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掃虎穴
“正使言重了此去遼國上京數(shù)千里之遙,中間尚有渤海、生女真諸部阻隔,據(jù)說遼國的東京以東也是驛路不通,訊息如何能夠快速傳回到遼主耳中?遼主又要用多快的速度征調(diào)兵馬?光是依靠遼國的東京道留守司和統(tǒng)軍司的兵馬可夠南侵高麗?這些問題都不能解決,遼軍卻又怎么能夠在我軍入駐之前殺來?”
許廿八趕緊出聲為自己辯解。閱讀本書最新章節(jié)請到百度搜索:16kbook小說網(wǎng)作為一個純粹依靠戰(zhàn)功升起來的背后毫無勢力的武官,他知道趙正使和王副使之間多有齟齬,卻不是他這種人能夠涉足其間的,所以壓根就沒有摻和相關(guān)話題,只是一門心思地維護著自己的建議。
“是啊,不光是許大郎說的這些。”靳承勛幾乎是緊跟在許廿八進行了辯解,“遼國在這里的使團規(guī)模和我們差不多,只要我們精心策劃一鼓作氣,將其盡數(shù)殄滅并無難度。一個全滅的使團,卻有何人去向遼國通告訊息?遼國要到何時才能夠獲悉?報信者能夠知道是誰做的嗎?許大郎和我說的這些問題都不能很快解決,遼國卻要怎樣才能想到去質(zhì)問陛下?何時才能發(fā)兵南侵?那個時候我朝與高麗的各項協(xié)議筆墨早就干了,入駐浿水以北的禁軍估計都已經(jīng)在當?shù)胤N下了麥子了。”
靳承勛的身世和許廿八差不多,盡管在軍中還有一些世交叔伯提攜,在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這一點上比許廿八要強一些,但是類似的孤兒身份還是讓他很理解許廿八,所以這時候幾乎就是同聲共氣了。
王文寶瞟了趙匡義一眼,收起了自己那副嘲諷臉,端起了架子說道:“兩位通事舍人說得不錯,可見你們思慮周詳,不愧是久經(jīng)戰(zhàn)場的,絕非未經(jīng)一戰(zhàn)的人可比~趙正使,以我隨軍那些日子的經(jīng)驗來看,此事應(yīng)該盡快決斷!殺幾個虜使而已,又不是出使我朝的,有何背信棄義可言?只要做得干凈利落,遼國在半年之內(nèi)都未必收得到確切的消息,而高麗人在既定的局面下定然會作出明智的選擇。還請趙正使決斷!”
“是啊,趙正使,快下決斷吧!”許廿八好像聽不出王文寶話中隱含的嘲諷一樣,誠摯地看著趙匡義說道,“動手的時候,趙正使不必出面,只需在院中運籌帷幄,還可以適時地露一露面,向館驛內(nèi)外的高麗人示以坦誠無欺;王副使也只要居中聯(lián)絡(luò),無需親自到一線指揮和動手。所有的腌臜活計,都可以交給我和靳大郎來做!”
靳承勛眼珠一轉(zhuǎn),也是熱切地說道:“對!趙正使可以在那崔小娘面前示以閑暇,還可以和王副使一道展示我方與此事無涉,許大郎和我領(lǐng)著人蒙面去做可以了。那些胡虜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館驛內(nèi)外的人也沒有能力抓到我們參與此事的把柄,高麗人就只有心知而已!”
“這個”臉頰的緋紅開始消退,已經(jīng)冷靜下來的趙匡義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說道,“也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朝我輩就效仿班定遠一次了~兩位通事舍人先安排人手查探一日一夜,徹底摸清楚虜使的活動,然后再周詳計劃布置一番,找準此輩齊聚館舍的時候迅速動手,務(wù)必不使其走脫一個!”
許廿八和靳承勛兩個打岔得是時候,王文寶后來盡管依然是語帶諷刺,卻也沒有做得那么公然了,趙匡義終究還是經(jīng)歷過一些風雨的,自然很快就調(diào)校好了自己的心境,并沒有弄到惱羞成怒的局面。,
頭腦一冷靜下來,趙匡義當然就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選擇了反對他們這么做,其實未必會有效果,說不定王文寶就甩開自己領(lǐng)著那幫偵諜司的人去干了,那樣的話事情還是一樣的發(fā)生,搞砸了自己其實也逃不脫責任,做好了卻會被扒掉任何功勞;阻止他們這么做,自己壓根就沒有那個能力和力量,臺面上自己是正使,其實只是在對著高麗人的時候有用,臺面下王文寶他們自有一套;所以最干脆的選擇就是加入他們,那樣自己還能隨時了解事件的進展程度,并且預(yù)測相應(yīng)發(fā)展之后的利弊,如果一切圓滿成功,自己的功勞當然是比較大的。
至于說王文寶在后面仍然一直諷刺自己不知兵、沒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那也由得他去諷刺了,說嘴說不過這個王文寶,趙匡義早就認清了這一點,只要這個影響不到自己撈取功績就行。
然后就是實際領(lǐng)人發(fā)起突襲的時候不需要自己去參戰(zhàn),這當然有眾人歧視自己的戰(zhàn)斗能力的因素,卻也不見得就是壞事了。正使和副使都不參加暗中的行動,恰好可以在明面上展示出大周使團與此無涉的模樣來,一件心照不宣的案子也就有機會搞成無頭案了。
是夜,開京北門內(nèi)的館驛一如往日,打更、熄燈熄火、打更公雞報曉、旅客紛紛起床,洗漱完出門活動,趙匡義、王文寶等人又在壽昌宮和高麗的大臣們扯皮扯了一整天,什么結(jié)果也沒有得到,只是讓對方見識了自己的難纏。
“趙正使、王副使,各地踩點查探完畢,虜使的一切作息安排都已經(jīng)掌握,行動預(yù)案也準備了好幾個,最快在今晚就可以付諸行動了!”
