著岳瑟，希望從他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岳瑟只是看著他，嘆了口氣，隨后轉(zhuǎn)頭看向楓靈，一屋子的人都看著楓靈。
    “唔，貓公子，這是咋回事？”艾穆意識到楓靈那里有什么有趣的答案，眨了眨眼睛，看著她。
    楓靈面色沉靜，和艾穆說道：“艾老大，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坐著的地方，叫什么？”
    艾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石床，道：“這是床啊。”
    楓靈搖了搖頭：“大當(dāng)家，這個，叫做炕。多見于北地，你是北方人士，故而來了這里憑借印象復(fù)原了在北地居住時候的炕床。”
    艾穆恍然：“呃，如此，你們是來看這炕的？若想要，我給每人的房間都造一個好了。”
    楓靈微笑，拿出一物給他看：“你可識得這個東西？”
    “這不是我隨身的刻刀么？我怎么會不識。”
    “你的刻刀木柄為山形紋理，質(zhì)重而硬，乃是幽州所產(chǎn)橡木所制，所以，大當(dāng)家，你是幽州人士。”
    “什么？”艾穆大張著嘴，不知所措，“我是幽州人？”
    楓靈點(diǎn)點(diǎn)頭，伸出一只手來，在艾穆眼前輕輕下壓。
    直到艾穆眼皮微沉，情緒更加平和，她才繼續(xù)說道：“嗯，此木產(chǎn)于幽北、滇南，而你是北方人，自然是幽州人士——這刀柄上刻著八個字，大當(dāng)家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艾穆?lián)u頭道：“我知道是說不通的八個字，說什么‘橫琴待鶴，昭昭相傳’，我完全不解其意。”
    楓靈道：“這是一個字謎，大當(dāng)家，‘父居左為昭,子居右為穆’故而這第二句，昭昭相傳，含著一個‘穆’字，也就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艾穆一愣，“對啊，我是叫穆，我是艾穆，我知道。”
    楓靈搖頭，道：“你是名為穆，但你不姓艾。”她拿了一張紙，在上面寫出“橫林待鶴”四個字。
    “橫林，隱著一個‘木’，而‘待鶴’指代的是‘鶴’形的字。”她頓了頓，遲疑著寫下一個“昜”字。
    她抬頭看著艾穆，一字一頓地說道：“楊，穆。”
    眾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氣，等著艾穆昏過去。孰料，艾穆呆呆看著紙上的字，半晌沒有言語，許久才結(jié)結(jié)巴巴念出：“楊、楊、楊、穆。”
    他沒有暈，而且念出了他忌諱了多年的字，這出乎所有人意料。楓靈暗自舒了一口氣，把懷里的藥瓶松了松——這瓶藥是將之前陸茗給憐箏的那種嗅香濃縮了十倍提取出來，是這幾日她逼著只學(xué)了皮毛的憐箏提煉出來的。三日前有試著用五倍藥再次叫醒過艾穆，故她一直帶著這藥瓶，防止艾穆昏倒。
    “其實(shí)，大當(dāng)家你也不叫這個名字，你原來，叫穆棲寒。”楓靈又在紙上寫下這三個字。
    “穆棲寒……”楚生忽然驚呼起來，“我怎的就沒有反應(yīng)過來，大哥這么喜歡將山下客店改名‘棲寒’。”他輕輕合掌，懊惱不已：“是了，是了，原來是穆棲寒，也只能是穆棲寒……我居然沒有料到……”
    岳瑟面色沉靜地看著艾穆——穆棲寒的面色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顏色，變?yōu)榧堃粯拥纳n白。他嘴唇顫抖著，咬著牙咀嚼著那個名字：“穆棲寒……”楓靈再次伸出手來，輕輕下壓，撫平穆棲寒臉上痛苦的紋路，緩緩講述起自己所了解到的所有前緣。
    隆嘉八年夏，幽北大賈楊沂為長女招親，招郎入贅。因自家以木材生意起家，故出題，可制飛翔木鳥者，可得佳偶，繼承楊氏家財萬貫。因楊尚文與楊沂同在一個族譜上，按著順序，楊沂比楊尚文還要大上兩個輩分。故當(dāng)時楊家招親驚動整個幽州，其標(biāo)新立異之題目也使得當(dāng)年的幽州匯集了天下能工巧匠，不止為招親，更是想見識一下，誰能做得出這會飛的木鳥。楓靈記得次年的幽州修建了蓄水池以防春旱，也是拜那次招親后定居在幽州的諸多巧匠的才能所賜。
