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貴妃得寵，不僅父母受封、兄弟得官，連姐妹也跟著受惠。之前貴妃的三個姐姐崔氏、裴氏和柳氏就各自在京城繁華的地段獲得皇帝賞賜的豪宅，出入禁中如同自家后院，榮寵無比，皇帝也稱呼她們?yōu)橐獭５教鞂毱吣晔辉赂鼉苑馊藶閲蛉耍謩e賜號韓國夫人、虢國夫人、秦國夫人。楊氏姐妹的寵遇至此可算是達(dá)到了頂峰，勢傾天下。</br></br>然而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楊貴妃縱然是三千寵愛在一身、春從春游夜專夜，也畢竟要看皇帝的臉色行事。偶爾撒撒嬌脾氣，皇帝還能寵著哄著;脾氣大了，惹惱了皇帝，一樣要受罰。天寶九年二月，楊貴妃因忤逆皇帝，皇帝一怒之下把她遣出皇宮，送回堂兄的宅第。</br></br>之前貴妃已有一次這樣的教訓(xùn)。那是天寶五年七月，貴妃妒悍，撞破皇帝與其他妃子幽會，大吵大鬧冒犯了皇帝，被送回楊铦家中。當(dāng)日皇帝悶悶不樂，食不下咽，動輒鞭打左右。到夜晚時再也忍耐不住，打開宮門把貴妃迎了回來。從此貴妃愈受寵，皇帝甚至為了她不再接近后宮其他妃嬪。</br></br>這回貴妃又因忤旨被譴出宮，前腳剛走，后腳皇帝便后悔了，百般思念，無奈沒有個臺階下。這時戶部郎中吉溫托宦官進(jìn)言，道是貴妃乃婦道人家，見識短淺，忤逆了圣上心意，陛下何必吝惜宮中一席之地，不把她在宮中賜死，反而要讓她在宮外忍受屈辱、丟人現(xiàn)眼呢？皇帝聽后立即派宦官將御膳送到楊府賜給貴妃，以示情義。貴妃此時也追悔莫及，痛哭流涕，對宦官道：“妾罪當(dāng)死，陛下寬宏大量，不殺而歸妾于家。而今要永離宮廷，金玉珍玩都是陛下所賜，不能獻(xiàn)與陛下以為紀(jì)念。只有頭是受之父母，可以將它獻(xiàn)給陛下，以表誠心。”于是剪了自己一縷青絲讓宦官帶給皇帝。皇帝見貴妃青絲，潸然淚下，當(dāng)即派高力士迎回貴妃，恩寵愈深。</br></br>兩人經(jīng)這一番折騰愈情濃。皇帝賜膳，貴妃剪，一時傳為美談。既是美談，又是關(guān)于皇帝和貴妃的，自然有人附會。剪不能隨隨便便地學(xué)，這珍饈美味倒可以照搬一番。皇帝在觀過左藏庫之后，生活更加奢靡，吃的東西比以前更多更珍奇。王公貴戚便投其所好，爭相進(jìn)食取悅皇帝。因進(jìn)食過多過頻，皇帝應(yīng)付不來，甚至專門任命宦官姚思藝為檢校進(jìn)食使。每次進(jìn)食都是數(shù)千盤珍品，一盤抵?jǐn)?shù)十戶人家的資產(chǎn)。</br></br>這日蓮靜下朝有事耽擱了一會兒，出來時正逢秦國夫人進(jìn)食，遠(yuǎn)遠(yuǎn)的就見上千人的隊伍列隊于天街中央，將幾丈寬的天街都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隊伍前方及四周有數(shù)百名手舉棍棒的宮苑小兒護(hù)衛(wèi)，以防外人沖撞;中間是捧持珍饈佳釀的宮女和運送的車馬，來來往往出入其間。因為人多擁擠，姚思藝只能騎在馬上指揮。</br></br>蓮靜本只想從旁邊過去，剛靠近進(jìn)食隊伍，那最前面的持杖護(hù)衛(wèi)便喝道：“何人如此大膽，敢沖撞陛下珍饌？還不快快讓道！”一邊還舉起手中長棍指著蓮靜。蓮靜身穿紫色官服，一看便知是三品以上官員，這護(hù)衛(wèi)竟無禮地對他吆喝，楊氏奴仗勢欺人至此。</br></br>蓮靜皺眉道：“此處本是皇宮前的主道，百官都從這里出入，你們在此阻塞交通玷污莊嚴(yán)，反倒要我讓道？”</br></br>那護(hù)衛(wèi)怒道：“獻(xiàn)給陛下的食物若有差池，你擔(dān)待得起嗎？叫你讓開就讓開，啰里啰唆的，想干什么呢？”