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的溫柔宇宙(3)
一小時后拿結(jié)果。
趙文春沒讓他跟著, 心態(tài)倒也平和下來, 說:“沒事,我自己來。”
他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 時間短得周啟深都覺得詫異。再看趙老師如釋重負(fù)的笑臉, 久雨初晴, 塵埃落定。老小孩兒似的藏不住高興:“啊,醫(yī)生說結(jié)果挺好的!這個腦ct沒顯示有問題!”
趙文春忙不迭地把檢查報告單給他看,“不見明顯異常,醫(yī)生讓我平時多注意, 打打牌做做運動, 預(yù)防一下沒壞處。”
周啟深仔細(xì)看了報告單,嘴角彎了彎,“好事兒。”
趙文春百感交集, 幾句話說完, 眼睛又濕了,“歲月不饒人。這次是萬幸, 以后,以后……哎,罷了,不多想了。”
周啟深笑了, “您心態(tài)是對的。”
生老病死, 誰又能真正灑脫超然呢。那些豁達道理信手拈來, 不過是事情沒有真正發(fā)生在你身上。生離死別,本身就是一件殘忍而無望的告別。并且只有別離, 此生再無機會相見。
周啟深扶著趙文春一路走出醫(yī)院,“我讓秘書給您送點維生素和鈣片,之前我在美國買的。還有這事兒,爸,我們就不跟小西說了。”
趙文春贊同,“我也剛想跟你說。”
一老一少對視,默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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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中午,黎冉總算忙完發(fā)貨,四月天涼,她和小順都熱得一腦門兒的汗。
“每次打包發(fā)快遞就和上戰(zhàn)場一樣。”黎冉拿著破紙板扇風(fēng),看了眼在沙發(fā)上睡得正香的趙西音,“小祖宗,你九點過來就一直睡覺,你昨晚是通宵了?”
趙西音酣眠剛醒,“沒呢,春困。”
黎冉挨著她身邊坐下,拍拍她屁股,“過去點兒。問你啊,拍完那個電影,你真打算就這么算了?”
趙西音“嗯”了聲。
“不后悔啊?這么好的機會,多少人想進娛樂圈都得潛規(guī)則呢。”黎冉恨鐵不成鋼,“你就是沒志氣,安于現(xiàn)狀。放宮斗戲里,兩集死的那種。”
趙西音樂的咧嘴憨笑,“你個哈佛畢業(yè)的高材生,還賣情趣內(nèi)衣呢,好意思說我。”
黎冉齜牙咧嘴,“情趣內(nèi)衣怎么啦,去年雙十一,我店鋪的銷量在同類第十呢。”
趙西音用腳尖蹭了蹭她的腿,一臉諂媚笑,“把你的大腿給我抱一抱。”
“滾蛋。”黎冉嘁的一聲,“找你家老男人去,他那才是名副其實的鑲鉆大腿。”
這聊天內(nèi)容,一旁的小順都聽不下去了,“我去,你倆還能再惡心點嗎?中午都不想吃紅燒豬蹄了。”
趙西音不樂意了,“你指桑罵槐別以為我聽不出啊,不許說我家周老板。”
小順?biāo)岬囊簧黼u皮疙瘩,默默遠(yuǎn)離。
趙西音又問黎冉,“你和顧和平是什么情況啊現(xiàn)在?”
黎冉丟了記白眼,“沒情況。”
“別誆我。”趙西音不滿道:“顧和平自個兒都承認(rèn)了。”
黎冉立即挺直背脊,神色緊張,“他承認(rèn)什么?”
“承認(rèn)和你談戀愛呀。”趙西音眨眨眼。
“你聽他胡說八道,他個神經(jīng)病。”黎冉嗤之以鼻,一副瞧不上的嫌棄表情,“他的名號在三里屯和后海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模S便問個圈內(nèi)人,都佩服顧大公子的紅顏知己遍布全國各地。”
趙西音哎的一聲,“哪有那么夸張,和平哥是愛玩兒了點,但還是有分寸的。”
黎冉哼聲,“他有個屁。”
趙西音多機靈一人,對這二人又再了解不過,黎冉反應(yīng)越激烈,就越是有什么。抵擋不住趙西音澄澈明亮的目光,黎冉敗北,終于不再否認(rèn),“在一起了一個月,現(xiàn)在分了。”
“原因?”
黎冉低了低頭,遮住眼里的悵然,冷靜答:“不是一路人。”
中午小順點的外賣,還給每人要了三瓶冰鎮(zhèn)蜜桃飲料。小順去門口拿了外賣,走過來時繞到沙發(fā)后,伸手用冰飲料瓶身蹭了一下她的右臉頰。
趙西音被涼得渾身一顫,扭頭嗔目,“別鬧,我懷著孩子呢。”
她語氣太自然了,小順以為她說笑,切了一聲,“你懷著哪吒吧!”