    彼時楓靈年紀(jì)尚幼，因著父親是太守的緣故，也曾親自觀看招親的盛況。她只記得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擂臺之下有那么一個眉目普通的男子，將一只木鳥輕巧地拋向空中，木鳥振翅盤桓三周，平緩地落地。她也記得，那個人，那時候叫穆棲寒。爾后的事情她并不知情，她正跟著楊四修習(xí)內(nèi)功，兒童心性，被更神奇的輕功吸引過去了。
    后來抱得美人歸，順利成為楊家女婿的，正是才華橫溢的穆棲寒。穆棲寒入贅之后，易姓更名，改為楊穆。楊沂特地?fù)袢∩铣司F、硬質(zhì)橡木造了一把刻刀送與這即將承襲家業(yè)的半子。
    這實(shí)在是一件一舉數(shù)得的好事，幽北楊氏也因此名噪一時，楊氏家業(yè)也更為興旺起來。然而，好景不長的是，不到三年，隆嘉十年的臘月十五，楊沂一家居然全部死在了一場離奇的火災(zāi)之中，燒得尸骨不全，只能辨認(rèn)出楊家長女——楊念的尸首。更為離奇的是，驗(yàn)尸得知她是被人用利器所殺。這成了一時的懸案，而后旁系的外戚為爭奪家產(chǎn)勾心斗角，楊家也就此敗了。
    此案震驚一時，時隔一年楚生游歷至幽州，也將此事記入了《幽州志》，彼時他未多想，加上后來一直各處游歷，也就漸漸淡忘了此事。楓靈本只是記得“穆棲寒”這個名字，故專門查了楚生的記述，證實(shí)了自己的猜測。
    楚生側(cè)目看著岳瑟，見他仍是一臉平靜，不由得低聲詢問：“二哥是不是早就知道老大是穆棲寒？”岳瑟沒有答他，沉吟一陣，向楓靈道：“你繼續(xù)。”
    楓靈看向穆棲寒，問道：“大當(dāng)家，你現(xiàn)在可想起了什么嗎？”
    穆棲寒緩緩抬起了頭，目光迷離而凄楚：“是我，殺了她。”
    除了楓靈、岳瑟和楚生知曉穆棲寒背景，其余在場眾人均是一愣。楓靈知道他指的是他的發(fā)妻，楊家長女楊念，不由得幽幽一嘆：“你全都想起來了么？”
    穆棲寒眼神空洞：“是，我酒醉之后失手殺了她，用的，就是我的這把刻刀。”他輕輕撫摸著用了多年的工具，“待我清醒后只看到身邊躺著她的尸首。”他笑得慘然，“我全都想起來了，怪的是，我怎么會忘，如此刻骨銘心的事，我怎的會遺忘……”他驟然撐著頭，揉散了發(fā)髻，目光變得狂亂。
    楓靈再度靠近他，伸手覆在他額頭上，沉聲道：“你會忘，是因?yàn)椋瑮钏肌！?br/>     穆棲寒沒有暈過去，他抬頭定定看著楓靈。
    “一直以來，我們只知曉楊沂的長女楊念，而忽略了他的小女兒。根本沒有任何有關(guān)于她的記述，而這個‘楊思’卻成為了你這么多年的心結(jié)。所以，問題很明顯了。楊沂的小女兒，就是楊思。”
    “二當(dāng)家說曾經(jīng)把你逼到聽到‘當(dāng)家’二字就會暈倒，后來又自然而然地好了。結(jié)合當(dāng)時二當(dāng)家對你的折磨——”楓靈瞥了一眼岳瑟，繼續(xù)道，“你是因?yàn)樾纳謶植艜@兩個字如此敏感。后來二當(dāng)家以兄弟待你，你不再怕二當(dāng)家，故而這兩個字也就失去了效果，‘楊思’的名字再次成為你心中最恐懼的東西。我想，你對她的恐懼來自你最大的心結(jié)。當(dāng)年，你應(yīng)該是目睹了她殺了楊念的過程。”
    “二當(dāng)家說你每年臘月十五會發(fā)一次狂，想來是因?yàn)楫?dāng)年的慘劇。桃花寨近來常發(fā)生血案，每每追查到最后都會查到你這里。”楓靈的聲音緩慢低沉，“你的刻刀全是血，而你本人也渾身是血，所以二當(dāng)家以為你又發(fā)了狂。大當(dāng)家，聽到這個，你有沒有覺得有些熟悉？”
    穆棲寒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你的意思是？”
    “你是否有當(dāng)日你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尊夫人死在你身邊時的驚懼？”
    穆棲寒愣住。