</br></br>另一名護(hù)衛(wèi)道：“我看他是別有居心，故意來攪局，想趁亂造事。兄弟們別聽他胡言亂語，他要是再賴著不走，就亂棒把他轟出去。”</br></br>蓮靜氣急，正要斥責(zé)，那兩名護(hù)衛(wèi)已伙同近旁的幾人舉杖向他招呼過來。蓮靜舉手格擋，眾人一擁而上，頓時就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蓮靜被圍在人群中，棍棒交錯摩肩接踵，擠來擠去的施展不開手腳，眼看就要吃一頓棍子。</br></br>“住手！這位是太仆卿，你們竟敢對他無禮？”一聲怒喝止住了眾人動作。護(hù)衛(wèi)們抬頭一看，見是秦國夫人的兄長，紛紛讓開。</br></br>蓮靜被人群一擠一扯，冠帶歪斜衣衫凌亂，十分狼狽。他踉踉蹌蹌地擠出人堆，整了整衣裳，對馬上人謝道：“多謝楊侍郎解圍。”</br></br>楊昭新近兼任了兵部侍郎，一手握財政，一手握刑獄，又開始涉足兵權(quán)，權(quán)勢益重。他下得馬來，笑道：“他們也是心系陛下安危，過于謹(jǐn)慎了些，冒犯了太仆卿，你可別見怪啊。”</br></br>蓮靜道：“不敢。”神色頗是不豫，心中氣憤不平。</br></br>楊昭看了看前方人群：“進(jìn)食剛開始，一時半會兒恐怕不會結(jié)束，你若急著出宮，還是從旁門繞道罷。下官正要進(jìn)宮面圣，吉卿若不嫌棄，下官請與同行。”</br></br>蓮靜婉拒道：“楊侍郎是入宮面圣，下官則要出宮，即使同行也不過片刻即要分道揚鑣，還不如各自行走，也免耽擱侍郎見駕。”</br></br>楊昭笑道：“即使片刻，吉卿也不愿與下官同行么？”蓮靜低著頭不答，他頓了一頓，又道，“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你何必避我唯恐不及。”</br></br>蓮靜舉手一揖：“楊侍郎說的哪里話，下官怎會故意躲避侍郎？能與侍郎同行，下官與有榮焉，只是怕耽誤了侍郎見駕讓陛下久等，下官可擔(dān)待不起呀。”</br></br>“如此就好了，我早來了些時候，不會讓陛下等的。”楊昭笑著，虛虛挽起蓮靜手臂，蓮靜連忙抽身退開。楊昭也不勉強，舉步往宮門先行而去。</br></br>蓮靜跟在他身后，距他一步之遙。過宮門時楊昭打了個哈欠，這讓蓮靜略感詫異，似乎從來沒有見楊昭露出疲態(tài)，而且是在皇宮大門口這種地方。他快走幾步追上楊昭，悄悄打量了他兩眼，見他面色暗淡眼窩深陷，眼下有黑色的暗影，整張臉看起來有些浮腫，似乎是沒睡好覺。進(jìn)了宮門，才走了不到百步的距離，楊昭又連打了三個哈欠。蓮靜忍不住問道：“楊侍郎，昨夜沒睡好么？”</br></br>楊昭打起精神來，笑答：“熬了點夜。年紀(jì)一上身，精力就大不如前了。”</br></br>蓮靜正要開口，突然聽見遠(yuǎn)遠(yuǎn)的一人喊道：“哎呀楊侍郎，可讓我把你等到了！”聲音尖銳如同女子，原來是個小黃門。楊昭認(rèn)出那是高力士身邊的小太監(jiān)，便停了和蓮靜的談話，轉(zhuǎn)向來人。那小黃門飛快地跑到面前，氣喘吁吁地道：“還好高將軍讓小的在這里等著楊侍郎，總算在見駕之前把楊侍郎給截住了！”高力士除了知內(nèi)侍省事外，還有左監(jiān)門大將軍的封號，天寶七年又加驃騎大將軍，號令飛龍禁軍，連皇帝都以“將軍”稱呼之。</br></br>秦國夫人進(jìn)食，高力士此刻必是隨侍圣駕近旁。楊昭問：“將軍讓大官在此等候，是否有要事囑咐？”</br></br>小黃門道：“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就是要侍郎擔(dān)待照顧。昨日陛下賞賜侍郎美人數(shù)名，是將軍宣的旨，同時一并賞了這個，也是陛下體恤侍郎。”