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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之前老五帶著一隊侍衛(wèi)行色匆匆的由南城門出城去了！”深吸一口氣，宋沛神色肅然的說道。
    明樂和柳揚(yáng)俱是心頭一緊，兩人不約而同的對望一眼。
    廳中的氣氛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寂，卻是無人開口說話，過了一會兒明樂才往宋沛跟前走了一步，把之前他放在桌上的那碗茶遞過去，道：“城門的守衛(wèi)里頭有你的人？”
    雖然擔(dān)心宋灝的安危，但宋沛的話，她卻不能全信。
    宋沛也不傻，自然知道她是心中有所顧忌，此時聞言，目光落在那茶碗上流連片刻卻是苦澀一笑道，“這些年，且不論朝堂之上，只就皇族內(nèi)部就有多少風(fēng)波暗涌，我能一路走到今天，自然得有我的自保之法。有些事，雖然我無法對你坦白，但至少你應(yīng)該相信，我對老五沒有惡意。”
    一直把話說完宋沛才接過明樂手中茶碗重新放在了桌上，然后他重新抬頭對上明樂的視線道，“今天我把話撂在這里，至少我問心無愧，至于信與不信，你自己思量吧。”
    宋沛說著就吐了口氣，大步朝門口走去。
    明樂沒有攔他，心里飛快分析他這些話可信度的同時，突然又開口叫住了他。
    “王爺！”
    “嗯！”宋沛止步，卻沒有回頭。
    明樂亦是站在原地未動，只就稍稍偏頭過去看著他的背影，道，“還有一件事，我想要向您求證，可以嗎？”
    宋沛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重新轉(zhuǎn)身與她面對面。
    “你想問的是——”他試探著開口，心里實則已經(jīng)有數(shù)。
    “對！”明樂也不含糊，坦然點頭，舉步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道，“因為太后出事，今日一早皇上罷免了早朝，所以在這期間，平陽侯沒有進(jìn)過宮是吧？”
    事實上，如果是孝宗明著宣彭修進(jìn)宮，趙毅那里就一定會知道。
    明樂會向宋沛求證——
    問的，自然是暗地里。
    這一刻，她不懷疑宋沛會有這樣的能力，誠如他自己所言，他能在皇室的勾心斗角里存活至今，本身就是不可小覷的，要得一點孝宗身邊的消息，找他詢問，會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有用。
    “沒有。”宋沛答的肯定，繼而話鋒一轉(zhuǎn)，道，“聽說頭前兒你出宮的時候，宮門那里出了點狀況。”
    彭修既然敢在那個地方對她下手，后面的善后工作勢必也會部署的天衣無縫，就算是動手的痕跡無法完全的掩人耳目，只怕上報到孝宗那里的版本至多不過是亂民生事，和把守宮門的侍衛(wèi)起了沖突來大事化小。
    宋沛不知道其中細(xì)節(jié)，并不奇怪。
    明樂笑笑，卻也不欲多做解釋，只道，“今日多謝王爺前來走這一趟，回頭等殷王殿下回府，我會轉(zhuǎn)告他，由他當(dāng)面對您道謝的。”
    她說的客套，卻顯而易見只是個逐客令罷了。
    宋沛心里雖然還有疑問，他卻隨時隨地都分得清時機(jī)，是以并不在這個時候刨根問底，略一頷首就先行一步離開。
    明樂送他到門口，然后一直站在門檻里側(cè)目送他出了院子。
    “九小姐，禮王殿下的話，應(yīng)當(dāng)是真的。”宋沛一走，柳揚(yáng)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快走幾步到明樂身后。
    他常年跟在宋灝身邊，對宋灝周邊的人事自是比自己要了解的多。
    “既然是這樣，那就事不宜遲，你馬上吩咐下去叫他們備馬，我們馬山喬裝出城。”明樂對柳揚(yáng)的判斷并無意義。
    “人馬一早就打點好了，立刻就可以出發(fā)。”柳揚(yáng)回答，頓了片刻，還是憂慮道，“九小姐您就不要去了吧，這個時候，正在風(fēng)尖浪口上，免得節(jié)外生枝。”
    “難道你看不出來，彭子楚定然是借我的名義才引了你家王爺出城去的，這個時候你叫我置身事外？”明樂反問，語氣不可謂不刻薄。
