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北墻外突然爆發(fā)的吶喊聲，李含章就知道壞事了，賊寇主力果然繞來這邊。
    “撤，快撤！”
    李含章沒有半點堅守的心思，帶著一群烏合之眾就逃。
    跑回去見到老白員外，李含章說：“快把財貨抬出來，越值錢的越好！”
    老白員外立即醒悟，呼喊道：“都聽李二郎指揮！”
    李含章吩咐白崇彥：“所有人，全部去搬財貨，沿途到處撒在地上。”
    “好！”白崇彥立即行動。
    李含章又去尋找白崇文，說道：“白大郎，內(nèi)院也守不住了，賊寇已經(jīng)繞去北邊。你帶領(lǐng)敢戰(zhàn)之人，去東邊的偏門守著，聽到俺的命令，立即開門往外沖。那里的賊人只是佯攻，恐怕并無多少，將他們殺散了，就能帶大夥往山上逃。”
    卻說十多個山賊，順著梯子攀爬上去，坐在墻頭觀察院內(nèi)，很快就歡呼道：“這里沒人守，都快進(jìn)來！”
    白福德聞言大喜，他一直羨慕老白員外，更覬覦白家的財貨。如今總算可以大搖大擺進(jìn)宅子，雖然自己能分到的不多，但已經(jīng)生出無限的滿足感。
    可惜要讓頭領(lǐng)們先上，白福德暫時只能幫忙扶梯子。
    這似乎是一處花園，幾個山賊頭目跳下墻，也不等更多同伙聚集，就拿著武器亂沖出去。
    楊俊也入得院內(nèi)，轉(zhuǎn)身一看，向?qū)Ь尤徊辉冢蠛鸬溃骸鞍赘５拢爝M(jìn)來帶路！”
    白福德立即爬梯子，趴在墻頭說：“俺沒進(jìn)過內(nèi)院，不曉得路怎走的。”
    “廢物！”
    楊俊不再管白福德，也帶著手下沖出去。
    出得花園的圓形拱門，可以往左，也可以往右，還可以往前。白家大宅雖然修得普普通通，但那面積是真的大，楊俊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他豎起耳朵仔細(xì)聆聽，只覺到處都在喊，當(dāng)即把隊伍一分為三，并下令說：“一要抓住老白員外，殺了也行。二要找到白家財貨，抓幾個活口逼問，說不定埋在地窖里！”
    往右邊沖殺的一隊山賊，稀里糊涂跑過一進(jìn)院落，竟看到幾個家仆抬著籮筐，正在往地上到處撒錢。
    “賊人來了，快逃啊！”
    那些奴仆魂飛魄散，扔下籮筐就開溜，里面的鐵錢傾倒一地。
    “錢！”
    嘍啰們舉著火把驚呼，也不去追人了，全都趴在地上撿錢。
    山賊頭目怒吼：“都站起來，不準(zhǔn)再撿，外面肯定還有更多錢！”
    嘍啰們卻當(dāng)沒聽見，遇到大筆財貨，那是要全部上交的，然后再論功行賞。小嘍啰能領(lǐng)到幾個賞錢？還不如現(xiàn)在多撿一些零碎，藏在身上說是自己帶來的。
    山賊頭目一通打罵，嘍啰們終于聽話，跟著他繼續(xù)往外沖。
    那又是一個院落，奴仆全都逃走了，幾個籮筐擱在地上，框里密密麻麻全是鐵錢。
    這下子，連山賊頭目都眼紅了，他對心腹手下說：“你帶兩人留在這里守著，剩下的都跟俺沖，肯定還有許多財貨！”
    他們飛快奔跑，卻越跑越散。
    因為地上到處都是錢！
    白家奴仆也有私心，順手牽羊帶著錢逃跑，如果能活下來，說不定可以私吞錢財。可太重了又跑不快，干脆沿途拋灑，自己只留一兩吊錢藏在身上。
    好些山賊嘍啰，故意放慢腳步，然后彎腰撿錢，直到頭領(lǐng)催促才加速。
