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37章
對話截圖發(fā)給江遲舟之后,顏希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父母,起身回到自己房間,抓住大熊一頓揉捏。</br> “除夕夜跟薛妹妹在一起干嘛?還讓她拍到照片,呸!”兩只手揪住熊耳朵,把它當(dāng)成江遲舟。</br> 手機還未收到新消息,顏希瞥了一眼,把大熊抱起來,讓它雙腿彎曲,扶著大熊身體保持下跪姿勢,靠在床頭。</br> 然后,她順手拿起書桌上的草稿本,瀟瀟灑灑寫下“江遲舟”三個大字,撕掉。</br> 取來一顆小發(fā)夾,把薄紙卡在大熊身前,自娛自樂,拿起手機拍照。</br> “嘟嘟——”</br> 才剛拍下兩張,屏幕突然變成來電顯示,顏希懶懶的接起,“喂?哪位啊?”</br> “......等我回來。”江遲舟停頓一秒,知道她是故意。</br> “哎呀,好困,睡覺了。”顏希伸手打了個呵欠,往身旁的大熊方向一趟,寫著“江遲舟”名字的薄紙也被壓在身后。</br> “給你準(zhǔn)備了新年紅包。”手機右上角顯示的時間才八點半,根本不可能早睡,江遲舟沒有拆穿她,直接點明重點。</br> 顏希一個靈激坐起身,斬釘截鐵的搶答:“突然覺得自己還能堅持一下!”</br> *</br> 溫家</br> 熱鬧非凡的除夕夜與室內(nèi)安靜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溫老爺子幾乎不能再自行走路,平日都躺在床上或是坐在輪椅任人推著。</br> “和祥,我想去外面看看。”溫老爺子抬手指向陽光最明亮的地方。</br> 望著老人滄桑的容顏,江遲舟慢慢推動輪椅,直到天臺。</br> 不知道什么從時候起,在溫老爺子心里,江遲舟就完完全全變成溫和祥,現(xiàn)在看到同齡人不會再“認(rèn)錯”,因為他只認(rèn)江遲舟。</br> “以前你出門的時候就說,站在這里就能看見你工作的地方,原來覺得不遠(yuǎn),現(xiàn)在人老了,已經(jīng)走不動了。”溫老爺子遙望著前方天空,唉聲嘆氣,“要是你工作沒有那么忙,該多好。”</br> 在“兒子”離家期間,老人只能盼著他工作休假,早點回來。</br> 江遲舟緩緩抬頭眺望遠(yuǎn)方,那些隨著時間變化逐漸建起的高樓擋住視角,他已經(jīng)不記得,九年前搬來時的模樣。</br> “咳咳咳。”溫老爺子忽然開始咳嗽,不同于年輕人,老人家咳嗽一聲都感覺十分費力。</br> 雙手重新搭上輪椅,江遲舟用平和的聲音跟老爺子講話,“我推您回去吧。”</br> “和祥啊......”老爺子瞇了瞇眼,“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總喜歡纏著我,讓我?guī)愠鋈ネ嫠#恢朗裁磿r候開始,咱們爺倆變得越來越生疏,咳咳咳......我已經(jīng)好久,都沒聽見你喊我一聲爸爸了。”</br> 人老了就開始回憶往昔,對于溫老爺子來說,曾經(jīng)一家和睦團圓的場景就是他記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也是記在心里,無論怎樣也不會遺忘的珍貴記憶。</br> 而他,卻因為當(dāng)初的恩情與承諾,被絆住腳。</br> —</br> 宋嫻來到溫家,真是坐如針氈,跟丈夫商量之后,宋嫻終于主動找上溫如意,“如意姐,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br> “什么事啊?”溫如意正在廚房摘菜,她也不用別人幫忙,待客方面禮數(shù)周全,讓人無可挑剔。</br> “關(guān)于我兒子江遲舟的事。”宋嫻說。</br> “遲舟怎么了?是我爸那邊出了什么事嗎?”溫如意趕緊停下手中動作。</br> “不是的,是另外一件事。”宋嫻神情認(rèn)真。</br> “噢。”溫如意繼續(xù)手中的活,“你說。”</br> “你看這些年,我們江家也一直在盡心盡力的回報,包括舟舟他自己。”宋嫻微微停頓,繼續(xù)說道:“溫老先生的情況我們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不過舟舟明年就要高考,如果還像以前那樣突然被叫過來,實在不方便。”</br> 她知道,兒子每次來這里心情都不佳。以前還好,近幾年溫家給他的心理壓力越發(fā)沉重,作為母親,她不能不顧兒子的心情。</br> “阿嫻,你這話說的......”溫如意甩了甩手,“這我們也不想,可正如你所說,我父親的情況你們也是知道的,我這個當(dāng)女兒的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因為思念我弟弟就折磨自己的身體吧。”</br> 每次溫老爺子想要見兒子的可憐模樣,陌生人見了都不忍心,更何況有愧于溫家的他們。