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第 128 章
紀凜是兩天后回來的。
鎮(zhèn)國公夫人此舉不僅是想要在暄風(fēng)院塞人,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想要惡心一下曲瀲,所以趁著紀凜回宮當(dāng)差的當(dāng)天就將人送過來,直到紀凜回來。
曲瀲將人領(lǐng)回來后,直接讓宮心將她們往暄風(fēng)院的角落里一塞,便沒有理會了。反正暄風(fēng)院夠大,放兩個閑人完全沒問題,并且她拔了自己陪嫁的兩個粗壯嬤嬤去守著,不讓她們出房門,在暄風(fēng)院里隨便走動。
曲瀲作為女性,深刻明白這時代的女人的苦,所以一直來信奉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原則,她尊重生命,并沒有那種丫鬟的命就不是命的上流人士的高人一等的想法。所以她也給了那兩個丫鬟機會,可惜試探過后,失望地發(fā)現(xiàn)她們極樂意去伺候紀凜的,曲瀲只得作罷。
其實她們樂意伺候的并不是紀凜這個人,而是鎮(zhèn)國公府的世子,將來的鎮(zhèn)國公。紀凜如今不僅是鎮(zhèn)國公世子,并且還深得皇上賞識,前途無量,只要想往上爬的人,都會對這樣的男人無法拒絕。
丫鬟們的出路其實也不過那么幾個,她們在富貴人家當(dāng)一等丫鬟享受慣了,奢入儉難,自然想要做人上人,伺候一個相貌英俊又有前途的男人,何樂不為?這也是丫鬟們最好的出路了,這世道也不乏有些富貴人家的府第里傳出那種以妾氏身份壓倒正妻在府中作風(fēng)作雨的女人,哪個不想著男人的寵愛和身份、財富一起兼收的?
鎮(zhèn)國公夫人想要惡心曲瀲,在暄風(fēng)院安插人,自然不會選一些沒企圖的丫鬟。
曲瀲心里失望,也不想給人做什么思想工作,將人一丟,便安心地等紀凜回來了。
比起她的安然,碧春幾個丫鬟擔(dān)心壞了,心里覺得鎮(zhèn)國公夫人真可惡,這分明是惡心人,不免期盼著淑宜大長公主有所表態(tài)。可惜正如曲瀲所想的那樣,淑宜大長公主根本不覺得這是什么事兒,沒將之放在眼里,所以也不會說什么。
曲瀲無事人一般地過了兩天后,正在暄風(fēng)院里給紀凜縫制一件秋衫時,便聽說紀凜回來了。
曲瀲慢吞吞地起身,理了理微微有些皺的衣袖,方施施然地起身。
等她起身,還沒有磨蹭到門口迎接難得回家的丈夫,那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門口,丫鬟打了簾子,他低頭走了進來,然后目光往室內(nèi)一掃,看到她時,臉上不覺露出溫潤煦和的笑容。
“阿瀲,我回來了。”紀凜走過去,擁抱了下他。
曲瀲臉上也露出笑容,回擁了下。她發(fā)現(xiàn)私底下的紀凜并未像這時代的男子一般內(nèi)斂含蓄,感情流露得十分自然豐沛,不吝于表達出他對她的感情,這正是她喜歡的。
紀凜回來了,曲瀲少不得又圍著他轉(zhuǎn)。
已經(jīng)知道他今日會出宮回府,凈房里早就備好了洗漱的水、干凈的衣物,廚房里也特地準(zhǔn)備了他愛吃的菜色,一切都是這么的溫馨自然。
直到用過晚膳,夫妻倆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曲瀲和他匯報他不在家的三天的事情。
“娘說暄風(fēng)院伺候的人太少了,給了兩個丫鬟過來,暄和哥哥可是要見見她們,讓她們過來給你請安磕頭。”曲瀲含笑地問道。