趙西音雙手搭著小腹,嬉笑道:“沒騙你,真懷著呢。”
“等等等等。”黎冉驚呆了,“你,你懷孕了?”
趙西音憨笑,不語,微仰著下巴,眼里的得意與幸福藏不住。
黎冉長大了嘴巴,半天忘了收。小順嚇得直接撒手,把那瓶冰鎮(zhèn)飲料丟到了地上。趙西音樂極了,“你們干什么啦?”
兩人齊聲驚呼,“也太快了吧!”從這一刻起,趙西音在這兒的待遇完全就變了。小順特狗腿,開著面包車出去拉回半車水果,一個勁的讓她吃。趙西音笑死了,“喂豬呢。”
黎冉撐著下巴,一直盯著她肚子看,嘖嘖稱奇,“簡直不敢置信。你家周老板樂瘋了一定。”
“我還沒告訴他呢。”趙西音努努嘴,“他今天忙,晚上再跟他說。”
人間四月芳菲盡,太陽溫暖的午后,已隱約可嗅見初夏的氣息。
趙西音在黎冉這兒待了一下午,好友之間天南地北地聊天,自然又愜意。四點半,司機準(zhǔn)時來接。黎冉和小順各自站一邊,夸張地扶著趙西音的左右手,點頭哈腰,“恭送皇后娘娘。”
吃飯的地方在紫竹院那邊,本可以提前到,哪知路上連遇兩起交通事故,生生拖慢了車速。遲了五分鐘,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周啟深等在門口。他換了衣服,穿著一件杏色的風(fēng)衣,立領(lǐng)筆挺,身材襯得頎長。
車停穩(wěn),他走過來開車門,把趙西音牽了出來。
“我遲到了。”趙西音的食指摳摳他掌心,彎眼笑了笑。
周啟深捏捏她的手,“沒事兒,讓他們等。”
一對璧人,四目含情,站在一起宛如風(fēng)景線。
他們一進包廂,顧和平和老程就拍著桌子鬼喊鬼叫,“喲喲喲!這誰呢!哪家爸爸帶著女兒啊?女兒談男朋友了么,哥哥給你介紹個青年才俊。”
周啟深劍眉斜飛,面上帶笑。相比較以往,他今天的反應(yīng)實在算是慈悲。只把趙西音的手牽得更緊了些。然后直截了當(dāng):“雖然都是熟人了,但還是鄭重介紹一下,趙西音,我太太。”
趙西音笑眼彎彎,也很大方的和大家打招呼:“周啟深,我丈夫。”
“我去。”顧和平對著老程嘆氣,“這飯不用吃了,狗糧都得吃撐了。”
老程感嘆,“我就應(yīng)該把昭昭帶來的,免得他們倆口子這么囂張。”
徐秘書坐在老程右手邊,也是低頭笑。
服務(wù)生上菜,都是徐錦點的。他在周啟深身邊的地位這么些年屹立不倒自然有原因,跟周啟深要好的朋友,他們的口味和喜好也是記得一清二楚。菜品不多,但道道猜中心意。他記得趙西音喜歡吃甜食,很體貼的點了一份西米花生羹。
顧和平笑著說:“周哥兒平日對我最兇狠,小西,以后幫哥哥撐腰,收拾這個暴脾氣。”
老程隨之附和,“我那茶館都快被他喝垮了,回回賒賬,小西,你來評評理,程哥小本買賣真不容易。”
趙西音也不說話,只往周啟深身邊靠了靠,偏著頭,笑容俏皮。
得,一看這模樣,向著自己老公的。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顧和平是個能侃的,把氣氛炒得火熱。但他其實看出來了,周啟深今天好像不太一樣。
換做平時,這男人只要興致大開,保準(zhǔn)比他們還瘋、還能鬧。但這頓飯,周啟深吃得很沉默,也不是寡言,就是那股狀態(tài),淡淡的,含蓄的,心里頭裝了事。
顧和平特意激將,慫恿著要和趙西音喝酒。他心里有數(shù),小西是能喝的主。周啟深果然伸手奪過酒杯,也沒廢話,仰頭一口喝盡,然后才淡聲說:“別鬧她。”
趙西音自然也察覺出了他今日的不對勁,下意識地去握他的手,在桌面下,兩個人十指緊扣。周啟深側(cè)過頭,眼神愛憐疼惜,給了她一個淺笑。
飯局近尾聲,周啟深已經(jīng)放下碗筷很久,忽然開口,“和平,法務(wù)出的授權(quán)書你收到了沒有?”
