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樓斯白和蘇父跑了一下午, 從蘇煙老師那里聯(lián)系到了一個招生辦的洪老師,樓斯白和蘇父想著,先確定張大山有沒有被錄取, 要是學校錄取名單上的名字是張大山, 那他們接下來就好辦很多了, 所以先去找招生辦的洪老師。
蘇煙老師是個熱絡性子, 帶著樓斯白和蘇父去了趟學校, 然后在學校錄取名單上一點點翻找今年暑假招收的新生名字。
厚厚的一沓紙,樓斯白從頭開始翻, 終于在文學院那塊地方找到了張大山的名字,名字后面是學生的簡單信息, 戶籍和居住地, 都和張大山對的上號,幾乎是確定無疑了。
也是張大山運氣好, 跟武建國一起填的是蘇煙學校,有蘇煙和樓斯白幫忙省去了不少麻煩,他要是填別的學校, 還真不一定能這么順利。
但查出來也依舊麻煩, 通知書已經發(fā)下去了, 公社和生產隊那里肯定是做了手腳, 不然怎么能明目張膽將張大山的名額給頂替了?
樓斯白沉著臉對蘇煙老師說:“確實是我朋友的名字,信息也對得上,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的身份被人頂替了, 通知書也落到別人手中了, 現(xiàn)在就是擔心那人不肯將通知書拿出來。”
蘇煙老師和招生辦的老師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對于這種頂替別人的事, 作為老師的他們自然是厭惡的,恢復高考不就是為了招收有本事的學生嗎?之前的工農兵大學生簡直就是亂來,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了,竟然還有人這么不要臉。
招生辦的老師想了想道:“這樣,我跟上面聯(lián)系一下,還沒開學,看能不能再給這位張同學重新發(fā)一份通知書,這份通知書就暫時不寄到那邊了,萬一又出了事就不好了,你讓這位張同學盡量來省城一趟,最好帶上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說完就急匆匆要走,覺得學校也是大意了,擔心還有其他學生被頂替的情況,想著要不要在開學報名的時候弄個身份檢驗的窗口。
蘇煙老師也道:“我丈夫認識文學院的陳教授,等他晚上回來,我們去趟陳教授家里,看他能不能和文學院院長搭上話,說明一下這種情況。剛才洪老師說的對,最好還是讓你朋友過來一趟,有些情況我們需要詳細了解,你今天回去聯(lián)系一下你的朋友,問能不能收集一些被頂替的證據(jù)。”
樓斯白應了。
最后和蘇父回去的路上,蘇父讓樓斯白先回家,他去趟派出所,想找雷有為了解一下高考名額被頂替能不能被判刑。
“能這么明目張膽的頂替別人,應該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你們那個公社和生產隊領導放到過去就是土皇帝,不治不行,我去找一下你雷叔叔,你快點回去聯(lián)系你同學。”
樓斯白匆忙點頭,騎上自行車就趕緊回家。
騎到半路上的時候,樓斯白突然拐彎去了趟學校,跟老師請了三天假,然后才回了家。
回到家后跟蘇煙蘇母說了下午的情況,“我覺得還是得收集一下張大山被頂替的證據(jù),張大山現(xiàn)在的戶籍在生產隊,就算學校重新發(fā)了一份通知書,那也需要隊里的審核蓋章,打電話不方便,只有公社有電話,一打別人就知道了,寫信時間有點久,比較麻煩,我已經跟學校請了假,準備晚上就回去一趟。”
蘇母聽了擔憂,“這么急嗎?”
