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整裝待發(fā)
永樂八年的四月二十五日,距離芒種已經(jīng)沒有幾天了,京畿左近這時候都快要進入收麥點豆的農(nóng)忙時節(jié),不過好在御駕和禁軍早就北上了,當?shù)卮藭r已經(jīng)不再需要出什么民夫,倒是可以把主要精力都放到田地里去。。吧
至于幽州一帶,冬小麥的成熟會比南邊晚上那么幾天到十幾天的,何況還有不少地段這些年都效仿著皇莊開始辟出水田種稻子,此時卻還沒有進入農(nóng)忙季,地方出夫支應(yīng)行營和禁軍主力仍有余力。當然,最主要的后勤運輸任務(wù)早幾年就已經(jīng)做得差不多了,北伐所需的軍資糧草起碼有一半被運到了燕山一線的幾個隘口,足以支持全軍的第一波進攻,而另外一半則存儲于幽州城和軍糧城,在各地搶收冬小麥之后,完全來得及出夫北運以支持大軍北伐的后續(xù)鞏固作戰(zhàn)。
此時幽州城的宮城乾元殿上,大周君臣經(jīng)過了三天時間的稍息重新開始工作,正式將此地變成了行營,變成了此次北伐的前敵指揮部。
朝禮已畢,郭煒環(huán)顧了一下殿內(nèi)的群臣,這才朗聲說道:“好了,眾卿已經(jīng)休整得差不多了,那個什么遼國的使者也已經(jīng)被送走了,從今天開始,朕就要坐鎮(zhèn)于此督促各路大軍出塞北伐。這北伐的準備做得怎樣了,眾卿不妨說一說吧”
只是這么掃過一眼,加上前面朝會大禮時群臣的動作表現(xiàn),郭煒就看得出來。這些人在一番旅途勞頓之后確實已經(jīng)休整過來了,從現(xiàn)在開始將北京當作都城固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過在一年半載之內(nèi)維持正常的朝會卻也不難,這個前敵指揮部還是選得比較恰當?shù)囊沁|國沒有一戰(zhàn)覆亡。大周對遼國的征伐行動再多那么幾次,假以時日,群臣未嘗就不能習慣這個都城。
“陛下,各個行營的攻擊部隊都已經(jīng)就位,隨駕的禁軍已經(jīng)進駐居庸關(guān)、古北口、盧龍塞和渝關(guān)待命,隨時都可以向遼國發(fā)起攻擊。不過既然遼國使者會在幽州等候圣駕以祈求陛下收回成命,那就說明遼國對我軍的行動已經(jīng)有所察覺,沿邊堡寨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備。我軍的此次北伐不再具備突然性具體何時發(fā)起攻擊,尚需陛下定奪。。吧”
樞密院軍咨部侍郎韓微跨前一步,向郭煒呈報各路大軍的最新進展。
軍咨部尚書曹翰已經(jīng)作為幽州北面行營都監(jiān)跟隨大軍進抵檀州,所以這段時間在北京行營主持軍咨部工作的就是侍郎韓微了。盡管韓微形貌不佳,可以稱得上無大臣體,而且他以前一直都是主管偵諜司的秘密情報工作,對這些軍事計劃和軍務(wù)工作不算很熟悉,不過以他和皇帝的親密關(guān)系。手下還有大批能吏輔佐,主持一下軍咨部的工作倒是沒有太大的困難。
“陛下,我國為了北伐大規(guī)模地整備軍資糧草,禁軍大股向幽州一帶集結(jié)。更有御駕離京北上,遼國對此有所察覺當然難免。”中書侍郎兼兵部尚書、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李昉出列說道。“不過那沙門照敏停留在幽州城等候圣駕,說明遼國對于我軍的行動并無準確把握。可是前兩日陛下將其逐回遼國,卻不免讓他在歸途中得窺我軍動向,若是任其歸國,遼軍的備戰(zhàn)恐怕會有的放矢了陛下實在不該這么快就將其放回去的!”
