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武林大會(三)
天上底昂似日,人間兒女成狂。夜來處處試新妝,卻是人間天上。
不覺新涼如水,相思兩鬢如霜。夢從海底跨枯桑,閱盡銀河風浪。
-----------------------《西江月》,劉辰翁
夜月漸圓,中秋之夜逼在眉間。
鄴城客棧全部客滿,熱鬧的街道上總看到帶著武器的江湖人,居民都小心的不去招惹這些人。
自此被花弄影調(diào)戲過一次之后,只要赫連瑾走出彎月教在鄴城的分壇,明漾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經(jīng)過不知道多少次的抗議無效之后,她也只得放棄,就讓他跟著吧。帶著帥哥逛街,感覺其實也蠻爽的說。
鄴城內(nèi)的氣氛有些緊張,身為地頭蛇的韓家派了很多弟子巡城,就怕有彎月教徒悄悄潛入。
對于韓家的舉動,赫連冠與赫連廷沒什么反應,而明漾就在嘲笑。
人都來了,還沒有發(fā)現(xiàn)。唉,也不能怪韓家人辦事不力,他們這些彎月教的人很少在江湖上露臉,除非穿著繡有彎月的衣服,若不然的話,想要被人認出還真有點難度。
在路邊的小攤買了糖炒栗子,赫連瑾一邊剝著殼一邊邁著輕快的步子,有時候看看那綢緞莊里的布,有時候望望那賣胭脂的攤子,卻沒有想去買。
跟在她身后的明漾摸不清這小丫頭到底在想什么,一副對什么都很好奇的模樣,卻又不親自去體驗一下。
因為大街上人多有些擁擠,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哪兒沒有被摸過了。[小五,你到底想去哪?]真的有些受不了那些暗暗吃自己豆腐的女人了。
扭頭看了他一眼,她漫不經(jīng)心的說:[到處走走看看,你覺得煩的話就不要跟了。]
[沒,沒有。]他是被吃豆腐吃得煩了。
聳了聳肩,她繼續(xù)往前走。
欲哭無淚啊,他不能對那些色女動手,原來長得太好看也是一種負累啊。
不能動手扁,那他就摸回去吧,嘿嘿。
他恨恨的想著跟上了那個在人群里靈活鉆來鉆去的女孩,凡是摸自己的人,除了男人和大嬸老婆婆,他都不吃虧的摸回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陽都有點偏斜了,他才見那小丫頭走進一家酒樓。
他抬頭望了望,又是這家酒樓,逍遙樓。
走進去,赫連瑾已經(jīng)坐下,他走了過去坐下。
[兩位客倌,要點些什么呢?]夥計問道。
往嘴里扔進一顆栗子,赫連瑾看了對面的男子一眼,[來一壺碧螺春,一份蝦仁炒云耳,一份鹵肉飯。]
[小五,那我呢?]明漾哀怨不已的望著那個只點自己喜歡的菜的女孩。
[自己喜歡吃啥就點啥。]她白了他一眼。
他就知道這丫頭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偏偏自己就是喜歡逗她,[夥計,來一份醉雞,一份鱔肉炒飯。]
[好咧,客人請稍等。]夥計轉身走開。
赫連瑾專心的剝著栗子的殼,將肉都放在一旁,等剝得差不多了,才一粒一粒的慢慢吃。
夥計將茶送上來,[兩位請慢用。]說完又離開了。
明漾將茶杯擺好,拿起茶壺斟茶,將斟滿的茶杯放到她面前,他才再斟自己的那一杯。
[小五,喝茶吧。]放下茶壺,他對那個女孩說。
[謝了。]她淡淡應了一句。
早已習慣她冷淡的態(tài)度,可是心里還是有些難過。其實,他很羨慕赫連廷呢,讓小五那么的信任與依賴。
這些年過去了,赫連瑾對人冷漠的性子一直都沒有改變,唯一改變的就是她學會將喜怒哀樂都藏在微笑之后。
只有對著兄長,她才會露出真實的情緒。
[離開家前,我教你那一套劍法,練得如何了?]見她不說話,他只好找話題。
她輕輕吹著茶水,[差不多都記住了,爹說就差了些火候,假以時日就可以出師了。]
六個孩子之中,明漾望著那張平靜的小臉,就只有她得到赫連冠在武功上親自指點,這是教主偏愛嗎?
