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竹林再遇
第二日一早起來, 發(fā)現(xiàn)外邊陡然降了溫, 卻是難得沒有下雨, 院子里的花葉上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霜霧,風(fēng)也從平日的輕柔變得有些寒冽。
顧溫涼推開窗子,瞧著外邊的景象,一雙杏眸里滿是笑意:“若是再落些雪,便與冬日一般無二了。”
青桃拿了浸著溫水的帕子為她敷手, 聽了話, 不由得點(diǎn)頭:“小姐說得是, 京都這些年每逢冬日,必要下幾場大雪, 是祥瑞之意呢。”
顧溫涼低低抿唇笑,而后淺聲道:“前幾日聽二舅母說起離著不遠(yuǎn)處有個莊園,里頭種了好些名花和果樹, 不若今日咱們也去湊個熱鬧?”
因開了窗, 屋里熏了一夜的檀香味兒彌散在空中, 只留了一股子淡淡的甘味,和著外間的風(fēng), 吸入鼻中,又是微涼又是淡雅。
琴心端著一碗熬得濃稠的羹湯過來,只聽了后半句話便已笑開了:“這個點(diǎn)子不錯, 奴婢小時聽家中長輩說起, 江南四月是最美的時候, 小橋流水細(xì)雨溫潤, 還會長成許多果子呢。”
青桃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鼻尖,將那玉碗端放在顧溫涼的跟前。
顧溫涼笑著舀了一勺放在嘴里,而后無奈:“就屬琴心鬼精靈。”
這事原只是她的一時想法,如今倒還真來了幾分興趣。
于是用過早膳,她便坐在銅鏡前,玉手托腮。鏡中的人眉目如畫,白皙的臉頰上透著一股子紅潤,顧溫涼淺淺皺眉,撫上一邊臉頰。
“怎的好似胖了些?”觸手綿軟,臉上倒是有一些肉了。
青桃在身后淺笑,連聲道:“小姐這些日胃口好了不少,面色都紅潤些了。”
“老太太也是用心,每日都吩咐廚房熬不同花樣給小姐補(bǔ)氣色呢。”
顧溫涼想起府中老太太和藹的笑容,眉眼彎彎:“外祖母慣是疼我的。”
許多她自己未想到的事,都給老太太一一想到了,見她瘦弱,每日里瞧著她的身形便要心疼許久,惹得顧溫涼用膳之時總要多用一些。
如今倒是有了些效果。
且江南不比京都,在這里她時常跟著包氏出去玩,或不時找金氏聊聊家常,倒也不用整日里捧著書消磨時間了。
“怪不得古來文人圣賢皆說江南是個好地方,這些時日來,小姐的性子都變了不少呢。”
青桃在后邊為她綰發(fā),長長的青絲帶著淡雅的香氣從肩上蜿蜒至腰腹處,再配上她出塵雅淡的氣質(zhì)和清冷的眉眼,美得不可方物。
顧溫涼食指挽了耳邊的一縷長發(fā),聞言心中一動:“如何就變了?”
“在京都時小姐太過冷清,如今倒好些了,瞧來小姐很喜歡這里呢。”
顧溫涼目光瞥到昨日林二爺交給她的烏木盒,目光柔和清淺,低低嗯了一聲。
待她到了老太太屋里,說了去莊園的事,老太太忙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今日莫要去了,天兒冷,若是凍著了可怎么好?”
一旁的金氏瞧著,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道:“難得溫涼想出去走走,不若兒媳今兒個陪她走一遭?”
老太太佯裝惱怒地道:“你可莫要湊熱鬧,前陣子病成那樣兒,還不好生將養(yǎng)著,一個個都要心疼死我這個老婆子不成?”
顧溫涼也跟著搖頭:“外祖母與大舅母不必掛心,溫涼使下人陪著,也好走走。”
老太太遲疑片刻,見她澄澈含笑的目光,心頭一軟:“那,可得回來用午膳!”
她現(xiàn)下最憂心的便是顧溫涼的用膳問題,一瞧見她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便覺得心底不踏實(shí)。
金氏瞧著這一幕,心中到底還是覺著慶幸,她一小戶人家的嫡女,如今夫妻情深,婆母厚愛,妯娌和睦,孩子也日益出息,人生再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了!
