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104章
哥哥無事, 王彼得也無事, 三人當中,惟有賀云欽傷勢最重。
為免耽誤太久引發(fā)傷口感染,程院長隨時預(yù)備為賀云欽做手術(shù),耐心在旁等了一會,眼看夫妻倆“明目張膽”親昵夠了, 便含蓄地提醒道:“該動身去醫(yī)院了。”
紅豆跟賀云欽對望一眼,他做手術(shù),她自是要陪在一邊, 沒有半分猶豫,順勢起身柔聲道:“我也去。”
賀云欽遲疑了一瞬,目光落到她小腹上。
他自是一刻都不想跟她分開, 可他畢竟初次做父親, 孕婦究竟是否需要更多的休息,他眼下也拿捏不準,惟恐來回路上她顛簸受累, 一心讓她在家歇息, 便故意蹙了蹙眉, 溫聲道:“在家等我, 最多幾個小時我就回來了。”
經(jīng)歷這幾日的風波,紅豆此時最怕聽到“等”這個詞, 抬眼凝視著他,微笑道:“不。”
賀云欽耳邊一熱,若是兩人單獨在一起, 下一刻也許就能聽到她沖他撒嬌,只消一想到她以嬌蠻的語氣對他說“我偏要陪著你”之類的話,心里便癢酥酥暖融融的,低眉望著她,老半天未接話。
賀孟枚和賀太太里立刻有數(shù)了,這幾日兒媳擔心到什么地步,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小兒子回來,他們身為長輩,自然也不會主動討兒子的嫌。
正好王彼得和虞氏母子也要去醫(yī)院,賀太太于是含笑讓余管事備車。賀寧錚也要陪弟弟做手術(shù),剛關(guān)切地問了幾句,就因段明漪有急事找他商量,臨時被請了上去。
紅豆吩咐下人回房給賀云欽和自己拿大衣,說完一起身,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一直被賀云欽握在手中,嘴角微微一翹,低頭看向他,他明明已經(jīng)感知到她的目光,故意不肯朝她看,只將一只胳膊枕在腦后,故作輕松跟賀竹筠說話。
他腿上的傷口早止血了,但她知道他此刻一定很疼,因為他鬢角和額頭掛著層細密的汗,胳膊也很緊繃,可他為了讓他們安心,明明疼到這種地步還不忘談笑風生。
紅豆以往從不畏懼給人看傷口,這回到了賀云欽的身上,余光瞥見一點暗紅色的影子,心便仿佛扎進一根尖銳的刺,一下子疼得厲害,根本不忍心盯著細看。
既然賀云欽回來了,賀孟枚毅然作出決定,若是術(shù)后狀況允許,明天就乘機去重慶。出發(fā)之前讓程院長聯(lián)系當?shù)刈詈玫尼t(yī)院和大夫,等到了重慶再慢慢調(diào)養(yǎng)。
紅豆微訝地跟母親哥哥對視一眼,形勢已經(jīng)不能再壞了,的確宜盡早轉(zhuǎn)移,好在提前就做了準備,日期雖定得急了些,隨時都能走。
一行人收拾停當,到了賀公館門口,還未上車,賀寧錚兩口子從家里出來,段明漪臉色直發(fā)白,賀寧錚也緊擰著眉頭,二人徑直走到賀孟枚和賀太太面前,歉然道:“明漪兩位哥哥出了事,現(xiàn)已被送去醫(yī)院了,我這就送明漪過去一趟,一會就過來陪二弟。”
賀孟枚跟賀太太對視一眼,訝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賀寧錚搖搖頭道:“聽說去公共租界的時候不小心誤中了流彈。”
說話期間,段明漪目光無意中朝賀云欽的方向一掠,才發(fā)現(xiàn)賀云欽正冷淡地注目著她,細辨之下不只是審視,分明還帶著厭惡。
這種目光她以往從未在賀云欽臉上見過,雖說他很快就挪開了,仍不免一陣心驚肉跳,事關(guān)段家的名譽,越到這時候越不能自亂陣腳,這么一想頓時沉住了氣,勉強維持著身姿,傲然立在丈夫身邊。
賀寧錚跟父母說完這話,沖著二弟和弟妹點了點頭,來不及多言,領(lǐng)著段明漪上了另一趟洋車,很快便開車走了。
紅豆早注意到賀云欽望段明漪的眼神格外冷淡,陪他上醫(yī)院的車時忍不住問:“怎么了。”
