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樓斯白的大手很暖和, 似乎覺得她的手有些冷,他放在手心搓了搓。
蘇煙害羞的抽了出來,推了他一下, 紅著臉繞過他進了屋。
招待所的房間是很多人一起住的那種, 有點像后世學(xué)生宿舍, 不過比一般的學(xué)生宿舍大很多, 進門兩邊各并排放了四張床, 床頭處貼著牌子號,大概是過年的緣故,沒什么人, 房間里只有樓斯白一個人住, 他住的是三號床鋪, 只有三號床鋪上有東西。
門對面是窗戶和桌子, 桌子上放著熱水瓶和報紙包著的兩塊餅, 那餅看著硬邦邦的, 應(yīng)該是冷的, 也不知道樓斯白怎么吃的下去。
蘇煙心里心疼不已,抿了抿嘴,直接拿著東西去了桌子前, 將自己帶來的東西放下,招呼人過來吃,“快趁熱吃了, 還是熱的。”
她從布兜里拿出帶來的兩碗菜和剛買的饅頭, 饅頭還冒著熱氣, 兩碗菜也是熱的,蘇母怕天氣冷涼了菜,炒好菜都是放在蒸籠里熱著, 出門時,蘇煙覺得用厚布包著還不夠,還去房間拿了舊棉襖包著,所以這菜還是很熱的。
樓斯白看了她一眼,乖乖走過去拿了筷子吃,左手拿著饅頭,右手拿著筷子夾菜,他還遞給蘇煙一個饅頭,蘇煙也不跟他客氣,也拿了一個啃,這個年代的饅頭很好吃,有嚼勁,嚼幾口還有一絲絲甜味,她覺得可能是這個年代環(huán)境沒有被污染,生產(chǎn)過程干干凈凈的緣故。
這是真話,就比如拿大米說,雖然后世大米產(chǎn)量很大,還出現(xiàn)各個種類的米,還有各個國家專利的電飯煲,宣傳什么蒸出來的米飯跟柴燒的一樣香,她家里就有買過某某國的,但說實話,那些米飯好吃是好吃,但卻沒有這個年代的米飯香。
蘇煙之前在生產(chǎn)隊吃到一種米,據(jù)說是古代皇宮的貢米,當(dāng)?shù)厝朔Q什么“小米”,不是后世的那種黃小米,而是純白的大米,只是比普通米小一點,蒸出來的米飯整個廚房都是香的,比后世那些名牌大米不知道好吃多少。她倒不是覺得那些后世名牌大米虛假,畢竟都是經(jīng)過口口相傳試驗出來的,只是后世良心商家太少了,加上土地污染、化肥用的太多,再好吃的大米也會慢慢變了。
蘇煙有時候就在安慰自己,雖然她穿到了這么個窮苦的年代,但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每天吃的都是純天然的食物。
蘇母做的菜自然是好吃的,里面放足了油和鹽,都是肉,知青點的清湯寡水根本沒得比,樓斯白似乎餓狠了,下筷子的動作很快,但并不難看。
他不僅自己吃著,還夾給蘇煙,專門將碗里的肉夾出來放在蘇煙手中饅頭上,蘇煙拒絕了好幾次,“你自己吃,我家里有。”
樓斯白沒聽,繼續(xù)給她夾,蘇煙躲不過干脆就任由他去了,眼睛打量著屋子,屋子太空了,加上這些天都下雪見不到太陽,房間里很是陰冷,南方這邊的冬天有個特點,那就是濕冷,是那種冷到骨子里的冷。
蘇煙有些擔(dān)心的看了眼樓斯白,知青點雖然也冷,但卻是很多人擠一個房間,只要將門關(guān)的緊緊的,晚上睡覺還是能湊合的。尤其大家都學(xué)聰明了,如果實在太冷的話,他們就在屋子里放一盆碳,不僅能祛濕氣還能暖房間。
但這里就不行了,這房間睡一晚感覺就要生病。
樓斯白似乎知道蘇煙在想什么,安慰道:“沒事,別擔(dān)心,柜子里還有被子,晚上我多蓋幾床。”
剛說完這幾話,他就忍不住別過頭咳嗽了兩聲。
蘇煙沒好氣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在強撐著。
樓斯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過頭去,拿著旁邊的杯子喝了幾口水,等舒服了才解釋道:“應(yīng)該是坐火車時被傳染的,我身體很好,平時上工那么冷也沒生病,不用擔(dān)心,晚上睡一覺就好了。”
他說著這話的時候是看著蘇煙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些感冒的緣故,蘇煙發(fā)現(xiàn)他烏黑的眸子浸著霧氣,像是染了一層水光。他的耳朵也很紅,上面有些凍傷了,他皮膚白,稍微有點顏色就很明顯。
蘇煙鼻頭一酸,本想說出口的話又說不出來了,她原本想著,吃完飯就把話說清楚,然后勸他明天就回去。他沒必要來找自己,就算她不嫁給蔣昌國,她也不會跟他在一起。
可是看著這樣的他,蘇煙又有些舍不得,她從來沒有這么喜歡過一個人。
蘇煙低下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鬼使神差的小聲問了一句,“樓斯白,如果……如果讓你選擇,跟我在一起你就會變成殘疾,永遠站不起來,但如果跟別人在一起,會有痊愈的一天……”
可能手中的饅頭有些噎人,蘇煙有些說不下去了,其實這個問題根本沒有意義,她沒有必要拿著這樣的問題為難他。
“算了。”
蘇煙頓住,沉默了好一會兒,轉(zhuǎn)而抬起臉對他笑了笑,眼睛看著他,里面帶了幾分苦澀,“樓斯白,我可能……”
身側(cè)男人拿著筷子的手微微僵了下,仿佛預(yù)料到了什么,他垂下眸子,然后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樣,繼續(xù)伸出手夾菜,只是在蘇煙說出話前,突然打斷問了一句,“你今天怎么在外面?”