    “我問過以前那些尸體的特點(diǎn)，都是死后才被幾乎斷了頭，而且刀口凌亂。”楓靈道：“姑且我們認(rèn)為一個發(fā)狂的人可以如此規(guī)律地每次割完人的喉嚨后再去試圖把人頭割下來，但是，這樣有什么意義呢？不是梟首，只是割半。這說明，刀口是為了掩飾原有的傷口——”楓靈一頓，想起了昨夜圍攻憐箏一行人的那三只金盔金爪的巨獸，心里禁不住生起一番驚悸，“蝙蝠的抓痕。”
    “每次發(fā)狂殺人的人不是你，每次你都被藏在炕板之下。殺人的是默兒養(yǎng)的蝙蝠，所以，殺人的，是默兒，也就是，楊思。”
    說完最后一個名字，她沒再說話，靜靜看著穆棲寒，后者完全呆滯，忽然眼球泛白，昏厥過去。
    楓靈見他昏死的情狀，知道這與他之前的昏厥不一樣，也沒有浪費(fèi)懷里的嗅香，直接拎起他領(lǐng)子，狠狠扇了兩個耳光將他抽醒。
    穆棲寒深深吸了一口氣醒轉(zhuǎn)過來，呻吟一般喃喃念著：“我記得了……記得了……是楊思，是她，她殺了她姐姐……殺了我的妻子……”那失掉的往事歷歷在目，在腦海中重現(xiàn)：他拒絕妻妹的鐘情，他拔刀砍向殺了發(fā)妻的妻妹，他在她詭異空洞的眼神中停頓暈倒，他在失去意識前看到一片火海……種種景象沖得他一陣陣地暈眩。這些年他為暈頭癥所苦，頭腦有些受損，如今血?dú)夥浚睕_上頭，好不難受。
    他忽然感到眼前一抹黑色，再次暈了過去。楓靈沒再將他弄醒，而是面帶悲憫之色，將他的頭輕輕挪在枕頭上。
    “那么楊姑娘，你有什么話說么？”楓靈轉(zhuǎn)過頭，目光穿過人群，盯著被綁縛著跪在屋角的默兒。她仍是昂著頭，一言不發(fā)。
    “一個成人就算再受驚嚇，也不至于驚嚇得什么都忘掉。”楓靈似乎自言自語一樣地對默兒說，“我不知道你怎么讓他失憶的，我想，我治好他的暈頭癥，不過，恐怕也把他推到了另一個不快樂的深淵里。”
    默兒依舊沉默，只是定定看著床上的穆棲寒。
    “你愛慕他，是么？”楓靈冷不丁問道。
    默兒眼神移向楓靈。
    楓靈沒有對著她的眼神，側(cè)頭向窗外看去。黑白憨厚的小熊在圈里笨拙地爬著，仍是一副討喜的樣子，她閉上眼，試圖去感受著穆棲寒每天能看到這些自然生靈的愉快心情。
    楓靈緩緩回過頭又開了口：“我不知道你當(dāng)初怎么讓他失憶的，不過，我希望你用你的方法讓他繼續(xù)失憶。”
    默兒平靜的眼底蕩起一絲波瀾，一直在一旁負(fù)手靜觀的岳瑟接著楓靈的話說了下去：“默兒，過去種種，老二我不怪罪于你，就當(dāng)是重新開始吧。這一次，不要讓他那么痛苦了。”
    一日后，風(fēng)平浪靜，楓靈一行人整頓好行囊，準(zhǔn)備下山離去。
    “何不留在此過了年再走呢？”岳瑟出奇地溫和。
    楓靈笑道：“不敢再勞煩了，已經(jīng)耽擱了半月，我們必須要在過年之前進(jìn)入王都，不然年中封城，我們又要耽擱許久了。楊某還有許多事未完成。”
    岳瑟不再挽留，只是叫了楚生跟隨他送楓靈一行人下山。
    到了山下，岳瑟從山下的馬場里挑出兩匹健壯的馬，給楓靈的馬車換上，道：“老馬識途，去王都若遇了麻煩，只要擰擰這馬的右耳朵，它們便能把你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那邊會有人護(hù)著你們。”楓靈詫異，拱手道：“多謝二當(dāng)家。”
    岳瑟拱手回禮：“應(yīng)是岳某謝你才是，以此種方式相識，也算是緣分，若不是知曉公子肩負(fù)重任，岳某說不定也會將你扣下來做個當(dāng)家的——公子此去，一路小心。”
    楓靈跳上馬車，道：“二當(dāng)家抬愛，楊某就此告辭了，感念二當(dāng)家仁厚，留下默兒的命。望二當(dāng)家日后多加小心，楚先生，后會有期，來日與君對飲。”
    岳瑟微笑頷首，揮手目送馬車遠(yuǎn)去，微笑漸漸凝滯，消失不見，化作一聲低嘆。
    楚生看向岳瑟，道：“二哥，默兒——不，楊思，就是那釘子么？”