    剛剛闖宮們鬧了一通，雖然這個時候她就應(yīng)該低調(diào)的找個地方窩著等待風(fēng)聲過去。
    可宋灝此時的境況卻十萬火急叫人放心不下。
    以他謹(jǐn)慎周到的性格，會被彭修誘導(dǎo)出城已經(jīng)是個例外，想必在這件事上彭修一定準(zhǔn)備充分，并且勢在必得。
    即使明知道柳揚(yáng)會不遺余力的保護(hù)宋灝，與她而言，卻總也不能安心等候。
    柳揚(yáng)見他去意已決，也知道她的固執(zhí)，遂就不再多言，叫人找了套簡單素凈的衣裳過來。
    明樂躲到后堂去匆匆的換了，兩人便取道后門，帶著趙毅等一眾人等火速奔往南城門方向而去。
    從一大早開始，來回折騰了幾趟，這會兒等到一隊人馬分散混出城去，已經(jīng)接近傍晚。
    天色晦暗，滾滾陰云之下，飄了些清雪下來，但溫度卻不是太低，那些細(xì)碎的血沫子往往沾到地上或是人身上，立刻就化作濕漉漉的水滴，讓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種黏膩的讓人覺得壓抑的潮濕氣氛中。
    明樂一邊策馬沿著官道往前走，一邊煩躁的不住攏著領(lǐng)口。
    好在沿路有趙榮留下的標(biāo)記，方向比較容易分辨。
    可是趙毅帶隊一路找過去，一直到離京五里之外都沒有見到宋灝或是其他任何可疑人等的蹤跡。
    “有點不對勁。”眾人在一處岔路口停下來，趙毅先行一步前去查探，回來的時候卻是黑著一張臉，神色緊張，“兩邊的路口我都找了，沒再發(fā)現(xiàn)大哥的記號。按照常理來說，他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紕漏，極有可能是有什么突發(fā)狀況，叫他來不及做下記號給我們。”
    今日融了一天的雪，整個地面上泥濘不堪，再加上各處城門內(nèi)外一天之內(nèi)往來的車馬行人不計其數(shù)，足跡也不好分辨。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八成就該在這附近了。”明樂揣測道。
    彼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放眼望去，兩邊的道路都很模糊。
    明樂略一思忖，就扭頭對柳揚(yáng)道，“我們分頭走吧，這樣快一點。”
    這個時候，時間能夠多爭取一點就是一點。
    “馬上就要天黑了，荒郊野外的不安全，還是我和趙毅去吧，小姐在此處等候或是先行回府。”柳揚(yáng)一籌莫展的大致掃了眼兩側(cè)的岔路，提議道。
    “趙毅之前不甚沾上了的我的毒藥，不能再硬撐著了吧。讓他在這里等著好了。”明樂說道，也不等柳揚(yáng)首肯就已經(jīng)率先打馬往左側(cè)的岔路口走去。
    “你們多去幾個人跟著。”柳揚(yáng)也知道勸她不住，遂也就不再做無用功，急忙安排了人手跟上。
    明樂聽到他的聲音，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猝然收住韁繩，回頭看過去道：“柳揚(yáng)！”
    “嗯！”柳揚(yáng)抬頭，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明樂抿抿唇，開口的聲音卻異樣冷厲和嚴(yán)肅：“如果先見到你家王爺，千萬記得告訴他，讓他不管用什么方法，無論如何都一定不能讓易明峰去南疆！”
    柳揚(yáng)怔了一怔，隨即微微抽了口氣，試探道，“九小姐您——”
    “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為什么那人非得要他前去南疆不可了。”明樂扯了下嘴角，卻夠不成一個微笑的表情，道，“有些話我現(xiàn)在不方便說，總之見到你家王爺，務(wù)必第一時間把我把我的話如實告訴他知道，他會明白的。”
    明樂這話說的隱晦，說話間目光若有似無的四下掃視一圈。
    她并不避諱身邊的人——
    即使宋灝御下有方，但彭修的手段她亦是十分清楚，保不準(zhǔn)在這些人身上不會出紕漏。
    所以，不得不防。
    明樂說完就不再耽擱，果斷的再次調(diào)轉(zhuǎn)馬頭，輕喝一聲，揚(yáng)鞭奔進(jìn)蒼茫一片緩緩降臨的夜幕之中。