他不知道,總覺得教主寵她寵得有些過分,即使是補償也不用如此。
飯菜送上來,二人默默吃著。
[聽說天下第一莊的云莊主也來鄴城。]客人甲說。
客人乙道:[消息可靠嗎?]
客人甲很肯定的點著頭,[是我那個在韓家當廚子的叔叔說的,錯不了。]
[看來這些武林人士對彎月教還蠻忌諱的。]客人乙說道:[連云莊主也來了,這次的武林大會還算是有點看頭啦。]
[去,就知道看熱鬧。]客人甲啐了一聲。
[像你我這種平民百姓,和江湖仇殺根本就扯不上邊,不看看熱鬧還能作些什么?]客人乙很是無辜的攤著手說道。
客人甲想了一下說:[也是啦。]
[天下第一莊?]赫連瑾望著對面的男子。
[嗯。]明漾淡淡一笑,引得店里的女客人的目光紛紛投過來。[很狂妄,是不是?但云仲涵就敢用這名字,而且也當之無愧。]
她點著頭,該是跟赫連冠是同一種人吧。
[云家是祁國首富,跟朝廷有些關系。云仲涵當家后偏向江湖而少與朝廷來往,十年間天下第一莊成為名符其實的天下第一莊。]明漾淡淡說著:[這跟他自身的武功修為與豪邁的性情有著莫大的關系。]
[他的武功如何?]慢慢扒著飯,她問。
他給她夾了一塊醉雞,才說:[跟少爺可以打個平手。]
[那就是說,很高了。]她輕輕點頭,[跟爹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大截嘛。]彎月教里,誰人不知道只有赫連廷可以跟赫連冠走上十招嘛。
明漾點頭,[可是老爺志不在此。]
在此,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大哥是。]一統(tǒng)江湖,稱霸中原武林。
他早就知道,[現(xiàn)在還是老爺掌權的時候,少爺有時間歷練。]
她應了一聲,[嗯。]沒有說,赫連冠早就想要將教主傳給赫連廷的事情。
有時候,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情還是不要過早說出來才好。
[天下第一莊,將會是少爺成就事業(yè)的一大阻礙。]明漾說道。
她當然知道,拿起茶喝了一口,才說:[我倒是好奇這天下第一莊的莊主與天下第一高手的靈千秋,哪個厲害?]
他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微微的笑了,[帶武林大會那天,你就會知道答案了。]
抿唇一笑,她夾了一片云耳,[你看好哪一個?]
[怎么?]他挑了挑劍眉,有些風流倜當,[你跟我打賭嗎?]
淡淡的掃過去一眼,她涼涼的說:[還是不要了,怕你會輸?shù)娇蕖七年過去,每一次打賭,明漾總會輸給自己。
他為之氣結,可這是事實。
安靜的吃著鹵肉飯,不去在乎周圍射來的妒忌目光。她就知道跟這個禍水坐在一齊,自己會成為無數(shù)人的假想敵。唉,真是無辜啊。
就在此時,從外面走進三個人。很平常的現(xiàn)象,卻讓酒樓里的人都望去,只因其中一人不平常。
這三人的氣質(zhì)各異,中間那人是個中年男子,赫連瑾覺得他很像萬梓良演的那個陸小鳳。虎目內(nèi)精光貧閃,至少有一米八零的身高很有壓迫感卻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左手邊的男子跟他有五分相似,年紀大約過了二十五,那雙桃花眼。她看了看對面的男子,很是相似呢。
再來就是那個讓人覺得不平常的人了,戴著一定黑藍色的紗帽,一身同一顏色的衣服令他有一種神秘之中帶著憂郁。
神秘,她想了一下,許是看到不臉的關系吧。
[你在看什么?]明漾見她望著自己身后,不禁回頭望去,看到夥計將三個男人領到他們旁邊的桌子坐下。
不著痕跡的將那中年男子打量了一遍,他收回目光,直覺告訴自己,這三人不簡單。
[小五,]他望著對面的女孩,[你知道他們?]