首先站出來匯報軍情的,就是最早提議效仿班超的許廿八了。在武學(xué)進修的一年時間里面,許廿八將恨意和殺氣收斂得更深了,而且從經(jīng)史當中知道了很多戰(zhàn)例掌故,譬如班超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關(guān)系,然而那種已經(jīng)刻到了骨子里的恨意僅僅是被收斂了起來,卻從來未曾被抹去,在高麗開京的館驛迎面撞上了一大群契丹人,那股深埋心底的恨意很自然地就發(fā)酵出來,首倡這一行動的是他,顯然和他的這種潛意識有莫大的關(guān)系。
靳承勛同樣是滿臉的興奮之色,極力壓低了嗓門說道:“那些胡虜當真作死,使命無果卻也不急著回去,每天只有正使進宮去和高麗有司交涉一下,然后就返回館驛欺男霸女,到了晚上竟然是沒人在外,值哨的也只有三個人,動起手來很容易!兒郎們只用了兩個時辰就擬定了好幾個計劃,算好了每一步的正誤結(jié)果,子夜動手的話,到丑末寅初一定可以辦得干干凈凈的。”
靳承勛沒有許廿八那么多仇恨,但是他對殺胡虜立功卻也是最沒有抵觸情緒的,尤其喜歡按照制定的嚴密計劃一步步做事,所以說到屬下搞好的那些周詳計劃,心里邊就覺得特別的興奮。
“辦得干干凈凈的”趙匡義嘴里邊念叨著這段話,心思忽然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我們這一次為了向高麗展現(xiàn)誠意,都沒有帶強弓硬弩和長槍來,臨時搶那些胡虜?shù)牧庸峙乱灿貌粦T,雖然說子夜突襲的時候刀子很管用,但是偶爾碰到醒過來頑抗的,使用手銃的聲響很難遮掩過去吧?”,
許廿八咧嘴一笑:“那種轉(zhuǎn)輪手銃的些許悶響,沒聽過的人或許還會當成遠處打雷呢,高麗人多數(shù)都是既沒有聽過銃聲也不知道我們的手銃是起什么作用的,很難將這些支離破碎的線索聯(lián)系起來咬定了是我們做的。不過就怕銃聲招來城衛(wèi),所以開頭要盡量慎用,一旦用了就爭取盡快結(jié)束。”
“用手銃殺敵,最能追查到大周的就是鉛丸了,所以如果時間寬裕的話,可以想辦法把胡虜尸身中的鉛丸挖出來,實在來不及的話,那就干脆一把火燒了干凈。只要遼國一年半載的確定不下來,后面再有什么事情都不必在乎了。”
靳承勛依然是那么冷靜、冷酷。
“很好!兒郎們做得很好,就這么辦!”王文寶眼睛一亮,到了這種時刻他可就不會去撩撥趙匡義了,“既然最快在今晚就可以付諸行動,那就在今晚做!早一點行動,就能早一點震動高麗朝野,也就可以早一點拿到理想的協(xié)議歸國。”
“嗯~那就在今晚吧!”
趙匡義自然也知道此刻不是和王文寶斗氣賭勝的好時機,盡管選定動手時間的話被這個副使先說出來了,他也沒有強行扭一下以表現(xiàn)正使的權(quán)威。
入夜,暑氣稍殺,明月的清輝灑在城墻內(nèi)外,開京北門內(nèi)的這所館驛也被照得朦朦朧朧的,三更鼓響過,人聲早已止歇,只有夏蟲的鳴叫將夜晚襯托得更加寧靜。
然而就在這樣靜謐安詳?shù)拿髟乱梗畮讞l人影從大周使者的居處潛出,悄悄地翻進了遼國人居住的院落,然后就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聲,有人的也有狗的,幾乎大半個時辰都是在這樣有一遭沒一遭的雜音中過去了,直到屋舍深處傳來一聲驚呼與喝問,隨之就是砰砰兩聲悶響,接著砰砰聲在短時間內(nèi)大響了一通。
等到高麗的城衛(wèi)軍聞聲匆匆趕過來的時候,這一處館驛大半已經(jīng)被大火吞沒,遼國的使者沒有一個從火海中逃出來的,而大周的使者也是衣冠不整倉皇之極地站在屋外看著這片火光。
大周永樂四年、大遼保寧四年、高麗大成王二十三年的六月十五日,開京滾雷擊中北城館驛,大火徹夜不息。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