    岳瑟依舊看向遠(yuǎn)方，說道：“那楊徹應(yīng)該是看出來了，所以才叫我多加小心。楊思借口老大愛惜動物，圈養(yǎng)了許多動物在老大門前，那鴿子，就是用來通風(fēng)報信的。我當(dāng)初自然是查到了老大的身份，她曉得我惜才，反而會因?yàn)樗膫髌姹尘昂凸殴值拿《鴮λ信d趣。現(xiàn)在坐實(shí)了每次鬧事兒的人是她——應(yīng)是她潛入書房盜取我的機(jī)密要件或者通風(fēng)報信時候被手下人發(fā)現(xiàn)了，才會放蝙蝠殺掉他們，再嫁禍老大，她曉得我的脾氣，認(rèn)了兄弟的人，我不會動。”
    他轉(zhuǎn)頭看向楚生：“我不能殺她，即使最后鬧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也只能殺了那其他幾個知情的小嘍啰，而不能殺她。老七啊，以她不過一個富商不受待見的次女身份，居然學(xué)到西域的催眠訓(xùn)獸的異術(shù)，把穆棲寒搞得神志不清以作為她的背景掩護(hù)，又將最蠢笨的蝙蝠訓(xùn)得如此精靈——她背后的那只手，沒那么簡單，走了一個她，誰知道又會有怎樣的釘子打進(jìn)來？”
    岳瑟負(fù)手向無名客店走去，邊走邊說：“更何況，她這幾年一直因?yàn)橛欣洗蠖鴽]法施展拳腳，是個沒用的釘子。老大給她做了最好的掩護(hù)，也成了她最大的弱點(diǎn)，這樣的釘子，挑明了之后，加以收買，為我所用豈不合算？嗯？你怎么不說話？”
    楚生看著山上，若有所思：“二哥，老大真是個可憐人。”
    岳瑟一怔，旋即低低笑道：“所以最后讓他忘了一切算是個好的結(jié)果了。老七啊，我若不是忌憚默兒背后之人又何苦大費(fèi)周折讓一個外人來揭開他二人的往事？你看這桃花寨里，哪個不光鮮？哪個不可憐？”
    他也抬起頭向山上看去，眼神渺遠(yuǎn)。
    而漸漸遠(yuǎn)離了桃花寨的楓靈，此刻，也在車上陷入深思。車上無人講話，只因見楓靈眉頭深鎖。
    憐箏小心翼翼地開了口：“那個——”只說了兩個字，就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用手蹭了蹭頭，她手上纏著繃帶，是被蝙蝠的金爪撓傷的，所幸那爪上沒有喂毒，只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楓靈不動聲色地從懷里摸出一只藥瓶，坐到她身邊——“該換藥了，那么深的傷口，留下疤了不好看。”說罷解開憐箏手上繃帶，給她上藥。
    一旁的惜琴見得這番光景，念起前幾日每晚被楓靈偷偷打發(fā)去保護(hù)憐箏的事兒，不由得哼了一聲，捂著肩膀皺眉吸氣道：“嘶，我這肩上的傷口好痛。”
    楓靈側(cè)頭驚疑道：“你肩上有被抓傷么？昨兒晚上我怎么沒看到？”話一說完，她自己先一愣，瞬間明白了什么，扁扁嘴沒有理會一旁惜琴的笑而不語，埋頭給憐箏包好傷口，道：“這幾日為了誘默兒下殺手，將你置于危險之境地，真是對不住。”
    憐箏看著她一陣，忽地一笑：“你還真是客氣，”說著撫了撫楓靈后背，拿出一只小巧玲瓏的木鳥來，大方地放在她手里，“拿著玩去吧，別難過了。”
    楓靈一愣，愛笙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聲。
    車廂外的田謙攥緊了手中韁繩，暗暗估算了下行程，看來，再有兩日，就能到達(dá)蜀國王都了。
    【桃花寨 下】
    作者有話要說：　　楓靈：？
    西瓜：為裸考四級攢RP。
    憐箏：？
    西瓜：為論文攢RP
    愛笙：？
    西瓜：為PRE攢RP
    惜琴：？
    西瓜：咱想你了，MUA。
    眾：……
    <bgsound src="api.ning./files/grTyxPR0oAYz*ZYVRVWWZH*8hWCzkDRF9GIFIYaZnVoRKbhvZ74t9PZdxVZi2a80h9GRnM-qkkEFQz7kx-ZFwe5IuHj2qXEL/nainqa-epqaYnJyZNQ$$.mp3" loop="-1">本文配樂：遙遠(yuǎn)的旅途
    很不要臉地說一句，遙遠(yuǎn)的旅途，比較切合我的更文速度……
    大家，很久不見啊……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