    攻進(jìn)宅子的山賊，全都遇到這種情況，亂七八糟的分散開來。
    寨主楊俊怒急，抽刀砍死一個嘍啰，這才震懾住場面，聚集山賊繼續(xù)沖殺。
    “開門！”
    偏門那邊，隨著李含章發(fā)號施令，宅門猛地打開。
    墻外的山賊還在佯攻，甚至連梯子都沒有，只是一群嘍啰在吶喊。忽見有人沖出來，嘍啰們有些懵逼，隨即扔掉火把，拿起樸刀、梭鏢等武器廝殺。
    古三帶著茶戶壯丁沖在最前面，這少年雖只十七歲，卻端的身手了得。
    只見他揮舞哨棒，一棒將山賊梭鏢打歪，旋即棒梢擊中山賊額頭。不待這山賊倒下，古三已繼續(xù)前沖，哨棒砸飛另一個山賊的樸刀。
    他身后的十九個茶園壯丁，見到頭領(lǐng)如此勇猛，也紛紛吼叫著沖上去。
    這一股山賊嘍啰，也就十多人而已，當(dāng)即嚇得轉(zhuǎn)身逃跑。
    “不要追，往山上逃！”李含章喝令道。
    白崇文背著老白員外，白崇彥背著白老太君，身后跟著一堆家眷和奴仆，沖出宅門就往茶山的方向逃去。
    其余各處山賊，得知這邊情況，陸陸續(xù)續(xù)跑來匯合。
    楊俊親自率領(lǐng)的主力，由于被錢財遲滯，等他們追出來時，白家眾人已經(jīng)逃出一里地。
    “大哥，搬運財貨要緊，就別再去追了。”楊英說道。
    楊俊怒斥：“你曉得個屁，務(wù)必要殺了老白員外！留下兩個頭領(lǐng)，帶嘍啰搬運錢糧，剩下的人全都跟俺追殺！”
    如果山賊此時撤退，可謂大獲全勝，能夠帶著財貨從容撤離。
    可是，楊俊忌憚老白員外的威望。
    一旦老白員外不死，必然對知縣施壓，募集鄉(xiāng)兵全力進(jìn)攻黑風(fēng)寨。到那個時候，祝主簿根本攔不住，黑風(fēng)寨今后別想再有安寧。
    “追！”
    楊俊提刀沖在最前面，其余山賊頭目，只能帶著嘍啰跟上。
    但山賊們已經(jīng)沒了戰(zhàn)意，都想著那些財貨呢，盼望早點回去分錢，誰特么還愿意繼續(xù)拼命？
    ……
    山賊一來就齊聲吶喊，白家大宅也敲響銅鑼。
    夜里山村靜謐，茶園雖離得很遠(yuǎn)，卻也隱約能夠聽到動靜。
    老古奔到屋外，仔細(xì)聆聽數(shù)息，猛地叫喊道：“有賊人，快快起來！”
    張廣道已經(jīng)出來了，手里還端著把樸刀。
    老古則回到屋里，取出一把眉尖刀，這玩意兒是軍隊制式武器，百分之百屬于民間管制刀具。
    北宋的武器管理，因時間和地域的不同，表現(xiàn)出寬松和嚴(yán)厲兩種態(tài)度。
    總的來說，時間越往后就越嚴(yán)，距離邊疆越近就越松。
    像川陜、廣南這些地方，由于不經(jīng)常打仗，就連正規(guī)軍都不準(zhǔn)持有武器。平時訓(xùn)練，用木槍、木刀代替，遇到戰(zhàn)事才能申請兵器。
    而河北、西北就完全不同，士兵可以把武器帶回家，因為要隨時防備敵兵南下。甚至在秋天，這種戰(zhàn)爭高發(fā)季節(jié)，官府還會把兵器、甲胄發(fā)給保甲壯丁。
    宋徽宗時期，因為起義頻發(fā)，對兵器管理最嚴(yán)格。
    剛開始為了省錢，讓民間組織弓箭社，老百姓自己購置弓箭訓(xùn)練。漸漸的，把弓箭社全部取締，任何人都不準(zhǔn)私藏弓箭。