    柳揚(yáng)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在原地踟躕了片刻，然后自己取道右邊的路口，另外帶了一部分人尋了過去。
    明樂一路打馬疾走，夜色中視物不清，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以防會有什么特殊情況發(fā)生。
    卻不想這樣一路前行，走了小半個時辰，眼見著整個燈火華麗的盛京都被遠(yuǎn)遠(yuǎn)的甩在身后，前路茫茫，卻仍是未見宋灝等人的蹤影。
    “九小姐，還要繼續(xù)再走下去嗎？”一個暗衛(wèi)忍不住道，擔(dān)憂的打量一遍周邊黑漆漆的樹林，“已經(jīng)離開京城好遠(yuǎn)里，而且這雨雪越來越大，我們還要沿著這條路繼續(xù)找下去嗎？會不會柳侍衛(wèi)那邊已經(jīng)已經(jīng)找到王爺了？”
    因為氣溫的關(guān)系，之前飄飛的血沫子這會兒已經(jīng)明目張膽的轉(zhuǎn)化為冷雨，劈頭蓋臉的澆下來，并且雨勢較之傍晚十分更甚，暗衛(wèi)們身上裹著的斗篷都被雨水浸透，就連明樂身上的狐裘大氅也被雨水整個澆濕，死沉死沉的耷拉在馬背上，原本光滑柔順的皮毛看上去狼狽無比。
    “會嗎？”明樂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面上卻有掩飾不住的焦躁情緒流露出來，“不會的，如果他們已經(jīng)找到殷王，一定會發(fā)出暗號讓我知道，他們那邊也沒動靜，只能說明他們也沒找到人。”
    宋灝既然是從南城門出城，那么所走的就只能是這兩條路中間的一條。
    可是一路找到這里，都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留下——
    明樂也不由得懷疑起來，莫不說宋沛騙了他們？傳遞了假的訊息？
    這樣想著，明樂心里就越發(fā)的焦躁起來，正在失神的時候，突然走在最前面引路的一個暗衛(wèi)猛地收住馬韁，沉聲道，“大家小心，前面好像有動靜！”
    所有人瞬時戒備起來，拔劍出鞘，緊緊圍攏到明樂身邊。
    冬日里的風(fēng)聲很大，明樂側(cè)耳聆聽，也聽到帽沿上冷雨滴答墜落的聲音。
    但那暗衛(wèi)卻是十分篤定的模樣，警覺的四下一掃，就縱身躍下馬背鉆進(jìn)了右前方的林子里。
    “大家放心，保護(hù)好九小姐。”守在明了身邊的侍衛(wèi)不敢擅離職守，只在原地止步，拭目以待。
    引路的暗衛(wèi)去了不久，就再度鬼魅般從林子里奔出來，滿臉濕冷的雨水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慌張道，“九小姐，那邊的山坡后頭有人打斗，可是天太黑，我也沒來的及細(xì)看，并不確定是不是王爺他們。”
    “有人打斗？”明樂沉吟。
    三更半夜還是在這種地方，怎么會有人無緣無故的打斗。
    明樂心神一凜，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緊跟著回過神來就是躍下馬背，棄馬往林子里奔去。
    暗衛(wèi)們寸步不離，也都急忙跟上。
    那人引路在前，一行二十余人在林子里穿行而過，很快從林子一角斜插過去，駐足于一處視野比較開闊的土坡上。
    “在那邊！”引路的暗衛(wèi)抬手往上坡左前方的山坳里一指。
    明樂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見兩隊人馬廝殺在一起。
    冷雨陣陣，沖刷的她的視線不很清明，具體情況無從分辨，片刻之后卻是一個暗衛(wèi)驚愕的低吼出聲：“是王爺！那邊正被人圍殺的人是趙榮！”
    暗衛(wèi)們中間爆發(fā)出一陣短促的騷亂，明樂更是心頭一喜，冷聲吩咐道，“去救人！”
    言罷就扯了大氅，徑自滑下土坡。
    遠(yuǎn)處兩隊人馬交鋒，慘烈的廝殺在一起，血腥味被在雨水的沖刷下更為濃烈的彌散開來，明樂的心就在被著味道浸染，忽然之間恍惚的跳亂了節(jié)奏。
    趙榮離他們的位置最近，滑下土坡他那邊的戰(zhàn)況就看的分明——
    彼時他正在被四個高手圍攻，因為天黑，具體的情形看不太分明，但看他時而踉蹌的身形，應(yīng)該的受了重傷。
    柳揚(yáng)不在，趙榮就是宋灝身邊最信得過的人。
    可是他卻都被從宋灝身邊掉開了。