郭煒無聲地笑了笑:“李相說的有幾分道理,若是我軍能夠以奇兵突襲之勢迅速奪占遼國的上京臨潢府,俘獲遼主及其朝臣,一舉殄滅遼國,那么朕自然會將那個沙門照敏扣住了不放。只是遼國乃北地大國,國土廣袤不下于我朝,國中帶甲數(shù)十萬,軍力尚且強于昔日的江南,豈是一朝一夕就能覆滅的?那臨潢府距離邊境又有千里之遙,我軍突襲邊地一兩個城池尚可,又怎么可能一路突襲快得過烽燧和驛使?更何況遼主常居之處乃是行宮帳落而非臨潢府一城,游走于四季捺缽地的行宮帳落此刻具體在哪里,就連偵諜司都不敢斷言,遼主及其朝臣又豈是千里突襲就能俘獲的?”,
韓微畢竟是將家子出身,又多年打理偵諜司,在軍事方面還是有些基本水準的,所以對于遼國方面有備倒是并不糾結(jié),只是客觀地陳述了一下自己的判斷,重點還是把基本的局勢報告給郭煒聽,一切都等著郭煒定奪。李昉就不一樣了,文臣出身,雖然兼著兵部尚書,卻并沒有軍事方面的實際經(jīng)驗,一下子把“出敵不意攻其不備”看得過重了,倒是忽視了文臣們一向更看重的信義。
郭煒對這種情況其實是比較滿意的,自己手下的大臣并非那么迂腐,這肯定是一件好事,當然此刻還需要把他們的疑慮給打消了。
郭煒說的這段話的確不是他為自己放照敏回遼國尋找借口。
遼國可以說是郭煒在這個時代面對的最強大的對手,當年收取幽薊那一戰(zhàn)即使用到了一些突襲的手段,但是最根本的還是依靠了禁軍強大的野戰(zhàn)和攻守城能力如果在野戰(zhàn)中不能擊敗耶律屋質(zhì)的援軍,攻城沒有必破幽州城的把握,守城沒有堵住古北口、盧龍塞和渝關(guān)的信心,想要趁著當時遼國睡王耶律述律和遼國南京留守蕭思溫的無所作為,依靠一次突然襲擊就偷機取下幽州城來,那純粹就是拿國運來冒險了。
光是打一個幽薊地區(qū)就要那么慎重,更何況這一次的北伐必然揭開兩國的全面戰(zhàn)爭,就像郭煒說的那樣,一兩次突襲根本就達不成什么戰(zhàn)略目標,大規(guī)模動員全國全軍乃是必須的,而這種動員肯定瞞不住對手,哪怕對手依然是睡王呢
遼國可不是南平和武平軍那樣的蕞爾小國,只需要邊境州縣的局部動員就可以解決的,而且當初突襲南平和武平軍也利用了武平軍向朝廷請援平定內(nèi)亂的機會,這樣的機會可不是在打算征伐遼國的時候隨便就找得到的。
對付比南平和武平軍更大的割據(jù)勢力,譬如平定后蜀和南唐的兩次戰(zhàn)爭,哪一次做到了突襲成功呢?后蜀的速亡只不過是因為蜀軍太不經(jīng)打罷了,唐軍還是經(jīng)過了好幾仗硬碰硬的戰(zhàn)斗的。即便是比南平和武平軍大不了多少的北漢,因為雙方始終敵對,所以邊境守備從未松懈,周軍也都是一路殺進去的,而且在太原城下還很是折騰了一些時日。
對著比北漢大得多的遼國,雙方即便通好也始終沒有放棄互相戒備,大周這邊根本就不應(yīng)該寄希望于突襲,所以扣留照敏完全沒有意義,反而會壞了朝廷的信義。
“正是如此。遼主的四季捺缽地雖然變動不大,但是也并非每年固定不動,此時已經(jīng)是夏季,遼主卻也未必就一定在夏捺缽,莫說偵諜司北面房做不到時刻掌握遼主的行程,就是能夠掌握到這樣的情報,那也無法即時傳回,以奇兵千里突襲遼主實在是不可能的奇想。”
韓微自然很清楚偵諜司的能力極限,也了解遼國的概況,因而這番應(yīng)和皇帝的話說得很順暢。
“正因為我軍做不到突襲捕獲遼國主臣,所以此次征伐遼國原本就是以尋求和遼軍進行主力決戰(zhàn)為目標的,遼國即使有備也無傷我軍行動,若是遼國因為有備而派出大軍增援,則更是為我方求之不得。”
運籌司郎中錢守俊立即從自己的職權(quán)范圍內(nèi)作出補充。
樞密使王贊點頭嘆道:“我軍此次北征從未寄望于遼國無備,而是以禁軍攻必克戰(zhàn)必取為恃。以往西蜀、河東的諸多關(guān)隘尚且不能阻擋我軍,遼國的那些城池就更加不行;晉陽堅城尚且不能在我軍攻擊下固守多久,臨潢府就更加不能;遼軍的戰(zhàn)力自然強過了昔日的蜀軍、唐軍與河東軍,不過從高粱河、忻州、滹沱河谷數(shù)戰(zhàn)來看,卻也并非我軍之敵,無論其守城、陣戰(zhàn)都無力阻擋我軍北進。唯一可慮者卻是遼軍始終避我軍之鋒芒,棄城避戰(zhàn),僅以游騎窺伺我軍糧道,憑恃遼土廣袤而待我軍不戰(zhàn)而退不過這種戰(zhàn)法卻無所謂有備無備了,以臨潢府距離燕山千里之遙,無論我軍怎樣突襲,遼主率皮室軍遠遁以避我軍都是不難的。”
“正如樞府眾卿所言,遼國兼具中原與游牧之長,若是我軍力弱,其自會堅守城池,不過我軍力強,其多半?yún)s會效仿匈奴、突厥游走朔漠避我大軍決戰(zhàn),故而此戰(zhàn)絕非一鼓可定,更非一次突襲可乘,眾卿還需有持之以恒的準備。不過我軍雖然在大局上做不到出其不意,但是在具體的出兵時日和出兵方向上卻依然做得到,邊境的遼國守軍再是有備,枕戈待旦久了也會疲憊的”
郭煒很有自信,遼軍以騎兵為主,利于游走攻擊而不利于防守,而且契丹人本來就不擅長守城,數(shù)千里的邊境線,戰(zhàn)爭的主動權(quán)肯定是操在進攻方手里的,即使因為現(xiàn)實的局限性而喪失了戰(zhàn)略突然性,戰(zhàn)術(shù)突然性還是隨時都有的。
“傳令全軍,麥收前后就是出師之時,各路務(wù)必整裝待發(fā),單等欽使傳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