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虎狼之言
早上餓著肚子聽了大嫂那一番話,江宛如飯都吃不下去了,去了宋家,喝上熱茶,她臉色才稍微好看一些。</br> 她兒時的朋友喬倩是陪郎君在此地上任,他丈夫性子十分耿直,所以得罪了上官,被貶到凜地來的,喬倩沒有公婆,聽說她進門公婆就過世了,唯獨只有一個小叔子,今年十五歲,跟著他們一起來上任。</br> 喬倩的丈夫只是個六品官,但家中規(guī)矩嚴(yán),夫妻二人的日子過的并不算太好,所以喬倩見到江宛如還挺羨慕的,“宛如,我現(xiàn)在是看透了,什么名聲不名聲的,這日子還是實惠點好,我不瞞你,你瞧我過年家里連件像樣的皮子都沒有,所以你也別抱怨這些了。”</br> 江宛如一頓,“可你好歹也是官家夫人啊。”</br> 她和喬倩從小一起長大的,二人脾性相投,喬倩也不瞞著她,“其實,若非是我自小定了這門親事,我娘家人當(dāng)初就準(zhǔn)備把我定給虞家大戶的,那虞家雖然只是旁支,但是過的多好啊。”</br> 虞家本支位列侯位,但是她們家那里的旁支卻是做船只生意的,據(jù)說還出過海,虞家的女人們出去從來都是穿著最名貴的綢緞,官夫人們面上不屑,瞧不起人,但背地里總是羨慕的。</br> 可江宛如苦笑:“這地位上不如人啊,每日諂媚巴結(jié),我也是夠了。”</br> 喬倩好笑:“你以為我們做官夫人的就不需要巴結(jié)誰了,我呀為了我們郎君把我陪嫁的首飾都送給了上峰的夫人,宛如,我是說真的,你知足吧。”</br> 末了,她又添了一句,“你是不知道,你還能見到肅都督的夫人,我們這些人想進都無法呢。”</br> 經(jīng)過喬倩這一番開解,江宛如心態(tài)總算平緩點兒了,喬倩忽然提道,“哦,對了,你知道衛(wèi)家嗎?”</br> 衛(wèi)家?</br> 江宛如是有耳聞的,尤其是衛(wèi)家的那位假千金嫁給了李覓,那可是將軍夫人呀,她如何不知道。</br> “知道,如何?”</br> 喬倩便道:“我上峰的夫人你也知道她家丈夫正是守備夫人,聽說衛(wèi)家的女兒要嫁給守備的小兒子呢。”</br> 衛(wèi)家雖然老爺子不是指揮使了,但是人脈還在,又有李覓的夫人在,守備夫人覺得親事不錯呢。</br> “哦。”</br> 江宛如敷衍幾句。</br> 喬倩見她這樣的表情,便知道她肯定不清楚這里邊的恩怨,遂笑道:“那衛(wèi)家的女兒以前愛慕蕭指揮使,那是人盡皆知,現(xiàn)在嫁給守備夫人的兒子,好些人等著看笑話呢。</br> 蕭指揮使那可是肅都督的頭等愛將,什么人娶不到,怎么會娶她一個品貌平凡家世不顯之人……”這話好像是在諷刺自己一樣,江宛如忽然瑟縮了一下,是啊,即便是肅茂喜歡自己,可在世俗意義上,他那樣的人怎么會娶自己。</br> 待在這里邊越來越覺得沒有意思,匆匆告辭了,喬倩見狀不由得想自己是哪點說錯了嗎?</br> 如荼接了貼子過來,看了看上邊的日子,“臘月二十六,豈不是明日就要成婚,怎么這樣急?”</br> 丁媼笑道:“衛(wèi)夫人找到奴婢了,說是當(dāng)日衛(wèi)晴的事情做的讓整個軍戶所都笑話,所以她不得不把女兒嫁掉,這可不,她動作倒是挺快的,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嫁女兒了。”</br> “嫁了也好,蕭將軍不日也要娶妻了,娶的是虞家的姑娘,人稱虞家牡丹那位。”</br> 這虞家牡丹當(dāng)然不是說的那位姑娘叫牡丹,而是說她的容色和牡丹一樣,這姑娘如荼曾經(jīng)見過一次,確實不俗,而且形成反差的是,她外表看起來華貴不可方物,讓人不敢直視,可卻是個很善良純善的姑娘,和長相行成鮮明對比。</br> 丁媼一聽撫掌而笑,“這倒是一門極好的親事。”</br> 如荼點頭,“是啊,蕭洛并非沒有主見之人,他選的人自然肯定不錯的。”</br> 說完,又進內(nèi)室看望肅雍,肅雍依舊昏睡不醒,還有四天就快一個月了,如荼摸了摸他的臉,“你要快點醒來啊,我可是做了幾種炸脆糕,要記得吃啊。”</br> 她把臉貼在肅雍的臉上,感受到他的熱意,才意識到他其實還是活著的,總會醒來的。</br> 臘月二十八顏矜又來看了一次,不發(fā)一言,倒是蕭洛抵達了燕京,如荼便把肅雍的事情說給他聽,蕭洛拍了下桌子,在大堂走了一圈,興奮至極,“大哥要是能把這病治好,天下還有旁人什么事情。”</br> 如荼暗示他小點聲音,激動的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的蕭洛這才略微平靜下來,隨即如荼又問起他的婚事,蕭洛則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虞娘子原來是我的救命恩人,這次去燕京我是偶然發(fā)現(xiàn)的,正好她家要把她嫁給一個敗絮其中的公子,我便先一步討要了來。”