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馬軍突陣
武懷節(jié)可不會給張雄緩過來的時間,就在周軍的第二輪炮擊剛剛過去,南唐軍的步軍陣列依然處于痛苦、震驚與迷茫之中的時候,周軍的沖鋒號響了起來,這號聲是如此的嘹亮激越,哪怕是炮兵陣地上的連續(xù)轟鳴都無法掩蓋。
陣地設(shè)置在中軍前排的周軍炮手此時已經(jīng)進入了忘我的操作程序當中,對外物似乎是一無所查,這一陣嘹亮的號聲對他們毫無影響,在他們的眼中就只有對面南唐軍的陣列,耳中就只有炮長的號令,手中則是執(zhí)行著平日里操練了無數(shù)遍的機械動作,將一枚枚彈丸通過炮膛送向前方的南唐軍陣列。
在隆隆炮聲之中,周軍騎手一邊艷羨地側(cè)頭觀看炮手們的動作,一邊勒馬屏息等待著中軍的號令,此刻聽到了這極富穿透力的號聲,馬上一個個條件反射般地身體猛然繃緊,將自己的注意力提到了最高,左手稍稍松開了韁繩,雙腿輕夾著馬腹。
這些在往日的操練中已經(jīng)習慣了炮聲的馬兒,在身邊彌漫的硝煙當中已經(jīng)是顯得十分的興奮了,應和著耳際隆隆的炮聲,牠們的四蹄不停地踢踏著地面,此時主人忽然一松韁繩,這些馬兒立刻就打了一下響鼻,然后揚起四蹄緩步向前沖去。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周軍以分居炮兵陣地左右,每排五百騎、排距十余步的陣列,在炮聲中慢跑著逼向了溧水城北面的南唐軍陣列。
炮火硝煙之中,緩步向前的馬軍隊列輕踏著地面,以整齊的隊形向南唐軍移動。仲春時節(jié)里的江南,地面始終都是濕漉漉的,而且長滿了嫩草,即使有數(shù)千匹馬一起輕踏地面,也仍然是煙塵不起。
或許是動靜太小,或許是炮聲蓋過了馬蹄聲,依然陷于震駭當中的南唐軍竟然對周軍的騎兵啟動視若無睹,張雄還處于震驚當中沒有回過味來。
周軍騎兵的坐騎邁著大步向南唐軍逼近,剛剛進入到兩軍相距兩百步的位置,前排的騎手就把身軀微微向下一低,催動坐騎驟然加速,轉(zhuǎn)瞬間戰(zhàn)場上就是蹄聲如雷,周軍出動的這兩個軍的騎兵在大地上敲著鼓點滾動而前。
“抬槍!放箭!”
周軍騎兵在大地上砸出的鼓點雖然還沒有壓過炮聲,但是地面突然變得猛烈的震動終于晃醒了仍然有點渾渾噩噩的張雄。看到周軍的騎兵已經(jīng)開始加速沖刺,正迎面向著本軍撲了過來,而且距離本軍陣列已經(jīng)不足一百步了,張雄忍不住大喝了一聲。
周軍投擲過來的鐵彈丸固然殺傷力甚大,但是一次也才不過數(shù)十枚,傷人畢竟有限,主要還是太嚇人了,如果能夠挺過恐慌,一次幾十枚的東西對三四萬人的軍隊打擊并不大。
正在迎面撲過來的周軍騎兵的威脅無疑更為嚴重,步軍如果被那些鐵彈丸震懾得忘記了列陣抵抗,讓騎兵得以近身沖陣,那才真的是萬劫不復。
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夠危險的了,居然讓敵軍這么快就沖到了距離己方一百步之內(nèi),幸好自己及時地醒覺了,否則后果當真是不堪設(shè)想。現(xiàn)在還算好,前排的長槍手抬起槍尖來是話,依然有希望阻住敵騎的沖鋒;后面的弓箭手有長槍手保護,還是可以向敵騎射上幾輪的。
不過張雄醒覺得還是稍遲了一些,抬眼之間看到的情況已經(jīng)相當緊急了,匆忙之中他都來不及吩咐旗牌官進行旗鼓號令了,只顧著放開了嗓門大喊,只希望全軍將士都能聽見他的喊話。,
但是這怎么可能?三四萬人的軍隊,哪怕是排成緊密的方陣,那都是一大坨的,隔得稍遠一點就既看不見又聽不見了。
張雄是騎在馬上的,所以他還有一點居高臨下的優(yōu)勢,可以從身前士卒的頭頂看到遠處周軍的行止,換了陣中的其他步軍士卒,那就只能看見同袍的后腦勺,戰(zhàn)場局勢對他們來說完全無從把握,只能通過令旗得悉大將的指令。
聲音也是一樣,三四萬人站在曠野之中,即便是沒有周軍那邊傳來的轟鳴聲和急驟的馬蹄聲,中軍這邊的一聲喊話想要傳遍全軍完全就是不可能的,要想號令全軍如臂使指,也就只有鼓聲才能達得到這種效果了。
好在旗牌官就是張雄的長子張彥貞,面對周軍的炮擊比張雄還要冷靜的張彥貞。當南唐軍上下都被周軍的炮擊所震驚,張雄都被震得一時失神的時候,張彥貞卻依然保持了足夠的冷靜,一直守候在張雄身邊,隨時準備傳達他的軍令。