紀凜臉上的笑容微微斂去,甚至在聽到“母親”這兩個字時,會下意識地露出漠然的神色,那雙清潤的眼睛也會流露出一種清冷的色澤,整個人發(fā)生了變化。他看向言笑晏晏的曲瀲,并不說話。
曲瀲也看著他,然后很淡定地端起桌上的果茶喝了口。
她不太愛喝其他的茶,平時更多的是喝花茶和果茶,因為這些茶比較溫和,對女子的身體比較好,適合養(yǎng)身。
半晌,紀凜臉上很快又恢復(fù)了自然,微笑著對她道,“這事你不用管,交給我就好。”
聽到他這話,曲瀲笑靨如花,忍不住撲到他懷里,摟著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臉,“暄和哥哥,你真好。”
她要的就是紀凜的態(tài)度,只要他能堅定如一,她便還他真心相許。
感情是雙向的,沒有一方付出一方享受的道理,想要長久,那么就需要付出相應(yīng)的努力。他們都在努力地維持著這樁婚姻,不愿意讓其他人來破壞。
紀凜眉眼溫和,抱著她親了會兒,方起身離開。
曲瀲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的背影,此時天色稍晚,夜幕降臨,他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回廊中。曲瀲有些心不在蔫地看著,雖然他沒有說去哪兒,但她就知道他心里生氣了,要去解決這件事情。
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吧?曲瀲想著,他離開時,還是那個溫柔的紀凜,只要人格沒有轉(zhuǎn)換,自不會做出什么殘酷的事情來。
事后曲瀲想起,覺得當(dāng)時的自己真是太甜了,低估了那對母子倆惡劣的關(guān)系。
過了半個時辰,仍沒見紀凜回來,曲瀲有些不安,叫了宮心過來,詢問道:“世子去哪里了?可在書房?”
宮心看了她一眼,遲疑地道:“世子親自將夫人送來的兩個丫鬟帶走了,似乎是去了上院。”
曲瀲皺眉,她聽說過紀凜以前和婆婆斗智斗勇的事情,據(jù)說在他十四歲時,按慣例該放房里人了,婆婆當(dāng)時便送了幾個丫鬟過來,沒想到他根本看都沒看一眼,便讓人將暄風(fēng)院的大門鎖了,然后將那些丫鬟從院墻扔了下去,也不管是死是傷。
從這點來看,那人無論平時再溫和良善,只要觸及他的逆鱗,骨子里仍是兇悍而冰冷的。
紀凜素來懶得搭理后宅女人的事情,每次都是隨便吩咐一聲下去便可,從來不見他親自出手,所以這次他反而親自領(lǐng)了人去上院,曲瀲的心情有些微妙。
就在她擔(dān)心時,上院那邊有丫鬟過來給她通房報信,說上院那兒出事了,鎮(zhèn)國公十分生氣,要罰世子之類的,一時間也說不清楚。
曲瀲霍地起身,匆匆忙忙地往正院行去。
此時天色已晚,剛打了一更鼓,正是人們回房開始歇息的時候,曲瀲一路走去,除了遇見一些巡邏的下人,便沒見到什么人了,整個鎮(zhèn)國公府也靜悄悄的。
當(dāng)她到了正院后,直奔正院的正房,不過還未走近,便被人攔住了。
攔她的丫鬟是畫屏。
曲瀲也不惱,說道:“聽說世子過來了,我來瞧瞧。”遲疑了下,她又低聲道:“里面沒事吧?”
畫屏眼神微閃,見到她時,便知道上院里定然有和暄風(fēng)院交好的丫鬟,給暄風(fēng)院通風(fēng)報信了,所以世子夫人來得才如此及時。
畫屏沉默了下,方道:“夫人此時暈過去了,國公爺大怒,要罰世子……”
曲瀲駭了一跳,她那婆婆可不是什么柔弱小白花,反而是個十分有韌性之人,可不會被什么事情輕易嚇到。此時卻暈過去了,難道先前紀凜干了什么讓她承受不住的事情?
曲瀲又問道:“你可知道世子來后發(fā)生什么事情?”