</br> “我們的想法是,專門雇傭一個年齡相仿身型相近的人來扮演這個角色。”宋嫻再度提出這種想法。</br> 溫如意垂下眼,輕輕搖頭,“我爸確實記憶混亂,可他如今卻認(rèn)定了江遲舟,不信的話,你們盡可以試試。如果這個辦法行得通,那我也無話可說。”</br> “當(dāng)真?”事情有轉(zhuǎn)機,宋嫻心中一喜。</br> “是啊。”溫如意點了點頭,發(fā)出無奈的嘆息聲,“我也知道,你們堅持了這么多年很不容易,要不是當(dāng)初你們親口承諾未來會將我父母當(dāng)作親人一樣照顧他們一輩子,恐怕當(dāng)時我們也過不去那個坎。”</br> 說到這,溫如意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我弟弟是全家人的支柱,有時候我覺得,我爸他這樣也挺好,不用像我們一樣記住那些痛苦的往事。”</br> 溫如意的話,把宋嫻帶回九年前。</br> 那時候,他們最珍愛的寶貝兒子死里逃生,溫家唯一的兒子卻不幸喪命。愧疚與想要報恩的誠心促使他們一家三口搬到附近,鄭重承諾以后會代替溫和祥,孝敬他的父母,扶持他的兄弟姐妹。</br> 那時候他們覺得,兒子活著,付出的這些根本不算什么,畢竟這是他們虧欠溫家的。</br> 這么多年過去,他們沒有遺忘初心,包括溫老爺子生病的治療費用都承擔(dān)著部分。錢可以解決的問題他們絕對不吝嗇,可她不能讓自己的兒子被困在溫家。</br> 等到明年,江遲舟是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的。</br> 饒是心里可憐那位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她也要狠心一次,自私一回!</br> 回到丈夫身邊,宋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對方,“溫家終于同意了,咱們先前物色好的那個人,盡快聯(lián)系他過來試試。”</br> “我這就安排。”江父聽后,臉上也掛起一片喜色。</br> 臨近飯點,溫如意來到老爺子的房間,趁老人注意的時候,她跟江遲舟在一邊談起其他話題。</br> “遲舟,你明年就要考高畢業(yè)了是吧?”溫如意偶然間提起學(xué)業(yè),打聽他的去向。</br> “是。”江遲舟面無波瀾。</br> “那你有什么打算嗎?有沒有想好考哪個學(xué)校?”宋嫻追問到。</br> “抱歉,這是我的個人計劃。”個人計劃,不能隨便說與旁人聽。</br> 溫如意勉強扯起笑容,“那行,好好考試,咱們C市的大學(xué)都很不錯。”</br> 余光迅速掃過旁邊那人的臉,江遲舟面不改色的附和了句,“是挺不錯。”</br> 聽到這話,溫如意心里舒坦得多。</br> 晚上吃飯的時候,薛云珊已經(jīng)從父親家那邊回來,一見到江遲舟就開心迎上去,“遲舟哥哥,今天......”</br> 意識到外公坐在那邊,薛云珊趕緊捂住嘴,不再喊那個名字。</br> 她知道江遲舟有些不愿意搭理自己,可她并沒打算放棄,因為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相處。</br> 不過,江遲舟的態(tài)度也會令她有些不愉快,無意間看見他對著手機露出難得笑容,甚至語音錄了個“回”的信息,薛云珊突然心生一計。</br> 趁江遲舟不注意,她舉起手機迅速拍下一張照片,因為怕他發(fā)現(xiàn),只能拍到側(cè)面。</br> 搞定這一切,薛云珊從班級群中找到顏希的QQ,私發(fā)過去。</br> 她知道,顏希身邊那群人對她一直有敵意。</br> 不是自詡跟江遲舟認(rèn)識最久,感情最好么?如果顏希看見江遲舟除夕夜跟她在一起,一定會氣得七竅生煙吧!</br> 想想,都覺得有趣。</br> 手機握在手中,薛云珊站在低頭對著手機露出笑,屏幕的亮度在她面上映照出一層油光。</br> 突然,手里的東西被抽走,令薛云珊猝不及防,“你?遲舟哥哥你干什么?”</br> “不要試圖挑戰(zhàn)我的底線,我來這里,與你無關(guān)。”江遲舟面色不悅,警告她不要用歪心思。</br> 薛云珊愣了下,結(jié)合前后事情,猜出江遲舟的意思,“原來是這個......她這么快就來質(zhì)問你了?”</br> “遲舟哥哥每年除夕都來我家,她不知道嗎?”她還以為顏希多自信,沒想到這么快就沉不住氣。</br> “跟你有關(guān)系嗎?”江遲舟一把將手機按在窗臺,語氣深沉,“薛云珊,不要自作聰明。”</br> “為什么?”在他轉(zhuǎn)身之際,薛云珊突然沖上前,排開雙手將他攔下,“我們也認(rèn)識九年,就算相處的時間不如她多,可是我們先認(rèn)識的!”</br> 在薛云珊看來,明明自己才是跟江遲舟有著最深刻淵源的那個。</br> “九年?”江遲舟唇畔勾起一抹冷笑,“你不姓溫,跟我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br> 在他眼中,薛云珊跟平常路人有什么區(qū)別,頂多是,一個見面次數(shù)稍微多些的路人。