樓斯白點頭,抿了抿唇道:“這事越快越好。”
擔心張大山沖動做出了不好的事。
蘇煙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已經做好決定了,扭過頭對蘇母道:“那媽趕緊下碗面,斯白一下午都沒吃東西。”
說著轉身就回房間,要給樓斯白準備衣服,嘴里說著話,“天氣熱,你先洗個澡。現(xiàn)在回去也好,應該明天凌晨就能到,到時候回去也沒人能看到。”
就是苦了他,跑來跑去要累死人。
樓斯白也是這個意思,跟著回了房間,給自己收拾了兩身衣服,“我就是不放心所以才想回去看看,這事放在誰身上都不好受。”
尤其現(xiàn)在生產隊都沒什么熟人,張大山就相當于孤立無援了,要是以前大家還能坐在一起出出主意。
蘇煙聽了臉上露出不屑神色,“以前公社和生產隊的領導就喜歡欺負人,那時候咱們還人多呢,現(xiàn)在沒人可不就欺負大山他們,也幸虧武建國在公社小學教書,選了個英語專業(yè),不然恐怕他也沒落著好。”
說完搖了搖頭,“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張大山一樣呢,武建國信里不是寫方洋婆婆讓她將大專讓給她小姑子讀嘛,這種事不普遍,但應該也不是個例,幸好咱們去年考上了。”
頭一年高考,大家還沒回過神呢,做手腳也來不及。
蘇煙彎腰一會兒就有些累,旁邊樓斯白趕緊將她扶起來,“別忙活了,我自己弄就行。”
拉著她到旁邊床上坐著。
蘇煙看著他忙得滿頭大汗,有些心疼,“你也別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咱們能幫則幫,但說句難聽的,實在幫不了也就算了,張大山父母和……都不管呢。”
本來還想說劉超英,但想想又將這個名字吞下去了,也不好說劉超英什么壞話,畢竟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再說劉超英日子過的也苦,就算劉超英和張大山最后在一起,他們也不一定過的就幸福,張大山也不一定會像樓斯白、陳向東這樣負責能干。
“我們盡自己能力就好。”
在心里,蘇煙還是將樓斯白放在第一位。
樓斯白聽了這話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我明白。”
他拿著干凈衣服去洗了個澡,然后一出來就把蘇母下好的面吃了,蘇父這時候也回來了,還沒歇下,就被蘇母使喚著送樓斯白去火車站。
兩人騎一輛車,先去蘇父機械廠弄了份出差證明,這個不麻煩,蘇父直接在紙上寫兩行字然后蓋個章就行了,反正出行都是自己掏錢,不走機械廠的公帳,都不用上報的。去火車站的路上,經過國營飯店的時候又買了幾個饅頭,買完饅頭這才帶著蘇父去了火車站。
晚上的票很好買,一般沒什么人坐,除非是遠程的人,但這個年代遠程的人并不多,所以樓斯白都不需多等的,直接買到晚上八點的票。
蘇父陪著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讓他路上注意點,東西放好。
樓斯白點點頭,“煙煙這幾天就麻煩爸媽多照顧了。”
蘇父笑著擺擺手,“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樓斯白等到晚上七點五十上了火車,一坐上火車就開始閉目養(yǎng)神,晚上十一點左右,到達市區(qū),大巴車一般凌晨兩點結束,這是最后一班,樓斯白都不需要買票的,直接上車付錢就行了,乘坐了兩個多小時,將近凌晨兩點的時候到達縣城,蘇煙準備的充分,臨走的時候在他包里塞了一個手電筒,下車后直接打著手電筒往知青點走去。
有半年沒回來了,樓斯白走在安靜的路上,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他一個人走路會快很多,不到三點就達到了知青點,這會兒生產隊里的人都在睡覺,根本沒人發(fā)現(xiàn)他的出現(xiàn)。
到了生產隊里時樓斯白就關了手電筒,摸黑去了知青點,敲響知青點右邊房間的窗戶,將屋子里了張大山叫起來,“是我,樓斯白。”
張大山這些天睡的都不是很好,喊兩聲就醒了,開門看到樓斯白,眼睛瞬間紅了,啞著嗓子喊了一聲,“斯白。”
懷疑是不是自己做夢?他本來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樓斯白和蘇煙遠在省城,就算想幫他也鞭長莫及,而且當初在生產隊里的時候,他們關系也沒有那么太好,樓斯白、蘇煙跟武建國陳向東走的近,寫那封信純粹就是死馬當活馬醫(yī),怎么都沒想到樓斯白會親自跑一趟來找他。
