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世子49 王子心事世子憂
五皇子實是受了傷,離歿了還有段距離。他雖受了傷,依然身子坐得筆直,只是面上怒氣不遮不擋。
書房里靜得一時呼吸可聞。
韓十一放輕了腳步走上前來,作為伴讀好歹應(yīng)該關(guān)心兩句,便硬著頭皮對林禳道:“殿下的傷無礙吧?”
剛為五皇子處理過傷口的林禳到是很給她面子地微一點頭。
韓十一向五皇子正在包扎的傷口探看了一眼,瞧著是刀劍擦傷,大約真是無妨。只是不知是何人傷了他。韓十一早就對五皇子的身手有過一番揣測,雖他刻意隱藏,卻必是跟了名師苦練過的,師父大約還是個當(dāng)世數(shù)得著的高手。然而并不曾傳出他有拜過武師父,看來這也是一樁秘辛。
秘密太多活得苦。于是他今日便不藏了,那飛身追刺客的身手簡直讓一眾國子監(jiān)生員眼界大開,直呼五皇子竟有上天入地之能。
韓十一將此事前后在心里思量了一番,越發(fā)對那個能傷了五皇子的人好奇。瞧著他的臉色似乎比先時好了幾分,便湊近問道:“是何人大膽傷了殿下?”
五皇子抬眼定定地望著韓十一,薄唇微抿,“世子以為呢?”聲音有些冷。
韓十一最近已悟出一個道理,每次五皇子稱呼她為“世子”時,必?zé)o好事,此時便打疊出十二分的精神來應(yīng)對。這刺客要殺的人大約是她,雖然她也揣測過也許是要刺殺五皇子暗器射偏了,或者要殺王仲鈺除去“奸臣之子”,然后暗器也射偏了。但是這些揣測顯然不怎么站得住腳。上次她與王仲鈺比試爬樹,當(dāng)時想要殺她之人也是用得這“玉片”做得暗器。大約是上次失手,心里不甘,又卷土重來。只是也不曉得換換暗器,許是用得順手了。
想清楚這些,韓十一便做出一副十分愧疚地形容來,低眉瞧著五皇子那正裹上層層藥布的傷處,悲聲說道:“是臣連累了殿下,害殿下受傷,這兇手想是沖著我來的,只我韓家素來光明磊落,不知何人想要我家絕嗣……”韓十一是每時每刻都把韓家子嗣大計寄托在自己身上的,自認(rèn)是很有責(zé)任心的世子。
五皇子見她看到自己受傷如此傷感,臉色總算緩和了幾分,到想要安慰她一般,“只是小傷,無須掛懷?!?br/>
“殿下可知那刺客的來頭?”韓十一適時又把這問題還給了五皇子。
五皇子心里也知她狡黠,到如今也不肯一心一意對他的,有幾分灰心,語氣便帶了出來,“那就由我來說吧,應(yīng)是王相自江湖中招攬的人手。”
韓十一自然知道除了王丞相與二皇子,再無旁人。此時還要做出悲憤的形容來,“我韓家歷代鎮(zhèn)守邊關(guān),護佑百姓,與王相素來沒有過節(jié),為何卻要害我?當(dāng)真沒有道理!縱然我如今做了殿下的伴讀,韓家軍也不一定就會參與到黨爭中來,況且殿下光明磊落仁義千秋,必是要韓家軍以保家衛(wèi)國為重,北境的屏障可是不能有絲毫閃失的……”
五皇子冷聲道:“你到是會隨時提醒我莫要連累了韓家軍。”
韓十一無辜地望著五皇子,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幾下,做出一副要詛咒發(fā)誓的形容來,還沒等措辭好,便被五皇子擺擺手?jǐn)r住了。
于是韓十一只得放棄了表忠心,改問道:“那刺客抓到了嗎?”五皇子親自出馬,還掛了彩回來,總要抓住個刺客的邊邊角角吧?
“都死了,他們是死士,一旦被抓,便要立時服毒自殺?!蔽寤首影櫭迹^而語氣有些狠戾的說道:“有一個刺客本能活捉,被突然跑出來的王仲鈺給一劍刺死了!他來滅口到是趕得及時!”
“王仲鈺?臣到是見他帶了人跑去追那刺客,竟然叫他給追上了?臣這段日子瞧著,這王二似是對朝局沒幾分興趣,他許是想要幫殿下也說不定……”說道這里,抬眼瞧著五皇子的臉色冷得能掉冰碴子了,便住了口。心說王二那樣的,大約他爹也不放心他參與到奪嫡中來,這點難道五皇子會看不明白?
不想五皇子竟真沒看明白,或者有更深的見解,冷聲道:“你到是肯為他開脫!王相謀劃之事系著一族的命運,他父子豈能不一心?”
韓十一素來是懂得見風(fēng)使舵的,比如幼時爹娘偶有意見不合,便很會根據(jù)形勢表明態(tài)度,從不得罪任何一方,主要不管得罪了哪個,事后都是人家夫妻同心收拾她。多年錘煉,此時便做出十分心悅誠服地形容來,拱手道:“殿下高見,很有道理?!?br/>
奈何五皇子不是她爹娘,顯然不吃她這一套,似是壓抑著怒火道:“你是不信他會殺你?”
韓十一無辜地一攤手,“我何時說過不信?”
“你心里不信!”