畫屏搖頭,低聲道:“奴婢在外面伺候,沒有進去,倒是畫眉姐姐在,當(dāng)時只聽到一聲尖叫,恰好國公爺進去,國公爺便大發(fā)雷霆,將世子叫去了書房……畫眉姐姐和隋嬤嬤此時在屋子里伺候夫人。”說罷,她忍不住提醒道:“世子夫人要是沒事,還是回去罷。”
“世子……”曲瀲一副猶豫的模樣。
畫屏到底是上院的丫鬟,鎮(zhèn)國公夫人才是她的主子,能說到這里已經(jīng)算是給曲瀲面子了,見曲瀲的模樣,便閉嘴不言。
曲瀲知道自己這時候最好是先離開,免得將自己給折進去,這也是紀凜為何連說都不說一聲,便過來的原因,就是怕她被責(zé)難,將一切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扛,保全她的名聲,也免去被人責(zé)罵。
曲瀲深吸了口氣,和畫屏道了聲謝,便帶著丫鬟又悄聲離開了上院。
離開上院后,她并沒有回暄風(fēng)院,而是去了寒山雅居。
這種時候,寒山雅居已經(jīng)關(guān)院門了,不過守院的婆子見到她時,忙開門讓她進去。
今兒守夜的丫鬟是嬌蕊,見到她過來十分驚訝,問道:“這么晚了,世子夫人怎地來了?”
曲瀲問道:“祖母歇了么?”
嬌蕊沒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雖然平時看起來嬌憨天真,但是能成為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大丫鬟,自然不會太過天真。她知道定然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不然曲瀲也不會這種時候過來。
“我找祖母有事,是關(guān)于世子的。”曲瀲又道。
嬌蕊知道世子就是公主的命根子,當(dāng)下也不敢遲疑,忙道:“您稍等,奴婢去尋烏嬤嬤。”
烏嬤嬤很快便過來了,此時她頭上未簪任何首飾,顯然是正要打算入睡了的,見到曲瀲,當(dāng)下也不啰嗦,問道:“少夫人怎地來了?有什么事么?還是……世子出事了?”烏嬤嬤說著,一顆心提了起來。
她可是記得紀凜的頭痛之疾還未康復(fù),每次發(fā)作起來,讓她心里難受極了,恨不得代那孩子受過才好。特別是都過了三個月了,還沒有明方大師的消息,也不知道這次他云游去了何處,如果找不到他,世子的病怎么辦?
曲瀲忙道:“確實是世子……”然后便含糊地將世子去了上院,然后不知怎么地鎮(zhèn)國公生氣要罰他的事情說了。
知道不是紀凜出事,烏嬤嬤松了口氣,不過她很快便又反應(yīng)過來,怕是這事情要公主出面才好,如果國公爺太過生氣,世子為人之子,總要落個下乘,誰知道國公爺一氣之下,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將世子打得奄奄一息。
當(dāng)下她便讓曲瀲稍等,親自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臥室。
曲瀲等的時間不長,很快便見烏嬤嬤扶了臉色冷峻的淑宜大長公主出來了。
當(dāng)看到淑宜大長公主沒了笑影的臉,那一身剛硬冷峻的氣息,讓曲瀲頭皮發(fā)麻,瞬間便想起了第一次見淑宜大長公主時,當(dāng)時嚇得幾乎不敢和她直視。后來淑宜大長公主收斂了身上的冷冽氣息,對她慈愛非常,幾乎讓她忘記了,這位老人曾經(jīng)的脾氣。
淑宜大長公主朝曲淺伸手,對她道:“瀲丫頭,過來扶我。”
“是。”
烏嬤嬤和曲瀲一左一右地扶著淑宜大長公主出了寒山雅居,往上院行去。
到了上院時,上院靜悄悄的,若非曲瀲留了個小丫頭在那兒守著,從小丫頭打的手勢中知道紀凜還未離開,都以為上院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
她的心懸了起來,覺得這次的事情好像有點兒不好收拾了,不禁有些后悔,或許她先前應(yīng)該阻止紀凜,用溫和的手段阻止這件事情,而不是想給鎮(zhèn)國公夫人一個教訓(xùn),由著紀凜去鬧。
只是后悔也無濟于事,曲瀲面上沉著,低眉順目地扶著淑宜大長公主進去。
淑宜大長公主親自來上院,就算是大半夜的,也得起來給她老人家請安。
很快便見身上穿著一襲白色的綢衣、頭發(fā)散亂的鎮(zhèn)國公夫人一臉慘白地被畫眉和隋嬤嬤扶了出來,看到淑宜大長公主,她崩潰地哭著叫了一聲“娘”,尖叫道:
“娘,暄和他、他竟然當(dāng)著我的面,讓人將那丫鬟的臉皮剝了下來……”