顧溫涼自是笑著應(yīng)了,當(dāng)下就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出了府,朝著那莊園去了。
到了地方,才一進(jìn)院門,便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桃樹林,風(fēng)一吹,桃花瓣便如同漫天的飛雪一般,從空中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鋪在濕潤的黑土上,落了一層。
“這樣的時節(jié),桃花竟還開著?”顧溫涼美目泛出異彩,上前幾步,在低處折了一段枝木,上面開著桃花三兩朵,更襯得她人比花嬌。
身后跟著一大群人,顧溫涼一問,幾個丫鬟搶著答:“小姐不知,這莊里的桃花比外邊開得更久些,但也有好些樹已結(jié)了果子,小姐選的時候正好呢。”
顧溫涼笑而不語,想著這樣多的人一起倒也不方便,便道:“你們都且去園外守著吧。”
這才清凈許多。
一路走一路瞧,到了園子里邊,竟是一大片竹林,竹葉上還裹著一層層霜粉,晶瑩剔透泛著暗澤的光。
竹林本就略顯陰冷,更遑說陡然降了溫,顧溫涼心里歡喜,便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披風(fēng),坐在了竹林間的石凳之上。
風(fēng)一吹,竹林便泛出一陣綠波來,颯颯作響,顧溫涼卷翹的睫毛緩緩垂下,微閉了眼睛,卻聽得身后青桃低低的驚呼聲。
顧溫涼抬眸,便望見石凳前,男人居高臨下笑望著她,清雋的目光帶著熱切與思念落在她臉上,修長的身形如同一桿修竹站得筆直,封住了她的前路。
她眨了眨眼,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卻分明能瞧見他眼底簌簌的風(fēng)雪,裹挾著光亮,灼得她心底一抽。
直到他朝著自己伸出修長的右手,聲音低啞又帶著幾分誘哄:“過來。”
顧溫涼這才真正回過神來,櫻唇蠕動幾下,才吐出聲兒來:“你怎么來了?”
沈徹目光如利箭,不耐等她慢吞吞的動作,上前幾步,死死地逼近顧溫涼身側(cè),修長的食指在她的下顎骨上游離,吐出的話語卻是繾綣又低沉:“江南多才子,本王自是要好生瞧著的。”
顧溫涼招架不住他這般,一張小臉染上了粉霞,抿了抿唇,而后鬼使神差般吐出一句話:“子悅呢?可帶來了?”
沈徹面色陡然一黑,眼里的笑意消失殆盡,隨即狠狠咬牙。
他放開顧溫涼的下顎,心里慪得要命。
為了她茶飯不思心緒不寧也就罷了,連著趕了幾天的路,才歇了一晚,實(shí)在是忍不住了,急著打聽了她的動靜,便眼巴巴兒趕來了。
這個小沒良心的倒好,張口問的就是那只只知吃睡的臭狐貍!
顧溫涼這時才真正回過神來,她眨了眨眼睛,心底的歡欣一一涌上來,柔和了眉眼。
先前怎么也想不到他會出現(xiàn)在江南,畢竟京都現(xiàn)在不算太平,他堂堂王爺不在王府,而隨著她來了江南。
沈徹明顯來了氣,面色無波無瀾,眸子幽深如硯池,卻時不時偷偷瞥一下顧溫涼的反應(yīng)。
顧溫涼自然是瞧見了他的動作,一時之間說不出是心疼多一些還是想笑多一些。
她緩緩站起身來,眉目純良,聲音有些清冷:“沈徹。”
沈徹腳下動了動,一雙凜冽的鳳眸睜得死死的,愣是沒有轉(zhuǎn)過身來。
沈唯說的對,他就是對顧溫涼太好了,回回將臉?biāo)蜕先ソ兴颍€次次不給他臺階下!
最氣人的是,明知這樣,他還是控制不住下意識追尋在她身后。
他堂堂軍中戰(zhàn)神,一國王爺,不要面子的嘛?
顧溫涼哪里知曉他的心思,只瞧見他一幅不想理她的樣子,眼里潤出笑意來。
她走到他的身側(cè),直至他的胸膛位置,倒是須得仰著頭瞧他神色。
沈徹終于側(cè)目,瞧她溫良乖順走到自己身旁,挑了挑眉,清咳一聲:“普天之下,還沒有本王不能去的地方!”
顯然是被那句你怎么來了刺激到了,沈徹心里暗道,若不是你一聲不吭跑來了江南,我哪里犯得著如此興師動眾急巴巴趕著來?
顧溫涼聽他話里的孩子氣,不由莞爾一笑,露出兩個嬌軟的小梨渦,瞧得沈徹眼里的光芒大盛,風(fēng)過竹林作響,他的眼里卻容不下旁的東西。
顧溫涼不知想到什么,面色紅了許多,再不復(fù)清淺的模樣。
她瞧瞧垂下眼眸,而后往沈徹身邊挪了一小步,杏色的裙擺漾出小小的弧度,輕輕咬著下唇勾了他的小拇指。
一瞬間,沈徹鳳眸一滯,脊背僵硬得動彈都不能,面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滿是不可置信。
顧溫涼眉眼彎彎,面若桃李,偏頭就望進(jìn)了他幽深的眼里。
“阿澈。”
沈徹覺著自己有些幻聽了,又疑心自己還在夢中,眨著鳳眸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聲音溫軟有余,帶著江南獨(dú)有的甜膩的味道,只甜得沈徹心口發(fā)麻,便是死在這,也是甘愿的。
好半晌,沈徹才啞著嗓子道:“方才喚我什么?”
他一雙尊貴的鳳眸亮得驚人,死死地盯著顧溫涼的唇,急著想聽她再喚一次。
顧溫涼這下說不出來了,兩個字從心間到了唇齒間,蜿蜒盤旋就是說不出口,反倒羞紅了臉。
沈徹瞧她的神情,笑得低沉而暢快,而后將她一把扯入自己懷中,力道大得狠不得融她于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