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遼國新君
蕭思溫的冷哼與問話充滿了譏誚和嚴重的質(zhì)疑之情,再配合上千余甲騎毫不遲疑地沖開宮衛(wèi)軍的阻攔直入行宮的舉止,讓方才發(fā)出喝問的殿前都點檢耶律夷臘葛和左皮室詳穩(wěn)蕭烏里只兩個人只感到心中一顫,臉上登時就是一片慘然。
皇帝遇刺的消息已經(jīng)泄漏了!
宮衛(wèi)軍都是等到發(fā)覺皇帝的寢宮有人夤夜出逃才感到異常的,而等到驚動了外圍的皮室軍都沒有能夠抓獲逃奴的時候,耶律夷臘葛和蕭烏里只才感覺到有些不對頭。等到耶律夷臘葛仗著自己和皇帝的布衣之交,大著膽子蹭進寢宮去,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出了驚天的大事寢宮外面一個奴仆橫死,而寢宮里面則是皇帝死在了床褥之間,六個近侍奴仆全都不見了。
耶律夷臘葛當時就是手足冰冷。
皇帝遇刺的事情,之前就只有天授皇帝碰上了,那一次是泰寧王耶律察割勾結(jié)左皮室詳穩(wěn)耶律盆都作亂,結(jié)果因為跑了右皮室詳穩(wěn)耶律屋質(zhì)和壽安王耶律述律,叛亂最終失敗了,耶律察割剛剛被誘捕,就遭到了壽安王手刃,耶律盆都時候被凌遲,諸子全部伏誅。
沒想到如今在自己的任上又碰到一樁!而且和十八年前的事情比起來,這一次的局面更為糟糕自己可不是弒君的與謀者!自己不是當年的左皮室詳穩(wěn)耶律盆都那種事成就可以領(lǐng)功的人,卻又不是當年的右皮室詳穩(wěn)耶律屋質(zhì)那種平定叛亂并且站隊正確的人,眼下的局面可真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這一次竟然只是皇帝的六個近侍和奴仆作亂弒君,起碼耶律夷臘葛看不出來有那個大橫帳的子弟與謀了,但是他卻能夠立刻洞悉哪個大橫帳子弟會因此而得利!就是眼前被蕭思溫、高勛等人護著沖進行宮的耶律賢,盡管他還沒有被封任何王爵,但是論血脈親疏,除了被貶斥到西北邊戍的太平王罨撤葛,也就是這個耶律賢了,最最關(guān)鍵的就是當下人在春捺缽的就只有耶律賢!
想要像當年的耶律屋質(zhì)一樣依靠平定叛亂而戴罪立功?恐怕是沒什么機會了弒君的六個逃奴早就跑得沒了影子,宮衛(wèi)軍和皮室軍一開頭不知道這些逃奴是弒君的罪人,追趕得不夠及時和耐心,此時早就追丟了,這也是他們圍在行宮周圍手足無措的根本原因。
想要像當年的耶律屋質(zhì)一樣站好隊,迅速地和最有可能繼位的人選攀上關(guān)系?且不說自己是耶律述律的布衣之交,永興宮的宮分人出身就注定了自己和耶律賢是兩條道上的人物,那個飛龍使女里才是耶律賢的自家人,而且看看事情剛剛發(fā)生半晚就有侍中和上京留守、知南院樞密事給耶律賢通風報信并且侍從左右,現(xiàn)在也輪不到自己去攀附了
耶律賢的登基幾乎已經(jīng)成為必然,是完全無法阻止的,事后自己不被別人算作弒君逆賊的同黨就要謝天謝地了,此時還能對蕭思溫等人的跋扈做些什么抵抗動作呢?
耶律夷臘葛認命地放棄了任何抵抗與阻撓的想法,暗中嘆了一口氣,上馬緊隨著耶律賢和他帶來的上千甲騎奔入行宮。
蕭烏里只倒是沒有像耶律夷臘葛那樣在一瞬間轉(zhuǎn)過了這么多的心思,他作為國舅帳的人,一向是比較偏中立的,這些年也就是盡著皮室軍統(tǒng)領(lǐng)的職責而已。不過在自己的任內(nèi)碰到弒君這種大事,心神不寧總是難免的,特別是想到已經(jīng)回到行宮帳落卻被勒令閉門思過的右皮室詳穩(wěn)耶律賢適,蕭烏里只就不得不感嘆一聲對方的運氣當真不錯。,
眾人默不作聲地奔近寢宮,蕭思溫等人帶過來的上千甲騎立即散開將寢宮團團圍住,把宮衛(wèi)軍都隔在了外面即便對方就沒有跟過來幾個人,來的只是耶律夷臘葛和蕭烏里只的親兵。
耶律夷臘葛和蕭烏里只自然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下馬跟隨耶律賢一行進了寢宮,此時的他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僥幸幻想了,只望耶律賢等人不把他們算作弒君逆賊的同黨,不罪及家人,就已經(jīng)是萬幸了。
一行人匆匆的來到寢宮門外,看著一具奴仆的尸首陳于門口,身下的血漬早已干涸,軀殼多半也已經(jīng)僵硬,只是奇形怪狀地橫在大帳外面,耶律賢皺了皺眉頭,一腳就將其踹到了旁邊,然后手扶刀柄沖了進去。
蕭思溫、高勛、女里和蕭斡里等人并沒有跟進,而是全副武裝地守住了帳門口,臨時充當起門衛(wèi)來,耶律夷臘葛和蕭烏里只自然也被擋在了門外。
“陛下皇叔你怎么怎么就這樣去了?”