    “你們兩個過去幫忙！”明樂不容多想，直接指了兩個侍衛(wèi)過去幫忙，自己卻是提了裙子，徑自朝遠(yuǎn)處廝殺更為慘烈的戰(zhàn)圈方向奔去。
    其他的暗衛(wèi)不敢懈怠，急忙追上去，搶先替他開路。
    “有人來了，攔住他們！”夜色中有人厲聲嘶吼。
    然后十多條深黑色的影子就蜂擁而上，導(dǎo)風(fēng)凜冽，將去路封死。
    暗衛(wèi)們奮力拼殺，以血肉之軀抵擋。
    然則彭修既然布下這樣一個局，自然就是不留余地，這些暗衛(wèi)雖然都是宋灝精心訓(xùn)練，較之于彭修安排下來的殺手卻也不過旗鼓相當(dāng)。
    兩兵交戰(zhàn)，死傷之狀在所難免，雖然心里早有準(zhǔn)備，但是眼見著這種血肉飛濺肢體破碎的場面，明樂還是忍不住的頭皮發(fā)麻，再被濃烈的血腥味刺激著，整個胃里翻江倒海。
    野地里廝殺聲四起，慘烈而雜亂。
    夜色濃郁，冷雨凄凄，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其間，那感覺竟像是奔走于茫茫黃泉路上，讓人從身上一直冷到心里。
    “不必手下留情，一定要找到殷王殿下！”明樂手里握著一把匕首防身，不時把暗衛(wèi)丟向后方的尸體避開，就這樣在一片血雨的沐浴之下，每一步都走的決絕而慘烈。
    慌亂中，他分辨不出宋灝所在的方位，甚至于不知道這些彌散的血腥味里有沒有他的血色暈染，但她的心里卻時刻清醒的存留著一個念頭——
    一定要找到他！
    明樂死死的抿著唇，就這樣一路跌跌撞撞的在尸體堆里奔走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她的頭腦被耳畔充斥的慘叫聲震的近乎麻木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欣喜的驚呼一聲：“在那里！是王爺！九小姐，是王爺！”
    明樂的精神有了瞬間的恍惚，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飄飛的雨水淹沒了視線，整個天地蒼茫一片。
    雨水順著兩鬢的發(fā)絲滾落下來，她身上的皮膚幾乎都要被冷風(fēng)搜刮著結(jié)了冰，但那皮膚之下的血液卻是沸騰不止。
    黑暗之中，那人的影像并不分明，但是那個輪廓，那個背影，落在眼里，都赫然寫滿了熟悉的味道。
    是他！是他！
    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那人的背影，明樂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絲雀躍的情緒。
    而彼時宋灝的情況并不容樂觀，一個人被三名頂尖高手合力圍殺，若在往常，他也許不會那樣吃力，但他身上帶著傷，就明顯的力不從心，被三人強(qiáng)勢圍攻之下，也唯有著急之力。
    這個男子，運(yùn)籌帷幄，從來都是站在高處俯瞰眾生的。
    此時見他一身狼狽奔走在雨幕夜色之中，明樂的眼眶突然就濕了。
    但也許又是被暗衛(wèi)那一聲驚呼干擾了情緒，他正奮力迎敵的瞬間，動作突然遲緩了一瞬，也就是那一刻的差池，讓一個黑衣人的利劍當(dāng)空劈下，正中他的左肩。
    突然受到重?fù)簦螢纳碜右换危榈囊宦晢蜗ス蛟诹说厣稀?br/>     “宋灝！”明樂心里突然有種前所未見的慌亂和恐懼，她尖叫一聲，橫腕一刀拉斷一個意圖阻止她的黑衣人的頸部動脈，直向著跪在泥濘中的那個背影撲了過去。
    圍攻宋灝的黑衣人似乎沒想到來人里面竟然還有女子，倒是愣了一瞬。
    也就在這個瞬間，明樂已經(jīng)飛快的撲了過去。
    千鈞一發(fā)，她探手意圖去拉扯宋灝的衣角，卻聽得背后趙榮歇斯底里的怒吼，“九小姐，不——”
    明樂的腦子突然被什么瞬間擊中，明明只差寸許就要拉住宋灝，那一瞬她本能的動作卻是回頭。
    然則——
    還是遲了一步。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身后那個本來已經(jīng)奄奄一息跪在地上的男子突然巨人般直立而起，一個利落的轉(zhuǎn)身——
    冷刃揮下，涂抹了一地明艷如花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