賀云欽捏捏她手心,笑道:“一會我做手術(shù),想知道什么問王彼得。”這時一下子又來了幾名大夫和護士,礙于外人在場,自然無從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手術(shù)持續(xù)了三個多小時,從上午一直進行到下午。
任何人都不能保證手術(shù)一定順利,這三個小時里,紅豆的心始終高高懸著,然而再壞的狀況都經(jīng)歷過了,同樣是等待,比起前兩日恍如身在煉獄的那份煎熬,此刻因為知道賀云欽就在她身邊,即便等待也含著踏實的意味。
為了分散注意力,她干脆利用這段時間,向王彼得和虞崇毅打聽前兩夜發(fā)生的事。礙于賀家人在場,最終只含糊聊了幾句,從王彼得口里,她大致知道,到了金條面前,她早前的懷疑對象果然被剝了個干凈徹底,至于具體細節(jié),因為病房來來往往的人多,無法往下深入。
好在手術(shù)進行得順利,賀云欽被推出來的一瞬間,大家一擁而上。
程院長道:“雖然創(chuàng)面大失血也多,幸而未骨折,只要傷口不感染,一個月后可以下地活動。二少爺做的是區(qū)域阻滯麻醉,意識是清醒的,就是下肢的麻木感需七八個小時才能完全恢復(fù),一會到病房觀察幾個小時,若無問題即可回賀公館,護士會陪著回去,這兩日切記身邊不能離人。”
眾人都大松了口氣,早前只擔心賀云欽的腿會嚴重到成為殘疾,這一下徹底放了心,忙道:“曉得了。”
到了病房,賀云欽被挪到床上,眼看紅豆和母親幾個都擔心得厲害,自嘲道:“長這么大,我還從來沒進過醫(yī)院,無非受點皮外傷,搞出這么大架勢,”
賀太太啐他:“這樣的話不許說。”
賀孟枚被程院長交代了不能吸煙斗,只在床邊坐下,隨身展開一份下人送來的報紙道:“晤,這時候了還有閑心開玩笑,說明傷得的確不夠重。”
虞太太笑道:“云欽一向體諒人,這是怕親家擔心呢,就是怎么臉色這么蒼白,該好好補一補,可惜這幾個小時連水都不能喝,不然先喝口湯也是好的。”
賀云欽道:“岳母,眼下我好好的,您該放心了,趁有空,我讓余管事陪您和大哥回家一趟,收拾好行李,順便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就要去重慶了。”
虞太太一愣,笑著對賀太太道:“這孩子,到這時候還如此周全,放心,早前我們都弄妥了。”
紅豆掏出帕子給賀云欽擦汗,柔聲問:“傷口是不是很疼。”
賀云欽望著她,既不說疼也不說不疼。
賀太太和虞太太對視一眼,只說有事,先后起身離開,賀孟枚本就事忙,不一會也被下人找來請示下,剩下的人諸如王彼得之類本還想留下說會話,見狀也識趣地出去。
一轉(zhuǎn)眼的工夫,偌大一個病房只剩賀云欽和紅豆。
賀云欽上上下下打量紅豆一番,目光放柔,突然將雙手撐著身后,作勢要起身,紅豆一驚,急忙道:“你別動,要什么我給你拿,傷口疼不疼?”
賀云欽揚了揚眉:“我想要你,你離我太遠,我不能隨時夠得到,虞紅豆,我現(xiàn)在可是傷員,你最好趕快把自己送過來。”
紅豆捂嘴直笑,忙從沙發(fā)里起來,挨著他肩側(cè)坐下,笑道:“沒見過要求這么多的傷員,好了,給你送過來了。”
賀云欽抬起胳膊,順勢將紅豆的手從額上拿下來,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想起什么,又松開她的手,借右邊胳膊的力量,慢騰騰側(cè)過身,對著她的小腹認真端詳一番,傾身上前吻了吻,道:“也不知這里頭的小家伙是男是女。”
紅豆任由他攬著自己的腰一口一口親個不停,滿心歡喜,嘟了嘟嘴道:“程院長說他大概五十天,那天我翻了翻你的西洋醫(yī)學(xué),他現(xiàn)在也就豆芽那么大,哪知道是男是女。”
賀云欽笑著要接話,誰知門口忽然有人“呀”了一聲,原來賀竹筠剛才去了盥洗室未在病房,這時候回來,剛推門而入,就撞見二哥親吻二嫂的小腹,一下子愣在那里,等反應(yīng)過來,又害羞又好笑,忙不迭退了出去,順手還關(guān)上門:“哎呀,二哥怎么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