    方臘起義之后，在江南地區(qū)，甚至不準(zhǔn)百姓持有樸刀，就更別提其他的武器了。
    “快聚眾下山！”
    張廣道焦急催促，姚大哥的兒子還在山下呢。
    老古的兒子也在山下，他同樣焦急得很，去鄰近的各家茶戶逢門就踹。
    點齊二十多個壯丁，老古已經(jīng)等不及了，只帶這些人就急匆匆下山。
    半路遇到許多村民，老古喝令青壯入隊。但根本沒人聽他的，大家都只顧著逃跑。疾奔半刻鐘，只有區(qū)區(qū)三個膽子大的，敢跟他殺回去保護(hù)自家財產(chǎn)。
    又走一陣，他們跟朱銘遇上。
    “爸，”朱銘終于不再喊朱院長，“你們先上山，安撫好村民情緒之后，組織他們拿起武器，我就先下去看情況了。”
    朱國祥略微猶豫，囑咐道：“小心一點，事情不對趕緊跑。”
    “我又不傻。”朱銘笑道。
    算上朱銘、張廣道、白勝在內(nèi)，一共下山二十八人。
    緊趕慢趕，先是撞見幾個白家奴仆。
    這些奴仆跑得最快，他們只顧保命，扔下主家自個兒開溜。
    老古隨便問了兩句，就加緊往下面趕。
    “殺死白宗望！”
    “殺死白宗望！”
    山賊頭目們帶著嘍啰，指著白家人狂追。
    李含章原本的打算，是用財貨遲滯山賊，然后沖出大宅進(jìn)山。如果山賊追來，讓老弱婦孺先走，選個合適的地方，組織青壯斷后阻截。
    計劃雖好，卻忘了人心。
    那些護(hù)院家丁和茶戶青壯，被困在大宅時還能團(tuán)結(jié)拼命，沖出宅子后就人心渙散了。
    家人在身邊的，只顧護(hù)著家人跑路。
    家人在山上的，也只想著早點進(jìn)山跟家人團(tuán)聚。
    一窩蜂的逃跑，逃著逃著就潰了，別說李含章，就連老白員外都喝止不住。
    山賊是烏合之眾，村中青壯同樣也是。
    有些老弱婦孺跑不快，已然漸漸被山賊追上。
    楊俊手起刀落，便砍翻一人，呵斥道：“都滾開，莫要擋道！”
    有聰明的婦人，抱著孩子跳進(jìn)麥地里逃跑，給山賊們讓開一條路。越來越多人學(xué)著做，不再只是進(jìn)山，而是逃向四面八方。
    楊俊也不追他們，徑直往前沖，他的目標(biāo)只有老白員外。
    卻說老古這邊，遇到幾個逃跑的茶戶壯丁，當(dāng)即呵斥道：“沒卵子的鳥人，莫要逃了，快跟著俺殺回去！”
    老古似乎頗有威信，在他的喝罵之下，那些壯丁竟然真的不再逃跑。
    又行十余步，總算跟老白員外相遇。
    白大郎、白三郎已累得氣喘吁吁，讓兩個忠心家仆背著老白員外和白老太君。
    老白員外本來驚慌不已，看到老古頓時心安：“你來了便好。”
    山賊已然接近，老古舉起眉尖刀：“帶卵子的，都跟俺去殺賊！”
    楊俊見月色之下，影影幢幢來了不少，也呼喊道：“擺開陣勢！”
    所謂擺開陣勢，是因為村道太窄，讓頭目們帶著嘍啰，去道旁旱田展開隊伍。
    山賊也練過列陣，此刻早就忘光了，散在旱田里一窩蜂往前沖。
    老古這邊，一模一樣。
    菜雞互啄！
    朱銘翻身上馬，沒有立即沖鋒。他穿越之后，雖然力氣變大，體質(zhì)變好，反應(yīng)靈敏，但還不知道該怎樣廝殺。
    在一塊剛收獲的麥田里，朱銘騎馬往旁邊繞。
    他的騎術(shù)也不行，剛開始練呢，必須選擇最好時機(jī)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