顧和平不疑有他,用熱毛巾拭拭手,“收到了。”
周啟深視線投向徐錦,“高鐵承軸項目的相關(guān)工作,以后你就請示他。”
這事之前就提過,徐錦不意外,點頭答應(yīng)。
“老程,你上次讓我?guī)У臇|西,明天我讓司機送到你茶館,夠你用一陣了。”周啟深語氣沉穩(wěn),不急不緩,像是早就計劃好了所有。
趙西音不安,側(cè)過頭看著他。
這種感覺怎么形容?
近在咫尺,卻遠(yuǎn)于江湖。
她莫名心慌,甚至下意識的去抓周啟深的手。
男人的手背手心都是熱的,不爭不躲,任她握著。
幾秒沉默之后,周啟深轉(zhuǎn)過頭,先是看著趙西音,“我這段時間可能不去公司了。”
徐秘書先皺眉,以為自己沒聽清,“周總?您最近的行程安排是不用出差的。”
“不是。”周啟深停頓半秒,說:“我要休個長假。也不一定,多則兩個月,順利的話,七八天差不多。”
趙西音急著追問:“你干嘛去?”
周啟深抿了抿唇,看著她的眼睛,如實說:“西兒,我不瞞你,我明天要去一趟醫(yī)院,做個手術(shù)。”
話落音,顧和平和老程都驚了,等反應(yīng)過來后,顧和平“咣”的一聲竟是砸了酒杯子,“你他媽說什么呢!什么手術(shù),誰做手術(shù),你能不能別開這種玩笑!”
老程冷靜一些,拐著彎的勸慰:“周哥兒,這玩笑不能開。小西在邊上呢,別嚇著她。”
周啟深始終平和,視線從趙西音臉上挪開,看向他們仨,“我前陣子頭疼得厲害,去做了個復(fù)查,醫(yī)生說我腦子里可能長了個東西。很小,具體不詳,做了ct應(yīng)該沒大問題。但為保險起見,醫(yī)生建議我做個微創(chuàng)手術(shù)刮除,順便做個活檢。”
說完,他又看著趙西音,很用力地握著她的手。
她沒什么表情,或者說近乎木訥呆怔,連眼神都是放空的。
早有預(yù)料,周啟深知道這樣的情況無法避免。與其不斷解釋,不如誠實相待。他彎了彎嘴角,用指腹輕輕擦去她嘴角的一滴湯汁。
“原本不打算告訴你,怕你擔(dān)心,怕你難受,也怕耽誤你跳舞。但那天你跟我說的話,說我們是夫妻,要同甘共苦,別總用‘我可以”當(dāng)推開你的借口。”他湊過臉,壓低了些聲音,“老婆,我有改,我以后會聽你話的。”
趙西音愣愣盯著他,眼神好似沒有著力點,萬物虛空,寂寥無聲。
顧和平最先按捺不住,操的一聲,一腳踹開椅子,走到周啟深跟前恨不得揍他一拳,“你把話說清楚了!長東西,長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做你妹的手術(shù)啊!那是腦袋,不是盲腸!周祖宗,你丫別嚇我了成么!”
周啟深丹鳳眼上揚,笑著只差沒舉手投降,“真是小手術(shù),沒騙你,我要騙你,我以后生不出兒子。”
這毒誓發(fā)的逼真,顧和平怒火被澆涼了一半,結(jié)了冰似的,一層一層凍起來。
再把之前種種跡象串聯(lián)在一起――他固執(zhí)堅持的要給他授權(quán),再三交待徐秘書有問題向他請示,還有那天在看守所,周啟深一番托孤言語……
他知道,周啟深此刻講的是實話。
這場飯局,沒能善終。
沉默,壓抑,在座的誰都不吱聲。
良久,目光本能的都落向了趙西音。
趙西音還維持原來的姿勢與表情,平平靜靜的,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周啟深忐忑不安,顧慮重重,這一瞬,他忽然后悔了。
后悔……是不是做錯了決定,是不是應(yīng)該繼續(xù)瞞著她。
他剛想叫她的名字,趙西音身體顫了顫,像是死穴被人點中,思維全死了,刀劈斧刻,一道長長的傷口深而不見血。
她胃里火燒一般,燎遍四肢百骸。
她呼吸急促,已經(jīng)壓不住喉嚨間的涌動。最后推開椅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周啟深反應(yīng)快,也站起來,迅速把人抱住。
趙西音趴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捂住嘴,竟止不住地劇烈干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