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離了婚沒臉見人, 不,是為了證明他沒離婚。
等蘇軟腰上的傷口拆線后,鹿鳴琛就帶著她出發(fā)去燕市。
暑假的火車站人滿為患, 雖然出行的人次沒有后世多,但車站小,車次少, 人反而顯得更多, 這也是蘇軟不愛出遠(yuǎn)門的原因。
她上輩子擠過太多這樣的火車,遭的罪簡直沒辦法說:扒手、猥/褻者、騙子還有搶劫犯,她哪一樣都遇到過, 尤其是九十年代初,火車站簡直是這些罪犯們的集中地,以至于這輩子看到這種場景就發(fā)憷。
所以她每次出門都要緊繃著神經(jīng)。
“你看著這個箱子,”鹿鳴琛把一個可以推的大箱子遞到她面前, 自己拎了另一個,然后空出一只手架開了擠上來的人群。
蘇軟抬頭看他,鹿鳴琛只看著前方道, “推好箱子,走。”
檢票開始后,眾人也不排隊,一窩蜂的往里擠,蘇軟看著那些東倒西歪,時不時還要被包砸一下的人們, 就仿佛置身于沙丁魚槽中的鯰魚, 所到之處雖然說不上退避三舍, 但也安然無恙, 莫名就生出一股幸福感來。
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了閘門, 等到了站臺就更熱鬧了,因?yàn)檫@趟是過路車,停車時間短,大家為了上車簡直各顯神通。
蘇軟看著兩個男人把一個年輕的姑娘舉起來直接從車窗里塞進(jìn)去,這種場面后世已經(jīng)很難看到了,但在這會兒卻是常態(tài)。
鹿鳴琛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調(diào)侃道,“怎么你也想玩那個刺激的?”
蘇軟翻了個白眼,“趕緊的,車快開了。”
到了車門跟前才是最讓人抓麻的時候,各種尼龍袋、麻袋、旅行包都和人一起擠擠攘攘的塞在門口,蘇軟緊跟在后面幾乎什么都看不見,也擠不進(jìn)去。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慘叫,蘇軟嚇了一跳,緊接著后背就貼上了一個寬闊的胸膛。
蘇軟回頭,確認(rèn)是鹿鳴琛,他眼底依稀還殘留著幾分冷意,不過低頭看她時語氣倒是很令人安心,“沒事兒,看前面。”
也不知道那人是小偷還是什么,之前還虛虛護(hù)著她的鹿鳴琛這會兒幾乎把她半抱在懷里,不給任何人插/入的空間,見縫插針的擠上了車。
因?yàn)檐嚻本o張,兩人只買到了兩張硬座票,還好靠窗。
鹿鳴琛讓她先進(jìn)去,把兩個大包都放在行李架上,才在她身邊坐下,火車鳴笛聲響起,兩人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蘇軟從隨身包里掏出水和手帕遞給鹿鳴琛,“哥,先擦擦汗。”
鹿鳴琛用水浸濕了手帕先遞給蘇軟,自己才隨意擦了一下,又從包里掏出保溫杯遞給她,“喝點(diǎn)兒?”
蘇軟接過來,熱熱的姜糖水下肚,身體稍微舒服了一些。
對面留著半長頭發(fā)的男生沖著她笑了笑,“這天真熱,你們是兄妹嗎?準(zhǔn)備去哪兒啊?”
蘇軟笑了笑沒說話,這是她上輩子養(yǎng)成的習(xí)慣,對于火車上的陌生人,關(guān)于個人信息之類的問題一律不回答。
不然你完全不知道會透漏什么有用信息給對方。
雖然這兩排似乎都是學(xué)生。
這會兒的硬座包廂,一排四個人,八個人面對面坐著,除了蘇軟和鹿鳴琛,其他六個人似乎都認(rèn)識。
蘇軟聽了一耳朵,才知道他們是東林美院的學(xué)生,趁著暑假一起去燕市旅游寫生。
對面的男生似乎對蘇軟很感興趣,一直在跟她搭話。
不過蘇軟的精神有些不濟(jì),因?yàn)檫@次直接就要在燕市待到寒假,李若蘭昨晚跟她一起睡,幾乎聊了半宿,零零碎碎的交代了一堆,中途還來了大姨媽,今天又一早起來趕火車,這會兒安穩(wěn)下來她只想睡覺。
鹿鳴琛旁邊的人倒是都安靜,大抵是覺得他不像好人吧,鹿鳴琛在外面的時候長相氣質(zhì)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不過蘇軟靠著窗戶半夢半醒間,總覺得有些擠,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鹿鳴琛緊緊挨著她,而坐在他另一邊的長發(fā)女生竟然一直往他身上靠,鹿鳴琛把她的頭推到另一邊,她沒兩分鐘竟然就又靠回來了。
蘇軟瞬間就不高興了,雖然這年頭流行火車搭訕,浪漫結(jié)緣,但這裝的也太明顯了,而且鹿鳴琛顯然是有婦之夫,這姑娘都不搞清楚就直接上的嗎?