蘇煙一聽,本來就不知道怎么說出口的話,更不知道怎么說了,張了張口,壓下心里的怪異之處,只好先將今天去醫(yī)院的事跟他說了一遍。
說完準(zhǔn)備接著說剛才的事,就見樓斯白不知什么時候抬起頭看向眼窗的雪景,他開口說了一句,“大年三十出生?運氣真好,我表弟也是除夕這天出生的。”
聲音輕飄飄的。
蘇煙很少聽他說起家里的事,所以乍一聽到還有些奇怪。
樓斯白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他似乎突然來了談興,嘴上繼續(xù)道:“我是故意下鄉(xiāng)來當(dāng)知青的,我跟你說過,我從小跟著姑姑、姑父生活,他們對我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只是那里不是我的家,所以我一直過得不開心。”
“我沒有家,以前是有的,但自從小時候父親去世后就沒有了,我父親是我奶奶最小的兒子,也是我爺爺奶奶最喜歡的孩子,可能小時候被偏心對待,我?guī)讉€伯伯跟我家里都不親,我父親去世后家里值錢的東西都被他們搬空了,最后還是靠著我父親的戰(zhàn)友將家里的房子保住了,但也從此撕破了臉。”
“我小時候待在姑姑家,吃菜只敢夾一筷子,堂姐堂弟他們最喜歡過年,因為一到過年他們就有新衣服穿,能吃到肉,還會有紅包,可我卻不喜歡,也不是不喜歡,七歲前是喜歡的,后來就不喜歡了,每年過年姑姑家里會來很多人,人多了沒地方住,我就只能睡在過道地上,那里有風(fēng),很冷很冷,比學(xué)校的床還冷。一開始我總在想,父親要是沒死就好了,他要是沒死,我就還有家,就不用住在別人家里,他救了別人,卻丟下了我,我甚至有點恨他,但后來就不想了,因為怎么想都沒用……”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很平靜,平靜的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蘇煙不說話了,只是坐在他旁邊安靜的聽,聽著這些關(guān)于他的過去。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跟自己說這些,但不得不說,蘇煙聽了心里很難過,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因為這些苦他都已經(jīng)受過了,說再多都沒用。
她只是有些心疼他,心疼他小時候吃過太多的苦,她根本沒辦法想象一個小孩子大過年的睡在過道地上是什么感受?
吃菜只敢夾一筷子,這是寄人籬下的卑微與膽怯。
這是蘇煙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的,卻是在樓斯白身上真實發(fā)生的。
蘇煙眼睛偷偷紅了。
最后在樓斯白說完話時,兩碗菜也吃完了,蘇煙哪里還忍心說讓他走的話,倒是她,不僅眼睛紅了,嗓子也啞了,還一抽一抽的,根本停不下來。
樓斯白給她倒了一杯熱水,自己出去將碗筷洗干凈,他回來時蘇煙準(zhǔn)備走了,外面天快黑了,她答應(yīng)蘇母天黑前回家。
樓斯白將她送到門口,蘇煙揉了揉發(fā)腫的眼睛,沙啞著嗓子道:“明天我再來看你,我給你帶好吃的。”
樓斯白抿緊唇,輕輕嗯了一聲。
蘇煙戀戀不舍的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出了門。
剛走出一步,身后的樓斯白突然喊了一聲,“蘇煙。”
蘇煙下意識“啊”了一聲,正要回頭,就感覺自己的手突然被人從后面抓住,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人就猛地被一股大力拽回了屋,撞在了一具熟悉的懷中。
耳邊“砰”的一聲,門突然被關(guān)上,然后蘇煙就被人抵在門后,“你干……”嘛?
一句話都沒說完,唇瓣上就多了兩片軟軟的東西,男人清淺的呼吸噴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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