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皇宮御道旁的千步廊，就是大武朝所有的癥央衙門，六部、宗人府、欽監(jiān)等都在此處。
    林止陌來到這里，暫時沒走過去，先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
    戶部大門敞開著，從門外可以看到院子里擺著兩排長椅，上邊坐滿了來辦事的各色官員，門口兩個吏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著昨的花酒沒喝盡興，今晚再去之類的。
    又有人來，跨上臺階來到門口，將一個銀錠遞給看門的吏。
    吏擺擺手，那人才進(jìn)去，然后乖乖的在長椅末端坐下，排隊。
    林止陌皺皺眉：“幾個意思？進(jìn)戶部還得買門票？”
    徐大春低聲道：“這是戶部歷來的規(guī)矩，要進(jìn)門可以，事五錢，急事二兩，不然進(jìn)不去。”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那他二人豈不是一年下來比你的俸祿都高？”
    徐大春畢竟在錦衣衛(wèi)當(dāng)差多年，熟知其中套路，搖頭道：“他們拿的這門前利市，有大半是要分掉的。”
    “戶部里邊，民、支、金、倉四科員外郎與主事，還有郎中和左右侍郎，那都少不了要一份的。”
    “蔡閣老位高權(quán)重，這點錢拿柳份，但底下人逢年過節(jié)的還是會送上一份，畢竟一年下來這門前利市也不少了。”
    戶部尚書蔡佑也是內(nèi)閣輔臣之一，在朝中明面上是寧嵩一黨的鐵桿，多年來沆瀣一氣將另一位內(nèi)閣輔臣，也就是現(xiàn)任兵部尚書徐文忠壓制得快沒了多少余地，要不是徐閣老手握兵權(quán)，朝中還有相當(dāng)多的擁躉，只怕早已被貶甚至遭遇意外了。
    林止陌冷笑一聲：“堂堂戶部爛成了這德性，還真是給大武朝漲臉啊。”
    一個人就收五錢，每來幾百人辦事，就好幾百兩銀子，一年下來幾乎不敢想象。
    他大步朝著門口走去，兩個吏眼皮都沒抬，伸出手來。
    “事還是急事？”
    徐大春冷笑：“你們的后事！”
    開口的同時抬腳連踢，兩人一聲慘叫倒飛進(jìn)了院鄭
    排隊坐著的眾官員俱都驚得站了起來。
    這么多年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在戶部衙門口鬧事，可是接下來他們就全都呆滯住了。
    只見一個身穿明黃色袍服的年輕人龍行虎步地跨進(jìn)門來，背負(fù)雙手，面如寒霜。
    在他身后半步跟著一人，身穿常服，但手中提著的那把繡春刀無比醒目。
    錦衣衛(wèi)！
    再之后，一隊百人禁衛(wèi)軍出現(xiàn)，軍容肅整，列隊在門口。
    在場之人幾乎都只是各衙門口里的人物，沒人見過當(dāng)今皇上，可是林止陌身上的明黃袍子不是誰都可以穿的，再還有錦衣衛(wèi)和禁衛(wèi)軍，那么這饒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徐大春高喝一聲：“皇上駕到！戶部職官還不速速出來接駕？！”
    果然！
    排隊的所有人急忙就地跪倒，口中山呼：“臣等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你們的事，站一邊去。”
    林止陌沒看他們一眼，而是看向地上哼唧的兩個看門吏。
    那兩人本還在地上裝死，想等戶部中的大佬出來仗一把勢。
    管你多大官，敢到戶部打人？
    然而現(xiàn)在他們大吃一驚，冷汗都從腦門冒了出來。
    自己剛才對皇上伸手要門前利市？
    完了完了！
    “人叩見陛下，萬歲萬歲……”
    林止陌冷聲打斷：“去叫蔡佑出來見我。”
    “是是是！”
    兩個吏急忙連滾帶爬沖了進(jìn)去。
    那些等待辦事的官員灰溜溜地站到了一旁墻根下，緊張忐忑地不敢做聲，心里卻有八卦之火燃燒著。
    無論哪朝，皇帝都極少會親自下六部，可今這位皇帝不僅是親自來了，還打了看門狗，顯然是來者不善。
    戶部要倒霉了。
    “該，讓你們整吃拿卡要，還辦事拖拉！”
    他們心中默默腹誹，幸災(zāi)樂禍著。
    林止陌站在院中四處打量著，這里的房屋似乎有些年頭沒修繕了，那戶部主殿的滴水檐甚至都缺了一段，讓人看著都有種心酸不忍的感覺。
    “呵，好一個清水衙門。”林止陌冷笑。
    沒過多時，一群官員快步奔了出來，來到院中齊齊跪倒，在他們身后，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胖子，臉上生一副和氣生財?shù)男Σ[瞇模樣，正是戶部尚書蔡佑。
    “臣等恭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止陌眉頭一挑：“喲，蔡閣老居然親自在戶部坐班啊，還真巧啊。”
    蔡佑拱手笑道：“回陛下，臣蒙圣眷，不敢忘本，只知時時當(dāng)勉勵，日日須勤懇，方能報隆恩之萬一。”
    林止陌低頭看著這死胖子，沉默片刻后笑道：“我大武朝有蔡閣老，真是朕的福氣，蔡閣老請起！”
    “謝陛下！”
    蔡佑站起身，他身后戶部諸人正準(zhǔn)備也起身，可卻發(fā)現(xiàn)林止陌似乎沒叫他們，剛動了動的膝蓋急忙繼續(xù)跪著。
    林止陌望著蔡佑，一臉關(guān)切地問道：“蔡閣老為國為民嘔心瀝血，辛苦了，最近怎樣，胃口還好么？睡得還香么？”
    “謝陛下惦念，臣雖已知命，但身體尚可，食無憂，寢無魘。”
    “哦，是么？”
    林止陌道，“可城外十幾萬災(zāi)民卻沒有吃沒有住，蔡閣老，對于此事，不知你戶部是如何安排的呢？”
    他的表情很真誠，仿佛就是在簡簡單單詢問一個很普通的工作安排一般。
    “哦，城外災(zāi)民之事啊？”
    蔡佑側(cè)了側(cè)頭，似乎沒聽清，隨即一副恍然的樣子，嘆了一聲道，“戶部雖掌管下錢糧，但也未必就有余糧啊，陛下有所不知，多地旱澇瘟疫，災(zāi)害不斷，戶部調(diào)糧遠(yuǎn)賑四省五十余州，東安門官倉中四壁蕭然，已是空空如也。”
    林止陌點點頭：“原來如此，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倒是朕錯怪蔡閣老，錯怪戶部了。”
    蔡佑拱了拱手，感激道：“多謝陛下體諒。”
    林止陌摸著下巴，似乎是在考慮什么為難的事情，最終道：“戶部每年收糧數(shù)百萬乃至上千萬石，就這幾已經(jīng)全都發(fā)送完了，看來災(zāi)損國力一確實不假，不如……蔡閣老，將米糧賬簿拿來給朕一觀？”
    蔡佑抬頭，愕然看著林止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