大帳內(nèi)傳出來耶律賢的驚呼聲,音調(diào)自然,毫無做作,其中充滿了震驚、惶惑和難以置信等諸多復雜情緒,接著就是年輕人的嘶聲慟哭,哭聲之感情真摯真的是催人淚下,一時間守在帳外的諸人無不是眼眶通紅淚如雨下。
不愧是同出于太祖一脈的大橫帳子弟,這血濃于水可不是說假的,當年的壽安王對天授皇帝遇刺是何等的傷心痛心,現(xiàn)在的明扆王子就是何等的傷心痛心,想來更早的時候,嗣圣皇帝暴卒于南朝的欒城殺胡林,那時候的永康王也是一般的傷心痛心吧,這樣的皇位交替倒似乎是上天的安排。
耶律夷臘葛一時為耶律賢的慟哭聲所感,倒是暫時忘記了為自己將來的命運擔憂,感動了一陣子,陪著揮灑了一下熱淚,然后才繼續(xù)自怨自艾起來,想著自己那莫測的命運,聽著帳內(nèi)和周圍的各種哭泣聲,臉上是一片惘然,心中則是止不住的忐忑難安。
等到神經(jīng)最為粗大的蕭烏里只都被場中的氣氛感染,忍不住嗚嗚咽咽地抹了一把淚水的時候,整個行宮帳落的重臣也就差不多到齊了北院樞密使蕭護思、北府宰相蕭干、上京留守知南院樞密事高勛、侍中蕭思溫,再加上飛龍使女里,還有殿前都點檢耶律夷臘葛和左皮室詳穩(wěn)蕭烏里只,甚至包括被大行皇帝勒令閉門思過的乙室大王耶律撒合、右皮室詳穩(wěn)耶律賢適、五院部詳穩(wěn)耶律奚底在這種時候就沒人能夠置身事外。
帳外哭聲一片淚雨成河,帳中的哭聲卻逐漸止歇了,隨著帳簾一響,耶律賢從里面鉆了出來,臉色鐵青神情嚴峻地說道:“在大遼皇帝的春捺缽地竟然會有惡奴弒君,而且這些惡奴還能全身而逃,此事一定要嚴查徹查!不給大行皇帝報仇斷然不能罷休!”
帳外的哭聲一頓,幾個重臣互相望了望,然后蕭思溫就站前一步,向耶律賢說道:“這等大事卻不是我們這些臣子能夠作主的嚴查宮衛(wèi)軍和皮室軍的失職,非皇帝而不能為;號令樞密院、兩府以及各部族嚴查徹查,同樣非皇帝不能為;南北兩院大王和南府宰相剛剛在西南戰(zhàn)歿,更是非皇帝不能任命補缺。所以在給大行皇帝出殯、報仇之前,在議定應對南朝的策略之前,及早議立新君才是第一要務!”
“議立新君?”耶律賢皺了皺眉頭,面露不豫之色,“大行皇帝尸骨未寒,我等臣子不待復君仇,卻去忙著以新君代舊主,不可謂忠孝!”,
“明扆王子,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大遼剛逢大敗,又遭國喪,正是眾心不定之際,只有盡快議立新君,方能安定國人、鎮(zhèn)綏四方,太祖奠定的基業(yè)才不會毀于一旦,三代四朝經(jīng)營出來的大遼蒸蒸日上的局面才不會中途崩毀明扆王子,你是天授皇帝僅存的嫡子,是太祖皇帝的嫡脈,值此危難之際,正應挺身而出面對時艱。請明扆王子盡早即皇帝位!”
出乎意料的,首先跪倒勸進的卻是北府宰相蕭干,這個并非耶律賢小圈子里面的一方重臣大將。
北院樞密使蕭護思的反應也就是比蕭干慢了半拍,同樣是跪伏在地高聲勸進:“是啊,國不可一日無君,請明扆王子即皇帝位!”
“請明扆王子早日即皇帝位!”
緊隨著前面的兩個大臣,其他人都是紛紛跪倒,齊聲向耶律賢勸進,還沒有真正登基的明扆王子,此時倒是已經(jīng)有了皇帝的威儀。
有了北院樞密使和北府宰相這兩個重臣勸進,侍中蕭思溫和上京留守、知南院樞密事高勛又明顯是和耶律賢在一起的,再加上一個飛龍使女里,何況還有圍著寢宮的上千甲騎,并且在春捺缽中的大橫帳子弟當中確實除了耶律賢之外已經(jīng)無可選擇,剩下來的人還能作何想?
“這個”耶律賢仍然在那里皺著眉頭猶豫著,“大行皇帝才剛剛駕崩,不必如此倉促吧?”
“明扆王子,北府宰相說得很對,我大遼剛在西南遭逢慘敗,又在這里突遇國喪,正是民心不定之際,不盡早立新君以繼國統(tǒng),怎么維持這些年大遼蒸蒸日上的國勢?又怎么給大行皇帝報仇?而大橫帳子弟當中適合為君者,非明扆王子莫屬!”
有了蕭干和蕭護思的明確支持,蕭思溫的這番話說得是鏗鏘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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