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她放下碗筷拿起茶杯,笑了笑說:[我又不是大哥,哪認識那么多人呢?不過是覺得好奇就多看了兩眼罷了。]
好奇,那個戴著紗帽的男子的廬山真面目。
電視劇都演爛了的內(nèi)容,不外乎毀容和長得太好看兩個原因罷了。
再望了望那個藍衣男子,她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不知道他是屬于哪個原因呢。
[好奇心可以殺死一只貓。]他撇了撇嘴說。
她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茶說:[這句話,你從我這兒學的。]
明漾做了一個十分沒氣質(zhì)的動作--翻白眼,這個丫頭真是的,[別打岔。]
聳了聳肩,她滿不在乎的說:[我說的是事實。]
光滑的額頭出現(xiàn)三條黑線,他在心里從一數(shù)到十,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說:[此刻出現(xiàn)在鄴城,有九成都是武林人士,你還是不要太好奇的好。]遲早會被她氣死。
[行了啦。]她應了一聲。
其實他不用擔心的,這個丫頭行事從來不會沖動,只不過就是忍不住要叮囑一番。
[云伯父,云大哥,云二哥,]此時,一個穿著綠衣的女子走進酒樓,直走近那三人,[你們怎么不待笑棋帶路就來了呢?]
姓云的啊,明漾放下筷子,一抹精光閃過那雙桃花眼。
赫連瑾頗為好奇的以雙手支撐著下巴望著那個綠衣女子,看她那張俏麗的臉不輸給那個峨嵋派的宋巧巧呢。
就見那中年男子--云仲涵笑著起身,那二人也跟著站起來。
[素聞鄴城逍遙樓的美食之名滿天下,你云伯父我啊,是迫不及待啊。]他笑著回答。
聽到他的話,赫連瑾[噗]一聲笑了出來。若自己沒有猜錯的話,此人就是天下第一莊的主人--云仲涵,還是個頗為風趣的人呢。
[云伯父,]韓笑棋有些拿這個伯父沒辦法,[你們來到鄴城住進我們韓家,笑棋奉父命要好好招呼三位的。伯父這么說,是不是怪笑棋沒早早帶你們來嘗這樓里的美食?更怪笑棋沒好好招呼三位?]
[棋丫頭,你這么說就太冤枉爹了。]就見那沒戴紗帽的男子--云奕遠笑著說道:[我們也不過是被香味引來的啊。]
[對啊。]云仲涵笑著點頭。
眨了眨大眼,韓笑棋招來夥計,[云伯父,云大哥,云二哥,你們喜歡吃什么盡管點,這一頓笑棋請客。]
[好,那我們就不客氣了。]云奕遠笑著說。
他和云仲涵都點了菜,韓笑棋望向那個一直沉默的男子---云出遠,[云二哥,你要吃什么?]
他應了一聲,[隨便。]
赫連瑾望著那個戴著紗帽的男子,這把聲音淡得像早晨的風卻又輕得像溪水流過石頭,輕輕的在她心里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
她有一種想要去揭開那紗帽的沖動,心里一驚,自己這是怎么了?
放下托著下巴的手,她拿起微涼的茶遞到嘴邊,張口喝了一口,想著自己為什么會有產(chǎn)生那種沖動?
就當做好奇吧,既然她想不出原因的話。
[我來為出遠點吧。]云奕遠笑著說:[我知道他喜歡什么菜。]
云仲涵看了小兒子一眼,虎目閃過一抹痛楚,但很快就消去,快到?jīng)]有人發(fā)現(xiàn)。
三人都點了菜,韓笑棋與云奕遠談笑自若,云仲涵偶爾會插上兩三句話,可是云出遠就一直保持沉默,安靜的喝茶。
[后天就是十五了,云伯父,你對這次武林大會有什么看法?]韓笑棋轉頭望著云仲涵笑著問。
[我爹還能有什么看法?]云奕遠為之失笑。
她卻輕輕嘆氣,[云伯父,云大哥,你們也知道彎月教一直是中原武林的一根刺,若不拔除,各門派心里都不好過。]
聞言,明漾望了望對面的女孩,唇邊勾出一個冷冷的淺笑。
云仲涵輕輕點了點頭,[我這次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各門各派的人都在關心這次的武林大會呢。]赫連瑾像是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人家彎月教什么動作也沒有,卻讓中原武林如此的緊張,實在可笑,可笑。]
明漾看著她,這丫頭的聲音不大也不小,正好可以讓那四人聽到。
聽到這話的四人--那個戴著云出遠不知道算不算,都往他們這邊望過來。
她微微笑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著桌面。
云仲涵望著那個穿著紫色衣服而看不出性別的小孩,直覺這孩子的話不是年幼無知,而是在諷刺中原武林。
[你說什么?]事關整個中原武林的面子,韓笑棋沉下一張俏臉望著赫連瑾。
[棋丫頭。]云奕遠低喝一聲。
一臉無辜的望著她,赫連瑾笑著說道:[漂亮的大姐姐,你問我嗎?]