他拿出一個錦盒來，“可將軍年邁忘性大，竟把這東西給忘了，聽說侍郎今日中午要入宮面圣，特地讓小人在此守候，把這個盒子交給侍郎。萬一陛下問起，侍郎可要為將軍兜著呀！”</br></br>楊昭詫異，接過那錦盒來打開一看，里面只有一只白瓷方盒，盒子里裝著六粒如米粒般大小的東西，顏色鮮紅，隱隱有香氣飄出，竟是楊昭生平未見。他湊近聞了一聞，那香氣若有若無，撩人心弦，就這么一聞，心旌便有些搖蕩起來。他急忙把盒子蓋上，依稀又覺得那香味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聞到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這是……”</br></br>“這可是好東西哪！”小黃門嘿嘿一笑，打量楊昭臉龐，“要是昨天就把它給了侍郎，侍郎今日就不會如此疲累了。”</br></br>蓮靜聞言臉色一變。楊昭也約摸猜到這東西是做什么的了，笑著辯解：“下官昨日熬夜辦公，可不是因為……”他瞥一眼蓮靜，見他神色怪異，心想自己這么說只會越描越黑，便不再辯解，把那盒子收起，隨口問小黃門：“這東西叫什么名字？”</br></br>小黃門道：“這個嘛……好像是叫……叫……叫慎什么膠！對了，叫慎恤膠，慎恤膠！”</br></br>楊昭道：“慎恤膠？就是漢成帝與趙氏姐妹……”慎恤膠是漢代的一種媚藥，相傳漢成帝便是多吃了此藥，一夜風(fēng)流耗損過度，把命都搭上了。</br></br>小黃門改口道：“不對不對，看我這記性，這個不是慎恤膠，而是陛下……”他湊近了壓低聲音，笑得曖昧，“盛贊此物可比漢之慎恤膠呢！”</br></br>蓮靜在一旁看他倆明目張膽地談?wù)撁乃帲瑢擂螣o比，用力咳了兩聲。那小黃門本沒有在意他，這一咳倒把他的注意引過來了。他指著蓮靜道：“哎哎太仆卿，這東西不是你獻(xiàn)給陛下的么？我一時還真想不起來叫什么了，你告訴楊侍郎罷！”</br></br>蓮靜大窘，滿面飛紅，急急地瞥向楊昭，見楊昭正強忍著笑看他，更加羞憤，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只狠狠地瞪那小黃門一眼。</br></br>原來他驟然由太常少卿遷升太仆卿是這個緣故。楊昭忍住笑意，戲謔地問道：“吉卿，這東西到底叫什么？”</br></br>蓮靜滿臉通紅，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jìn)去，硬著頭皮回答：“叫做……助、助情花。”</br></br>“助情花？倒是很貼切的名字呢。”楊昭重打開瓷盒細(xì)看，現(xiàn)那米粒大小的紅珠果然是一個極小的花苞。花香飄進(jìn)他鼻間，他恍然想起，這香味曾在蓮靜身上聞到，那絲掩在蓮花濃香之下、若有若無的氣息。怪不得當(dāng)時心神搖蕩，原來是媚香……他在身上放媚香做什么？</br></br>他看一眼蓮靜，后者臉上羞紅還未褪去。他微微湊近些，敏銳地捕捉到荷花香味中隱藏的助情花香氣。靠近了，從上方往下看，能明顯地看出蓮靜胸膛急劇地起伏，昭示著主人心中的不平靜。大概是先前在人群中拉扯的緣故，一縷絲從冠帽中漏了出來，垂在耳邊，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飄蕩。楊昭輕輕一笑，伸手撩起那縷頭，手不經(jīng)意地劃過他細(xì)致的耳廓。</br></br>蓮靜一震，急退開，喝道：“你干什么！”本已退下的紅潮重又襲上面龐，臉上強作鎮(zhèn)定，脖頸處卻是一片緋紅。</br></br>楊昭笑答：“吉卿的頭亂了，有損儀容，下官好心提醒而已，并無冒犯之意。”他中的錦盒，收進(jìn)囊中，“這助情花效力果然不同凡響，只是這么一打開，吉卿身上好像就沾上了它的氣味了。”</br></br>蓮靜一驚，閉口不言，眼神閃爍不定。