素來高深莫測地五皇子如今竟說出這樣有幾分無賴味道的話來,韓十一服了,琢磨著這個時候是不是該心悅誠服地說“五皇子洞悉人心,委實高明”,卻是不能,只得權(quán)衡了一下,說道:“殿下說的,臣深信不疑!”
五皇子再次摔東西了。這次是將小幾上的漢玉茶盅丟了出去。那小幾置在榻上,到是很順手。無辜的茶盅直飛到門前,重重地砸在門上,方落地應(yīng)聲碎了。
韓十一覺得自己有點忍無可忍了。五皇子近來擺臉色發(fā)脾氣似是很不顧忌,想來是覺得自己被他發(fā)現(xiàn)了秘密,抓到了韓家的把柄,便這樣有恃無恐了,這也欺人太甚。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她雖小小年紀(jì),卻也不是畏死的,想到她夭折的同胞弟弟,便更覺得需得守住韓家世子的尊嚴(yán)。當(dāng)即正色道:“自古想說忠言也要遇到明主,否則便是白白被誤解,丟了性命也是枉然。王二是否參與了此事,殿下心里難道沒有判斷嗎?”
五皇子對王家父子調(diào)查的甚為清楚,悉知王相雖有培養(yǎng)兒子參與朝局的心思,奈何王仲鈺一直抗拒此事。但是一向置身事外的王仲鈺這次竟然對他父親派出的刺客下了殺手,他為何如此?他當(dāng)時有機會放那刺客逃走,卻出其不意置其于死地,那刺客臨死時還不明白為何王相的兒子會倒戈。
看身手王仲鈺的師父應(yīng)是威遠門程凜一派。威遠門雖在程凜死后分崩離析不成氣候,但當(dāng)年程凜和他師弟程凌卻都是當(dāng)世高手。程凌此人遁跡多年,王仲鈺的師父極可能就是他。王仲鈺功夫更在程明四等人之上,以不學(xué)無術(shù)的浪蕩子面目示人多年,如今露出崢嶸來,你卻道與你無關(guān)嗎?五皇子盯著韓十一,想看到她心里去,王仲鈺竟為了她放棄了偽裝。而如今她又一意為王仲鈺辯解,兩人何時在他眼皮底下達成了這種默契?王仲鈺還在戲臺前表白,心有所屬之人便是韓十一,雖眾人以為是捉弄人的戲言,他卻深知不是!
一直旁觀兩人對峙的師爺陸瀧此時忽地恍然大悟,五皇子眉目之間的戾氣,到像是因情所生的嫉恨,而韓十一的怨念則是不甘不愿站了隊成了五皇子一黨。兩人的重點根本不在一處,這事必較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五皇子素來睿智果斷,若被這“男男之情”給牽絆住,于大業(yè)不利?。∵@個局可怎么破?做師爺?shù)倪B這個心也要操,陸瀧深覺自己負(fù)擔(dān)很重。
“你說怕被誤解,可你又何時對我忠心不二過?我已許諾不把你韓家牽扯進朝堂之事,你卻還要怎樣?還要得王仲鈺一份許諾,以保兩全嗎?”五皇子說完,自己也覺得這話有些誅心,便不再盯著韓十一,轉(zhuǎn)而看向桌案。徐徐又道:“我如何待你,你當(dāng)真只做不知嗎?”
被誅心的韓十一很是委屈憤慨,剛要據(jù)理一辯,卻又聽五皇子后面那句頗帶了幾分傷感,心說他大約是真的很怕韓家腳踏兩只船,也勾搭一腳在王相的船上?只是王相都屢次要除掉我了,名眼人都知道我的態(tài)度,你還如此不放心卻也疑心太重。未來君主疑心太重,對臣子素來不是件好事。韓十一這次真憂心了,嘆了口氣,忽地跪下了,拱手道:“我韓家絕不會與王相有任何牽扯,殿下要我立誓嗎?”
“你起來吧?!蔽寤首勇曇粲行┢v,甚至有些自棄。
韓十一沒起身。林禳提著筆做出一副在思索藥方的形容,仿佛不被氣氛影響,實則內(nèi)心已將眼前局勢琢磨了個遍,五皇子明顯中意這女世子,想要令她說出與那王丞相之子并無私情一類的承諾來,偏世子想得是殿下竟懷疑韓家有意與王相同流合污,委實太過冤枉,于是悲憤了。這些與他無關(guān),重點是只有自己知道世子是女兒身,知道如此大秘密不是好事,需得怎么自保呢?
最終五皇子提高了聲音,“起來!”
于是韓十一從善如流起身了,能站著誰跪著啊。
“你既執(zhí)意要搬出明遠殿,就讓意如跟過去服侍你吧。”
韓十一支棱著耳朵卻聽到了這樣神來一筆,腦中思索著意如是誰?還沒想明白,便聽五皇子道:“都下去吧?!甭曇衾飵е鴰追质捤?。
無端地又覺得五皇子此時不若平素那般殺伐果斷又堅定自信,想是受傷之人,總是情緒化多些,便生了些憐憫,回道:“殿下好生將養(yǎng)身體,臣……聽說傷了手腳,吃豬手可補,這豬手燉的軟爛或是紅燒了,都還能入口……”
這是什么情況?風(fēng)向轉(zhuǎn)得為何如此詭異?
更詭異地是五皇子眼里竟綻出十分明顯地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