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穿云箭(3)
什么都穿了灰色??
趙西音一時沒反應過來, “啊?”
周啟深又把頭轉(zhuǎn)了回去, 斂了斂眼神,“小沒良心, 那兩盆龍蝦白給你剝了。”
趙西音莫名其妙, 捧著保溫盒往他面前一遞, “還給你?”
周啟深梗了一口氣,差點沒被他噎死,怒又不敢言的模樣看笑了趙西音。剛想調(diào)侃兩句,她手機響, 是趙文春打的, 一頓嘮叨,問她為什么還沒到家。
應了聲在樓下,趙西音邊講電話邊下車。
周啟深摳著方向盤的手指用了點力, 從后視鏡里瞟了一眼后座被外套蓋住的玫瑰, 蔫兒了,實在拿不出手了。
趙西音在車外, 很自然地對他揮了揮手,也沒回頭看,端著龍蝦進了樓道。
到家后,趙西音把蝦給吃完, 趙文春也不問是誰給的, 只在她收拾殘羹時, 說了句,“剛走。”
“什么剛走?”
“那輛保時捷是啟深在開吧, 在樓下待了兩個小時,剛剛才走。”
趙西音刷碗的動作一停。
“他十點多就來了,停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樹下,中間下車了幾趟抽煙,我發(fā)現(xiàn)他煙癮大了很多啊,抽得比我還兇。”
趙西音拭干手,語氣平靜,“您不是把他當親兒子嗎,怎么沒讓他上家里坐坐了?”
趙文春說:“慣壞了,以后不慣著他。”
趙西音站在廚房門口,手里還握著毛巾,在白熾燈下轉(zhuǎn)過頭輕輕一笑,眼底亮堂。她走過來,挨著爸爸坐在沙發(fā)上,“來,趙老師,小趙同學迷茫了,給我上上課唄。”
趙文春樂了,“那得收費。”
趙西音噘嘴,“不是親爹呢。”
腦門兒立刻挨了趙老師一記敲,“胡說八道。”
趙西音齜牙憨笑,然后抿了抿唇,“爸。”“嗯?”
“如果我和周啟深……我和他復合,您有沒有意見?”
趙文春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倒還能抓住重點,問:“他跟你主動提了?”
“沒。”趙西音唇瓣抿得更緊,心里一點愁緒,一點失落,甚至還有一點沖動,“我也不是不可以主動。”
趙文春笑出聲,“啊,可是可以,但要是被拒絕了,老趙家豈不是很沒面子。”
趙西音小心翼翼的勇氣瞬間又退了回去。
“我瞧的出來,啟深對你有感情,那么有些事情,就該他來主動。你若問我的意見。”趙文春說:“我只要女兒開心。”
趙西音燦爛一笑,“聽趙老師的話。”
趙文春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件事,“對了,忘了跟你說,你姑姑這個月十號回北京,周六晚上你把時間空出來,陪她吃飯。”
趙西音眼睛一亮,驚喜道:“姑姑要回來了?”
“回來忙她公司上市的事兒,說是在北京待一個月吧。”
趙伶夏難得回國待這么久,她也算名奇人異士,貨真價實的女強人。以往每次回北京,都會風風火火地把趙西音收拾一頓。她太獨立,太有主見,看男人就是個屁,一副老娘天下第一的爽利勁兒。
趙西音對姑姑是又怵又愛。
趙伶夏雖懟天懟地,但對她,其實是極好的。
洗完澡,趙西音在床上保持著劈叉的姿勢拉伸筋骨,周啟深給她發(fā)來微信,“蝦好吃么?”
趙西音誠實回:“好吃。”
“那明天我來接你,顧和平那兒還有,帶你去吃新鮮的。”周啟深順理成章地發(fā)出邀請,“你跳完舞,我在樓下等。”
趙西音握著手機,終于回過味。
手機殼發(fā)燙,拽在掌心翻來覆去,像極了周啟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他的心臟被心愛的姑娘拿捏住,等待最后判決。
趙西音拉伸完,才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個字:“好。”
這個“好”字洶涌熱烈,幾乎瞬間在周啟深眼里炸出朵朵煙花。
他從書桌前起身,拉開窗簾,從落地窗往外望。國貿(mào)大樓高層,能俯瞰cbd的華美夜色。往西縱伸長安街,車燈迷絢,暈成無數(shù)條光帶,日月穿梭,盛宴流動。不知來路,永無盡頭。
他往群里發(fā)張截圖,喜悅之情跋扈囂張。
老程:“這是秀恩愛?”