張雄的這一聲大喝雖然是心存僥幸地指望著全軍都能聽見,而不是單單對張彥貞下令,張彥貞卻是很明白,這個軍令最后還是必須通過旗鼓傳達下去,哪怕時機稍遲也是沒有辦法的。
于是隨著張雄的這一聲大喝,南唐軍這邊被周軍的炮擊嚇得停下來了的鼓聲再一次響起,鼓聲將張雄的最新軍令傳遍四方。
可惜無論是張雄的大聲呼喝,還是張彥貞的冷靜號令,此時都已經(jīng)無效了,不光是因為軍令下得太晚,更是因為南唐軍已經(jīng)無法遵循軍令了。
這支南唐軍本就是由袁、汀二州的州郡兵和義軍臨時雜湊起來的,說的不好聽一點就叫烏合之眾,在張雄的督導之下急速行軍已經(jīng)是很勉強了,臨戰(zhàn)能夠列個陣出來,那就是張雄領(lǐng)軍有方,卻哪里有多強的戰(zhàn)場應變能力。
更何況周軍的那一陣炮擊已經(jīng)讓這些南唐軍士卒腦袋里面成了一片空白,什么軍令啊、隊形啊什么的全都忘了個一干二凈,哪里還能記得起新的鼓令是什么來著。他們還沒有當場撒腿向后跑,那就已經(jīng)是張雄平日里嚴厲治軍的成效了。
不過周軍投擲過來的鐵彈丸在軍中橫掃而過,導致身邊的同袍筋斷骨折血肉橫飛,這種慘狀卻已經(jīng)深深地烙在了他們心里,讓他們從心底里開始發(fā)寒,讓他們兩股戰(zhàn)戰(zhàn),讓他們根本就邁不開腿,讓他們渾身乏力。
張彥貞指揮屬下搞出來的這一陣鼓聲,確實是將張雄的最新軍令傳到了全軍,但是并沒有能夠號令全軍做出合理的應對,而只是將這些士卒從先前的震驚木訥當中驚醒過來。
被周軍的炮擊驚呆了的時候,這些南唐軍士卒尚且不覺得,此時一被中軍的鼓聲驚醒過來,充斥腦海的就只剩下了同袍破碎的肢體和那一團團血霧,耳邊的炮聲和鼓聲都倏忽遠去,不斷灌入耳中的全變成了傷者的呼號。
周軍的這種兵器他們可是從未見過,那些鐵彈丸砸入軍陣當中是如此兇猛,傷人是如此殘毒,造成的死傷是如此的可怕,只要稍微想一想自己一旦被鐵彈丸砸到的情景,眾人就不禁心驚膽戰(zhàn)。
然后才是陣列前排的士卒驀然醒覺,對面的周軍騎兵已經(jīng)沖上來了,沖得距離是如此之近,眾人已經(jīng)可以看得清楚那些騎手猙獰的鐵面具,還有面具后面那對嗜血發(fā)赤的雙眸,以及人馬口鼻間噴出來的白氣。,
此時周軍那邊拋擲的鐵彈丸已經(jīng)停了,然而那些鐵彈丸在軍陣之中造成的傷亡,其對南唐軍士卒的心理影響仍然在擴散,這些幾個月之前的烏合之眾心中的恐懼還在發(fā)酵,而正迎面向他們撲過來的周軍騎手則進一步增強了這種恐懼感。
看著對面那些猙獰的面孔,看著對面人馬一體的龐然大物高速沖來,感受著腳下的大地在敵軍的鐵蹄下顫動,這些南唐軍士卒一個個心中發(fā)虛,手心冒汗,口中發(fā)干發(fā)苦,平日里的那些操練手法早就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別說是聽不見張雄的那一聲大吼了,別說是忘記了中間的鼓聲是表示什么意思了,此刻就算是前排的都頭拎著他們的耳朵吼叫“抬槍”,這些手腳發(fā)軟的士卒都未必做得好動作。
更何況,就連那些都頭們乃至指揮使們,這些本應是軍隊中堅的人物,此時多半都已經(jīng)被嚇懵了。
看著周軍驅(qū)馬猛沖上來,南唐軍的陣列前排僅有少數(shù)人靠著本能挺起了手中的長槍,閉上雙眼哆哆嗦嗦地硬著頭皮等著那些馬往上撞。
然而周軍并沒有悶著頭撞上去,第一排騎手在距離南唐軍陣列三十多步遠的時候開始圈馬回轉(zhuǎn),在坐騎從正面沖擊轉(zhuǎn)為側(cè)身跑出的那一剎那,他們一個個平舉著手銃向南唐軍開了火。
砰砰砰的一串爆響,聲音比之前的炮擊要小得多,也沒有什么火光,硝煙也很淡,擊中打倒的南唐軍士卒則更少,但是已經(jīng)足以提醒南唐軍注意到這種并不下于弓弩的傷害了。
第一排射完之后即兜馬往回,第二排又繼續(xù)在陣前回轉(zhuǎn),然后是第三排
終于,再怎么遲鈍的神經(jīng)反射,還是將內(nèi)心的驚恐化作了行動,在挨了好幾輪炮擊之后,現(xiàn)在又連著遭受了三輪銃擊,南唐軍的陣列終于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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