</br> “這么容易嗎?”</br> 據(jù)她所知,虞家夫人早就死了,虞侯爺自打夫人死后,便一心忙于朝政或者常年戍邊,虞姑娘是跟著嬸母長大的,她見過那位虞家二夫人,十足十的面甜心苦之人。</br> 她怎么會容許侄女嫁的好,超過她的女兒。</br> 蕭洛笑道:“虞姑娘心地極好,還托人跟我說勸我不要卷入紛爭,但是我想著她以前救過我一命,我便也救她一命。”</br> 如荼便道:“可見,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以前設(shè)的條條框框都沒了。”</br> 在口是心非上蕭洛和肅雍倒是一樣,大手揮揮,“不過是救她一命罷了。”</br> 如荼笑著輕搖臻首,“成,我知道了,府上準(zhǔn)備了酒席,讓顏矜過來陪你吧。”</br> 蕭洛站了起來拱手道謝,他同如荼道:“這些日子勞煩嫂嫂操勞了。”</br> 知道他說的是照顧肅雍的事,如荼不在意的笑了笑。</br> 臘月三十,今年的年夜飯如荼準(zhǔn)備的非常周全,茯苓橘柚幾人也幫著準(zhǔn)備,桌上擺著的比去年還豐盛,蕭洛是頭一個來的,看到滿桌子的菜,他坐了下來,顏矜也到了。</br> 他二人面面相覷,蕭洛對顏矜道:“今天都一個月了,怎么我大哥還沒醒,你這是庸醫(yī)吧?”</br> 顏矜抿了抿唇,沒說話。</br> 如荼坐在內(nèi)室陪他,他一直沒醒,如荼就這么眼睛都不眨的看他,茯苓在簾子外道:“奶奶,快到子時了,您看?”</br> “再等等吧,如果再不行,就送了飯菜給蕭指揮使和顏大夫去。”</br> 她沒出去,那二人也沒敢動。</br> 自從肅雍在這里養(yǎng)病之后,下人們幾乎都不進來了,如荼只說在家齋戒,所以要誠心,不能隨意走動,陪嫁來的下人都是她的心腹,自然不會懷疑。</br> 使勁揉了揉眼睛,如荼站了起來,今天還沒醒,不知道還會不會醒,她得去大廳送送顏矜和蕭洛,人家等了這么久,也是不容易。</br> 她出去后,神情低落,那二人隨即安慰了幾句,如荼吸了一口氣,擠出了一個笑臉道:“既然他未曾來,這些糕點和菜,你們便都吃了吧,這么晚了,也別守夜了,吃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br> “誰敢吃我的糕點?”</br> 突然有聲音從如荼的背后傳過來,她幾乎是不可置信的回過頭,肅雍外表就披了一件大氅,立在那兒仿佛一顆挺拔的松樹一樣。</br> 蕭洛和顏矜也站了起來,肅雍上前牽著如荼的手上前,見如荼還是愣愣的,遂笑道:“怎么了,不認識我了?”</br> 當(dāng)然不是了,如荼看了他一眼,“有你在,真好。”</br> 外面響起了鞭炮聲,菜又重新熱了一遍,肅雍食欲大增,時不時的點評一下菜,與平時無異,如荼覺得自己恍恍惚惚的,仿佛身在夢中。</br> 起初,她以為肅雍只是睡個十天就會起來,到了半個月的時候她還樂觀的很,可到今天她終于繃不住了,她害怕,害怕肅雍醒不過來。</br> 好在,他給了她驚喜。</br> 吃完飯,蕭洛和顏矜不敢打擾二人,連忙飛也似的跑了,如荼則進了內(nèi)室就撲進他懷里,肅雍則聞聞自己,又推開她,如荼不解,“你為什么不讓我抱?”</br> 肅雍大吃一驚,“說什么虎狼之言?</br> 以前不是很含蓄的嗎?</br> 怎么現(xiàn)在說這個,”他又無奈道:“我身上味道大的很,要洗洗干凈,否則可不就熏人了。”</br> 原來是這個原因,如荼訕訕的放手,如荼讓下人提了水進來,肅雍匆匆沐浴完,還聞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總算沒有那惱人的藥味了。</br> 這個時候,他又發(fā)現(xiàn)妻子沒那么熱情了,如荼正換上了寢衣,躺在床上了,這些天面上她跟沒事人一樣,可內(nèi)心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現(xiàn)在終于可以放心大膽的睡了。</br> 肅雍跳到床上,輕推了一下,“小如荼,爺們今天心情好,讓你抱。”</br> 如荼打了個哈欠,眼淚都出來了,眼皮子也睜不開,哪里還有心情,她含糊不清道:“不抱了,我想睡。”</br> 肅雍都氣死了,“小如荼,你怎么能睡呢?</br> 我好不容易醒了,我們要慶祝一下呀。”</br> 如荼無意識的捂住他的嘴,“別吵,我要睡。”</br> 她真的困死了。</br> 揪著被子不敢說話的肅雍心想,自己這個病人實在是苦命的很,哼,始亂終棄的女人,剛才還對他投懷送抱,現(xiàn)在就嫌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