小黃門道：“那楊侍郎還是趕緊收好，這大白天里的……嘿嘿，把它拿出來的確不太恰當(dāng)。”</br></br>這時又聽背后有人喚道：“楊侍郎！”三人回頭去看，只見兵部侍郎、翰林院供奉張垍也從宮門進(jìn)來，看見楊昭，急匆匆地小跑過來。到楊昭面前，張垍問：“楊侍郎可是要去見駕？也是為東平郡王一事而來么？”</br></br>蓮靜本想離開，聽到“東平郡王”四個字，心頭一震，停住了腳步。</br></br>楊昭道：“正是，張侍郎的詔書擬得如何了？”張垍與其兄張均都為翰林院供奉，又稱“待詔”，常為皇帝擬寫制書。</br></br>張垍為難道：“還沒動筆呢。陛下此舉前所未有，必會引起軒然大波，我也不敢妄自擬定啊。正好遇見楊侍郎，幫忙勸勸陛下收回成命罷。”</br></br>楊昭道：“這……下官恐怕也是無能為力。”</br></br>張垍道：“楊侍郎與貴妃是兄妹，但請貴妃勸一勸陛下，陛下必定依允。”</br></br>楊昭道：“難的是這事本來就是貴妃的起的頭。”</br></br>張垍皺眉道：“那依楊侍郎之見，此事該如何是好？”</br></br>一旁蓮靜突然插話，聲音冷厲：“安祿山邊將封王，萬萬不可。”</br></br>張垍道：“但是陛下心意已決，勸誡無用……”說了一半忽然愣住。這太仆卿怎知陛下要封安祿山為王？此事尚未公開，方才他和楊侍郎說話也從未提到安祿山呀！</br></br>“官以任能，爵以賞功，陛下此舉未必不好……”楊昭說道，突然現(xiàn)蓮靜已不在身旁，回頭去看，他已疾步走出老遠(yuǎn)，朝著承天門方向而去。</br></br>“蓮靜，你去干什么？快站住！”楊昭喊了幾聲，蓮靜充耳不聞，腳不停步。楊昭無奈，只得追上去。張垍不知他二人搞的什么名堂，也跟著楊昭追進(jìn)承天門。</br></br>蓮靜腳程極快，楊昭一路奔跑也沒追上他，眼看著他闖進(jìn)兩儀殿去。兩儀殿位于太極宮正殿太極殿之北，是皇帝朝下另外召見朝臣議事之所，楊昭和張垍這回應(yīng)召入宮正是在兩儀殿面見圣駕。</br></br>說巧不巧，皇帝這會兒正好用完午膳移駕到兩儀殿來。楊昭張垍趕到時蓮靜已見過皇帝，跪伏在御座前，而座上的皇帝臉色明顯不太高興。兩人拜見皇帝，皇帝只抬了抬手讓兩人平身，又慢吞吞地對蓮靜說道：“太仆卿，你平身罷，此事以后不必再奏了。”</br></br>蓮靜伏地不起：“陛下，天象屢屢示警，安祿山圖謀中國居心險惡，陛下莫要被他蒙蔽了！”</br></br>皇帝懶洋洋地看著他：“到底是天象屢屢示警，還是你屢屢示警呀？”</br></br>蓮靜連忙拜道：“臣句句屬實，絕不敢欺瞞陛下，的確是天象有此征兆。臣最近夜夜觀星，兇兆日益明顯，望陛下明察！”</br></br>楊昭見皇帝面有不耐，上前進(jìn)言：“陛下，太仆卿心系國家運勢，夜夜觀星，心力交瘁，偶有失誤也在所難免。請陛下體恤其辛勞，莫追究他失算之責(zé)！”</br></br>蓮靜卻不領(lǐng)情，斥道：“楊侍郎，我句句都是實言，安祿山心存異志，不早日鏟除，將來也必定禍亂中國。你為何誣我失算？”</br></br>皇帝微慍，沉聲道：“太仆卿，你當(dāng)真是夜夜觀測天象，看出安祿山有謀反之兆？”</br></br>蓮靜凜然回答：“絕無虛言！”</br></br>皇帝一甩袖：“既然你這么愛觀天看星，那就別當(dāng)什么太仆卿了，去太史監(jiān)守著天文塔，觀你的星去罷。”</br></br>楊昭想為蓮靜求情，皇帝揮揮手示意他勿再多言，也沒心情議事了，擺駕回甘露殿休息。張垍見出了這樣的變故，識趣地告退。蓮靜默然叩拜謝皇恩，直到圣駕出了兩儀殿許久，才慢慢站起身來走出殿去。</br></br>楊昭追著他出來：“蓮靜，你為何如此沖動？直言沖撞陛下，吃虧的只會是你。”</br></br>蓮靜沉聲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除去安祿山！”