“老公。”蘇軟叫了一聲,因?yàn)椴辉趺辞逍训木壒剩穆曇粲行﹩ ?br/>
鹿鳴琛反應(yīng)了一下才知道是叫他,喉頭滾了滾,輕聲道,“怎么了?”
“換一下位置,靠窗睡嗑的腦袋疼。”蘇軟直接站起來就往外走。
鹿鳴琛挪進(jìn)去,靠窗坐好,蘇軟不客氣的倒在他肩膀上準(zhǔn)備睡,那女生果然沒再靠過來。
哼,想占寶貝哥哥便宜,門兒都沒有。
迷迷糊糊的這樣想著,蘇軟漸漸的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睜眼就先看到對面的一個微胖的姑娘一臉羨慕的看著她。
蘇軟懶懶的動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似乎有些不對,她現(xiàn)在幾乎半趴在鹿鳴琛懷里,估計是為了讓她睡的舒服,他斜靠著窗戶面對她,而她就靠在他胸膛上,怪不得靠的那么舒服。
頭頂還有習(xí)習(xí)涼風(fēng)。蘇軟抬眼,就見鹿鳴琛空著的手拿著一張報紙,有一搭沒一搭的給她扇著風(fēng),
估計是察覺到了她的動作,輕笑道,“醒了?趕緊擦擦口水。”
蘇軟連忙坐起來,才發(fā)現(xiàn)鹿鳴琛在騙她,瞪了他一眼把報紙搶過來幫他扇了兩下,“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
鹿鳴琛抬手看了下表,“下午三點(diǎn),再有四個小時就到了。”
她竟然睡了快四個小時,誰能想到她在硬座上睡的竟然比年初時躺硬臥上睡的還踏實(shí)。
鹿鳴琛又?jǐn)Q開保溫杯,“喝點(diǎn)水,我去泡面。”
蘇軟搖了搖頭,“我不吃,你吃吧。”車廂里很熱,她也沒什么食欲。
鹿鳴琛沒說什么翻出兩包方便面和火腿腸起身出去打熱水。
他走后,對面的長發(fā)男生遞給蘇軟一張紙,蘇軟本來不想要的,但是看到上面的畫不由一愣。
是她和鹿鳴琛。
男生的畫技很傳神,鹿鳴琛今天穿的是一身軍人夏季常服,蘇軟就靠在他懷里,睡得十分香甜,仿佛天塌下來都無知無覺。
而鹿鳴琛斜靠在窗戶上低頭看著她,手上還拿著一張報紙給她扇風(fēng),明明左眼下一道傷疤應(yīng)該讓人覺得猙獰可怕,偏偏他眉眼溫柔,唇角還帶著一絲笑意。
蘇軟頓了一下,接過那幅畫,“謝謝。”
男生笑道,“他很愛你,祝你們白頭偕老。”
鹿鳴琛端著飯盒走過來,警惕的看了男生一眼,問蘇軟,“誰愛你?什么東西?”
蘇軟把畫折起來,笑瞇瞇的道,“你猜?”
鹿鳴琛猜不著,只是看著對面男生的目光不善,對方再說話時他都不著痕跡的把話頭接了過去,按著蘇軟吃飯,惹得對面的學(xué)生們一直偷笑。
七點(diǎn)的時候火車終于到達(dá)燕市。
“終于到了,我的老腰。”蘇軟愜意的舒展了下四肢,窩在硬座里七八個小時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裴智明已經(jīng)等在門口,興奮的沖著他們揮手。
“老大,嫂子!這兒這兒!哈哈,嫂子你終于來了!”
蘇軟失笑,“至于嗎?”
裴智明道,“當(dāng)然至于,您可是咱們團(tuán)最后的王牌。”
“那陸晨明什么都比不過老大,就指著這回娶老婆贏回來呢,我們能讓他得逞?!到時候我們王炸炸他!”