“閉嘴!”淑宜大長公主厲聲喝道。
可惜制止得太遲了,鎮(zhèn)國公夫人的聲音太過尖利,如同一把尖銳的尖錐刺進了人的心窩里,讓人遍體生寒,驚駭?shù)谜f不出話來。
現(xiàn)場一片寂靜,唯有鎮(zhèn)國公夫人崩潰的哭聲。
曲瀲手腳發(fā)冷,腦袋也有片刻的空白,但是一雙眼睛卻沒有離開鎮(zhèn)國公夫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婆婆如此狼狽的模樣,她一直是高貴而冷艷的,坐在那兒端著架子,說話漫不經(jīng)心,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睥睨,仿佛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螻蟻。
曲瀲看她控制不住臉上的情緒,崩潰而恐懼,看起來十分地可憐,但是心里卻生不起同情來。
她覺得,如果沒有被人逼,紀凜怎么可能會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來?他又不是天生變態(tài),喜歡虐人。所以,定然是鎮(zhèn)國公夫人做了什么讓他無法忍受的事情,手段才會這般直白而恐怖。
“收起你的眼淚,成何體統(tǒng)!”淑宜大長公主厲聲道,一雙銳利的眼睛蘊著寒光,“你到底做了什么,將他逼成這樣?”
鎮(zhèn)國公夫人瞠大雙目,眼里有著怨毒之色,“我能做什么?我不過是關(guān)心他,給他安排幾個人伺候罷了?是他看不慣我這作母親的,不領(lǐng)情就算了,他竟然當(dāng)著我的面做這種殘忍的事情,簡直不是人,他本來就是個妖孽,一個雙面……”
“閉嘴!”淑宜大長公主聲音更厲了,揚聲叫道:“來人,夫人病了,扶她下去養(yǎng)病,沒事別讓她出來。”
“娘!”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淑宜大長公主。
很快外面走來幾個嬤嬤,將隋嬤嬤和畫眉推開,扯住掙扎的鎮(zhèn)國公夫人,同時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強行將她帶進了內(nèi)室。
隋嬤嬤眼睜睜地看著自幼奶大的夫人被這般對待,眼淚直流,但她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發(fā)話了,她不能做什么,否則連自己也要被關(guān)起來,到時候就沒人照顧她的夫人了。只得跪下來給淑宜大長公主磕頭請罪,“公主請您原諒夫人,她只是一時糊涂,不是故意的……”
畫眉也跟著磕頭。
淑宜大長公主神色冷然,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問道:“世子呢?”
“在、在國公爺?shù)臅俊碑嬅碱澛暬卮稹?br/>
淑宜大長公主沒說什么,便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上院的書房行去了。
書房那邊十分安靜,一點也沒有曲瀲想象中的鎮(zhèn)國公父子吵架的情景,不過很快地,她便知道自己錯了。
因為當(dāng)淑宜大長公主以一種絕對的威勢命令守在書房外的人將門打開后,便見到書房門口處一片狼藉,等她們走進門口,看清楚里面的情況,不禁倒抽了口氣。
此時書房里根本不見一片完好之地,博古架倒在地上,上面的價值連城的珍寶古玩摔得到處都是,有些摔碎了,然后是里面的書架也大多數(shù)倒了,就連靠窗的那張案桌,也從中間被一分為二,看那裂痕,似乎是被什么利器所斬斷,筆墨紙硯筆洗筆架等物散了滿地都是。
此時這片混亂中,還有兩個人站著。
一個站在窗邊的少年,神色陰鷙冷酷,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里一片妖詭之色,渾身煞氣沖天,在幽幽的燈光中,就像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恐怖,讓人不敢直視。
鎮(zhèn)國公喘著氣站在倒塌的書架前,一雙眼睛鼓起,布滿了血絲,用憤怒的神色看著那不孝子。
當(dāng)看到淑宜大長公主過來,他咆哮道:“娘,你來得正好,我要廢了這孽子的世子之位!明日我上折子給皇子,改立沖兒為世子!”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