坐在她對面明漾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這丫頭真是行了。
云奕遠望著那個一身紫衣的孩子,那雙眼睛很特別,不似中原人的渾黑色而是棕色的,若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聽她這么喚自己,韓笑棋也不好再沉著臉,畢竟對方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小弟弟,那些話你在這兒說說就好,要是被別人聽了,]她耐心的解釋著:[你就活不了啦。]
小弟弟,明漾笑得就快趴下了,可是身子還要做得端正。
被人誤認為男孩也不是第一次了,赫連瑾已經(jīng)習慣了,瞪了那個笑的夸張的人一眼,才故作天真的說:[為什么呢?難道我說真話也不行嗎?]
韓笑棋一窒,[這...]說不出話來,只能向云仲涵父子求救。
[小兄弟,是誰教你說這些話?]云仲涵望著她問。
她攤了攤手,一臉無辜的說:[這不需要人教啦,是人都知道的事情啦。]
[[丫頭,我服了你。]]明漾對她打著眼色。
童言童語嗎?
不,云仲涵不這么認為,[你覺得各門派太大驚小怪了?]他望進那雙大眼里,找不到一絲驚慌的神色,更加確定這孩子的不簡單。
[這個,我不好說話。]她聳聳肩說道。
[話已經(jīng)說了出來,現(xiàn)在才來說不好說話,]云奕遠望著那個鎮(zhèn)靜自若的孩子微笑著說:[你不覺得遲了一點嗎?]
她只是笑了笑,[我本非江湖人,不知江湖事。現(xiàn)知江湖事,看法也是旁觀者清。]
好個冰雪聰明的孩子。簡單的話,云仲涵真要對這個孩子刮目相看了,卻道盡了她對事情的看法與立場。
[未請教小兄弟大名。]
心里微微一頓,但她仍笑著道:[不敢。我姓赤單名瑾,赤瑾;這是我家的總管,揚名。]指著明漾。
就知道這小丫頭不會讓自己輕松,明漾轉身對那四人拱了拱手,立刻轉回身。
[在下云仲涵,那是犬兒奕遠,]他指著那個桃花眼男,[次子出遠。]戴著紗帽的那個。
[幸會了。]她拱了拱手。
對于她的反應,四人都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想起她說過自己不是江湖人,也就覺得沒什么了。
明漾望著她,從來就知道這丫頭不一般,可現(xiàn)在看到她面對天下聞名的云仲涵也表現(xiàn)得如此鎮(zhèn)定,真要叫自己吃驚啊。
[赤小兄弟也是為武林大會而來嗎?]韓笑棋問。
探聽啊,赫連瑾臉色不變的拿起茶壺給明漾斟茶,[我們赤家世居關外,家里經(jīng)商。這次我跟隨家兄來江南辦貨,聞說武林大會將在鄴城舉行就纏著他來湊湊熱鬧。]
完美的藉口,無可挑剔,沒有一絲破綻,明漾在心里為她喝彩,卻也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小五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
是變了,還是她一直將自己藏起來?
他相信是后者,這個女孩從小就表現(xiàn)得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奸詐一點也不會叫人覺得奇怪。
飯菜送來,云仲涵等人就沒有再繼續(xù)跟赫連瑾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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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支持我寫[妖女]的親~~~不過,寫到現(xiàn)在,偶發(fā)現(xiàn)瑾這個[妖女]似乎不咱成功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