</br></br>楊昭無奈地?fù)u頭：“蓮靜，怎么到現(xiàn)在你還如此固執(zhí)？要除去他，難道就憑你幾句‘天象示警’就行了么？安祿山深得陛下信任，你說他謀反，無憑無據(jù)，陛下怎會相信？你這樣不顧后果率意行事，只會陷自己于不利之地。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他還好好地在范陽當(dāng)他的節(jié)度使，一根毫毛也沒少，你卻被貶去太史監(jiān)做守塔小吏了！你這等行為，還不如行刺暗殺來得高明呢！”</br></br>“就算丟官貶職，就算勸誡無用，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坐大！”</br></br>楊昭按住他肩：“蓮靜，你冷靜地想一想好不好？陛下賜爵雖是破除先例，對安祿山寵遇有加，但總好過再賞他兵馬權(quán)職。”</br></br>蓮靜默不作聲。</br></br>楊昭嘆一口氣放開他：“我還道這兩年你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耐心，怎么一碰到安祿山的事就耐不住性子，沖動誤事！你倒，你和他究竟是什么仇怨，讓你這樣不顧一切？”</br></br>蓮靜沉默良久，臉上漸露頹喪倦怠之態(tài)，雙肩垮下，好像有什么沉重的擔(dān)子讓他不堪負(fù)荷。他用手支住額，搖了搖頭：“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br></br>“我不明白……不要緊，你自己明白就好。”楊昭看他把自己拒之心門外，苦笑一聲，“到太史監(jiān)去守塔也未嘗不好，讓你好好地靜下心來想一想，以后究竟該怎么做。什么時候想好了，再回來不遲。”</br></br>蓮靜頹然道：“還能回來么？”</br></br>楊昭笑得勉強：“只要你想回來，總能做到的，辦法多的是。”</br></br>蓮靜無力地掃他一眼：“謝侍郎提點教誨。”轉(zhuǎn)身走向?qū)m門，步子沉重而拖沓，好似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br></br>楊昭看著他的背影，腦中忽然閃過一句話。</br></br>蓮浮于水，人浮于世。</br></br>當(dāng)年那個有著一身傲骨、一腔正氣，對著池中石蓮說“蓮高潔輸與菊，風(fēng)骨不比梅，惟心素淡，雖苦猶清”的淡定青年，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還了。</br></br>天寶五月乙卯，皇帝下旨賜范陽平盧節(jié)度使、御史大夫安祿山爵東平郡王，唐朝將帥封王由此開始。同日，太仆卿吉鎮(zhèn)安因冒犯闕下，左遷太史監(jiān)夏官靈臺郎，貶去守太史監(jiān)的觀天塔。</br></br>十月，吉鎮(zhèn)安上言見神人，金星洞有玉板石記圣主福壽之符，皇帝命御史中丞王鉷入仙游谷求而獲之;吉鎮(zhèn)安復(fù)上言見玄元皇帝，寶仙洞有妙寶真符，皇帝又命刑部尚書張均等前往尋求而得之。皇帝尊奉道教，慕長生之道，兵部侍郎楊昭趁機領(lǐng)群臣奏請出自家宅院為道觀以祝圣壽，皇帝龍心大悅。</br></br>皇帝見符瑞相繼，皆祖宗休烈，上圣祖號為大道玄元皇帝，高祖謚神堯大圣皇帝，太宗謚文武大圣皇帝，高宗謚天皇大圣皇帝，中宗謚孝和大圣皇帝，睿宗謚玄真大圣皇帝，竇太后以下皆加謚號順圣皇后，大赦天下。吉鎮(zhèn)安求符有功，歸太仆寺任職。時太仆卿已由安祿山長子安慶宗但任，吉鎮(zhèn)安暫任太仆少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