蘇軟被逗笑了,這幫人可真幼稚。
到達(dá)軍區(qū)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
登記核查了蘇軟所有的證件,吉普車又開了好一會兒,才到達(dá)軍屬們的家屬區(qū)。
軍區(qū)營長級別以上都會分配房子,打了隨軍申請之后,就能把家人接過來一起住。
不過營長級別的都是筒子樓,團(tuán)級干部分的家屬樓和小平房,師級以上就是小二樓或者是小別墅了。
所以鹿鳴琛在這兒也是有房子的。
“老大本來應(yīng)該分個兩室一廳的家屬樓的,不過他那會兒一直不結(jié)婚,就發(fā)揚(yáng)風(fēng)格,把家屬樓讓給別的結(jié)婚的團(tuán)長了,他自己要了個平房。”
蘇軟看了看,覺得就這平房他估計都沒怎么住過。
院子里空蕩蕩的并排四間小屋子,大門都是隨意的木柵欄,對比左右人家多蓋出來的小屋子和生機(jī)盎然的院子,這院子就像個樣板間。
好在東西都是齊全的,也不知道是鹿鳴琛本來就有的,還是勤務(wù)兵幫忙添置的。
蘇軟各個屋子里看了下,疑惑道,“怎么就一張床?”
裴智明一拍腦袋,“哎呀,看我這記性,今天光顧著讓人打掃了,忘了換床。”
“今天你們先將就一下,明天就讓人添長大床。”說完賊賊的沖著鹿鳴琛眨眨眼。
鹿鳴琛斜睨他一眼,抬腿踢了人一腳,“滾吧。”
裴智明笑嘻嘻的滾了,蘇軟自己打了水去洗漱,回來的時候鹿鳴琛已經(jīng)在單人床旁邊打好了地鋪。
他抬著下巴指了指對面解釋道,“那就是陸晨明家,那家伙總喜歡盯著我。”
他們這次本來就是來澄清沒有離婚的謠言,要是讓對方知道兩人分床睡,那他真的要被嘲笑了。
蘇軟沒說什么,直接上床躺下。半個小時后旁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鹿鳴琛應(yīng)該是累壞了。
倒是蘇軟可能是白天睡多了,她這會兒反而有些睡不著。
她翻了個身看著躺在地上的鹿鳴琛,這屋子的窗簾也不怎么遮光,滿月的銀輝灑進(jìn)來,勾勒著他精致的眉眼,蘇軟覺得哪兒哪兒都好看,連呼吸時候起伏的小肚子都有點(diǎn)可愛……
半晌,強(qiáng)迫自己翻身回去,長長的嘆了口氣,事情好像有些不妙啊……
清晨號角吹響的時候,蘇軟也立刻睜開了眼睛,鹿鳴琛已經(jīng)起身利落的收拾好地鋪出去洗漱。
蘇軟正慢悠悠的疊被子,就聽到外面?zhèn)鱽眢@訝的聲音,“哎喲,鹿團(tuán)長你竟然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要趕不上我的婚禮了,嫂子呢,來了嗎?”
鹿鳴琛懶洋洋的道,“你那婚禮有什么好參加的?你嫂子還睡著呢!”
最后一句那嘚瑟的語氣,蘇軟覺得裴智明說的鹿鳴琛的死對頭怕是反話。
“得了吧,是睡著呢還是沒有?”那人道,“那天全醫(yī)院都聽到你要打離婚報告了,沒事,你就打一輩子光棍大家也不會笑話你的。”
鹿鳴琛道,“這我信,畢竟你光棍了這么些年,大家都在憐憫你。”
……
蘇軟收拾好出了門,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長相周正的青年正站在對面的院子門口跟鹿鳴琛斗嘴。
看到她出來對方一愣,“真有嫂子?”
蘇軟也愣了,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聽著陸晨明的名字會耳熟了,上輩子她遵照鹿鳴琛的遺囑展開工作的時候,陸晨明已經(jīng)是師長了,一直陸師長陸師長的叫,早就忘記了他的名字。
眼前這個幼稚的跟小學(xué)雞一樣家伙,竟然是那個繃著臉讓人畏懼的陸師長。
而且她明明記得他說跟鹿鳴琛是最好的知己兄弟來著,而這針鋒相對的模樣,他們到底美化了多少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