心里說不感動是假的,連他父母兄弟都不管他了,劉超英一拿到通知書就走了,全然不顧兩人這幾年的感情,他也不怪他們,是他自己沒本事,要是當初像陳向東、樓斯白那樣事事爭取,能在生產隊里說得上幾句話,也不至于落到這一步。
他想了好幾天,甚至都做好了重頭再來的準備。
所以現(xiàn)在突然看到了人,差點哭出聲,感覺還有人關心自己。
樓斯白有些疲憊,為了張大山的事,昨天下午就開始忙活,然后坐了一晚上的車,還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路,臉上都泛著青,他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直接道:“我先休息一下,事情明早說,還沒有那么壞。”
張大山看到人就已經大受安慰了,聽了這話,忙道:“你趕緊去我床上睡一覺,我的事不急,反正都這樣了。”
樓斯白點點頭,衣服都沒脫,直接在張大山床上躺下休息,現(xiàn)在天熱,也不需要蓋上什么被子的。
張大山從旁邊床上翻出另一張被子鋪上,現(xiàn)在知青點已經沒人了,床全都空了下來變成他放東西的地方,他也躺下睡覺,不過閉上眼睛后怎么都睡不著。
現(xiàn)在有樓斯白陪著他,心里又生出希望,樓斯白是個有本事的,當初在知青點的時候大家就看出來了,同樣是下鄉(xiāng)當知青,就他混的最好,在公社里有工作,雖然那工作得來陰差陽錯,但能在公社里混的如魚得水,自然是有本事的。之前武建國就不止一次跟他懊悔,說他們去年要是考上就好了,有樓斯白從中幫忙,能省去很多麻煩,就像年初周燕韓麗麗他們拿到通知書后第二天就能走,不像武建國,整整在這邊磨蹭了十天半個月,腿都跑斷了,還花了不少錢。
他之前甚至想著,要是樓斯白還在生產隊,高考成績被頂替的是應該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或者說不會發(fā)生在他們知青點的人身上。
聽說樓斯白在城里也混的好,武建國經常跟蘇煙他們通信,知道了什么都會跟他講,說樓斯白跟蘇煙在省城租房子住了,還說蘇煙父親要調到省城機械廠了,前段時間武建國拿到通知書第一時間就給蘇煙他們打電話,蘇煙在電話里提到他們現(xiàn)在搬家了,住在她父母身邊,要寫信的話換個地址。
雖然電話里沒說多少,但他們也能猜的出來,省城機械廠的家屬樓肯定很大,不然蘇煙和樓斯白也不會搬過去,他考上了好大學,省城那邊還有大房子住,誰都知道蘇煙是家里獨生女,蘇煙又那么喜歡樓斯白,樓斯白從早開始就將他們甩在身后了。
之前還有些羨慕,甚至有些嫉妒,覺得他是傍上了蘇煙這個家境好的,現(xiàn)在張大山再也生不了其他心思,因為換位思考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做不到像樓斯白那么好,至少做不到因為一封信就馬不停蹄從省城趕過來幫一個關系平平的人。
張大山帶著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再次入睡。
第二天一早,張大山就出門上工了,留樓斯白繼續(xù)睡,上完早工,他借著身體不舒服請了一天假,回到生產隊時樓斯白已經起來了,還用廚房里的米菜做了早飯。
廚房里只有粗糧和黃瓜,他熟練的炒了菜,然后熬了一小鍋紅薯粥。
好久沒吃過這么清淡的飯菜了,因為蘇煙懷孕的緣故,家里最近頓頓都有油水,蘇父每個月有九十塊的工資,能頂普通廠里員工的兩份不止,他也能掙到錢,現(xiàn)在每個月報紙的稿費有二十塊左右,足夠他們一家四口頓頓吃肉了,而且他們家平時買的都是比較便宜的肉,比如排骨豬蹄那些。
因為吃的好,樓斯白都覺得自己平時學習都不累了,不像他同學,在實驗室待久了會頭暈,還有餓的肚子叫的。
吃早飯的時候,樓斯白將省城的情況給張大山說了,“你不用擔心,學校里已經知道了你的情況,還準備給你重新發(fā)一份通知書,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你要通過公社里的審核,蓋章,如果他們卡住這邊,你也沒辦法回城讀書。”
張大山本來還激動不已,現(xiàn)在聽到這話頓時急了,“那怎么辦?他們都是互相包庇的。”
樓斯白神色平靜,似乎早就考慮好了,“那只能將這事鬧大了,今天我們去趟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