顧和平:“秀恩愛后邊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系統(tǒng)提示,顧和平已被移出群聊。
周啟深單獨給他發(fā)信息,“明天我?guī)∥鬟^來吃蝦,你安排好。”
顧和平:“你妹的,把我踢出群,還這么囂張。那龍蝦都是溫泉嶺空運過來的,死貴。”
周啟深不廢話,直接給他轉(zhuǎn)賬五位數(shù)。
顧和平發(fā)了個狗腿的表情,“遵命,周騷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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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孟惟悉約了幾個業(yè)內(nèi)人吃飯,地點選的偏,在東郊的一處莊園里。他回國接任家族事務后,行事低調(diào),甚少有這么親力親為陪應酬的時候。
在園子里足足待了一天,往城區(qū)趕時,天色灰蒙,秋風變溫。
孟惟悉已經(jīng)下車吐了兩遭了,吐得他膽汁泛苦,臉色蒼白。他也不是酒量差,估計是今天的葡萄酒不行,喝混了。張一杰給他遞紙巾遞水,“要不要去醫(yī)院?”
孟惟悉擺擺手,扶了把車門上了車。
張一杰吩咐司機開慢些,微微嘆氣,“和老吳他們吃飯,孟總,降您身價了。”
孟惟悉沒說話,含了一顆薄荷糖。
“您為了那女孩兒的事,心思用到這份上。”張一杰笑而不言,意味深長,“圈子里這么玩兒的人太多了,都是心照不宣的東西。真出事,火也燒不到他們身上。”
吃了糖,孟惟悉舒服了些。他皺了皺眉,“燒誰我不管,但這個人不行。”
張一杰笑,“就因為她是小趙的妹妹?”
孟惟悉淡聲,“答應她的,我要做到。”
倪蕊這事還真不好辦,她最初是認識了一個什么制作導演,帶她出入了幾次飯局,又輾轉(zhuǎn)認識了不少人。這姑娘缺根筋,太向往名利場,先是被一個香港小開追求,她以為是在認真談戀愛,其實人家只是玩玩。一個人玩兒還不夠,換著玩,誰把誰當真,不都是一場消遣。
跟倪蕊發(fā)生過關系的,其中一位是有身份的。早早得到了消息,大名鼎鼎的祁宇明律師團隊插手。祁宇明什么角色?他要較真,背后的人和事都能給你曝光。
大佬姓瞿,業(yè)內(nèi)尊稱一聲瞿爺,有家室有身份,是又怵又怒。他已經(jīng)放話,黑的也能說成白的,到時所有是非過錯,都推到倪蕊身上。一個女孩子算什么,命如螻蟻,連犧牲品都稱不上。
怎么推?
孟惟悉再清楚不過了。
慣用的伎倆,毀掉一個人輕而易舉。倪蕊才二十歲,舞是別想跳了,能不能在北京待下去都成問題。當然,孟惟悉不在乎這些。可方才在飯局上,那大佬皮笑肉不笑地忽然扯了句,“能請得動祈宇明律師團隊,趙小姐真是好大能耐。”
孟惟悉客客氣氣把話推回去,“名不見經(jīng)傳的女孩子,能有什么能耐,您是謬贊了。”
那人晃了晃杯中酒,眼尾上挑盡顯兇相,“改天一起約來吃個飯。”
孟惟悉眼皮都沒掀一下,斂了笑意,“我陪叔吃還不夠么?”
他那么護著她,不惜惹人不快。
張一杰當時在旁聽得心驚膽戰(zhàn)。他一直覺得孟惟悉琢玉成器,處事周到圓潤,是能成為將王之位的人。但今兒算是徹底明白,他的爆點就是趙西音,一踩一個準。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孟惟悉身上總有幾分波瀾壯闊的悲情。
“瞿爺要年底院線傳媒的排片優(yōu)先權,最好的檔期,是大年初一那一天。”張一杰平靜陳述,“他投資的那部電影就是為了捧一個新人,粗制濫造,實在稱不上誠意之作。而我們原先的計劃,是與環(huán)球影業(yè)達成共識,推一部喜劇動漫。”
孟惟悉情緒淡淡,“不急,他會再來找我談條件的。”
張一杰笑了笑,“千金難買紅顏笑,只為佳人戲諸侯。孟總,用情過頭了。”
孟惟悉勾著嘴角,雖無言,但俊朗面容下,竟有那么兩分少年稚氣。張一杰看在眼里,無奈嘆氣,至誠至純,癡情種了。
進市區(qū),在四環(huán)邊上,張一杰上了另一輛車去探班,孟惟悉回了總部。公司沒事,他坐在辦公室,一分一秒地等。日色等到暮色,辦公室里的感應燈柔柔亮起。
孟惟悉背靠座椅,閉目養(yǎng)神。
八點,敲門聲準時響起。
等人進來,孟惟悉手機又響,他壓了下手示意對方先坐。
孟惟悉接了兩通越洋電話溝通工作,一口流利英文說得十分悅耳,談笑風生時,眉眼斜飛入鬢,窗外的霓虹之色潺潺淌入,在他肩頭披下一層光影。
十五分鐘后,通話結束。
孟惟悉的表情幾乎瞬間收斂,從落地窗邊走回辦公桌。寬敞紅木桌對面,那人等候已久。孟惟悉拉開皮椅坐下,“查到了嗎?”
被問的男人三十左右,姓關,名謙,生得一副穩(wěn)重如山的面相。
關謙遞過一個文件袋,嗓音粗糲,“查到了,趙小姐就診的所有檢查報告都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