</br> 無情推開薛云珊橫向擋路的胳膊,江遲舟從旁邊繞開,回到無人的角落,撥出那通爛熟于心的號碼。</br> 還未等他主動開口,已經(jīng)聽到電話那端的人在耍小性子,可見是有些生氣,但能哄。</br> “等我回來。”只要應(yīng)付完溫老太太跟溫老爺子,他會第一時間離開這個令人感到窒息的地方。</br> —</br> 紅包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他本來打算明天再給,今晚得提前。</br> 回到家后,江遲舟直接奔向臥室,動作熟練的拉開抽屜,取出那個鮮艷的紅包。</br> 跟隨父母走訪親戚朋友,他不僅不需要給,甚至還能收到很多。</br> 唯獨這獨特的一份壓歲錢,他給得心甘情愿,若是對方不接,他才會頭疼。</br> 拿上東西,江遲舟站在樓道間給顏希打了通電話,“出來,樓梯間等你。”</br> 掛電話前,他又補充道:“穿厚點,我們?nèi)ヌ炫_。”</br> 為了保護住客的安全,天臺四周都有修建起高高的圍墻,只能抬頭望天空。</br> 市內(nèi)星星少見,今夜的天色也并不好,天臺風(fēng)大,剛走出去,顏希的長發(fā)在空中凌亂。</br> “這里好冷。”她縮回腳。</br> “你留在這就好。”江遲舟把她拉回樓道,這里就能完全擋住凜冽的寒風(fēng),可他自己卻站在外面,任由寒意侵襲。</br> “你是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她感覺到江遲舟有些不對勁,突然想起,每年除夕夜,他好像都不是很開心。</br> 或許,跟她不知道的那個秘密有關(guān)。</br> “今天薛云珊發(fā)給你的照片是真的,我在她家,但不是跟她在一起。”江遲舟第一時間解釋照片,讓她安心。</br> 顏希鼓著腮幫,點點頭。</br> “我知道,從薛云珊出現(xiàn),你就一直好奇我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br> “嗯哼。”知道還說,說了又不為她解惑!</br> “你每次都會問,但你沒有得到答案的時候,會怎么想?”這一年間,每當(dāng)顏希問起薛云珊跟他的關(guān)系,他都會否認(rèn),雖然是實話,但若是換成別人,恐怕會一直揪著這事不放。</br> 顏希不同,她一次得不到答案,就下次遇到了繼續(xù)問,哪怕一直得不到答案,也不會真的跟他鬧。</br> “我就想,那你是的秘密,不能隨便告訴別人唄。”她想過,但很快就能自己疏解心情。</br> “就這么簡單?”江遲舟有些意外。</br> “那不然呢?”江遲舟對薛云珊什么態(tài)度,她看得一清二楚,或許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還沒讓她察覺到威脅,所以,她能放寬心。</br>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江遲舟從外面迎了滿身涼意,回到樓道,跟她相對而望。</br> 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第一次有了傾述的欲望,他開始,回憶起那段令人窒息的往事。</br> 一個九年前的意外,讓他承載著一輩子的愧疚,偏偏,連反抗都沒有道理。</br> 因為“替溫和祥照顧家人”是他們當(dāng)初自己立下的承諾。</br> “顏希,我會離開溫家的。”故事到最后,江遲舟沒打算一直屈服,他早已經(jīng)有了離開的計劃。</br> 他告訴顏希,“等到高考結(jié)束,我會去一個新的城市。”</br> 明年就是高考,他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遠(yuǎn)離這個地方。</br> 站在樓道間,身上衣服穿得厚重,顏希依然感覺到遍身的寒意。m.</br> 剛從前面那個沉重的故事中找回思緒,就聽說他要離開,去一個新的城市,遠(yuǎn)離這個地方,也包括......這里所有的人嗎?</br>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他的故事,顏希下意識皺起眉頭,“你欠他們的,早就還清了。”</br> “你是江遲舟,不是其他人。”說出來的話變成支持,藏在袖中的手指已經(jīng)慢慢捏成拳頭,“你應(yīng)該,走自己想走的路。”</br> 低頭不看他才能說出這大方的話,顏希身體緊繃,牙齒咬到下唇泛白。</br> 腦子里亂哄哄的,卻突然感覺到一直手落在她頭頂,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所以我想問問,你喜歡哪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